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行月 作品

第 36 章 琴溪山莊十五





少年的睫毛和眉峰上結滿了冰霜,本就白皙的肌膚像是冷玉一般,瑩白但毫無溫度。




碎荊劍在虛空中佇立,劍意化為一根根銀線湧入謝卿禮經脈。




雲念從未見過這般陣仗。




她急忙運功為他療傷,靈力進了他的經脈後,卻像是一團雪融進了水面,頃刻間化為虛無,什麼都不剩下。




明明知道沒有用。




明明早就知道她幫不了他。




她第一次有種絕望感,無論她做什麼,好像都沒幫過他,無法阻止他受傷,無法在他受傷時救他一命。




雲念呼吸刺痛,不管不顧為他輸送著靈力。




少年靠在她的懷中,鼻息間除了冷意還夾雜了一絲她身上的清香,耳邊是她一聲聲帶著哭腔但強裝鎮定的呼喚。




謝卿禮很想跟她說他無事。




別哭,別傷心,別害怕。




張了張嘴,卻只吐出一句:




“師姐,別走。”




別不理我。




別不要我。




他抱緊了她的腰身,靠在她的懷中,用最後一絲靈力重新凝聚了個陣法,將她與自己困在一起。




意識再次墮入虛無。




謝卿禮昏昏沉沉,只覺得冷的徹骨,骨縫滿是冰渣。




他聽到有人在喊他




(),輕聲細語,溫婉柔和。




“阿禮……()”




他擰著眉頭掙扎著。




阿禮……?()”




刀劍聲,呼嘯的風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女子一聲聲帶著哭喊的呼喚。




“阿禮!”




“阿禮!”




謝卿禮驀地睜開了眼。




紅衣女子跪地抱著好似被嚇呆了的稚童。




她捧著他的臉,血跡斑斑的手在他的臉上映下指印,笑著對他說:“阿禮,你聽阿孃說,沿著這條路一直跑,會有人接應你的,你小姨的夫君是人皇,他能護你,你信阿孃!”




謝卿禮旁觀著眼前熟悉的一幕,低聲呢喃:“阿孃……”




而被女子抱著的稚童滿臉淚水,搖著頭哭吼:“我不走,我不走!”




謝卿禮爬起身跑過去,與那稚童並肩跪在一起。




他伸手想要觸碰眼前的女子,卻從她的臉頰穿了過去,只觸碰到一團虛無。




有多久沒見過她了呢?




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好像要記不清她的臉了。




即使是夢,他也鮮少夢見她,只能靠著那些模糊的記憶去回憶她




“阿孃……”




不知不覺間已經滿臉淚水。




女子並未瞧見他,只看著小小的稚童:“阿禮!你最後再聽一次孃的話!娘求你了,快走!”




她推著稚童,聲嘶力竭吼著讓他離開,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砸落。




“阿孃,我不走!”




“你不走他們都白死了!你祖父,大伯,小叔,寧兒,柴哥,他們都白死了!連娘也白死了!”




“謝卿禮,我現在以門主之名命令你,給我走!”




“快走!”




謝卿禮跪地,淚珠大顆砸落。




他知道這件事的結局,嘶啞著嗓子求那孩子,一遍遍要去拖拽他的衣袍企圖拉住他:“別走,別走……”




那些人要的從始至終都是他。




他留下,阿孃只要拋下他就能活。




抬起的手一次次從稚童的身體中穿過。




朦朧的視線中倒映出稚童奔跑的身影。




“頭也不回地跑!不許回來,不許回頭,不許看娘!”




謝卿禮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他徒勞站起身,一遍遍喊著那紅衣女子:“阿孃,快走!”




“你快走,不要在這裡!”




“阿孃,阿孃!”




女子擦去臉上的淚水,對他的哭喊無甚反應。




她抽出腰間的軟劍,眉眼肅重帶著凜然的殺意,安靜地等著即將到來的人。




直到一人踩著枯葉從密林中走出。




身量高挺,兜帽遮蓋了全身。




他只道:“你以為傳信給皇族,沈敬派人能救走這孩子?”




女子眸無情緒:“不還有我在這裡嗎?”




兜帽人歪了歪頭:“你金丹半碎




(),經脈重傷,在化神期停留了幾十年,如何與我打?”()




女子嗤笑出聲:拖住你一時半刻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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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意殺你,那孩子呢?”




“就憑你一個妓生的孩子,也配提我兒!”




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




都是劍道的大能,都下了死手。




謝卿禮的手數次從兩人的身軀中穿過。




這場打鬥其實勝負早已分出,謝卿禮清楚知道一個化神期在來者的手裡抵不過一柱香,可那女子卻足足撐了一個時辰。




憑自己半碎的金丹,被打的半死也始終攔在路中央。




謝卿禮從未如此絕望過。




他看著這一場虐殺,屢次想要替她攔下刀劍,可卻只能看著赤紅的長劍穿透她的身軀,帶出汩汩鮮血和碎肉。




直到那女子力竭,被一劍刺穿肩胛釘在樹幹上。




謝卿禮目呲俱裂,奔跑著向前想要去抱她:“阿孃!”




耳邊的呼喊卻像是從遙遠的亙古傳來。




“師弟,師弟……”




“師弟,你看看我,師弟……”




“師弟!”




他忽地睜開了眼。




渾身都冷,冷的心肺都疼,可桃花香盤旋縈繞著他,溫暖的懷抱緊緊抱著他。




他茫然看著紅著眼詢問的少女。




他聽不清她的話。




滿腦子都是在碎荊劍境中,那兜帽人說的話。




——“謝卿禮,我捏碎了她渾身的骨頭。”




那人是這般說的。




被囚禁的那些年,那人也經常對他說這句話。




這是阿孃的結局。




他閉了閉眼,淚珠自眼角滑落,空前的冷淹沒了他,拽著他要將他沉入深淵。




他伸出手,顫顫巍巍撫向雲唸的臉側。




那些死在他眼前的人,連屍體都無處可尋的亡魂。




那些被關在深井中暗無天日的日子,一遍遍經歷的噩夢,一日日被劃開的肌膚。




那些令他心魔纏身的血海深仇。




他抬起胳膊,努力仰起身子,虛虛抱住了她。




他啞著嗓子:“師姐,你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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