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415章、張居正帶來的誤會


                 端嬪的父親曹察,如今正是湖廣總督。

  好巧不巧,京城的信遞到費懋中手上時,他正和曹察一起在荊州府巡查督辦秋糧事宜。

  湖廣要成為糧倉,荊州所在區域得長江、漢江兩條大河滋養,土地平坦,自然是這項工作的重中之重。

  因為是御信,所以費懋中絲毫不敢怠慢,立刻就鄭重地拆看起來。

  而後曹察便看到費懋中臉色凝重、驚疑不定。

  對於密匣直奏外,地方還有一些人具備這種資格去信御前的新規矩,像曹察這樣的一省首官心裡是比較無奈的。

  雖然去信御前,必定要經過通驛局、通政使司、司禮監、御書房,從保密性上來說絕對沒有密匣靠譜,但那畢竟是呈給皇帝看的信,又有多少人敢於提前拆開?

  但這畢竟也是一種對一省總督無形的約束。

  現在費懋中沒說話,曹察也不便直接過問御信裡講了什麼。

  他開口只道:“陛下若有什麼吩咐,費參政就先去辦吧。命費參政隨本督一同巡糧,也是為了讓費參政儘快熟悉湖廣。”

  費懋中頓時收攝心神,彎了彎腰說道:“此事倒不急。陛下命下官做的事,正在荊州府……”

  陪著曹察繼續走在田埂上,費懋中緩緩講出了事情原委。

  這倒根本不用瞞什麼,他到任途中確實特地路過荊州看望了一下費懋賢。召來那張白圭時,江陵縣城內後來肯定也傳開了。

  說著說著,曹察的腳步都不由得一頓,駭然問道:“太子伴讀?”

  費懋中點了點頭,臉上露出苦笑:“下官也想不明白陛下怎麼會有此念。”

  兩人繼續踱著步,現在換成了曹察的臉色陰晴不定。

  他是湖廣總督,他女兒是端嬪,端嬪如今只誕下一個皇女。

  湖廣左參政把一個九歲幼童的才名上達天聽,他才剛剛到,怎麼就敢做這種事?

  事情的起因不重要,現在皇帝丟出“太子伴讀”四個字才更重要。

  為什麼要把地方官員上賀表稱頌皇帝新學文教之功與太子聯繫起來?是因為他曹察在湖廣做總督嗎?

  京城裡已經在借皇城重新規劃之機奏請東宮開府建衙了,莫非皇帝因費懋中這行為對太子有了什麼想法?

  他可以想象,若這孩子當真被送入京城,皇帝親自考較、點選一個民間幼童做太子伴讀,這將會在朝堂重臣之間掀起何等風波。

  皇帝是真有這個意願,還是要用這件事來提醒一下群臣:朕還沒到三十呢,你們是不是著急了點?

  東宮開府建衙,意味著當前皇權與下一代皇權之間必定要開始滋長的角力。

  大明確實已經有數位皇帝沒活過四十歲了,當朝天子又喜歡御駕親征,這樣看來現在就為東宮開府建衙確實是持重之舉。

  但皇帝都已經在前年正式冊立了太子,才十歲的孩子,朝中重臣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就奏請東宮開府建衙?

  曹察越想越覺得這渾水不能趟,他開了口:“民受,這件事,你現在也進退兩難了。”

  費懋中一臉苦笑:“督臺說得正是。下官若早知會如此,斷不會行此莽撞之舉。只是如今陛下有命,這孩子,是必定要送去京城一趟的。”

  “本督是端嬪之父,更要避嫌。”曹察緩緩說道,“不論那孩子入京後會如何,本督都要呈奏陛下,這件事,我事先確實全然不知,民受,你需體諒本督。”

  “……本就是下官驚異其才之餘興起而為,下官自然要一力承擔。”

  費懋中的心情是苦澀的。

  有個做過總理國務大臣的伯父,他的政治敏銳度從來不缺。哪怕當年,他也是能看出陛下問何以富國的兇險,做了一篇四平八穩的殿試策論的人。

  當時便懂得躲開漩渦,豈料在當時朝廷詭異的氛圍中被點為狀元?

  而現在,費懋中本想著只是結個善緣,又怎麼會料到皇帝反手丟過來“太子伴讀”四個字?

  費家在這一朝已經夠顯赫了,費懋賢都深知兇險,絕了再考進士的念頭,只以舉人出身想了卻此生。

  費懋中自己也不指望、甚至會抗拒再入中樞,不然就會讓費家被許多人忌憚。

  所以他才想著只是提攜一下後進,多結一些善緣。

  但現在,弄巧成拙。

  費懋中不敢把皇帝明確的命令不放在心上,但緩衝的辦法有很多。

  他還在陪著曹察巡糧嘛,總要先辦好公務。

  第一時間響應的表現,就是派人回江陵縣張家傳令,讓張白圭先齋戒著,用心功課。要進京面聖,這是何等大事?必要的準備必須有。

  而趁這一段時間,還有信件交給費懋賢,詳細說了說情況,讓他第一時間派快馬去南昌,讓在南昌的江西大學院裡的費宏幫忙拿個主意。

  話分兩頭,張家聽到了費懋中傳來的消息,自然是驚喜莫名。

  張白圭的爺爺張鎮二話不說,率先去給父親上墳,滿含熱淚說著“您老人家當真是有先見之明”云云。

  對張家,費懋中自然只是說皇帝給了天大的恩典,要讓張白圭進京親自考較。

  “太子伴讀”幾字,那卻是萬萬不敢說的。

  太敏感了,平頭百姓傳得人盡皆知怎麼辦?

  張白圭自己也是相當懵的,他萬沒想到兩個多月前被那位大官喊去考較了一下,答了一道為陛下賀壽的題,然後就得到這樣的結果。

  要去面見陛下?

  年幼的張白圭現在倒並不十分害怕,只是覺得很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