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鴿牌巧克力 作品

288 朝雲去兮暮雨悄來 下

    荊石神昏意遲,怔不能答,欲要出言詢問,不自覺伸手一探,抓得瓏姬幾縷溼發。又聽瓏姬抵耳輕笑,吐氣如蘭,心中頓忘他事。但看斯人解帶摘珠,雲帔委地,烏瀑墜席。遍室唯遺玉影耀目,皎然生光。尚自呆望其人,驀地裡軟雪入懷,青絲沾面,不由攬而相親,一時溼花搖影亂顫,環佩撞鳴不絕。神思惝恍迷離,如落雲間天外。

    他正值意亂神癲,便自推倒玉山,翻身覆去,伸臂欲握其肩,卻是撲得一空。驚而睜目,但見暗室陋屋,森冷悄寂,才知竟發一場狂夢。

    荊石驚夢驟醒,猛坐起身,唯覺心如擂鼓,頭痛欲裂,胸中惶怖已極。吃力喘得半天,仍是痛楚難禁,掩面咳得數下,竟摸得口鼻流血,其色暗沉如墨。

    他見此情形,自知身體有恙,欲呼骨兒碗前來,轉念想起身在何處。又憶前夜異夢,更覺心煩意亂,茫然不知所以。在原處靜坐少時,終於勉力起身,抓得牆邊木棍,倚杖走出門去。但看樓外白雪皚皚,遍處銀塵,更無半分落雨痕跡。

    荊石平日洗漱整潔,或用雪水煮淨,或靠骨兒碗打取,少有短缺之時。但因眼下骨兒碗已去,他又體虛乏力,一時卻也不顧許多,只取地上新雪,將手臉搓得幾搓,方覺精神稍振。

    他正欲歸返烏碼樓中,天外忽現一抹紅雲疾飛,轉眼落在身前。荊石定睛細看來人,只見其紅衫蜷發,赤足袒肩,眉目含霜帶煞,正是瓏姬座下的神宮侍者紅瑚。

    荊石見得來人非是瓏姬,心中已然一鬆,當下忍得頭痛胸鬱,躬身行禮道:“紅瑚真人。”

    紅瑚單手支腰,側身一避,冷聲應道:“荊郎君不必多禮。近來天寒雪重,你何故獨留山中?”

    荊石道:“事發偶然,是因我島上走失一人。我遣伴當回村求援,便留此地相候。”

    紅瑚聽他說罷,淡淡應得一聲,似是分毫不放心上。斜目掃過荊石臉色,問道:“荊郎君氣色欠佳,可是身有不適?”

    荊石道:“昨夜受些風寒罷了。”

    紅瑚又道:“那近日以來,可曾遇何險情?”

    荊石搖頭道:“不曾。真人何出此問?”

    紅瑚遠目看山道:“無他。昨夜外海生變,娘娘出往鎮之,數日方得歸來。臨去以前,吩咐我等侍者看顧島上試生。我既受娘娘所命,總不得叫荊郎君出事。”

    荊石聽她此番話來,其言雖稱看顧於己,語調實是冷淡之極,倒似盼著自己出事一般。他同紅瑚初見兩面,實不知對方何故這般厭己,心中費解莫名。但念其為瓏姬座下,畢竟不願得罪,仍以禮數應道:“如此多謝真人。”

    紅瑚道:“職責所在,不必相謝。荊郎君若欲報答,少叫娘娘操心便是。”說罷足下一踏,乘雲便走,竟是半眼也不多看。

    荊石見她說來便來,說去便去,一時啞然無言。但因他昨夜異夢,雖僅迷思亂想,難免心中有虧,見得紅瑚不察,畢竟松得一口氣來。當下洗面淨手,又歸烏碼樓中,將遍處角落細細看過,終不曾找得蛛絲馬跡,反倒益覺身疲,便靠牆角靜坐養息,朦朧半醒。如此歇得半日過去,忽聽得房門砰然巨響,竟是骨兒碗破門而入,面色急惶,見得荊石坐在牆角,方才緩得一口氣來。

    荊石見他如此,心知事必有變,還待出言相問,卻看骨兒碗猛身一撲,跳到他懷裡嚷道:“荊官兒,烏碼給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