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415章、張居正帶來的誤會

  張家這麼多年經歷很多,生活困頓,不消他父親說,張白圭也知道這是祖墳冒青煙了。

  若得皇帝欣賞,不僅他自己的求學之路和將來的成就會難以想象,張家在江陵縣、在荊州府也都會被人不知高看多少。

  整個張家都不知道湖廣總督、費懋中本人在如何恐懼。

  南昌的江西大學院裡,費宏已經六十六歲高齡。

  其實他已經想回鄉了,可是他和費懋中的想法一樣:費家在這一朝已經太扎眼了,多提攜一些後輩,多結一些善緣,對費家好,對國家也好。

  楊一清為何能得皇子扶靈歸葬?因為他死在任上,那是嘉靖六年宣大一戰後大明籌備北征的艱難時期。

  差點死了一次的王守仁得守在宣府,已經年近耄耋的楊一清也得在總參的位置上殫精竭慮。

  所以費宏已經做好了準備,恐怕無法在鉛山老家安然離世了,死後屍骨也不免顛簸一路。

  況且,若也想有個配享太廟、入英傑殿的恩典,費宏也需要在江西這個舊理學大省把新學推廣好。

  結果費懋賢的信裡,他們給費宏送來一個晴天霹靂。

  “愚笨不堪!”費宏的手都有點哆嗦。

  賀表是侄子上的,但他兒子也有份。

  荊州府出了個神童,嘴上說是陛下新學文教之功,但荊州府的學正是誰?是費懋賢。

  費家都出了第一個總理國務大臣,還要什麼功勞?還要出幾個參策?

  每一代都有人在朝廷,就已經夠了。

  再出重臣自然是好的,可那要等到下一任天子繼位!

  現在呢?皇帝說:“太子伴讀”。

  看一看十多年來,皇帝已經動了多少大族的刀子!

  宗親、勳戚、官紳、富戶……

  費家已經把善緣結到九歲的孩子身上了?想幹什麼呀?

  他知道時間緊迫,因此很快就提筆回信。

  這件事,費懋賢和費懋中這倆堂兄弟後面怎麼做重要,朝中究竟是怎麼了也很重要。

  皇帝因為一道賀表中提及的神童就如此舉動,絕對是要以小見大,做些什麼!

  一石激起千層浪,“江郎才盡”人人知曉,任是費宏這等重臣,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往最簡單、最樸素的一點去想。

  皇帝就算真的是對誰另眼相看,至少不該是個只有九歲的孩子。

  大明人傑地靈,難道缺二十左右的英才嗎?

  人人都只看到“太子”二字,而不會去多想伴讀。

  太子師都是端重臣子,而且想做太子師的不要太多,但太子需要真正的伴讀嗎?

  如果是勳戚之後,那便只是提包忙前忙後的書童、奴才。

  可民間幼童欽點為太子伴讀,聞所未聞!

  所以此事必不可能為真,陛下此舉定然另有深意!

  他們只是不知道,那可是張居正啊!

  ……

  朱厚熜自然想不到他們會把這個舉動想歪到這種程度去,張白圭人還沒到,曹察、費懋中的“請罪”奏疏提前來了。

  他看得無語。

  京城裡,本來還不知道這個消息。

  當時除了黃錦,只有海瑞在場。

  海瑞能大嘴巴到處咧咧這件事?

  但現在,京城想必很多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因為費懋中的請罪奏疏雖然沒提到什麼“太子伴讀”的事,但費懋中卻表達了“文教尚未昌盛、臣當繼續努力”的態度,就差把他不該那麼輕浮、歌功媚上寫到了臉上。

  而曹察則是說欣聞此事,才知新學推於湖廣,已結稚果,他為過去關心文教不夠而請罪。接著彙報一下湖廣秋糧事,然後稱湖廣百姓俱感陛下恩德,今年豐收,都在為陛下祝禱,惟願陛下萬壽無疆。

  兩人的奏疏都是經過了通政使司的,他們都提到了那幼童入京一事,而後都請罪,這是為什麼?

  難道新一代的孩子當中出了天才不好嗎?

  難道皇帝召這孩子入京考較,表達對於文教的重視不好嗎?

  兩個人這麼大的反應,自然是因為其他更敏感的原因。既然另有原因,以這些二三品大員的人脈圈子和為官素養,又豈會不和京裡京外的朋友通通氣,交流一下情況和意見?

  朱厚熜不由得問了問徐階:“國務殿不是說這個月內把東宮諸官的人選呈上來嗎?收到了沒有?”

  “回陛下,還沒有。”徐階果然如此回答。

  朱厚熜看著他,沉默了片刻。

  徐階心跳加速,努力剋制。

  “你是御書房首席,自有人拐彎抹角地問你。”朱厚熜收回目光淡淡地說,“要朕去問問錦衣衛和內廠那邊,你這幾日放值後見了哪些人?”

  徐階頓時離開他陪坐的書案跪了下來,高拱和另一個御書房伴讀學士也有樣學樣。

  “臣不知陛下意指何事,還請陛下明示。”

  朱厚熜逐漸感受到他和嚴嵩的不同。

  相比嚴嵩凡事絕對不需朱厚熜明示,徐階要更加不粘鍋。

  朱厚熜確實沒有明著問,但這不是剛剛看完曹察和費懋中的奏疏嗎?

  看著他們三人,朱厚熜緩緩開了口:“朕看了湖廣左參政的賀表後,也驚異於九歲幼童的文才,因而命他送入京來考較一番。若果真天資非凡,可點選為太子伴讀。這件事,京城裡已經有不少重臣知道了吧?伱去文華殿催一催,東宮屬官的人選,快些呈上來。”

  “臣領旨。”徐階說完之後仍沒起身,而後說道,“既是此事,臣可回稟陛下。這幾日,崇象國務、嚴尚書、楊尚書確實都問過臣此事,臣不曾在御書房聽陛下提起,更不敢妄自說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