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49 章 南泗之境一





“你別說話。”




一人打斷了他的話。




是御獸司的長老陳秉正。




他還坐在椅中,仰首安靜看著謝卿禮。




他長得很嚴肅,不笑的時候有些嚇人。




“謝卿禮,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對玄渺劍宗有壞心嗎?”




其實這話很傻,哪有人會當著這麼多玄渺劍宗的長老們面前承認自己有所圖謀?




可謝卿禮微抿唇瓣,腰桿依舊挺得筆直。




“沒有。”他否認,聲線堅定:“我不會害玄渺劍宗。”




他不會害他們,因為雲念會討厭他。




“我是玄渺劍宗的弟子,便會與玄渺劍宗共存亡,不會害你們一人。”




因為雲念喜歡這裡,所以他會保護這裡。




他再一次肯定:“長老,師父,我不會害你們。”




在一群一二百歲的長老們面前,他實在太過稚嫩,連他們的零頭都沒活到,但卻是在場所有人中修為最高的一人。




也是經歷事情最多的一人。




尚未出生時父親去世,兩歲時裴家滅門,四歲時謝家滅門,此後被囚禁幾年碎了道心。




陳秉正忽然便笑了,兩撇鬍子橫飛顯得有些喜態:“你修殺戮道又如何,只要你對玄渺劍宗沒有壞心,只要你還是玄渺劍宗的弟子,宗內會永遠護你。”




他站起身,上前幾步拍了拍比他高上半頭的少年。




陳秉正感慨道:“臭小子個頭還挺高,你們這些少年郎最是心高




氣傲,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你知不知前幾天那雷劫讓我緩了好幾天?”




他身後的一位長老附和:“我現在這胸口還疼呢,扶潭你得負責,我可是為了救你這弟子。”




“對啊,還有我,這一戰我得緩半年。”




“扶潭,這你不得把你珍藏多年的靈丹拿出來給大家分了。”




眾人你來我往附和著,原先壓抑的氣氛驟然間消散。




謝卿禮垂了垂頭,原先緊握的手鬆開,手指蜷了蜷。




他不太適應這種熱鬧場面,尤其對著一群根本不熟的人。




可目光卻在無意間與一直沒說話的人對上。




扶潭真人依舊是那副模樣,看著嚴厲,實際上只是色厲內荏。




他看向謝卿禮的目光很複雜。




莫名與雲念很像。




那是心疼,悲傷,驚詫,唯獨沒有害怕和厭惡。




他無視身邊人的取笑嬉鬧,抬手揉了揉謝卿禮的烏髮。




“他算什麼東西,敢動我扶潭的弟子,還一動就是幾個,從霄的仇我還沒找他報呢,現在還打我小弟子的主意,為師必要扒了他的皮。”




扶潭真人又拍了拍謝卿禮的肩:“乖孩子,受苦了,玄渺劍宗永遠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弟子,也不可能因為畏懼他們便將你趕出去,只要你是玄渺劍宗的弟子,師父會拿命去護你,便是要死,也是師父死在你前面。”




“阿禮,謝家、裴家、柴家的仇已經不僅僅是你自己的仇恨了,事關整個修真界,你和念念只管去查,玄渺劍宗會永遠站在你身後,別怕,也不要有顧慮。”




謝卿禮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如今的天氣晝夜溫差很大,白天還能穿的衣服晚上便能感覺到冷意。




他仰頭望著虛空,今晚的星星很亮,漫天都是繁星,璀璨耀眼。




他以為玄渺劍宗會趕他,他總是將人性想的骯髒又邪惡,彷彿不是利己的事情便不會有人去做,為他人犧牲不求回報這種事情只存在話本中。




可卻忽略了,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人,也不是所有門派都是浮煞門。




三大家族為了護他而滅門,不求他的回報,那些人死前甚至讓他躲起來不要去為他們報仇,平平淡淡過完這一生。




雲念、蘇楹在琴溪山莊救他也不求他的回報,只是因為他是她們的師弟。




扶潭真人和玄渺劍宗護他同樣如此,因為那些事情錯不在他,因為他是玄渺劍宗的弟子。




“師弟。”




有人在喊他。




謝卿禮循聲望去,遠處的陰影裡一人走出,月光逐漸掃在她身上。




她換回了青衫,外頭還罩了一件同色系的披風,烏髮僅用玉簪鬆鬆簪起。




她的臂彎間還帶了個披風,瞧著像是男子的款式。




她走近了,正好一陣寒風吹過,捲起他額前的碎髮,也吹來她的清香。




有些冷。




雲念皺了皺眉,瞧見他單薄




的衣衫後忍不住嘟嘟囔囔:“蘇師姐跟我說你還在師父這裡,我一看外面降溫了,想著你也沒加厚衣服,果然,冷了都不知道添個披風啊,我不是在你的乾坤袋中放了好幾件嗎。”




她踮起腳尖,謝卿禮順從彎下身。




少女自身前環抱住他,雙臂繞過他的脖頸將披風自後罩在他身上,專心給他繫著領帶。




他們的距離太近,近到他可以瞧清楚她臉上細小的絨毛,濃密撲閃的長睫,晶瑩剔透的肌膚和飽滿的紅唇。




她的氣息如風如影,順著鼻息湧入心尖。




他忽然笑了:“師姐。”




雲念繫好繫帶抬眼看他:“嗯?”




“我是不是很傻?”




雲念有些冷,“什麼?”




