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鼠阿倉 作品

Chapter Three 林間的小屋

“多謝款待······”梅西爾在向亞特伍德表示道謝之後便接過了碗,而她在喝著碗中的南瓜蘑菇火腿肉湯的時候,眼睛卻一直在掃視著周圍,似乎是在尋找什麼。

“哦,對了,這個提燈還給你!剛才我把你帶進來的時候發現你一直緊緊地抓著它。”亞特伍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床邊拿起了梅西爾的那盞提燈,而梅西爾在看見提燈後立即將它搶了過來,並且認真檢查它是否有損壞的痕跡。

“這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不然的話你也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還把它帶在身邊了。”亞特伍德在說話的同時,目光也轉移到了梅西爾手中的那盞提燈上。他從未見過那樣奇特而詭異的提燈:那盞提燈如鳥籠一般精緻,其支架由某種他從未見過的銀白色材料製成。呈現出了黯淡灰綠色的燈罩上彷彿覆蓋著一層細膩的銀綠色鱗片。向著燈罩內看去,可以發現裡面籠罩著粗細不一的深紅色紋路,而且這些紋路似乎還在搏動著——這盞提燈像是被關在鳥籠裡的活著的心臟。

“這個是我最好的朋友的遺物。”梅西爾的聲音有些低沉和乾澀,她小心地將那盞精緻但詭異無比的提燈摟在懷中,然後繼續喝著碗中那些並不好喝的湯。很快,她就感覺落在胃中的食物給自己帶來了溫暖——難怪說當一個人落魄的時候,總想喝點什麼吃點什麼。而她現在並不擔心自己提箱的去向,因為無論那個提箱去了哪裡,最終它都還是會回到自己手中。

“哦······原來是這樣啊······哦,對了!這個是我採的草藥,已經處理好了,你自己抹在傷口吧。”亞特伍德似乎意識到這種對話不能再進行下去了,於是他主動轉移了話題,並且將存放在粗製的石碗中已經被搗成了糊狀的深綠色草藥遞給了梅西爾:“雖然這藥氣味很不好聞,但是對傷口恢復很有好處。抹到傷口上的時候可能會有些刺痛,你自己注意一些,然後我還有事情要做,所以就不陪你了。如果你實在無聊的話,可以躺下再休息一會兒或者看一會兒書吧。”

“十分感謝。”梅西爾在道謝之後接過了亞特伍德手中的石碗,然後友善地看向在發現了她之後就向她這邊聚攏而來的妖精們,然後小聲地向他們打招呼:“你們好啊,‘好朋友們’。”

“哦哦,果然是賢者之子呢!我還以為你們都已經全部窩在常青之國不肯出來了呢!”

“你是那一位的子嗣吧?你的身上也相當好聞的味道呢!”

“有血腥味和另外一種討厭的味道呢?啊,你受傷了嗎?”

“居然那麼小,真可愛······”

梅西爾相當無奈的任由一些妖精在自己的身上游走著,聞著她自己壓根聞不到的所謂的“好聞”的味道,隨後她突然注意到有一個妖精正坐在床邊那看上去有些老舊的木製書架上,她似乎是在盯著什麼東西。

這個妖精有著一雙紅如山楂的眼瞳,柔順如東方上等絲綢的金色長髮,蒼白且曲線可以說是曼妙的肢體,以及無論是在妖精還是在人類中都極為出色的面容。如果不是她那對尖尖的耳朵和一身呈現出奇異的銀白色,會在空中自行飄動的衣裙的話,她應該會被當做一個極美的女性。

“你是夢魘*(succubus)?”

