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173 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蔣橋聽了梁錚不懷好意的透露,他想笑叔嫂苟|合下流,可他笑不出來,他神色不明地跳下三輪,崴了腳,一瘸一拐的走了。

    那背影搭配亂糟糟的車水馬龍和秋日灰濛的天空,整出了一股子蕭條的文藝氣息。

    梁錚抖著腿嗤之以鼻:“我們蔣研究生擱這兒演春晚小品呢。”

    旁邊兒的勝利者吃著奶糖,沒有要搭話的意思。

    梁錚猛一下抽走他當墊子的一袋手套,在他陰著臉看過來時說:“這我買了,付了錢的。”

    梁津川聞言就闔上雙眼。

    梁錚挑釁:“你要是有骨氣就把錢一分不少的砸我臉上,拿回這袋手套讓我從三輪車上滾下去。”

    梁津川冷冷的:“你買了這袋手套,他接下來幾天都能陪我,這對我是穩賺的,我為什麼要為了不值錢的面子讓自己吃大虧。”

    梁錚:“……”

    到底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苦,一時半會想不出反擊的話,他黑著個臉大吼:“停車!”

    嘎吱嘎吱的聲響停了下來。

    梁錚站起身,棕紅色帶短毛領的皮夾克一甩,褲腰上的鑰匙串抖動,他叉著腰,擲地有聲道:“嫂子,你聽好了。”

    陳子輕呆逼地回頭仰視。

    梁錚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念出了他的號碼:“記住了嗎?”

    陳子輕看梁錚的眼神像看村裡的孬子。

    “你找我要我的號碼,我現在已經給你了,隨便你什麼時候打。”梁錚故意當著梁津川的面給他電話號碼,走之前還要噁心一下人。

    那一大袋手套被梁錚扛在肩上,跟一二百五似的。

    陳子輕鬆口氣,該走的終於都走了,他把三輪騎過人流密集的鳥市,停在三仙橋附近的公園。

    三輪車是他賣掉自行車後置辦的二手交通工具,能放貨,也能放小叔子。

    反正都是兩腿踩,三輪車的作用大一些。

    陳子輕坐到後面,盤腿跟小叔子解釋:“我要梁錚的號碼,是為了要緊的事。”

    梁津川的奶糖吃完了,氣息裡有淡淡的奶香:“是嗎。”

    “是呢。”陳子輕交代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從梁錚出現在他攤子前面開始,幾乎沒有隱瞞。

    梁津川沒什麼反應。

    陳子輕啃了啃幹得翹起來的嘴皮,一不留神就啃破了流出腥鹹血絲,他抿起嘴用舌尖掠掃嘴皮,關於有人見鬼,膽子大的不信,膽子小的害怕。

    梁津川好像都不佔。

    陳子輕摸他露在外面的仿真腳踝,把他的褲腿往下拽拽:“津川,你見到了嗎?”

    梁津川淡淡道:“那個時間我在睡覺,夜裡沒有起來過。”

    言下之意就是沒見到。

    陳子輕得到他的答案,心裡頭偷偷卸下了一塊石頭,呼吸都順暢了起來。

    “我也沒,我一覺到天亮。”陳子輕撐著膝蓋托腮,“不知道蔣橋跟佔老師

    遇沒遇見周彬的鬼魂。()”

    他哎?()_[(()”了一聲:“梁錚要不說我都不知道,他藏那麼緊,到這會兒才說。”

    梁津川忽然拉住他手腕,將他拉到懷裡,拇指按上他冒血珠的嘴唇:“梁錚為什麼要和你說?”

    陳子輕嘴上的小血口刺刺的疼,反射性地仰著頭離梁津川更近:“那我不是他嫂子嘛,他攤上大事兒了,除了我也沒……”

    話聲戛然而止。

    梁津川拿開拇指,咬上他的嘴。

    刺疼變成劇痛。

    他按住梁津川的肩膀,細碎光影透過火紅楓葉灑在他們相依的唇齒上面。

    一吻過後,梁津川的嘴裡多了嫂子的血腥。

    陳子輕的嘴裡多了奶糖味。

    “我其實沒操什麼心,我就是覺得……”陳子輕安慰氣壓很低的梁津川,“周彬的鬼魂要是送不走,梁錚這事兒就沒完,搞不好會要命。”

    梁津川譏諷:“你那年冒著大火救他爹媽,他給過你好臉色?”

