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於歌 作品
第 77 章 《老師的遺產》
南和蘇將他的一幅自畫像放在其他畫作後面,但琳琅滿目的人體畫依舊讓整個畫室都充滿了西方不合時宜的熱情。
收拾好裡頭以後,梁隅就把梯子搬了過來。南和蘇要上前來幫忙,他說:“我自己來就行。”
天氣炎熱,樹木蔥鬱的思園已經有了蟬鳴,梁隅就穿了個背心,一個寬鬆的灰色西裝褲,穿孔的牛皮腰帶露在外面,一頭隨意紮在褲腰裡,愈發顯得寬肩窄腰,那麼高的梯子,他也輕而易舉地就舉起來了。
南和蘇在門口仰頭看著他,恍恍然想到十多年前,家裡這些力氣活也都是梁隅幹,那時候老教授還在,曾夾著
煙幽幽嘆息,說:“年輕真好啊。”
他可能也要老了,如今想到孫思變的這句話,心中也隱隱感慨,年輕真好啊。
梁隅索性脫了皮鞋和襪子,光著腳就爬上去了。
南和蘇還是有點擔心,在下面扶著梯子,仰起頭,就看到他寬大的腳掌。
梁隅的腳很大,老教授有些不穿的鞋子想給他,他都穿不下,如今十年過去,他的腳似乎更大了。
他垂下眼,看到梁隅的皮鞋,摺痕處已經裂開。
屋簷上沒有涼蔭,更熱,梁隅在房頂修了兩天,脖子和手臂都曬出明顯的分界線來。
他其實也是皮膚比較白皙的男人。
第二天他把畫室修好,下來穿鞋的時候,發現梯子下襬著一雙新皮鞋。
他沒穿,拎在手裡往廚房走,南和蘇在做飯,廚房的窗戶很大,花樹搖曳晃動,南和蘇卷著白襯衫的袖子,難得穿了次時髦的現代裝,長方形的窗口就像是一幅畫。
南和蘇抬頭。
他提起手裡的鞋子。
南和蘇問:“試了麼?”
“還沒。你給我買的?”
南和蘇點頭說:“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腳,你試試。”
其實肯定是合腳的,南和蘇做事都很有計劃,當然是看了他鞋子的尺碼才買的。
他說:“我去洗個腳。”
不但去洗了腳,還換了一雙新襪子,穿著過來給南和蘇看。
他站在窗外的青石板上:“很合適。”
南和蘇笑了一下,轉身去揭鍋蓋,白色的水霧瞬間從窗口瀰漫出來,騰騰的翻滾。
晚上的時候,南和蘇把老教授留的衣服都拿了出來,有些衣服都還很新,有的甚至都沒有穿過,這年頭也沒什麼好講究的了,他挑了幾件,讓梁隅去試。
老教授身量也是比較高的,有些衣服比較寬鬆,梁隅穿上剛剛好。
人靠衣裳馬靠鞍,梁隅穿上新的西裝,恍若換了個人一樣。
南和蘇第一次意識到梁隅其實是個很帥的男人。
他見過老教授年輕時候的樣子,那時候他還小,老教授年輕的時候並不算好看,但有文化人獨有的氣質。同樣的衣服穿在梁隅身上,看起來卻完全不一樣。
梁隅更加挺拔,身形要精壯一些,身上少了知識分子的儒雅,多了幾分世俗和男子氣概。
有那麼一段時間,穿上老教授舊衣服的梁隅,覺得自己似乎在某種程度上,真的在慢慢取代他。
他有些許的雀躍,興奮,又有些許迷惘悵然,有時候路過正堂,看到老教授的遺像,會為自己心中隱秘的情意感到羞愧,但單身男人對美麗未亡人的覬覦是沒有辦法停止的,何況南和蘇對他這麼好,給了他一個家,他又那樣美,是他青春時代就幻想和崇仰的美神。
但老教授常穿的幾套舊衣服,他知道南和蘇依舊放在他床頭的櫃子裡。正廳的牆上,一直掛著老教授的遺像。這個逝去的老人卻一直橫亙
在他們中間(),是永遠都跨不去的一道牆。他註定一輩子只能默默趴在牆上▍()_[((),看牆內芬芳的春景。
日子好像一直就這樣過下去了。
直到有一天,一場暴風雨席捲了京州。
那是京州少有的一場暴風雨,一開始只是颳風,風很大,呼呼地響。思園樹木多,夏天的時候尤其蔥鬱,暴風雨來的時候更可怕,滿院子都是樹枝折斷的聲音,梁隅坐在他房間裡,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南和蘇。
就在這時候,家裡突然停電了。
房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嘩嘩啦啦的雨點子落下來。
梁隅趕緊點了油燈從房間出來,他提著煤油燈穿過走廊,樹枝被風吹的摩擦著玻璃次次地響。雨剛開始下,氣溫還沒降下來,滿世界都是泥土和花木溫熱的氣息。狂風夾雜著樹葉飄進來,吹的他手裡的煤油燈都一直搖晃個不停。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黑色的,只有恐怖的樹影晃動,他知道南和蘇怕黑,快步跑到南和蘇的房間,卻發現南和蘇根本不在房間裡。
那一瞬間他甚至有點恐慌,好像黑暗裡有怪物把他美麗的師母偷走了。
他喘著氣從他臥室出來,在狂風裡朝四周看,忽然瞥見了畫室的一點亮光。
他快步跑了過去,喊道:“南和蘇!”
南和蘇提著油燈回頭,油燈被窗口的風吹的晃動起來,他臉上的光影也跟著晃動:“窗戶破了。”
窗戶被樹枝撞碎了一大塊,風夾雜著雨往裡冒。
梁隅趕緊過去幫忙,南和蘇說:“先把畫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