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4反殺

    ()        淅淅瀝瀝的細雨聲襯得乾清門附近尤為安靜,連吸進鼻腔的空氣都沉悶而壓抑。

    守在乾清宮門外的幾名禁軍如磐石般紋絲不動地站在那裡,與周圍如熱鍋上的螞蟻般的王親朝臣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靜一動。

    片刻後,禮親王打破了沉寂,神情堅定地沉聲道:“你們在這裡繼續求見皇上,本王這就出宮去見阿玦。”

    “……”

    “……”

    “……”

    其他人神情各異地面面相看,順王清清嗓子,率先開口道:“可是宸王府已經被禁軍圍住了……”

    “無妨。”禮親王不以為意,揮揮手道,“除非禁軍要造反,不然還不敢對本王動手。”

    禮親王丟下這句話後,就火急火燎地離開了。

    霧濛濛的細雨中,禮親王越走越快,長隨緊跟在身旁給他撐著傘。

    這兩天,從白天到黑夜,禮親王都在牽掛著這件事,他已經想過各種可能性了,也衡量了利害關係。

    過去這一年,皇帝與顧玦這對兄弟起過好幾次衝突,都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這一次顯然不同,皇帝起了殺心。

    皇帝肯定是有所“倚仗”的,也抱著勢在必得之心。

    禮親王的眉心皺出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如果說,今天皇帝僅僅是對顧玦一人下手,那麼禮親王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他也不會在這個揮手去見顧玦。

    但現在的情況很明顯了,皇帝不光是要對付顧玦,竟是連太子也要一起對付!

    在這種局勢下,自己到底該站在哪一邊,禮親王的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心情沉重。

    思緒間,禮親王步履匆匆地來到了午門外,上了王府的馬車,馬車載著他趕往朱雀大街,車伕的揮鞭聲一下接著一下。

    按照律法,京城的街道上若無特例是不準奔馬的,但現在是非常時刻,禮親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讓車伕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宸王府。

    幸好,下雨天本來街上人就不多,馬車一路通行無阻,飛馳過幾條街道,等禮親王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時,宸王府就已經到了。

    宸王府外,依舊被一眾身著銅盔鐵甲的禁軍將士重重包圍,寬闊的朱雀大道上,除了這些禁軍外,空無一人,也因此顯得禮親王的這輛馬車分外醒目。

    馬車一到,就被兩個高大威武的禁軍將士驅逐:“去去去,閒雜人等即刻離開!”

    “如果本王一定要進去呢!!”禮親王一邊說,一邊挑開了馬車的窗簾,語氣冷然高傲。

    對方一聽馬車裡的人自稱“本王”,心裡咯噔一下。

    這時,程校尉聞聲而來,認出了馬車裡的禮親王,客客氣氣地抱拳道:“禮親王,末將也是奉命行事,還請王爺莫要為難吾等。”

    說話間,程校尉引著禮親王的目光往東南方看了一眼。

    禮親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康鴻達,眯了眯那雙因為年老有些耷拉的眼眸,嘴角抿出一道不悅的直線。

    對於康鴻達這個人,禮親王素來沒什麼好感,現在更甚,康鴻達是京營總督,這次禁軍出動也是聽從他的指示。

    禮親王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康鴻達在皇帝的面前挑唆了什麼。

    否則,皇帝都病了兩個多月了,這段時日,皇帝既無力再理國事,也沒見過幾個朝臣,皇帝怎麼會突然就下令禁軍圍了宸王府呢?!

    康鴻達是罪魁禍首的可能性很大。

    禮親王也不再跟程校尉說話,反正對方也做不了主,他放下了窗簾,乾脆下了馬車。

    自皇帝病後,禮親王也曾去見過皇帝,發現皇帝不僅是身子虛弱,連性情也變了,從前皇帝就聽不進不合他心意的良言,現在變得比從前更加的偏激。

    雖然禮親王跟皇帝也就是道了幾句家常,卻已經能從皇帝寥寥數語中聽出他言語中深深的恐懼,那是一種對暮年、對死亡的恐懼。

    禮親王扶著長隨的手,下了地,一襲五爪九蟒袍昭顯著他高貴的身份。

    之前禮親王躲在馬車裡,康鴻達還能當沒看到禮親王,可現在,他就避不過了。

    康鴻達悠然朝禮親王走了過來,唇角含笑,瀟灑自若。

    禮親王直直地望著康鴻達,以皇帝現在的狀態,康鴻達想要哄得皇帝對顧玦和太子出手,再容易不過了,畢竟顧玦和太子有皇家血脈,他們的年富力壯是皇帝此刻最渴望卻不可得的東西。

    “王爺。”康鴻達含笑對著禮親王揖了揖手。

    “康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裡?”禮親王開門見山地問道,平日裡親和的面龐上此時不苟言笑。

    面對禮親王的質問,康鴻達依舊眉眼含笑,從容自若,解釋道:“宸王私自調兵進京,並令玄甲軍和禁軍動手,人證物證俱在,宸王分明是想謀反!”

    “不過,宸王素有賢名,康某也想給宸王一個分辯的機會,一早到此想見一見宸王,可宸王府拒不開門!”

    “宸王真是好大的派頭!”

    康鴻達嘆息著搖了搖頭,臉上沒有分毫的怒色,如往常般風流倜儻。

    禮親王懶得與康鴻達爭辯,只是指著王府大門道:“本王要進去!”

    康鴻達笑了笑,伸手對著禮親王作請狀,笑容溫潤如春風,通情達理地說道:“王爺既然想進去,康某自然不會阻攔王爺,只看宸王讓不讓吧。”

    禮親王話都懶得跟他多說,拂袖而去,一直走到一側角門前。

    他的長隨抬手叩響了角門,表明了身份。

    很快,那道角門就被人從內打開了,門後是一個身形精幹、眸中精光內斂的中年人,恭敬地請禮親王進去。

    說完後,中年人銳利的目光穿過禮親王,落在後方兩丈外的康鴻達身上,聲音拔高了三分:“康大人若是要進來,也請吧。”

    中年人相貌平凡,皮膚黝黑,若是放到人群裡,根本沒人注意,可就是這麼個看似平凡的人,渾身卻有股子不卑不亢的氣質,望著康鴻達的目光中既沒有對上位者的敬意,也沒有絲毫的怯意。

    康鴻達手裡的摺扇停頓了一下,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種挑釁的意味。

    他目光一轉,氣定神閒地邁出了步伐,道:“那康某就隨王爺一起吧。”

    他跟在禮親王身後穿過了角門,兩個貼身侍衛如影隨形地跟在康鴻達後方,但被攔下了一人。

    “康大人!”後面那個被攔在王府外的方臉侍衛不由喊了一聲。

    見狀,康鴻達也不在意,豁達地笑道:“兩國交戰,尚且不殺來使,我信得過宸王殿下的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