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鼠阿倉 作品

Chapter Three 林間的小屋

死去的人的靈魂都將去往歸所,不要讓逝去人醒來,這不會讓任何人幸福。——前語

如果說不會死的傢伙就是怪物的話,那世界上的怪物還真是不少。

所謂“賢者*”,是遠古時一些將“獸*”的詛咒與祝福用於自身的人。這些人與“獸”進行了永久公平的交換,他們獲得了淵博的知識,同時也獲得了不老不死的身軀。賢者們共同居住在中空丘陵(hollowhill)之中,和妖精們享受著不被打擾,再也不會流逝的時光。

離開那裡的賢者被視作逃離了永生與祝福的“離開者”(Leaver),這一類人不再擁有獸之軀,但是他們保留著賢者強大的力量。妖精會被這些人吸引,然後給他們提供幫助。

不過,離開樂園*的賢者還是少數,而擁有賢者血脈的人,就是“賢者之子”。

很多賢者之子在十六歲時會面臨選擇。如果要成為賢者,就必須放棄人類的軀體和記憶;如果選擇成為人類的話,就必須捨棄獸的大部分力量······

“哐!”

“現在我代表奧赫洛夫聖教向可妮莉雅梅西爾納爾森提出如下指控:一,創建異端教會,散佈異端思想,破壞教徒與神之間的聯繫;二,學習異端書籍,並進行異端活動;三,觸犯禁忌,引起神對世人的審判;四,殺害無辜的教民,造成國內恐慌。”

四面牆壁上都繪滿了神聖而莊嚴的壁畫,顯得無比沉悶甚至使人感覺到壓抑的房間內,四座漆黑高大的讀經臺圍成了一口深井,古老佈滿灰塵與蛛網的燭臺上燭火搖曳。戴著銀製華美的面具,穿著紅色教袍的老人們端坐在讀經臺後,如同一群陰霾沉默的鬼魂。坐在最中央的老人用木槌敲打讀經臺,然後向站在被讀經臺所包圍起來的那一小塊空間內戴著沉重枷鎖的紅髮少女宣判她的罪行。

“魔女*,你,認罪嗎?”所有帶著銳利審視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個因為長期被折磨而顯得極其不堪的少女梅西爾身上。

“呵,”,梅西爾在發出了一聲冷笑後,她抬起頭來高聲說道:“我當然認罪!因為我知道我的確有罪,但是我不會承擔你們這些自詡神的使者的人強加給我的罪名!我所犯下的罪行是:傷害了那些與我毫無關聯,但卻因為我而受苦的人!”

“你只需回答你是否認罪······”

“我承認我的罪行,所以我要為此贖罪!但是你們這些不知道犯下多少罪孽的人,卻依舊心安理得的坐在高處,審判著那些本來無辜但卻被你們強加上了罪名的人!”梅西爾在咬牙切齒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個坐在高處的那個審判官在她的壓制下根本就無法將自己的話繼續說下去。其他的老人似乎有些不安地騷動起來,因為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畏懼一個束縛住了手和腳的孩子。

“我知道我將會迎來怎樣的結果。”梅西爾那雙酒紅色的眼瞳在黑暗中呈現出了一種深邃的黑色,她掙扎著轉動自己因戴上的枷鎖而變得無比沉重的身體,而當她注視著那些老人的臉的時候,他們都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但是你們要知道,我可是你們口中和惡魔為伍的魔女,我可不會那麼輕易死掉的!在未來,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你們都要為之付出代價!”

“咳咳!現在我代表奧赫洛夫聖教,判處可妮莉雅梅西爾納爾森,死刑!”就在梅西爾將這些那些老人脊背發寒的話說完之後,作為審判官的老人就立即用手中的木槌敲在了讀經臺上宣判了裁決結果。而這本來就是一場形式上的裁決,無論怎樣進行審判,這個魔女最終的結果都是死亡。

“到時候把她送上斷頭臺。就算是魔女,沒有頭的話也只是一具屍體而已!到時候再把屍體用火焚燒掉,讓這個魔女徹底消失!只有這樣,才能結束神對眾人的審判!”

