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反殺

    康鴻達的這句話不僅是說給攔門的中年人聽的,也是故意說給在場所有人聽的。

    顧玦這個人一向極度自負,好名聲,他是不會殺自己的。

    於是,那方臉侍衛就退下了,康鴻達和禮親王繼續往王府裡面走。

    來外儀門迎接二人的是王府長史程林華。

    “王爺請,康大人請。”

    程林華禮數周到地給他們引路,一直把人領到了外院韶華廳的正廳。

    顧玦照舊是一襲月白的寬鬆道袍,正在簷下修剪一盆一人高的冬青盆景,鋒利的剪子輕輕鬆鬆地剪下多餘的枝葉,咔擦,咔擦……鞋邊零落地散著冬青樹的枝葉。

    沈千塵笑吟吟地在一旁給他打下手。

    其實,她也沒什麼好做的,也就是偶爾遞布帕給顧玦讓他擦拭剪刀的刀刃而已。

    看著簷下神態閒適的夫妻倆,禮親王不由愕然,沒想到侄媳也在這裡。

    沈千塵也看到了禮親王,優雅地上前了兩步,對著他盈盈一福:“皇叔。”

    她很乖地對著禮親王問了好,只把康鴻達當做了空氣,既沒看他,也沒與他說話。

    康鴻達根本就不在意沈千塵的無視,但審視的目光還是在她身上轉了轉。

    她既然出現在這裡,就已經證明了她在宸王府的地位,在宸王心中的地位!

    想著,康鴻達的指腹在扇柄上摩挲了兩下,很快走到了顧玦跟前,只跟他見了禮:“宸王殿下真是好雅興!”

    他的神態與語氣親切熟稔,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會以為他們是知交好友。

    顧玦又用剪子剪下了一段枝葉,這才朝康鴻達看來,語聲淡淡:“比不上康大人。”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彼此對視著。

    康鴻達唇角含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眸底寒芒如電。

    顧玦眼神清冷幽深,宛如浩瀚夜空,高不可攀。

    時間似乎凝固了一瞬。

    忽然間,康鴻達動了,把摺扇從右手交到了左手,臉上露出動容之色,似乎回憶起了什麼,感慨地嘆道:“王爺從前可不是這麼謙虛的人……”

    話沒說完,康鴻達的右手飛快地抽出了腰帶中的軟劍,柔軟如蛇的軟劍輕輕一抖,抖了開來,寒光閃閃的軟劍如閃電般朝顧玦刺了出去……

    他出手太快了,快得禮親王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

    顧玦連眉梢都沒動一下,順手用剪子一擋,輕而易舉就擋住了對方的這一劍,軟劍與剪子相撞,發出“錚”的一聲,與此同時,顧玦的左手從驚風手中的劍鞘中抽出了一把長劍,左手嫻熟地甩了個劍花,劍尖上劃出點點寒星,順勢朝康鴻達的胸口掃了過去。

    康鴻達只能退了兩步,避開顧玦的攻擊,微笑道:“說來,康某也有好些年沒和王爺切磋一下了。”

    他談笑風生,彷彿他方才不是在偷襲,而是真的在切磋一樣,一邊說話,一邊將手裡的軟劍圈轉,對著顧玦攔腰橫削,大開大闔,凌厲狠辣。

    他的劍法透著一種刀法的霸道。

    顧玦依舊左手執劍,反手擋下,遊刃有餘。

    他的劍法亦剛亦柔,快捷靈巧,招式如行雲流水,讓接招的康鴻達心驚不已:今天以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宸王居然還能使左手劍。

    康鴻達的貼身侍衛緊張地看著兩人對招,不敢上前。

    他不動手,這就是一場“切磋”,更何況,王府的其他人也沒動手。

    在一片寒光閃爍的劍影中,康鴻達笑容漸冷,嗤笑道:“皇上一直都深信宸王殿下受了重傷,即將性命不保,看來宸王殿下一直在誤導皇上。”

    “以宸王殿下這身手,哪裡像是命不久矣!康某都要懷疑你是不是串通了玄淨,就為了降低皇上對你的戒心!”

    “連這樁婚事都是你算計來的,對不對!!”

    康鴻達眼底掠過一抹冷芒,手裡的劍沒停下,短短几句話間,已經和顧玦對了好幾個回合。

    直到此刻,他才算想明白了。

    原來如此,顧玦與沈千塵的這樁婚事根本是顧玦想要的,是他串通玄淨讓皇帝主動賜了這個王妃給他,這旨賜婚是顧玦給皇帝下的套,而皇帝上鉤了。

    所以,當初顧玦才會這麼輕易地接受了這門親事,甚至還親自去永定侯府迎親。

    這麼一想,連宸王妃身上的不合理之處也可以解釋了。

    難怪這個傳聞中性情懦弱的永定侯府二姑娘會這般厲害,且對顧玦忠心耿耿,協同顧玦把皇帝逼得一步步敗退!

    因為這個女人本就是顧玦看中的!

    禮親王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就朝沈千塵望去,眼神複雜。他與沈千塵們早在顧玦與康鴻達動手的那一刻起,就退避到了正廳內。

    沈千塵:“……”

    沈千塵木著臉,簡直不知道從何反駁起。

    康鴻達手裡的軟劍使得更快,招招狠辣。

    他篤定地斷言道:“所以,也是你讓玄淨在皇上的丹藥裡下了毒吧!!”

    康鴻達說的這些話全都是故意說給禮親王聽的,尤其是這最後一句,他是要藉著禮親王來告訴宗室,是顧玦先有了反心,是顧玦給皇帝下毒,皇帝這次才會出手。

    康鴻達是在警告宗室王親,將來顧玦定罪時,不要再多事!

    “顧玦,你是要謀反嗎?!”康鴻達直呼其名,把顧玦視作亂臣賊子。

    “謀反的不是本王,是你。”顧玦從容地將長劍反撩,疾刺康鴻達的脖頸中心。

    康鴻達斜身閃開,只能從簷下的那幾階臺階退下,直退開了一丈遠。

    從簷下退出,康鴻達就置身於綿綿細雨中,身上似是蒙上了一層霧氣,呼吸急促,略帶幾分狼狽。

    但他嘴上還是義正言辭地說道:“康某是奉了聖旨行事。”

    他有聖旨,所以,公理就是站在他這邊,他就是正義的,顧玦就是亂臣賊子。

    顧玦左手的長劍斜斜地垂下,連呼吸都是那麼平穩,彷彿方才的那幾招不過是牛刀小試。

    “我顧玦要做什麼,還需要靠一個道士?!”顧玦似笑非笑勾了下唇角,近乎無聲地輕笑了一下。

    這一笑輕輕淺淺,也不知道是在笑玄淨,還是在笑康鴻達。

    楚千塵“噗嗤”地笑出了聲,笑靨璀璨,笑聲清脆明快,彷彿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似的,笑得不可自抑。

    “……”康鴻達的右手緊緊地握著軟劍的劍柄,手背繃起,右手中蓄滿了力量,宛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猛獸。

    細雨漸漸淋溼了他的頭髮與衣裳,康鴻達渾不在意,就這麼立於細雨之中。

    他冷冷地看著屋簷下的顧玦,毫不示弱,不答反問:“顧玦,你真以為一切盡在掌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