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人 作品

50、修羅場

    沈勁?

    他怎麼會在這裡?

    阮胭定定地看著他。鼻子裡的酸意還沒散下去。

    “阮胭, 過來,要哭就哭,我不看。”

    沈勁看著她, 眼尾微微上揚, 他說這話的時候漂亮的下頜線繃得平直, 俊美的五官在光下顯得深邃。光看臉, 的確是條有資本蜜汁自信的狗男人。

    “不哭。”阮胭話裡帶著鼻音。

    “真不?”

    “不。”

    哭也不會在你面前哭!

    阮胭問他, “你怎麼在這裡?”

    “守株待兔啊。”

    阮胭默了一瞬。

    “我從早上六點就守在這裡了, 姚伯說周思柔醒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會過來。”沈勁站著,眸光專注又坦然,“我就在這裡等著,等一隻兔子,哭紅眼睛,自己跑過來。”

    阮胭別過頭, 生硬地說:“哦。”

    沈勁把手抽出來, 邁開腿朝她走過去, 伸手, 想把她攬過去,手指又頓住, 最後扯著她襯衫袖子的一角, 把人輕輕往前拉。

    “你幹嘛?”阮胭問他。

    “帶你去找樂子啊, 朋友。”他笑, 帶了點戲謔,扯著阮胭的雪紡袖子就往前走。

    他這副不要臉的行徑讓阮胭驚訝不已,甚至她心裡的澀意也莫名其妙就被岔開了。最近沈勁好奇怪,越來越奇怪了。而且這種奇怪是一點一點與日俱增的, 以至於她完全沒有察覺到,等到察覺到的時候,他完全已經變了一大截了。

    阮胭跟在他後面,問他:“找什麼樂子。”

    “找成年人專找的樂子。”

    *

    一個小時後,阮胭戴著鴨舌帽,黑框眼鏡,還有口罩,面無表情地看著旁邊拿著棉花糖直樂呵的小姑娘,還有前排被婦人抱在肩上對她做鬼臉的小孩。

    而前面臺上坐摩天輪的人一個接一個往前走。彷彿永遠也輪不到他們。

    “這就是你說的成年人的樂子?”

    阮胭無語地看著沈勁,又看了眼前面排得老長老長的隊伍。

    沈勁心裡微頓了一下,面上依然穩如老狗:“我打電話給這邊的負責人說一聲,我們可以直接進去。”

    “當著這麼多人直接插隊進去?”阮胭輕飄飄看了他一眼,“沈總,要點臉吧。”

    沈勁輕咳一聲:“要不我們去

    坐跳樓機?那邊人少很多。”

    這個遊樂場很大,尤其是跳樓機,號稱擁有全亞洲第三高的跳樓機,很多人慕名前來,但真的敢去乘坐的人卻並不多。

    沈勁他們站在底下,排隊的人並不多,趁著等位的時候,沈勁對她說:“待會兒你要是怕的話,可以叫出來,沒關係。”

    阮胭抬頭望了下,前一撥人的位置已經隨著機器的運轉升了上去,有隱隱的尖叫聲從上面傳下來,而旁邊的介紹牌上寫著,這個跳樓機有58米高,運行最大速度是72千米每小時……

    “好。我怕的話,我會叫出來的。”阮胭說。

    前面的一輪人走下來。阮胭和沈勁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坐上去。

    他們把安全帶繫好後,工作人員替他們挨個檢查,沈勁又偏頭再替阮胭檢查了一遍,才放心地坐穩。

    機器緩緩升上去,咔噠咔噠的粗糙齒輪聲響起來,感受到緩緩上升,臨江市漸漸在他們的腳下攤開成一幅畫,沈勁怕阮胭害怕,就想辦法幫她打岔,他問她:“你以前來過遊樂場嗎?”

    阮胭搖頭。

    小的時候她一直在船上,後來跟著舅舅家一起住,再後來上大學忙著出早功、練形體,再後來就是遇到沈勁。

    沈勁說:“我也沒有來過。”

    阮胭微訝,怎麼可能。她說:“我以前聽人說,有些很有錢的人家,會直接給自家小孩修建一座遊樂場。”

    沈勁偏過頭,垂下眼皮,他看了眼腳下已經完全鋪開的臨江市,說不上來是什麼語氣,“嗯,是有些人家會那樣做。”

    咔噠一聲——

    齒輪已經照例卡住,跳樓機停在了整個臨江市的最高點。

    所有來來往往的人群在他們的腳下悉數縮小成點,而阮胭的首醫大,首電,沈勁的訊光大廈,都已經辨不明晰。

    “怕不怕?”沈勁問她。

    阮胭搖頭。

    沈勁說:“現在可以告訴我,你今天為什麼哭了嗎?”

    阮胭搜索了一下首醫大附院的位置,但找不到,她忽然覺得有些茫然。她說:“不知道,我就是覺得,好像陸柏良和周思柔,他們都很可憐……但我又好像是有些開心的。”

    “周思柔醒了,她那樣好的一個女孩,終於醒了。陸柏良也可以解脫了

    ,他說過他以前最想做的是去研究動物學,卻不得不為了周思柔去學習神經外科,他那麼喜歡魚啊。他好像,終於可以去做他喜歡的事了。”

    “這些不是很好的事嗎,你為什麼還是想哭?”沈勁側頭看她。

    “不知道,我只是……周思柔問他,會一直陪著她嗎?他搖了搖頭,讓她好好看看這人間。我沒能懂得他這是否是拒絕。但無論如何,我在那一瞬間,忽然就覺得,他和周思柔有從小相依為命的十五年,還有長大後沉默等待的十五年。小龍女等了楊過十六年,王寶釧等了薛平貴十六年,而他們之間有三十年。”

    “沈勁,如果是你,難道你有信心打敗誰的三十年嗎?”

    沈勁扯了扯唇,笑意在眼裡肆意張揚地漫開:

    “陸柏良品性高潔,但是我不行,我卑劣得要命,這種尾生抱柱的守信之事根本不會發生在我這種小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