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里 作品

第88章 釣魚

    阿齊那邊居然遲疑了一下, 肅然道:“他就不叫了。一個名字都被劃了的人,既不在名譜圖上,又跟咱們家斷了關係, 為什麼要叫?”

    他雖然沒提謝問的名字, 但這麼一形容, 旁邊的張正初便明白了他在說誰。多年過去, 他似乎依然記著張婉跟家裡斷絕關係的事, 當即冷然道:“不論是張家的事還是判官的事,現在都跟他無關,叫他幹什麼!”

    然後是手杖杵地的聲音,咣地一下。

    張嵐:“……”

    她默默捂住了手機出聲筒, 生怕剛剛那話讓謝問本人聽見。

    不論張家的事還是判官的事都跟他無關……

    媽耶。

    要說判官,人家是祖師爺。

    要說張家, 人家被封印這事張家佔頭功。

    哪件跟他無關……

    張嵐越想越覺得自家親爺爺在點炸·藥·包。雖然她和張雅臨大了之後都很怕張正初, 跟老爺子並不親近,但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老爺子招惹大麻煩。

    她又想到來天津之前, 周煦看著張家本家的房子,咕噥過一句“這樓怎麼看著像是要塌了”。

    當時她和張雅臨只覺得這倒黴孩子烏鴉嘴亂說話,沒當大事。現在她知道了周煦是誰, 只覺得心驚肉跳、一陣發慌。

    她舔了一下發乾的嘴巴, 鬆開捂著的手機末端,含糊地說:“行了我知道了, 再看吧。”

    阿齊不解:“什麼叫再看?剛剛不是說了麼,是務必回——”

    張嵐直接把電話摁了。

    ***

    此時的張家老宅裡, 前後各院燈火通明。

    阿齊抓著電話, 默默傻了一會兒,轉頭對張正初說:“阿嵐說她知道了。”

    “嗯……”張正初捏握著手杖, 手指一張一合,像在杖頭上打著緩慢的節拍。這是他沉思時常會有的動作,阿齊一看就知道,所以垂眸在旁邊站著,不再出聲打擾。

    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間總會相互影響,後輩常常會學著前輩的一些動作習慣、尤其在樹立威嚴形象方面。

    這種沉思時打拍子的動作就像家主的一種標誌,張正初年輕時候也沒有,後來當了家主便慢慢從父輩那裡學來了。

    所有小輩、包括跟了不知幾代人的阿齊,只要看到這個動作,就會不自覺板正身體、噤聲不語。

    曾經有一種悄悄流傳的說法。說阿齊存留的時間太久,對後來的張家家主而言,甚至能算長輩。

    為了壓住這位傀,讓他有種“主人從未更換”的感覺,每一任家主都刻意學了張家老祖宗的幾個小動作,代代相傳。

    後來這話傳到了阿齊面前。

    他聽完“哦”了一聲,說話行事沒有任何改變,流言才算斷了。

    張正初沉思的時候,屋裡另外幾個年輕人垂首站成一排,大氣不敢喘。

    不是別人,正是大東他們幾個。

    作為最先看到名譜圖變化的人,他們第一次被請來了張正初所住的院子,也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家主。

    初印象就是……他真的太老了。

    張嵐和張雅臨都是三十出頭的人,作為他們的爺爺,張正初年齡也近九十了。要是在尋常人家,這就是高壽了,老邁一些再正常不過。

    但他是判官。

    判官清障化煞,化不掉就是滿身負累,化掉了就是修為和福分。所以這群人中常有過百歲的人,□□十更是精神矍鑠。

    像張正初這麼蒼老的,實在少見。

    對大東他們來說,張正初這副樣子又證實了一些傳聞。

    傳聞張家當年在封印塵不到那件事上立了大功,雖然沒有像那幾位親徒一樣消隕於世,但也受了不少罪。可以說是在世的那些人裡最慘烈的一位。

    哪怕封印的出發點是好的,也跑不掉一個“欺師滅祖”的名號。

    都說張家老祖宗大義,把這些擔下來了,所以張家後來的每一任家主就像受了祖師爺的詛咒一樣,壽命都不長,老得也快。

    為了平衡這一點,張家廣收門徒,廣撒子孫,欽定的後輩只要滿35歲便接任家主之位,上一輩從不戀權,一日都不拖延,代代如此,才有了今天繁盛興旺的局面。

    而其他各家也始終感念張家老祖宗的大義,願意讓他們一頭。讓著讓著,就真有了差距。

    這是關於封印之後,張家為何一家獨大的最廣泛的說法。

    大東他們從小就聽說過。

    事實究竟怎麼樣難說,但今天見到張正初,他們至少可以確定“老得快”這點是真的。他們甚至懷疑老爺子堅持不到張雅臨35歲,說不準會提前讓位。

    張正初臉上皮肉鬆弛,因為嘴角下拉的緣故,沉默時更顯威嚴。

    他手指打了一會兒拍子,說:“所以,你們幾個都聽見了,那句‘又活過來了’是阿嵐自己說的?”

    大東他們遲疑著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我們看到名譜圖的變化給嵐姐打了電話,她聽我們講完,就說了這句話。”

    張正初就這麼聽著,沒點頭。

    他很少會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臉上,對著這些陌生小輩,就連點頭或搖頭這種最簡單的動作都沒有。

    他又問:“你們給她打過幾個電話?”

    “好幾個吧,前幾次沒通,最後一次通了。”大東說。

    “接連打的?”張正初又問。

    “對。”

    張正初依然握著手杖在打拍子,過了片刻,衝大東他們一抬下巴。

    不用他開口,阿齊立刻走過去對大東他們說:“老爺子沒什麼想問的了。前院那邊有阿姨煮了茶湯,可以去那邊歇會兒,今晚就在本家住著吧,其他各家都在來的路上呢。”

    大東他們一聽這話,忙不迭跑了。

    門一合上,張正初就對阿齊說:“接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打通,那時候阿嵐應該在哪個籠裡。最後一次通了,那就是她剛出來。”

    阿齊點了點頭。

    “所以她從籠裡出來的那個時間點上,卜寧老祖復生了。”張正初說。

    阿齊畢竟是傀,還是個極為刻板的傀,腦筋轉得慢。他愣了一下,才點頭說:“是這樣。”

    張正初攥著手杖,另一端在地面上不輕不重地攆轉著。

    碾了幾下,他才沉聲開口:“世上有這麼巧的事麼?”

    阿齊:“或許有吧。”

    張正初又說:“我不信。”

    阿齊有點遲疑:“那您的意思是……”

    張正初:“卜寧復生這件事應該跟她入的籠有關。她接電話前就知道,甚至有可能直接看到了。”

    他想了想,拄著手杖慢慢走到牆邊。那裡也掛著一張名譜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