    陳子輕訕訕地撓了撓頭髮,那時候是給了的。

    那場大火在主線任務期間,梁錚的怨氣因此下去了,他就當是報酬。

    別的對他而言,可有可無。

    反正樑錚後來又不涉及他的其他任務。

    但現在就……

    現在梁錚可能涉及支線任務,那他就有必要聯繫了。

    “啊呀,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陳子輕說,“我們不想以前,我們想今天,想明天。”

    “我跟你說啊,我管梁錚見鬼這事,主要是怕鬼的怨氣影響到我們兩個的運氣和身體健康,畢竟當晚我們也在那裡,尤其是你,房間就在周彬的另一邊,挨著的呢。”陳子輕憂心忡忡,“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事情搞過去了對我們也好。”

    梁津川不置可否:“你想多了。”

    陳子輕飛快看他一眼,小聲說:“我擔心嘛,我們的日子眼瞅著越過越好,肯定是想都好好的。”

    梁津川的唇角抿起來。

    陳子輕捧住他的手當暖手的:“津川,你那晚為什麼要同意留下來啊?我以為佔老師提出我們過夜的時候,你會叫上我走呢。”

    梁津川微眯著眼看向他,那不知是什麼眼神,難以形容。

    陳子輕嚥了咽口水:“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就是隨便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梁津川目睹一隻從樹上垂落的小蜘蛛懸掛在眼前人頭頂,在那盪鞦韆,他忽而一笑。

    陳子輕起了層雞皮疙瘩,他把熱乎起來的手指擠進少年白皙纖長的指間:“津川,你……”

    梁津川有條不紊地開口:“那晚我之所以留下來,是因為回去沒事做,不如趁機在景區逛逛,省了門票錢。”

    陳子輕遲鈍地眨眨眼:“只有這個原因啊?”

    梁津川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沉默半晌:“我看出你想留在四合院睡一晚。”

    陳子輕驚疑不定,是嗎?有嗎?他沒印

    ()    象了。

    “先回學校吧。()”陳子輕爬下三輪車,他自己是個賣手套的,還把手凍傷。

    手套戴著沒用。

    一整天下來,陳子輕除了吃飯的時候能感到點汗意,就是睡覺的時候了。

    梁津川體溫高,像個火爐,身上暖烘烘的。他要是有小腿,陳子輕就能把凍成冰塊的腳放在他小腿中間夾著。

    沒有就沒有吧。

    陳子輕的腳也會暖起來的,梁津川有的是法子。

    .

    一回學校,陳子輕就趁梁津川倒水的功夫,速度把梁錚的號碼記在賬本最後一頁。

    在這個通訊基本靠說靠吼的年代,傳播範圍跟力度都很有限。

    學校死了個女生,不了了之了。

    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死在哪裡,自殺還是他殺,自殺是學業壓力或者感情受挫,他殺是同學矛盾或校外人無差別殺害……這些個問題僅僅只在學生們的嘴裡翻炒了一兩天就銷聲匿跡,沒能發酵得起來,大家都以搞好自身的學習和多學技能本事為主。

    冬季運動會照常進行。

    校歌高昂,比賽項目比較多,要辦三天。

    梁津川坐在輪椅上看比賽,陳子輕趴在輪椅後面的推手上面,時不時地和他講賽況。

    運動會陳子輕沒參加過,他沒那個細胞。

    既跑不快,也跳不高,跳不遠,只能當個氣氛選手。

    加油吶喊聲震耳欲聾,陳子輕也喊,不管是哪個系哪個班比賽,他都喊。

    梁津川不為所動,他神情冷漠,眼瞳裡是在賽場拼搏揮灑汗水的矯健身影,青春而澎湃。

    陳子輕把掛在推手上的杯子拿起來送到前面:要不要喝水?()”

    梁津川搖頭。

    “沒關係的,你喝了,我推你去上廁所就是,我又不會嫌你煩。”陳子輕打開水杯,自顧自地咕嚕嚕喝下去幾口,他對周圍打量的學生們笑笑。

    學生們不好意思再多看,就繼續看比賽。

    陳子輕把水杯的蓋子轉上去,他擺攤是對的,時間上能自由支配,靈活性高。

    梁津川需要他的時候,他不至於沒時間,走不開。

    就像現在。

    陳子輕在心裡嘆氣,梁津川的膝蓋不知道怎麼破了,傷口沒結痂掉殼好起來之前都按不了假肢。

    沒一會,有人跑第一,用力抱住站在終點等候的對象,起鬨聲此起彼伏,喊著笑著“親一個,親一個”。

    他們親了。

    全班衝上去,將跑第一的學生拋起來。他還在努力找對象的手跟視線,他們愛得那麼盛大熾烈。

    梁津川說:“我不想看了。”

    “那不看了。”陳子輕推著輪椅離開。

    激動叫喊的學生們在同伴的提醒下給他們讓道,生怕碰撞到輪椅。

    有時候,獲得的特殊也是一種傷害。

    但那不是惡意的。

    陳子輕推梁津川出

    ()    了操場:“津川,我們去後山曬太陽吧。”

