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 作品
南宋風煙路第1561章 詠雪,湧血
不知此身何往、報仇怎樣報起,他只希冀還能活著看到華一方和柳五津的救兵,期盼聽到崇力喊少爺我把林阡和鳳姐姐搬來了,除此以外,無能為力。
沒關係,再煎熬,他可以等,苦苦支撐,落拓人世。
這些日子,經歷了玉紫煙葬身火海、扶風生死未卜、秦向朝下落不明、崇力音訊渺茫,他被吳曦的人苦苦剿殺,其實與當年柳月、無影派是相同處境。
他雖不認得胡氏一族,心裡卻有同樣堅持,寧作無影派,不為田若凝!
風起時,耳微動,他知道勁敵又犯,一聲嘯響,雙刀出鞘,毫不猶豫地、痛擊吳曦麾下的這些宵小。
這些宵小,個個對他追魂奪命,全都喊著他是奸細。
奸細……奸細?他在落遠空手下時,曾經設想過被金人抓住,說他是南宋來的奸細,僥倖沒有發生過。
想不到今時今日,被誣陷成金國來的奸細——
也罷,都是吳曦那幫居心叵測之人,他們喊奸細,也不過是為了抹黑林阡而已……
正鎮定著、堅強地對抗著一輪又一輪攻擊,不想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看到那最近一人腰間熟悉的令牌,
來自於湖南華家拳。
他心一抖,細細打量來人眉目,全然不管斜路的襲擊,
那人很眼熟,正是昔年武林大會上,他曾有數次交集的華家大弟子,
錯不了,忘不了,
他們和吳曦一樣要對付林阡嗎,不可能,那他們是為什麼要置林陌於死地?!
一瞬間就什麼都明白了。
混在吳曦追兵裡的,竟有不少是抗金聯盟,甚至他們才是主力!
什麼救命的稻草,都只是致命的一擊。
與此同時,來自江西宋家堡的劍法,又一次刺到他握刀的手腕。
這刀鋒,他曾不喜歡握,那時他只愛詩詞歌賦,可林楚江教過他,這飲恨刀,你一旦握起,就不能放,你是林阡,是未來抗金獨一無二的領袖。
抗金的人們,卻想刺斷它。
如果說華一方早已駐守谷外,宋恆,卻是短刀谷裡,最能代表天驕用意的人,
作為紐帶,他天驕徐轅竟是這樣整合了官軍和義軍一次,
同仇敵愾!
上回他們是被逼的,這次他們是主動……
信仰?原則?熱愛?
江湖,這個曾經應該由他帶領的盛世江湖,
在他最眷戀時回報他的,竟是驅逐和追殺,不給機會澄清,不分青紅皂白
他冷笑著,他早就什麼都沒有了,連僅剩的安寧,都要被剝奪
飲恨刀的宿命,為戰而生?不,是為戰而逃
林阡,該恨你吧,是他們把我推到了絕路
他們驅逐追殺不給機會澄清不分青紅皂白,只不過是為了你罷了。
可是,不能抗金,難道就一定要去軒轅九燁的陣營?他做不到。
“不止一個金人招降我,十年前,我便沒答應,十年後,也斷然不。這一生,絕不。”誓言,怎能粉碎得那樣可笑。
然而,宋不能容他。
天地蒼茫,他一時不知哪裡才是他林陌的立錐之地。
宿醉之後,野馬脫韁,載著他隨便到了一處,群山疊嶂,臥牛奔馬,綠樹成蔭,藤木纏繞。
茫然環顧,半醉半醒,腳下發飄,東倒西斜。
陡然背後一刀,直砍在他全無防備的後背,砍得他連人帶酒摔下山崖。
這是哪裡,他忽然記了起來。
三秦雄關名千古,二吳豪氣傳萬年——小的時候,父親帶他登上這抗金名跡,鞘中飲恨刀似乎在動在響,他每次摸上去,父親都要問他,心裡有沒有奇怪的念頭。
“蜀門自此通,谷口望若合。日月互蔽虧,陰陽隱開闔。”長大後,父親也是在這要隘問他,願不願意去落遠空手下磨練,去金國潛伏為細作,只需兩年,回來後便有戰績服眾。
“危徑幾萬轉,數里將三休。”兩年後,他回來南宋,先回的是這裡,卻是以林陌的身份,最後一次考察了這邊塞。一直叫林阡,老實說他不知要怎麼變林陌,後來天驕的人找到他,說,林勝南已經成了林阡,為了林老前輩的理想,你們之間,不能有爭搶,否則短刀谷這亂世,永遠都不會結束。木已成舟,他都懂。天驕的意思是,要他別計較,安安心心諸事不問就好。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嘉泰年間他站在這裡,望著那漫天紛紛揚揚的落葉,接受也認定了林陌的使命是守護。從建康追到川蜀,他慶幸他終究還是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路,這世上有人輝煌地擁有就必須有人孤寂地奉獻,哪怕顧霆、蘇降雪一個又一個想以他做傀儡甘心送上門為擁躉,都被他悄然化為己用,不,是化為阡用。他知道他如果有一絲動搖,林阡的基業不可能如此穩固。可是,那是念昔說過的,那個故事,要他不存在啊。不存在,念昔,當然可以,他能給你和飲恨刀最好的歸宿,他能給父親給抗金最榮耀的結局,我也願在這地老天荒孤獨終老。
“西南歸路遠蕭條,倚檻魂飛不可招。”今日他滿身酒氣無比狼狽地滾落下山,一路血跡一路魂魄支離。他唯一僅有的知己良朋,十年前都離開了他,十年後追殺著他。他也想過,攝食紅塵,拂衣五湖,去林阡夫妻打過天下的地方一一遊覽,閒暇時遇上一個路人相談,那個人向他說起,多年以前林阡夫妻曾在這裡指點江山、氣吞萬里,他以為那是他的結局,原來,那不是?
大散嶺下激湍奔流。
他經行的這個世界明明是白天,為什麼,彷如看見燈一盞一盞地熄滅……
“林陌死無葬身之地,將永無翻身之日。”吳曦聞訊,如是說。
經過婚宴那晚的節外生枝,吳曦知道整垮林阡的事要等林陌徹底抹黑之後再慢慢來。而今心願得償,吳曦終於鬆了口氣。
沒人知道林陌曾仔細觀察過張懷遠的玉佩,所以義軍無一人考慮過掉包、自不會向吳曦索要張懷遠屍體細察。然而即使吳曦手下發現張懷遠身上有另一塊完好的玉佩,也都只是會說,哦,他說過他夫人有塊配成一對的……隨著張懷遠的挫骨揚灰,這線索也如斷線風箏,吳曦沒發覺,義軍也擦肩。
至於那個吳曦派去潛入秦府卻被林陌扣留的密探,是誰,在哪裡,也因為林陌事件太過惡劣而無人問津,吳曦為絕後患早已將他埋在了大火廢墟下。
“只可惜,好不容易給‘林陌降金’找到動機,沒想到這動機恰好可以幫林阡撇清關係,‘兄弟不和’,唉……當然,無論如何林阡的聲譽總是會受損些。”吳曦的謀士李先生帶著陰陽怪氣。
“我倒是也想不到,華一方和宋恆那麼狠,當場代林阡大義滅親不說,後來還親自追殺,把關係斷絕得那麼徹底。”吳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