“譁!”瑪麗環腰抱著梅西爾從湍急的河流中探出頭來,隨後她吃力地用左手抓住了河邊的樹木垂下的一根乾枯的樹枝,拉著梅西爾爬上了泥濘不堪的河岸。

“咳咳咳咳咳咳咳!!”剛接觸地面,梅西爾就趴在地上痛苦地咳嗽起來,她彷彿都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了。瑪麗半跪在梅西爾的身邊,用右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背部——她似乎認為這樣做,可以讓梅西爾的呼吸通暢些,然而這明顯是徒勞的。

“謝謝你,瑪麗,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梅西爾在過了很久之後才停止了咳嗽,現在她感覺到了從右肩膀傳來的劇烈疼痛,於是她費力地伸手在肩膀上摸索著——幸好上面插著的那根堅硬如鐵般的羽毛已經不見了。

“瑪麗,拜託你了,帶我······”梅西爾本想讓瑪麗帶自己遠離河岸,但她還沒把話說完就再一次昏厥過去。而瑪麗彷彿早預料到了這種結果,所以她幾乎是馬上接住了梅西爾重新癱軟下去的身體,然後將她背在了自己的背上。隨後瑪麗撿起了靜靜躺在溼滑泥土中的提箱,她並不擔心提燈,因為那盞提燈一直被梅西爾緊緊地攥在手裡——那彷彿是她身上最為重要的東西。

“咔噠。”瑪麗用手指撥開了提箱的鎖釦並且抖了抖使它打開了一條縫隙,之後一條墨綠色的毒蛇從縫隙中探出頭來,這條毒蛇全身都有著奇異而繁複的銀色暗紋。它是裡芬柯刻的尾巴,然而它顯然比另外兩個頭更加聰明,畢竟它的眼睛中充滿了一種睿智的光芒。

“噝噝······”蛇頭在鑽出提箱後便不斷吞吐著自己細長的芯子,隨後它朝著河流旁茂密的樹林那邊吐了吐芯子,告訴瑪麗那裡有她想找的東西。

瑪麗獎勵性地用手撫摸了一下毒蛇相當光滑的頭後就起身帶著梅西爾向著樹林中走去,而蛇則自己乖乖地將頭縮回到了提箱中。

很快,瑪麗就在茂密的樹林中發現了一座相當老舊的石屋。那座似乎年代已經相當久遠的石屋被溫暖的陽光所籠罩,而在陽光下石屋看上去似乎也沒有那麼破舊了。不過隨後瑪麗便注意到石屋旁的兩棵樹之間晾曬著一些還在滴水的衣物——那座石屋裡面似乎有人居住,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因為她感覺到了背上梅西爾體溫的異常。

在略微思考了一下後提高了警惕的瑪麗快跑了幾步來到石屋門前,而當她伸出手想要推開門的瞬間,她的手突然被無形的力量彈開來。

“······”瑪麗低頭看著自己手指尖焦黑的傷痕,隨後她抓起了地上的石頭,準備直接將木門砸開——惡魔和吸血鬼一樣,是不能在沒有房屋主人允許下進入被守護著的房屋的,況且這個石屋門前的石階上還撒著鹽。鹽從遠古開始就被看作是用來祛除汙穢的純淨之物*。

“哐啷,哐啷,哐啷······”突然,堆積在石屋旁可能是用於充當柴火的樹幹倒塌了,它們在滾動的同時相互碰撞,發出了相當大的噪音。同時,瑪麗也聽到了從內傳出來的腳步聲,於是她立即握緊手中的石頭······

溫暖,因為各種各樣的玻璃器皿、工具以及成箱的礦石和一些簡單的傢俱,而顯得有些狹小的石屋內,一戴著金絲邊框眼鏡的黑髮男人正趴在桌面傾斜的木桌上熟睡著。屋中唯一的光源來自於男人桌上的那盞油燈,房屋內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光芒內,特別是那些玻璃器皿,它們在燈光中散發著微微的光芒。

“愛你,愛你,我一直愛著你······無論你是怎麼樣的人,我都愛著你!”甜蜜溫柔甚至帶一絲有魅惑的愛語鑽入男人的耳中,他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一雙冰冷但極其柔軟的手溫柔地在他的身上游走著······男人猛地睜開眼睛,隨後他慌亂地抬起頭來環顧周圍,他看見所有的東西都半隱於黑暗之中,掛在屋中的玻璃風鈴在風吹過後發出清脆的響聲,然而房屋中並沒有其他人。

“······錯覺麼?”男人一邊用一種不太確定的語氣說道,一邊摘掉鼻樑上的眼鏡準備重新趴在桌子上再休息一會兒。很快,他便再次沉入了那個充滿著甜蜜愛語的夢境中,而這一次卻並沒有那雙手的溫柔撫摸。

