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作品

第279章、以國為重,天家豈非次之?

  如今還只是候選人,其他參策也許矜持,但地方諸省乃至於南京諸官卻忙不迭地來投帖拜見了。

  有些事總要慢慢品味才能品味出更多來,費宏被楊廷和“偷襲”之後,終於慢慢從擔任第一任總理國務大臣的激動和興奮中冷靜下來。

  上當了啊!

  怎麼平衡好國務六臣、剩餘“舊黨”與新法的利益關係,這些都是小事,慢慢做嘛。

  最大的問題就是這個總理國務大臣對於君權的侵蝕。

  天子仍在、年輕而聰穎、皇權穩固,如今他主動釋放了部分政務權力,這總理國務大臣越琢磨越覺得像個背鍋的管家。

  財計、民生、文教、內賊、外敵……以後但凡有一件事出了問題,都有了一個明確的最高責任人。

  以前閣臣還只是通過票擬建議一些處置方案,名義上也都是集體意見,以後總理國務大臣卻繞不開了——硃批都沒有,不都是伱這個宰相的決斷嗎?

  做不好,尸位素餐,遺臭萬年。

  做得好,那你不就相當於半個天子?

  費宏最糾結的,是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今實質上,其實內閣首輔也相當於宰輔了。皇帝若是想輕鬆點,無非關照一下御書房和司禮監,對內閣在準備放權的諸多政務上不硃批駁回便可。

  真要讓大明走向君臣共治嗎?

  這裡面,涉及到臣子群體對自身安全保障的關切——宋代好歹還有個所謂“終宋一朝不殺士大夫”的祖訓,大明呢?

  況且祖訓算啥?太祖老人家不是明說了嗎,有再議設宰輔一事的就砍了。

  現在沒人能砍了天子。

  但天子能砍了這總理國務大臣。

  費宏沒什麼別的辦法,哪怕是做樣子,他也開始連夜寫著辭表。

  首先堅決不能樂呵呵地就往那個位置坐,皇帝總要表露一下真實的想法、給點保障才行。

  對這個官位而言,參策那所謂“三大特權”真不夠看。

  朝參官和京城士紳仍舊只知道三大殿改名了,馬上要召開擴大的國策會議。

  他們並不知道在這國策會議之前的“籌備會議”上,其實已經以討論草略的名義先決定了諸多大事。那國策殿內有份與會的人,都如同以前的參策一般,被要求了暫時保密。

  不保密?胡咧咧?

  湖廣之亂後,還敢小看廠衛的實力嗎?

  因此嚴嵩只與兒子點了點三大殿的改名重點,楊廷和只與已經被推舉為江西總督、後面也要參會的弟弟聊了聊,來拜訪費宏的也都是知道這件事的高官們。

  京城裡現在主要議論的,還是那四銜新制,是《明報》上刊登的十六家國企的業務簡介和職位招聘。

  怕誤了時間、過年前就趕到京城、順便投遞一下詩文聯絡一下同鄉、恩師的舉子們則都憂慮起明年的會試:不會要用簡字和新體例答卷吧?考不考新學啊?禮部給句話啊!

  禮部就是不表態。

  朱厚熜聽聞了錦衣衛呈奏的每日在京官員行狀及京城大事,有點壞地笑了一下。

  表態還是會表的,但是可以慢一點,至少下下期甚至更後面的明報再刊載:近日才聽聞明科應試舉子對於會試的諸多疑慮,經商議奏請,禮部特登報告示……

  有那麼個把月的時間,以舉人們的聰明,以他們對於功名的關切,這簡體字和新體例大概也都能夠熟悉了。

  至於說誤了備考?這可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會試,考不考得中,取決於這個把月的臨時抱佛腳嗎?

  趕考舉子們如今真的是很鬱悶。

  難得這個時間自己所在省份的總督和藩臺也都在京,難道也不關心一下本省趕考舉子明年的會試成績嗎?

  要擱以前,臨行前都是會有專門宴請、勉勵、指點的!

  現在,連投遞的詩文都收不到迴音,更遑論能見個面拜見一下、聽一聽風聲了。

  他們哪裡知道,這些總督和藩臺還有他們眼中位高權重、扯得上一些關係的高官,現在的注意力全部在即將召開的國策會議上。

  多麼大的變動,多出來多麼多的好官位!又不是每個位置都像總理國務大臣、新多出來的國務大臣、兵部尚書等等位置一樣目前只被推舉出來一個候選人。

  距離國策會議正式召開只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了,他們不得好好聯絡、交換一下意見?

  這可是比嘉靖元年朝堂上“新舊黨之爭”時波及面更大的一次人事變動了。

  黃錦也很忙,但他現在忙的事與別人不同。

  張佐、黃錦、麥福、章奏這四大潛邸內臣裡,如今只有他黃錦和張佐、章奏都還留在宮中,但各有分工。

  張佐負責司禮監,太監們的管理以及與地方鎮守太監的聯絡、內廷與外廷之間的聯絡對接是他負責,章奏主要負責的則是皇莊、皇明大學院以,而黃錦除了內檔司和廠衛,更是多了與那十六家國企以及宮中營造採買有關的諸多事。

  現在報到他這裡來的,是明報行那邊派駐的督舉太監傳回的消息。

  “黃大璫,能不能從御用監等處再調一些工匠來啊?那字典要得很多,刻印的人手太缺了。報行倒是又騰出了幾處臨時的宅子,但沒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