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里 作品

第88章 釣魚

    名譜圖判官各家幾乎人手一份,出現在這裡也並不稀奇。但他這張圖跟其他人的略有一些區別。

    它更老舊一些,邊緣破損諸多,像是最原始的版本,代代相傳了一千多年。

    張正初看著圖上卜寧的名字:“阿嵐那丫頭知道、甚至看到了卜寧復生,但剛剛接了電話卻什麼都不說,還有點含含糊糊。為什麼呢?”

    阿齊認真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說:“不知道,我比較笨。”

    “你不笨,不笨。”張正初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我覺得她可能碰到了一些棘手的情況,不知道怎麼應對,我估摸著還是跟卜寧復生有關。那丫頭性子一貫很傲,真碰到麻煩也不會說的。從她嘴裡套不出什麼。”

    阿齊只能回一句:“確實。”

    張正初問:“你說跟阿嵐一起入那個籠的還有誰?”

    阿齊掰著指頭數:“雅臨出門前來找您報備過,他應該在的。他們是去找沈家兩個徒弟,想試試他們的實力。所以沈家兩個徒弟很可能也在……哦,還有剛剛說的小煦。”

    “雅臨跟他姐骨子裡很像,也傲。阿嵐還比他直一些,一個問不出,兩個也一樣。”張正初低聲道:“至於沈家那倆徒弟……”

    他沉吟起來,沒有繼續說。

    許久,他才張口道:“你晚點給周煦再打個電話,他們今晚如果不動身,總要找地方落腳住一夜。等周煦跟阿嵐、雅臨不在一屋的時候,給他打個電話,他腦筋簡單說話經常沒遮沒攔,問問他,先把情況摸清楚。”

    阿齊點了點頭:“好。”

    ***

    張嵐並不知道張正初在琢磨什麼,她大了之後就沒弄明白過爺爺的想法。

    反正她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準備今天先在這裡住一晚,拖延拖延。明天不論如何要想辦法跟張雅臨一起跑路。

    各家究竟要商量什麼、怎麼商量,她目前管不著。反正這幫祖宗她一個都不會帶回家,包括周煦。

    除非她瘋了。

    所以當謝問和聞時看過來的時候,她收起手機輕描淡寫地說:“本家一直有個規矩,我跟雅臨不能同時離開太久。這不,就催上了,讓我們明天務必回寧州。”

    說到“明天要走”,她忍不住瞄了幾眼謝問的反應。

    謝問跟張正初完全不一樣,他不會做出一副威嚴的模樣。他聽到什麼話都會點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也就僅此而已。

    因為他常常下一秒就換了話題,好像不論什麼事,都不會引起他的在意。聽過了也就聽過了。

    果不其然,謝問點完頭便抬手拍了拍聞時的肩,兩人一起跟著陸孝往村鎮另一頭走,說:“先回去。”

    ***

    家裡難得熱鬧,陸家老夫妻倆忙裡忙外,張羅了一大桌菜。

    可惜老毛人事不醒,也不知道是受了刺激求生欲很不強烈還是怎麼的,被抬上了沙發就再沒下來過,自然也爬不上餐桌。

    張家姐弟倆被一群老祖宗圍著,又懷揣心事,根本沒有胃口。

    他們不想吃,又不敢不吃,只能硬噎,全程都食不知味,只想著趕緊把這夜捱過去。

    周煦倒是胃口很好。

    他從籠裡出來容易生病,雖然這會兒又有了要感冒的徵兆,帶了鼻音。但架不住興致高昂,壓了病氣。

    但他同樣沒吃好……

    因為管得寬。

    本來他自己想吃什麼夾什麼就行了,偏偏他突然轉了性,打算考慮一下身體裡另一位朋友的感受。

    於是他眼珠子都快掉進五花肉裡了,卻還要問一句:“你吃飯有講究麼?忌不忌口?”

    坐他旁邊的夏樵一臉懵逼,搖頭說:“沒講究啊,你管我忌不忌口乾什麼?”

    周煦翻了個白眼:“沒跟你說。”

    夏樵:“?”

    周煦:“我問我自己。”

    夏樵:“???”

    陸孝夫妻倆年紀都挺大,經不住嚇。

    所以不論周煦怎麼戳,卜寧始終在裝死。只在老夫妻倆跟其他人說話的間隙,匆匆應了一句:“不用顧我,你吃你的。”

    說完,他又換了個語氣和姿態,道:“那不行,回頭我要吃了你不沾的東西,當場出洋相怎麼辦?你看我小姨就不沾魚腥,吃一口能當場嘔出來。”

    張嵐綠著臉:“……別說了,吃你的吧,小姨給你磕頭了。”

    周煦嘎嘎笑完,又正襟危坐,彬彬有禮地應了一句:“得罪了,海涵。”

    他倒是切換自如,夏樵卻看得呆若木雞。

    旁邊坐了個人格分裂,他看戲看得忘了動筷,半天也沒吃兩口。

    聞時看著這一桌奇形怪狀的人,滿腹槽語,又不知道說什麼。

    他原本以為自己仍然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正常食物,但可能是因為陸家用著老灶,做飯的時候廳堂裡瀰漫著柴火味,煙囪裡嫋嫋散著煙。

    那一剎那,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場景。想起曾經也有一段日子,他和塵不到並肩穿行於煙火街巷,大召小召在落腳的住處等他們回家。

    她們從南方某地學來了銅鍋飯食,那段時間常煮。

    後來有一次,不記得是什麼原因了,他吃到中途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便拿錯了筷子。

    他夾了菜吃了一口,發現大小召都睜著杏眼看他,這才意識到他拿了塵不到的筷子。

    而塵不到居然攤開了手指,等他還。

    很難形容那一刻是什麼感覺……

    他曾經覺得如果有哪個瞬間塵不到看出了他的心思,大概就是那一天了吧。

    反正那頓飯他沒能吃完。

    好在那是他們同行的最後一天,他剛露出一些端倪,便跟對方分道而行。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紮在洗靈陣裡。

    現在想來,彷彿做夢一般。

    但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及冠以後最為安逸的日子,以至於他再聞見相似的柴火味,胃口便好了起來……

    他居然覺得陸家這一桌飯菜有些誘人。

    但他太久沒有這樣吃過正常東西了,有點無從下手。

    正有些怔忪,面前的碗裡忽然多了東西。

    聞時抬眸,只看到謝問的手。

    他枯化未消的左手始終在桌子一下,沒讓陸家老夫妻倆看見過。露出來的只有完好的右手。

    他手指很長,握筷子的動作極好看。一邊笑應著陸家夫妻倆的話,一邊夾了東西擱進聞時碗裡。

    又在聊笑的間隙,偏頭在聞時耳邊低聲道:“看你半天了,光發呆不碰東西,認真吃飯。”

    聞時下意識要應,又聽見他慢聲補了一句:“放心,夾菜的筷子我還沒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