“你可真是一個讓人吃驚的小姐呀!”被梅西爾稱為夢魘的妖精似乎查覺到了梅西爾的視線,所以她轉過頭來對著梅西爾露出了溫柔的笑容。隨後妖精從書架上輕輕地飄下來,來到梅西爾的面前向她點頭致意:“我叫柏莎,然後我要向你道歉,因為剛剛我擅自進到了你的夢裡面。”

“你看到了什麼?”梅西爾有些好奇地問。

“我們本來就是通過人的夢境來獲得食物的妖精,所以我可以進入了你的夢裡很深的地方。”柏莎一邊用相當悲傷的語氣說道,一邊用右手輕輕撫摸梅西爾臉頰,“你經歷了讓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和痛苦,但是這還不算什麼。最讓我感到悲哀的是······”

“沙······”

“啊!”突然,柏莎感覺自己全身被一種異樣和冰冷的感覺所覆蓋,她幾乎是立即遠離了梅西爾然後警惕地環顧四周,而梅西爾則相當奇怪地看著柏莎古怪的舉動。

“非常抱歉,但是我不能再說下去了,我感覺有什麼東西看著我。”柏莎有些緊張地將十指交纏在一起,她在向梅西爾道歉的時候也轉動著眼睛,緊張地觀察著周圍。剛才那種讓她極度噁心和恐懼的感覺到現在也依舊包裹著她,似乎有什麼在阻止她說出她所瞭解到的事情。

“沒關係哦,就算不知道也對我沒有什麼影響的。話說回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梅西爾在略微感覺到有些失望後又提起精神問。

“這個的話,在你走之前我再講給你聽好了······現在你最好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或者看看書也沒有關係。受傷的人呀,就是要好好休息才行!”柏莎微笑著說話的同時伸出手指向某個東西,而梅西爾順著柏莎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結果她注意到床邊的書架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書籍,其中居然有不少的詩集和一些用棉線裝訂,看上去相當老舊的古籍。於是梅西爾扶著床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並從書架上抽出了一本詩集。在她將書打開的一瞬間,大量半透明如同無鰭的幼魚,尾部像是充滿了肉質感的花苞一樣的書蟲*慌亂地從書頁間竄出,隨即它們竄入到了書櫃上的其他書籍的書頁間不見了蹤影。

“噗!噗!噗!噗······”

“嗯,這些書已經很久沒有人看過了吧?”沒有被嚇一跳,依舊面無表情的梅西爾有些無語地從自己的髮間取出了一隻由於太過於慌張而逃錯方向的書蟲。隨後她鬆開手指,看著那隻書蟲在空中毫無方向感的亂竄著。同時她抬起頭來,對漂浮在頭頂的柏莎說道:“如果不好好整理的話,這些書蟲很快就會把書上所有的字全部吃掉的。”

“亞特伍德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這裡的書了。我能做到的,只有讓這些書蟲安分一些而已。”柏莎相當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然後她指著放在書架角落的一本白色封面,用棉線裝訂的書對梅西爾說道:“看看這個吧,很好看的!

“沒有名字的書嗎?這是他自己寫的?”梅西爾聽從了柏莎的意見將那本書從書架上抽了下來。而當她把書翻開之後,她有些吃驚地發現這本書居然全部都是手寫的,那些漂亮的字整齊地排列在用墨水畫出來的橫線上,就像是樂譜上形狀不同的音符,彷彿隨時會躍動起來一般。

講的是一個充滿了悔恨的男孩子的故事嗎?梅西爾垂下眼睛將書一頁一頁的翻了過去。

在很久以前,有一個男孩從神那裡得到了能把任何東西都變為黃金的力量,而作為代價,男孩最重要的東西被神拿走了。起初對自己的力量感覺到喜悅的男孩在某一天突然感覺到彷彿潮水般的孤獨壓來,讓他喘不過氣來。於是他便想要找神換回自己原來最重要的那個人,但是真理之殿已經不復存在,當初的神也不見了蹤影。無論男孩無論如何哀求他都回不到過去了,從此他一直一直都生活在孤獨中。而有一天,他在他的黃金花園裡看見了一個和月之女神一樣貌美的女子,她有著紅山楂一般的眼睛和絲綢般金色的長髮,男孩被驚呆了。當他回過神的時候,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了。懷著想要再見到那個女人的希望,男孩開始花重金讓人尋找那位女子,但是卻一如所獲。後來男孩發現自己能變出的黃金越來越少,最後當他變不出黃金的時候,他在已經荒蕪的花園裡再次看見了那個女人······

達到目的的柏莎相當開心地笑了笑,隨後她飄到了坐在木桌前認真的寫著什麼的亞特伍德身邊,惡作劇似的對著他脖子吹氣,惹的對方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之後柏莎坐在桌子上看著那張雖然不是很英俊,但是表情卻相當認真的臉,然後她將自己的手輕輕地覆在了亞特伍德的左手上:“我愛你哦。”