“哐啷,哐啷······”

“啊······啊!?怎麼了?!”也不知過了多久,男人被突然從屋外傳來的巨大聲響驚醒,他幾乎是瞬間從座椅上彈起,並且還順手接住了被他手肘頂下木桌的油燈。當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居然一覺睡到了中午。

“肯定是木頭倒了!哎,早知道我就先用繩子固定一下了!”男人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隨後他小心地繞開了那些擺放在地上的玻璃器皿和存放著各種石頭的木箱,伸手打開了房門。

“嗯,這是怎麼回事?”剛剛打開門,男人就看見了一個穿著漆黑長袍,有著一頭奇異的猩紅色長髮的少女正虛弱地趴在門前的石階上。他在愣了一下之後連忙走出石屋將少女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他注意到自己扶著的少女右肩膀的手沾染上了猩紅的顏色,但更需要注意的是,少女似乎正發著高燒。

“喂,你醒醒!!喂!”

“喂······吃飯了!”從骯髒潮溼且散發著腐臭味道的牢獄外傳來了看守人慵懶地呼喊聲,隨後一個乾癟發黴的麵包被那個人投進了牢獄內的積水中,躲藏在陰影中的老鼠在被濺水聲驚嚇到後迅速逃遠。早就放棄了自己原本的職責,不知從牢獄的囚犯中搜走多少油水的看守人站在鐵柵欄外嬉笑道:“本來執行死刑的人最後會吃一頓好的,但是我覺得你就沒有這個必要了,你就將就吃吧!反正你是魔女嘛,就別妄想著有人會關心你了!現在就好好感激我吧!”

“······”抱腿坐在牢獄內潮溼發臭的乾草堆上的梅西爾用黯淡無光的眼睛瞟了一眼那個麵包之後扭過頭去。現在她全身上下都沒有力氣,就像是毫無知覺的屍體。提箱不知道被教皇的那群走狗丟到什麼地方去了,據她所知可能是某個深不見底的峽谷或者廣闊無邊的海洋,而她現在也沒有任何使用荊棘鳥力量的條件——這可真是到了絕境啊······

“死了我還能再活過來嗎?不過,如果我真的在死了之後還能再活過來的話,我可能真的就是一個怪物了······”梅西爾在自嘲的同時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她並不覺得死亡是件很恐怖的事情,但她還是有些遺憾自己沒有完成許下的那些諾言。

“梅西爾,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因為······”

“額······疼······”梅西爾在睜開眼睛後便立即感覺到了右肩膀在劇烈的疼痛,於是她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呻吟。隨後她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相當柔軟而舒適的床上,而這張大床位於一間略顯雜亂和狹窄的房間中,與周遭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周圍她從未見過的精緻的玻璃器皿,它們和成箱未經加工的礦石一起雜亂無序地堆放在了木質的地板上······不過,房間中過於雜亂的佈局其實並不在她的關注範圍之內,因為她看見了他人所看不見的熱鬧景象:很多妖精們被這個房間裡面存在特殊的氣息吸引。因此有很多妖精在這裡安家,而現在正是魔力濃厚的時間,所以它們全都從自己依附的器物中跑出,開起了小小的,他人所不能視的熱鬧聚會。

“嘿,嘿!你現在還不能亂動!亂動的話,上好藥的傷口會再流血的!”正當梅西爾想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她注意到一個長相看上去相當溫柔的男人從不遠處的木桌前站了起來,並且出聲制止了她做出進一步的動作。

“你是誰?這是在你的家裡面嗎?”梅西爾問。

“我叫亞特伍德,這裡是我的家。你放心吧,一般人找不到這裡來的。還有你實在要坐起來的話,就把枕頭墊在身後。順便一提,我只幫你上了藥而已,並沒有做多餘的事情。”面帶微笑的亞特伍德將左手放在腰間,然後用右手食指了指自己,同時他還完成了簡單的自我介紹和補充。隨後他走到床對面牆上的壁爐前,用一個木勺輕輕地攪了攪懸在火堆上方大圓鐵鍋內的湯。在嚐了一口湯後他舀出了一碗,並將它送到還是在床鋪上坐了起來的梅西爾面前:“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喝一些吧?我想你應該餓了。雖然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一些什麼,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的······你還這麼小,怎麼就開始遭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