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49 章 南泗之境一
雲念被它吵得頭大,反身切斷了跟它的聯絡通路,拉上被子重回烏龜狀態。
薄被上都是少年的氣息,她一直都很喜歡這股味道,很乾淨很純粹,是獨屬於謝卿禮的味道。
看這本書的時候她很喜歡謝卿禮這個角色,所以當知道原書爛尾,而他落得個那種結局之時,雲念想也不想就攬了這個任務。
她想象的謝卿禮跟她見到的謝卿禮幾乎一樣,溫柔強大又果敢。
起初的接觸確實帶了目的,對他的保護和關愛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可從什麼時候性質就變了呢?
是真的想對他好,知道他的身世之時悲痛又心疼,她已經很久沒想過任務進度了,做的
那一切都是出自本心。
隨心而行。
系統說謝卿禮喜歡她,雲念並不確定,不知道少年是因為她的保護而心生依賴,還是真的喜歡上了。
雲念取出謝卿禮送的鳳扣。
她無意識摩梭著,仔細想著,企圖分辨出自己的心。
指節不知何時敲響了鳳扣,少年清冽的聲音傳來。
“師姐,怎麼了?()”
她回過神來:沒事,我不小心碰到了。█()_[(()”
少年沉默一瞬,“嗯”了一聲後道:“師姐,師父傳我去議事,我現在要去找他,等我回來後,晚上我們出去走走吧,我有東西要取。”
“……好。”
“那師姐,等我回來,嗯?”
很溫柔的少年音,尾音上揚似是貼著她的耳根倒灌進來,似是在哄著她一般。
雲念將鳳扣拿遠了些,搓了搓酥麻的耳朵,悶悶回應了句:“好。”
或許是覺得有些冷漠,她又加了句:“我等你。”
少年笑了笑,投映在窗紗上的身影微顫,能看到馬尾隨著他的動作搖晃。
“師姐,再睡會兒吧。”
“……嗯。”
少年切斷玉扣,一口喝完手裡的湯藥,隨意擦了擦唇角沾染的藥漬。
“辛苦蘇師姐了。”
蘇楹搖搖頭:“應該的。”
“師姐,我去找師父了。”
“……好。”
少年放下碗抬步就要離開,蘇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會兒,在他走出去三步遠後又小聲喊住了他。
“謝師弟。”
謝卿禮回身看來,眸底的疏離清晰可見。
蘇楹幾步上前,交疊的手揪了揪衣袖,猶猶豫豫不知該不該說。
直到少年徑直開口:“我是喜歡雲師姐。”
他承認的太過果斷,蘇楹怔了一瞬有些反應不來。
謝卿禮又道:“我喜歡她,不是師弟對師姐的喜歡,興許你們都能看出來,我不知她是什麼心意,也不知她在顧慮什麼,但我知道她是個烏龜屬性,有些事情需得等她自己主動,我太過強勢會讓她不舒服,因此我並未挑明,我在等她。”
這話說的太過直白,饒是蘇楹早就有了猜想也不免詫異。
興許旁人會覺得,兩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在一起也不失為一樁好事,縱使是同門,但修真界一貫看得開。
可蘇楹有些莫名的憂心。
迎著少年坦然的目光,她支支吾吾道:“我覺得雲師妹喜歡性子柔和純善些的,所以謝師弟,你若是存了這方面的心思,那……”
她的話沒說完,但謝卿禮能聽出來。
蘇楹不蠢,相反還很聰明,自然能察覺出他這人表現出來的與真實的他有所差別,他在琴溪山莊的瘋狂與自毀、以及他修行的殺戮道,這些都不該是一個善良無害的少年應該做的。
他有所隱瞞,展現在他們面前的都是偽裝
()出來的模樣。
蘇楹既是在委婉提醒他,也存了些警告的意味,告知他不要對雲念有壞心思,也不要將那些殘忍手段用在雲念身上。
他忽然笑了出來,眉眼彎彎極為輕柔的模樣,眼底的光亮星星點點:“蘇師姐,你放心,我對雲師姐沒有壞心思。”
蘇楹尷尬點頭:“那是自然,我知曉的。”
少年轉身,唇角的笑在瞬間煙消雲散,眉目間的柔情被霜寒取代。
他是對她沒有壞心思,但存了些什麼旁的心思或許蘇楹永遠猜不出來。
他可以暫時退步溫柔出擊,一步步攻陷心房。
但若是這招也不管用。
謝卿禮停下腳步,望向一望無際的虛空,圓日高懸日光刺眼。
他也認了。
那就用他自己的方法去做,雖然是下下策,管用就行。
留住她,獨佔她,與她生時纏綿,死亦不休。
不願意也沒關係,被她咬出血也無所謂。
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謝卿禮收回眼。
金燦燦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落在少年身上,在清俊的五官上投下陰影,馬尾隨著他的走動墜在腦後,深藍色的髮帶露出一角在風中搖曳。
***
扶潭真人坐在正中,四周坐滿了人,都是從玄渺劍宗趕來的人。
如今江昭、謝卿禮和雲念三人重傷,琴溪山莊的事情還沒完全收尾,扶潭真人便帶著人留在了這裡,等他們收拾好再啟程。
屋內氣壓低迷,一群年長的劍修此刻滿臉愁容,嘆氣的嘆氣,沉默的沉默。
少年從屋外走進來的那刻,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謝卿禮恭敬行禮:“師父,長老們。”
扶潭真人擺擺手:“你身上還有傷,不必行這些虛禮。”
謝卿禮直起身:“是。”
扶潭真人仔細看了看他的臉色,不同於前幾日的蒼白,如今的他好像好了許多。
他心下倒是有些疑慮,明明傷的那般重,為何這麼快便好的七七八八,他不認為那極為燒錢的陣法可以有這般強大的功效。
可謝卿禮這些天肉眼可見的愈傷速度是他們有目共睹的。
難道說,渡劫修士的自愈能力便是這般?