突然亞特伍德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於是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結果他發現被午後陽光所籠罩的木桌邊坐著一個異常美麗的女人。這時那個女人也抬起頭來的,他們兩個人一時間四目相對。

“你是誰?”亞特伍德才剛剛提出他的問題,那個女人就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了,就如同清晨花朵上的露水消失了般無聲。桌邊依舊什麼也沒有,剛剛那個出現的女人彷彿只是他的幻覺一般。

“那個夢魘呀,她愛上了一個人類,一見鍾情的那種喲!”

“嘻嘻,她是以人的精氣為食的啊,被她纏上的人能活多久呢?”

“話說那個怪傢伙在這裡呆了好幾年了吧?那個男人可真是命大呢,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死!”

妖精們細碎的交談聲和嬉笑聲鑽進了正在認真看書的梅西爾耳中,她有些好奇地抬起頭來盯著那幾個坐在柔軟的被子上聊天的妖精,然後伸出手抓住了其中一個有著半透明,發出微光的翅膀,外表形態如同人類少女一般,但是隻有巴掌大小的空氣精靈西爾芙*(sylph):“你們在談論什麼呢?能不能告訴我?”

“這件事情在妖精之間早就流傳開了,就連一些魔法使都知道這件事呢!你作為賢者之子居然會不知道?”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關注其他的事情,有些廣為流傳的事情我反而不知道呢,所以請你告訴我吧!”梅西爾一邊比較無奈地說道,一邊將西爾芙放在了手掌上。而西爾芙則在抖了抖翅膀後才相當得意地說道:“我們氣精可是第一個知道的哦!無論你想隱藏什麼,都瞞不過你所呼吸的空氣。所有的秘密,都化為空氣的低喃。”

“那個夢魘啊,本來在殺掉了舊的獵物之後就準備再找一個新的獵物的。當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她居然被一個人類看見了!天知道那個人為什麼看到她的!總之就這樣,她就愛上了那個人類男人了。哈,愛情可真是突如其來呢!”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守在那個人的身邊,也沒有把他給吃掉。難不成她真的愛上了那個人類嗎?”

“愛情這個東西可真是神奇呢!不過這種既不浪漫又不英俊的男人,夢魘應該是不會喜歡的才對呀?”

“喂喂,賢者之子,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們想知道,‘愛’到底是什麼呢?賢者之子,你知道嗎?”

“‘愛’可是極其複雜的東西呢,而且‘愛’也被分為很多種:父母對孩子的無微不至的愛、平凡的人對自己尊敬的人的愛慕、戀人之間的愛情······這些都是‘愛’。不是每一種愛都可以用言語表達清楚的。”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配擁有愛,原本渴求愛的人遭到了背叛。

“我也不是很懂,因為我從來沒有愛人或者被人愛過的經歷。”梅西爾在妖精們期盼的目光的注視下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之後她輕輕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在妖精們遺憾的叫喊中,梅西爾低下頭去看著手中還沒有讀完的書,她的眼神突然間變得嚴肅起來。

“柏莎,你真的愛他嗎?”梅西爾問。

“我······我愛過很多男人,但是唯獨面對他的時候,我的心卻很亂······小小的賢者,這就是你們所說的‘愛’嗎?”柏莎將手疊放在胸口上,然後她扭頭看著不遠處正在極其認真地看著不遠處沐浴在陽光下的亞特伍德,她的眼中閃動著美麗的光芒,彷彿溫柔的螢光。梅西爾在盯著柏莎看了一會兒後,忽然垂下了眼睛:“我知道了,你愛著他啊。”

“哐哐哐······”許多珍貴的古籍與上面的灰塵一起被依舊穿著漆黑斗篷,始終不願意露出臉來的少年從書架上挪了下來,放在這間因為過多的書籍和其他的雜物而顯得無比狹窄擁擠的書齋內那張被硬塞進來的木質圓桌上。突然少年捂住頭跪在了地上,他的牙緊咬在一起。——他似乎在承受著某種巨大的痛苦,而這種痛苦幾乎讓他的腦顱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