    梁津川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

    後山那邊沒有修滑道,遇到臺階的時候不好上去。

    陳子輕推著梁津川到一處臺階下面,有幾個學生啃甘蔗啃一半跑過來幫忙。

    “不用不用,我們自己就可以。”陳子輕婉拒了。

    幾個學生回他們的地盤,他們坐在水塘邊的空地上面,嚼甘蔗看誰吐得更遠。

    橋對面有一個宿舍的學生拎著甘蔗往這邊來。

    這一片地兒都是甘蔗渣。

    在後山嚼甘蔗彷彿是趕時髦,不來嚼幾口就跟不上時代的發展。

    陳子輕對梁津川說:“我們冬天還沒吃過甘蔗呢,待會兒在9棟樓下的水果店買一根好不好。”

    梁津川對甘蔗不感興趣:“你想買就買。”

    說著,他拿起腿上的柺杖,放下來,撐著身體離開輪椅。

    “我一個人吃有什麼意思。”陳子輕把輪椅搬上臺階,下去扶梁津川。

    梁津川避開了他的手。

    這個小動作讓他怔住,他沒有再伸手,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梁津川拄柺杖,緩慢地撐著自己上臺階。

    一層,兩層,三層……到第七層。

    梁津川沒有摔倒,他就那麼撐上去,調動柺杖轉過身,膝蓋以下的褲腿在冬風裡肆意飄動。

    身體的殘缺配上他太過出挑的長相,會讓人生出“上天是公平的”這一感慨。

    上天給他好相貌,不給他健全的四肢。

    但上天也沒給他健康的心理,完好的家庭,以及社交,他情感寡淡,厭惡與人交往被人觸碰,沒有交心的朋友,整個世界只有一個嫂子。

    上天從他身上拿走的,比給他的要多很多。

    不對等。

    陳子輕的心頭酸酸的,他快步跑上來,聽見梁津川跟他說話。

    “你每天照顧我這個殘廢小叔子,會不會累?”

    陳子輕想也不想:“不會啊。”

    梁津川笑:“日子久了,就會了。”

    陳子輕很是嚴肅:“胡說什麼呢,日子再久都不會,你不光是我小叔子,還是我對象。”

    梁津川沒什麼表情:“那你也真是倒黴,被我拖累上了。”

    陳子輕看他坐回輪椅上面,忍不住地打聽:“津川,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啊?是梁錚找你了嗎?還是蔣橋……”

    “梁錚想娶你,”

    梁津川打斷:“他輸給一個連小腿都沒有的殘廢,心裡很不服氣,他拿我當情敵,你懷疑他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來學校刺激我,這我很理解。”他微前傾身體,“可是嫂子,你為什麼要把蔣橋拎進我們中間?是怎麼讓你想到他的?”

    陳子輕支支吾吾。

    “哦,想起來了。”梁津川恍然,“你來首城的當天就去找他,被他追上來抱懷裡轉圈。”

    陳子輕無語:“

    那我不都跟你講清楚了嘛。”

    梁津川冷笑出聲:“我當時以為清楚了,現在怎麼又看不懂了。”

    陳子輕冤枉死了:“你怎麼又看不懂了,就還是我那次跟你講的那樣啊。我上次見他是騎三輪那次,當時你也在場,我都沒怎麼和他講過話,之後我就沒見他了。”

    “我跟他真沒啥,他就是腦子長泡,我去給他送他爹託我送的平安福,他倒好,羊癲瘋發作一樣說見我一次打我一次,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他仇人呢。”陳子輕吐槽。

    梁津川一言不發。

    陳子輕握住他撐柺杖撐得發紅,這會兒還在顫抖的手,捏幾下:“津川,不管誰和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別人的話不重要,你只要看著我,聽我說就好了。”

    梁津川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熱了起來:“那你說。”

    陳子輕脫口而出:“我愛你。”

    梁津川一下就掐住他的臉,將他甩到一邊,徑自轉著輪椅離去。

    陳子輕沒立刻追上去。

    “我怎麼說了那三個字啊?”他撿了根樹枝畫圈圈,臉紅紅的,“這不得把我的小叔子嚇壞啊。”

    梁津川信嗎?此時此刻是信的吧,都不讓我看他的表情。

    估計在哭。

    系統:“哭成狗。”

    陳子輕咕噥:“我就知道。”

    系統:“一個大男人,動不動就哭,嘖嘖。”

    陳子輕說:“他很少笑,很少發大脾氣,再不哭,那他就真的沒有什麼能發洩情緒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