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井烹香 作品

第172章 一門生意的崛起

有時候,人的話語無意識地會反映內心深處的許多東西,譬如說諸掌櫃,他對金花大姐和郝太太誠然都沒有惡意,但這句話聽在兩個女娘耳朵裡,卻是各有思量:金花大姐猜測郝太太是個寡婦,因為諸掌櫃並沒有說‘也離了婚’,又點出她要一人支撐一門生意。




而且,郝太太的出身恐怕未必很體面,因為她雖然是寡婦,按說在時人心裡,要比金花大姐體面一點,但諸掌櫃卻要點出金花大姐是離過婚的身份,可見他認為金花大姐的社交地位要點明瞭離婚,把分數給扣了,才和寡婦郝太太相當,那麼郝太太原本的出身一定是扣分扣得多的。




做生意的人,心都細,但城府卻深,金花大姐和郝太太對視一眼,從她神色中也品出些意思來,暗道郝太太也是個聰明人——而且也確認了彼此於對方的身份都無所謂,兩人先就互相有了些好感,金花大姐滿面堆笑,先謝了諸掌櫃照顧她們鋪子的生意,方才對郝太太說道,“我們這個鋪子,的確是新開了沒有多久——從臨城縣過來,還沒有滿一年呢,一家人剛來的時候,分文沒有,還欠著債,如今倒是買了個鋪面,又做起海貨買賣批發的生意,還為小兒找了個跑腿的活計,日子比從前過得好得多。”




橫豎也是要等人,郝太太很感興趣,兩個女娘坐著品茶說話,金花大姐便將自己的故事娓娓道來:她本來在臨城縣也經營海貨鋪子,奈何前夫實在扶不起來,好容易積蓄一點家底,轉眼便被他拿去,說是做生意,但總是賠錢。她忍耐不住,便帶著自己生的一雙兒女,還有前夫那裡的一個大哥兒,淨身出戶,從臨城縣到雲縣來討生活。




離婚這樣的事,雖說以前沒有這樣慎重其事,但在民間是絲毫不少見的,尤其是郝太太,從前在敘州老街坊裡,時不時就能聽見哪家的女人吃不了苦,與人私奔的消息。又或是某某嫂子嫌棄家貧,搬到另一家去過日子。她們那個街坊,成親有婚書的都不多,到了買活軍這裡,偶爾也聽說誰家的女娘離婚了,但遇到真正自己離婚的女娘還是第一次。




郝太太聽了也很好奇,二人不免說了些離婚的事情,金花大姐看出郝太太並不反對離婚,便更是熱情,兩人頗有些一見如故的味道,聊了好一會民生瑣事,方才說到徐家的生意,徐金花說,“當時來了雲縣,心裡也很仿徨,或者是應聘去做會計——但做會計,所得的就只夠兩個小兒嚼用的,實在是過於侷促了。而且我們外來的人口,想做賬房也有些難。”




她老家雖然也是買活軍治下,但在雲縣一樣是生面孔,郝太太一下就聽得很入神,嗯嗯連聲。金花大姐又說,“既然買活軍的銀行給了一筆小額免息貸款,也足夠做一手生意的,而我們安家的銀子,又已經是嫁妝裡準備好了的,我便和大哥兒商議,先不急著動用貸款,咱們四處尋摸尋摸,看看有什麼生意——還真找到了一條路子。”




“這是什麼路子呢?說來也是少有的機會,便是那許多來雲縣做生意的海船,是帶了鹽做壓倉物的——有些海船不知道雲縣這裡的雪花鹽便宜,又或者是他們在路上自己吃的鹽還有剩餘,總之,這些海船到了雲縣之後,多則一兩千斤,少則數十斤,都想把他們帶來的青鹽賣了,換成價格相差不多的雪花鹽,回到家鄉也是有賺頭。這樣這批鹽出得就很是便宜,只是數量不多,銷路非常的不暢。”




“我和大哥兒便買了這些青鹽來,帶到海邊去,那時候正是漁汛,許多漁船都要出海打魚,天氣這樣熱,那些一出海就是五六日的漁船,都願意買些粗鹽回來,一些雜魚立刻就扔進去醃製,可以防止腐壞,帶回家曬乾了就是鹹魚鯗。這樣一來,青鹽便先賣了一批,也有些人用雪花鹽和我們換,我們饒他一些錢,或者是多換一些粗鹽給他們——買活軍這裡,幾乎不賣雪花鹽以外的鹽,其實雪花鹽帶上船去醃魚,未免也是太可惜了些。”




說到這裡,便連諸掌櫃都發出贊同的聲音,至於張宗子,早掏出炭筆唰唰地寫了起來,郝太太也是發自肺腑地說道,“也就是咱們這的人,才能這樣吃用雪花鹽了,外頭的那些苦力,連青鹽都且吃不上,雪花鹽醃魚?罪過了,罪過了。”




“可不是?漁民們也是願意珍惜物力的,都願和我們換。這樣走了幾遭,彼此就結交了朋友,我們每過一段時間,便去海邊,他們漁船一靠岸,便買回這樣初醃過的魚,這種魚價格是便宜的,因為一切細活都還沒有做那。”




“漁汛難得,漁村裡原本的人口,要剖魚、翻曬,時間是很緊張的,若是處理得不好,讓它爛了,那便是糟蹋了東西,因此他們倒情願便宜些賣給我們,這樣他們回身還能再打幾船回來,如此我們都是有利。我們一家五口那段時間可是累得夠嗆,連我那二哥兒,小小一個人,也在地上拿根比他高的竹竿,不斷翻魚,渾身都是魚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