少年還彎著腰問:“我是不是很傻啊,總覺得自己是個災星,厄運纏身,會給別人帶來不幸。”




“呸呸呸!”雲念不滿:“你是什麼災星啊,十七歲就渡劫的災星?長得這麼好看的災星?”




她的食指點著他的額頭往後推:“如果這樣的話,拜託那位天道大老爺讓我也災成這樣吧,我已經十八了,那就讓我十九歲邁入渡劫!至於容貌嘛……”




她說到這裡抱胸,柳眉微擰沉思道:“我長得也挺漂亮的,我還挺滿意這張臉的,那就……讓我災到永遠吃不胖,熬夜不長痘,法令紋黑眼圈都退退退!”




月光下的少女眉飛色舞,生動活潑。




謝卿禮望著她,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深,連那股夜風吹在身上也不是很冷了。




他喊了句:“我有禮物要給師姐,師姐願意陪我去取嗎?”




“禮物?”雲唸的眼眸忽然一亮:“什麼禮物?”




謝卿禮故作玄虛:“師姐等會兒就知道了,就在雁平川。”




“那快去啊!”




她拽著他的衣袖急匆匆離開。




***




雲念坐在高臺上,雙腿懸空在欄杆外,晚風一陣陣吹著,但她穿了件披風,加上有御火符加持渾身暖洋洋的並未覺得冷。




她捧著壺酒小口喝著,這是雁平川的特色——梨花釀。




她饞了許久,剛從琴溪山莊出來就跑去買了酒。




謝卿禮一直沒回來,她坐在這裡幾乎喝了小半瓶酒。




身後傳來腳步聲,雲念回身去看。




“你去了哪裡啊,怎麼去了這麼久?”




少年披著劍白色披風,聞言將小桌搬在雲念身邊。




桌上在下一瞬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




“你去買吃的了?”




謝卿禮道:“都是雁平川的特色,方才去取禮物時掌櫃告訴我的。”




雲念仰著頭頗為期待:“你要給我的是什麼禮物啊?”




她坐著,他站著,這個距離襯得她的眼睛格外大,透亮的眸中全是他,只有他。




在雲唸的注視下,少年抬手解開了她束髮的玉簪。




滿頭青絲披散而




下,裹著些清淡的桃花香。()




解我頭髮作甚?




?山野行月的作品《小師弟他不可能是白切黑》最新章節由??全網首發更新,域名[(()




謝卿禮按住她:“師姐別動。”




少年修長的手穿梭在如墨的烏髮中,以指為梳順著她的頭髮。




雲唸的頭髮生的好,烏黑順滑,髮尾因為長期盤發有些微卷。




謝卿禮取出方才那掌櫃送他的束髮的髮飾,學著自己先前看的冊子小心為她挽出兩個髮髻,將一縷縷烏髮繞上去。




他記得這是雲念之前最喜歡盤的髮髻。




滿頭青絲在少年的手中漸成模樣,他將固定的髮飾都夾上去,隨後取出一方木盒。




雲念也回頭看過去。




少年打開了木盒,赫然是兩朵並對的絨花。




花瓣薄如蟬翼,在晚風中微微震動,銀白的光澤在月光下更顯清透。




“這是……我之前丟在翠竹渡的那兩朵絨花?不,不對,我那就是市面上隨便買的,你這個比我之前那個精緻貴重太多……”




好看許多。




雖然模樣一樣,但她之前的那對絨花只是普通的銀料,只有在她走動時候才會震動,一陣風是絕對吹不動的。




而少年手中的絨花花瓣薄如蟬翼,輕微的一陣風便能令其搖晃。




這得是什麼銀料才能做出這般效果?




雲念下意識拒絕:“不行……這太貴重了。”




“師姐值得最好的。”




少年卻不容她推拒,取出兩朵絨花一左一右別在了她的髮間。




雲唸的身前是燈火通明的雁平川,身後是筆挺高大的少年郎。




兩朵絨花在腦後安靜彆著,隨著陣陣夜風搖曳。




少年坐在了她身邊,隨她一起望向下方的煙火人間。




雲念摸了摸腦後的絨花,明明是冰涼的銀飾,可指腹觸碰到時好像被燙了一下。




身旁的少年在此刻忽然開口:“師姐,我的靈絲繩斷了,我想再要一根。”




雲唸的臉有些紅,彎起眼眸道:“沒問題!”




他側首看著她,兩雙眼睛對視,他清楚看到她的雙頰緋紅。




他問:“師姐,梨花釀好喝嗎?”




雲念超大聲:“好喝!”




她頗為大方地將自己的酒遞過去:“分你一口。”




少年有些想笑:“我酒量不行,一杯就醉。”




雲唸的臉越來越紅,還拍著胸脯保證:“你放心,你醉了我會把你拖回去,絕不會把你扔在大馬路上不管的!”




她已經有些醉了。




那股酒勁在緩緩吞噬她的意識。




他接過她的酒壺,拔開塞子仰頭灌了口。




酒很烈,入口都是甘甜,後調又有些苦澀辛辣,他很少吃這種東西。




她湊過來:“好喝嗎?”




謝卿禮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因為什麼。




總之心跳如雷貫耳。




她離他太近,幾乎靠在了他的懷裡,腦後的兩朵絨花隨風搖曳。




他沒回答她的話。




他說了另外一句。




“師姐。”




“嗯?”




“我好像醉了。”




在這一刻,一顆心萬劫不復。




他又道:“我真的醉了,師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