扶潭真人沒見過渡劫,修真界也很久沒出過渡劫,誰也不知道步入渡劫後是怎樣的狀態。
他只能用這些話去說服自己。
他放輕聲音:“阿禮,身子可還好?”
謝卿禮頷首:“很好,勞煩師父憂心。”
依舊還是他那個聽話的小徒弟。
扶潭真人與四周的長老們對視一眼,有些話他這個當師父的問不出來,便只能靠別人去問。
坐在扶潭真人左邊的長老元擎率先開口:“你應當也知道我們傳你來是為何,那我也不繞彎子了,你是南域謝家的少主?”
“是。”
元擎沉默了一瞬。
屋內的氣壓低沉。
南域謝家這些年沉寂,沒想到竟然滅了門。
“南域謝家因何被滅門?”
謝卿禮抬了頭,目光直視元擎:“因為我。”
元擎和扶潭真人齊齊皺眉:“那人要你到底是作甚?”
“因為我父親是裴歸舟。”
鴉雀無聲,沒有一人說話。
這場寂靜持續了許久,直到扶潭真人站起身。
他努力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你的父親是裴歸舟?”
“是。”
裴歸舟,裴家上一任家主,十七年前的天下第一劍修。
他十三歲便揚名仙門,在群英會上一戰成名,一百歲入大乘後期,離渡劫只差一小步,是當時修真界唯一有希望入渡劫的人。
天賦雖然不如裴家老祖裴凌,但在近幾千年來的修真界中,他是天賦最高的一人,是唯一有機會突破“繼裴凌後,修真界再無渡劫修士”魔咒的人。
可這樣一個天賦異稟驕傲恣意的天下第一劍修,在十七年前卻無故而亡。
他死後的第三年,休寧城裴家滅門。
“裴歸舟成婚了?”
從未有人聽說過裴歸舟成婚了。
謝卿禮點頭:“是,彼時裴家被人盯上,父親為了保護阿孃並未告知外界已經成婚的事情。”
扶潭真人問:“你父親因何而死?”
謝卿禮回:“他死在生死境,為護懷著孕的阿孃。”
生死境。
無一人敢說話。
眾人心裡的情緒不能用驚詫來說,已經是驚駭的地步。
一位長老抖著聲音問:“這世間真有生死境?”
生死境,可窺天命。
這不過是個傳說,這麼多年了,便是裴凌都沒有去過生死境,為何裴歸舟會去?
“有。”謝卿禮神色很平淡:“這世間有生死境,我父親便是死在那裡。”
一個彼時的天下第一死在了生死境。
扶潭真人:“你可知生死境在何處?”
謝卿禮搖頭:“不知。”
“為何因為你父親便要滅了謝家?”
謝卿禮沉默了很久,少年垂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扶潭真人放緩語氣:“若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說,我們不會逼——”
“我父親在生死境窺見了些天命,又得了些東西,大抵可以決定這整個修真界的存亡吧,他也因此遭到殺害,死前將所有的修為渡給我娘,我娘又渡給了我,那東西也隨著修為來到了我體內,那人想要它。”
他實在太過冷靜,好像這整個修真界的存亡是一日三餐吃什麼這種小事一般。
這話或許旁人說來會顯得虛假,有什麼東西是可以決定整個修真界的存亡?
可偏偏是謝卿禮。
十七歲的渡劫修士。
裴家家主裴歸舟和謝家大小姐謝鳶的孩子。
裴家、謝家、柴家三大家族以滅門為代價也要保護的人。
“柴家又是因何滅門?”
倘若裴家和謝家是為了保他,可柴家呢?
天玄城柴家習刀,也不算大門派,舉宗上下不過兩千人,與謝家和裴家兩家關係都一般,為何會因此遭到滅門?
無人注意少年的眼底晦暗閃過。
垂下的衣袖掩住了他緊握的拳,只有他自己能聽到自己的骨節被捏的噼啪作響。
扶潭真人:“阿禮?”
謝卿禮很快回:“那人是柴家的人。”
他抬起眼望向扶潭真人,冷著聲音道:“他是柴家的人,他想做的事情我不知是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事,當年他帶著浮煞門去滅裴家之時,柴家家主知道了這件事,帶著所有兵力去支援裴家,總之……最後也滅了門。”
扶潭真人驚愕:“你說……他是柴家的人,但是他滅了自己的家族?”
“是,世人傳裴家和柴家是被魔修滅門,並不屬實,乃那人所為。”
突然接受太多信息,眾人的大腦在嗡嗡作響。
三大家族在短短兩年內先後滅門,竟然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少年。
謝卿禮又開了口:“他不會放過我身邊的人,這些年我一個人都留不住,他已經盯上了玄渺劍宗,若長老們憂心,我可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