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老師的遺產》

孫思變是個知識淵博,思想開明的學者,卻不善持家,梁隅處理他身後事,發現思園已經入不敷出,他留下的那些財產幾乎全都填了虧空。




時局動盪,物價飛漲,思園也亟待修繕,梁隅和南和蘇商量以後,就遣散了家中的幫傭,偌大的院子,一下子空曠了下來,只剩下他們兩個。




梁隅在友人的幫助下,在某女子學院找了個講師的工作,除此之外,他還又找了幾份兼職。




從前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什麼苦日子都能挨,如今像是突然有了責任心。他想,教授將南和蘇養的如此之好,他也不能讓南和蘇跟著他過苦日子。




在他心裡,南和蘇就該專心畫他的畫,好好追求他的藝術。有一位孫教授的朋友,很希望南和蘇到歐洲去進學,南和蘇也有意前往,這也需要很大一筆錢。




他希望南和蘇即便到了國外,也能有相對安穩的生活,他很怕他會一個人在國外顛沛流離。




他好像一下子有了責任感。




梁隅通常天不亮就出門工作去了,到天黑了才回來。




這個美麗而悲傷的春天轉瞬就過去了,京州迎來長夏。




有一日晚上,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卻見南和蘇在門口站著。




他依舊穿了一身黑色的長衫,只頭髮剪短了一些,看起來依舊潔淨的很。南和蘇怕黑,門口和院子裡都通了電燈,他可能等的有些久了,在仰著頭看白燈吸引來的飛蟲。




“在等我?”梁隅問。




南和蘇回頭,點點頭。




他隨南和蘇進到房間裡頭,桌子上擺著瓜果和未動的飯菜。




梁隅身上的疲憊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像是突然有了家的感覺。




家。




如果他和南和蘇這樣,也算是組成了一個家的話。




“你早晨都幾點出去?”南和蘇說,“以後都吃了早飯再去上班吧,晚上也不要太晚回來了,如今外頭那麼亂……我晚上也準備你的飯。”




梁隅居然說不出拒絕的話。




無法抗拒南和蘇的命令,也無法拒絕這些話的誘惑。




於是他點點頭“嗯”了一聲。




時隔十多年以後,他又再一次吃上了南和蘇做的飯菜。




還是從前的味道,他覺得京州最好的館子做的飯菜都不如他做的好吃。




他的心開始變得躁動起來,彷彿自己在某個瞬間,取代了他老師的位置。




吃飯的過程中兩人幾乎沒有任何交談,只能聽見咀嚼聲,以及輕微的筷子碰到盤子的聲音。當初教授還在的時候,他們倆其實也很少說話,通常都是教授和南和蘇聊天,他在旁邊靜靜地聽,亦或者教授和他聊天,南和蘇在旁邊靜靜地聽。




如今教授不在了,好像飯桌上唯一的話題也沒有了。




外頭蟲鳴幽幽,吃完的時候,梁隅說:“我明天上午休息,打算把畫室後面的屋簷修葺一下。”




前幾




天一場暴雨,畫室旁邊的老槐樹的樹枝被大風颳斷,砸壞了畫室的一角,南和蘇的畫都被雨毀了兩幅。




南和蘇點點頭,“嗯”了一聲,起身收拾碗筷,梁隅趕緊站起來:“我來吧。”




他忙伸手去拿筷子,卻抓到了南和蘇的手腕,又趕緊放開。




南和蘇的手那樣滑。




兩人一起收拾好桌子,他端著去洗盤子。




洗好以後給南和蘇,南和蘇把盤子放回櫥櫃裡面。




”我不太會做飯,以後你做飯的話,這些活交給我就行了。”




南和蘇問:“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頭吃麼?還是有人做?”




“有時候在外頭吃,有時候自己湊合。”梁隅說著看向南和蘇,“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隨便怎麼吃都行。”




他覺得教授的去世對南和蘇的影響很大。




他好像再也沒見南和蘇笑過。




他像一朵快要枯萎的百合花,美麗而沒有生機。




月光灑滿他的臥室,梁隅枕著胳膊躺在床上,月光照在他臉上,他在那白晃晃的月光裡回想從前的南和蘇,笑盈盈的,脖頸上浮著薄汗,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他跳舞。




那是年輕而蓬勃的南和蘇,一個老人的愛,也足以滋潤他的靈魂。




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枯萎,他很想再把他滋潤回來,再看看他曾經的風采。




第二天起來他們收拾畫室,要修葺屋頂,就要先把畫室裡的畫都搬出去。




畫室裡有南和蘇的畫,也有他學生的,堆了一堆,有些已經落了灰,正在收拾的時候,梁隅忽然被一副人體畫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他的人體畫,當年他做模特的時候,南和蘇畫的。




健美青春的男體,那時候因為打籃球的緣故,他的肌肉比現在還要結實一些,有很明顯的腹肌和胸肌,時隔數年,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那時候南和蘇說他的眼神自信而堅毅。




有他現在沒有的光芒。




南和蘇回頭看到他手裡這幅畫,神色略有些尷尬。




如今的梁隅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此刻的情境,乃至於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和十年前有了微妙的不同。他當做沒看見,繼續搬其他的畫,卻聽梁隅說:“我都快忘了自己曾經的樣子。”




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那都是一段很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