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288 朝雲去兮暮雨悄來 下

    兩人上回來訪,便是撲空,如今時隔大半月來,竟仍不見烏碼歸家。骨兒碗見此情形,搔首抓耳道:“當真邪門,他既是死事吏,平日總要待在樓裡,便是去了海邊,至多不過六七日,怎地至今不歸?”

    荊石看罷門前積雪,回想前日天氣,粗粗估略,料想烏碼久未歸來,少說已有十日,心中亦甚奇怪。想得一想,便問骨兒碗道:“近日天寒,或許他是去別處渡冬?”

    骨兒碗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那人脾氣怪得很,素來不跟旁人來往。縱是缺食,也只跟廢舟老頭兒借去,借完便回自己樓裡。俺跟他認識也有百年,不曾見他出去這般久過。”說到此處,又是搔首摩足,狀甚不安。

    荊石見他如此,心中亦生不祥之感。當下不顧瑣碎禮數,直叫骨兒碗撞開樓門。兩人進得屋內,只見屋中無火無燭,獨剩一缸,隅角掛得三兩串果乾,亦因未曾妥置,腐敗多時。試以呼喚,不曾聞烏碼應答,便連那隻黑豬也不見影蹤。

    兩人見得樓中此景,更覺事有變故。荊石即對骨兒碗道:“恐怕他是在山中遇事,不得返回。此事緊急,遲恐生變,你現速回中村,稟告廢舟先生,再集人手入山尋他。”

    骨兒碗見得烏碼出事,亦甚著急。有心趕回中村,又慮荊石一介陸人,不敢將之獨留野中過夜。荊石見他神態,早知他心中所想,便道:“事急從權,我若和你同行,恐怕延誤時機。你且先回中村去,我今夜便在此地等候。或許烏碼正巧歸來,也未可知。”

    骨兒碗聽他這番話說來,心下方且稍安,又是想得一想,將背上木棍抽與荊石道:“既是如此,俺便先行一步。這樓附近乃是烏碼居處,尋常野獸也不敢來,荊官兒你留在此地過夜,切莫出去走動。若遇野貓鬧事,便拿俺這棍兒來打。”

    荊石聽他此話,頗感哭笑不得,但見其意拳拳,到底不忍相拂,接過木棍放在牆邊道:“好,我不出去便是。”

    骨兒碗得他保證,終是出得樓門,幾下躥上樹梢,躍林穿葉而去。荊石立在樓前,眼看天色漸黑,風聲四起,便將門扉掩合,掛上斷閂,獨坐角落靜歇。

    他今日出行,本為詢問事由,身上行裝甚簡,亦未攜得書筆火燭,未曾想忽生變故,竟是一人孤困黑樓。雖念烏碼安危,亦無旁事可做,當下只得橫臥在地,閉目早睡,不覺寐至昏冥。

    正是夜夢昏然,忽聽屋外窸窸有聲,良久不絕。朦朧間起身近牆,借了牆縫往外窺看,只見外頭月輝迷濛,溼霧氤氳,竟是夜中落起雨來。層林疊嶺,盡罩霏霏之內,恍惚間如至異域。又聞雨中隱有異香,如鬯如酒,使人聞而醺醉。

    荊石正自怔看,身後門扉輕響,暗風冷雨襲背。轉目望去,才覺門口進來一人,羅裙雲帔,烏鬢花容,依稀正是瓏姬。

    他本正防備林獸,不意瓏姬忽來,欲要起身相迎,卻覺目眩神昏,猶如醉酒迷魂,使不得幾分力氣。再看瓏姬模樣,竟是衣裙盡溼,鬢墜釵斜,遍身猶帶雨氣,直如剛出水浴一般。

    荊石本已頭昏目沉,忽見此景,更是疑在夢中,茫茫然坐起身道:“赩仙何事來此?”

    瓏姬含笑不語,蓮步輕移,翩然近前,腳下溼痕宛然,竟露一雙赤足,更見其身上綺羅洇透,玉質隱然,櫻唇含露,浮芳暗湧,烏雲墜頸,凝雨將滴。到得荊石近前,跪身彎頸,附耳輕語道:“今逢驟雨,來此一避。子蘊何故這般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