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884.鄉窮城富 敘州.山子 敘州格局初現





他和李謙之把這個疑問存在心底,過了幾日越發覺得有意思了:渡口這裡,別說漢人和夷人,就是夷人之間,因為家支的不同,買賣上難以形成統一意見,要打架的都有不少。所以那日的女吏目,一聽說山子會說兩門語言,立刻把他招來工作,根本就懶得多問他的來歷,這幾日山子著實排解了不少糾紛,實在道理說不通的,兩邊約著到城外去打架,這在買地是不允許的事情,可在渡口這裡,只要不打出人命,打成械鬥,吏目們也是不管的。




“治安上抓得松,票唱卻抓得很緊,大概是因為敘州格外對這種行為敏感的緣故。”




幾日下來,山子和敘州幫的吏目們倒也混得熟悉了,他本來就是外頭回來尋親的,會說兩門語言不說,而且見多識廣,待人接物自然不是這些沒出過山的土人可比,自然受到吏目們的倚重,人脈這就結交下了,且對於敘州幫內部的情況也比之前要了解得更充分。“他們中有許多女吏目,本身就是做過皮肉生意的,甚至有些時候是為了湊路費去敘州,特特的做了一段時間,對於這段經歷,引以為恥,因此敘州打擊風月行業比買地更堅決,也更重視,第一個貫徹的就是這一點。”




李謙之也憑藉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在漢人商販那裡混了個苦力活,他雖然不會說話,張嘴只能含混地吐出幾個字,又不識字,很難和別人交流,但平時笑容滿面,很會來事兒,而且因為不識字的關係,更能放心差使,就在他旁邊說話,也不擔憂他亂傳,因此,知道得不比山子少。




“是如此,敘州的女官,多推崇張主任,那是個作戰驍勇的女中豪傑,她也是表子出身,萬幸沒有裹腳,後來從軍,敢打敢拼,在萬州城火併時,一馬當先,甚至受了重傷,也是洗刷了自己出身的汙名。引得女官們個個熱血沸騰的,都想以她做榜樣,據我所知,現在來渡口做事的漢家女,不論是商販還是女官,都以她為榜樣,鼓舞自己走出敘州。”




這個張主任,山子也是久聞其名了,聽招他進去的歐吏目說了好幾次,他在這人的名字上點了個圈圈,沉吟道,“沒入川之前,認為楊玉梁是敘州幫的首腦,這會兒逐漸接近敘州幫,卻發覺原來的看法太簡單,楊將軍似乎只管軍事、外交,打理內政的幾個名字,和他關係都不大,尤其是女官這裡,以這個張玉珊、張主任為首的跡象是明確的,此外負責運輸的敘州同鄉促進會,也和楊將軍關係不太大。”




“別看都是敘州幫的,對內其實似乎分得還是聽清楚的,她們只是搭船來,但符江水運還是敘州同鄉促進會來負責的,那就脫不開我們的辣椒醬了。”




這說的是郝嬢嬢,這一位是敘州同鄉促進會的大金主,她兒子郝大陸現在就在六姐身邊伺候,還駐紮在潭州城呢,至少他們上回進山以前是如此,一轉眼一兩個月過去,山子也不知道現在郝大陸到了哪裡,有沒有離開中樞,但現在,對敘州的疑竇越來越深,他反倒也越來越覺得,六姐或許不會讓郝連長離開自己身邊的。敘州這根線,買活軍牽得還是挺牢那。




“同鄉促進會把握了敘州的經濟命脈,他們的船就在渡口,我們雖排隊在後日走,但這幾日行船時,我也去幫忙裝卸,聽他們口中說來,似乎促進會的這些船丁是服膺軍師劉三德的,劉三德和郝大陸是拜把子兄弟,他妻子李小妹也頗精明強幹,又是郝嬢嬢的乾女兒,在促進會也有威望——其實,促進會也是先有郝嬢嬢,再有六姐,不過……”




說到這裡,李謙之也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琢磨其中的區別,他緩緩道,“不過,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敘州如今的特殊地位,全賴著郝嬢嬢的大力金援,而且,郝家母子一直住在買地……”




住在買地的人,在敘州有巨大威望其實不是什麼壞事,這是權力和號召力的區別,這麼一梳理,雖然人還沒到,但敘州的權力結構似乎也比較清晰了:內政是本地出身的張主任,在川蜀地區地位非常崇高的交通歸劉三德管,背後則是郝家,軍事上,楊玉梁為最高首領,但楊玉梁是外地人,並非和張、劉一樣本地出身。山子和李謙之不約而同都產生了一個感覺:作為名義上的最高首領,楊玉梁在敘州幫內的痕跡是不是有點太淡了?除了他本人之外,幾乎沒有什麼名字是掛在他名下的,也就是說,他在敘州幫內部似乎沒有太多的自己人。




“楊將軍是不是有點兒被架空的意思了……”




“難怪他要去雲縣進修,這麼看,敘州最親買的或許反而是楊將軍了,其餘人——他們雖然也親買,但或許只是親我們的貨,不怎麼親我們的官吏,我們的衙門……”




“到了敘州,只要看一眼我們的辦事處和誰往來得最頻繁,就全都清楚了。你說山子,我們都看得出來的跡象,難道辦事處會一無所覺嗎?”李謙之也是有點兒想不通,“為什麼我們出發之前,沒有給過相關的提示?”




山子倒比他看得透,“我們可不是從水路來敘州的,小道士,我們走的是山路,直插進來。你說眼下的這個符江渡口,我們的人能來嗎?有什麼來的必要,又用什麼理由過來?他們孤身十幾人在敘州,能看到的,豈不是隻有敘州的人願意讓他們看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