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這裡是他居住的客房，此時除了他以外空空蕩蕩，床上被子被整整齊齊地摺疊成豆腐塊模樣，看上去又愣又憨，全然不是他的手法。</p>



    後腦勺陣陣發痛。</p>



    昨天夜裡——</p>



    昨天夜裡他與師門眾人去了天香樓，在承影攛掇下替寧寧擋了酒，然後——</p>



    裴寂的表情陡然僵住。</p>



    心裡的承影故意裝死，平躺在一旁一動不動。</p>



    裴寂:……</p>



    裴寂:“我叫了她的名字？”</p>



    承影終於像條蟲似的扭了扭，聲音低不可聞:“那個，嗯，啊。”</p>



    裴寂閉眼深吸一口氣，繼續問:“我還讓他不要和賀師兄來往……多陪我？”</p>



    承影沒忍住傻笑一聲，在意識到這個行為只會讓裴寂更加難堪後，很有哥們義氣地面色一凜:“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哈。”</p>



    一片寂靜。</p>



    它察覺到裴寂耳朵有些紅，聲音卻還是冷冷的，在遲疑許久後低聲問道:“我——”</p>



    他說了一個字便講不下去，彷彿極為羞恥般咬了咬牙，用破釜沉舟的語氣寒聲說:“我偷偷親她了？”</p>



    這回可不能怪它，任何人想起那幅場面，都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p>



    只不過承影比較誇張，直接飆出了一聲快樂的鵝叫。</p>



    看它這樣的表現，裴寂便明白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他腦海裡那些混沌模糊的記憶並非是假，他當真——</p>



    “裴小寂，沒事的，雖然你的確是酒後吐真言，但寧寧不知道啊。你只要裝個傻，就說是醉了酒胡言亂語，她不會怎麼介意的。”</p>



    承影苦口婆心地安慰:“而且偷親那事兒吧，她當時睡著了意識不到，你當作沒發生過就好。”</p>



    裴寂目光陰狠，緊緊握了拳。</p>



    只可惜不到須臾便潰不成軍，指節沒什麼力道地散開，淺淺的紅從耳根一直往上爬，竟蔓延到了眼眶。</p>



    承影有生以來頭一回覺得，這個向來是瘋狗獨狼的小孩兒，莫名有點像只炸了毛的紅眼睛兔子。</p>



    然而裴寂不愧是裴寂，很快便將滿心翻湧的暗潮強行壓回去，冷著臉從桌子上拿起劍。</p>



    承影被嚇得花枝亂顫:“裴小寂，冷靜，千萬冷靜！只不過是丟了一下人，不至於自盡吧！”</p>



    他闔了眼睛深呼吸，徑直往房門的方向走:“練劍。”</p>



    對了，這是個劍修。</p>



    承影這才鬆了口氣:“練劍就練劍，你可別一時想不開殺了別人或自己啊！”</p>



    裴寂沒理它，沉著臉紅著眼睛就往外走，沒想到還沒出房間，虛掩著的房門便被突然打開。</p>



    寧寧走了進來。</p>



    少年周身洶洶的劍氣瞬間軟下來。</p>



    “啊，你居然醒了？”</p>



    寧寧打了個哈欠，神態與平日裡沒太大差別，走到木桌旁放了什麼東西:“我給你買了醒酒湯和早點，那湯好像有點苦，就順便買了糖和山楂——你喜歡甜的還是酸的？”</p>



    此時的承影面對裴寂有多慫，裴寂見到寧寧時，就有多麼不知所措。</p>



    還好她神色沒有異樣，或許是真的沒把昨晚當做一回事，更沒發覺他偷偷做的那件事情。</p>



    裴寂小時候在荒郊遇見野生魔蟒時，都沒有現在這樣緊張，握著劍柄的右手緊了緊，語氣不帶起伏地乾澀應聲:“都可以。”</p>



    寧寧點點頭，後退一步指指桌子:“如果腦袋不痛，醒酒湯不喝也行。你先吃掉早點，第一輪法會的結果快要公佈了，我們不能遲到。”</p>



    他的後腦勺仍在生生髮痛，因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再邁步上前時，積攢的酒勁再度湧上頭頂。</p>



    頭腦幾乎是一片空白，裴寂來不及反應，就在沉重的暈眩感中身形不穩一個踉蹌，寧寧眼疾手快，趕忙上前伸手將他撐住。</p>



    這是個下意識的動作，源於昨夜裴寂的那幾次跌倒。寧寧本以為自己應該早已習慣，卻在觸碰到少年人消瘦挺拔的身體時，呼吸鈍鈍一滯。</p>



    ……對了，此時的裴寂是沒有醉酒的。</p>



    清醒時的裴寂比昨夜少了幾分酒氣，多了一些刀鋒般的冷戾，心跳卻要比昨天晚上更快更劇烈，當她的手心按在那裡，快要被震得發麻。</p>



    奇怪，難道他看上去波瀾不驚，其實心裡緊張得厲害嗎？</p>



    “抱歉。”</p>



    被觸碰到的胸口悶悶發熱，裴寂只覺得渾身都在燥，迅速站直身子，走到桌前背對著她坐下。</p>



    後來又一想，實在不應該如此離開，跟落荒而逃似的。</p>



    寧寧見他背過身去，這才悄悄鬆了口氣。</p>



    她之所以把心底的緊張悄悄藏好，故作鎮定來看他，除了督促裴寂吃早點喝醒酒湯以外，還想著看一看他清醒後的模樣。</p>



    好在他似是不記得昨晚究竟發生過什麼，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有些冷淡。</p>



    太好了。</p>



    萬幸裴寂不知道，她在被偷偷親吻臉頰時並沒有睡著。</p>



    一旦被他知曉，她肯定會羞愧至死的。</p>



    “嘿嘿嘿，寧寧買的早點嘿嘿嘿。”</p>



    承影興高采烈，重新恢復生機活力，探頭探腦打量桌子上的食物:“等你們結為道侶，大概也就是如此了嘿嘿嘿。”</p>



    裴寂:……</p>



    裴寂板著臉，咬下一口綿軟的奶黃包。他很少特意吃甜，此時熱騰騰的奶香充斥舌尖，竟讓他捨不得嚥下。</p>



    昨夜他稀裡糊塗做了那麼多荒唐事，其中最離經叛道的，當屬那個——</p>



    那個吻。</p>



    單單想到這個字，都能讓他心口重重一沉。</p>



    萬幸寧寧不知道那件事情，一旦被她知曉……</p>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匆匆晃過，迅速讓少年紅了整張臉龐。</p>



    裴寂趴在桌面上，用手臂蹭了蹭側臉，可惜這個笨拙的動作並不能讓滾燙熱度減退分毫，反而讓他在反覆摩挲之下更加煩躁。</p>



    一旦被寧寧知道，他肯定會羞愧至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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