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如娘x趙保英

    趙保英以為他與如娘之間, 會有許多個不急切的“日後”。

    那日如娘給他做了個繡著堂鳥花的荷包,把他磨好的鳳凰木珠子放了一顆進去,笑著同他道:“以後, 我們,都會,過得好。至少,有,有一個人,會過得, 好。”

    小丫頭梳著規規整整的羊角辮,上頭簪了一朵說不出名字的小白花。

    等她慢慢說完話後,趙保英便接過那荷包, 只見粗糙的布料上頭, 紅色的堂鳥花栩栩如生。定風縣的堂鳥花是橙色的, 一簇簇立在路邊,風一吹,便彷彿有無數鳥兒振翅而飛,即自由又自在。

    趙保英摸著荷包, 垂眸笑。

    他的小結巴喜歡花, 日後他在他們的院子裡多種些花花草草, 她定然會覺著歡喜。

    他知道的, 她慣來容易滿足。

    趙保英想了許多個日後,卻不曾想變數來得那樣快。

    承平五年的四月,和風徐徐。

    趙保英開始去縣城給那金樓的賬房做學徒,他腦子聰明,人也勤快,很得金樓掌櫃器重。

    到了七月十九, 離他十三歲的生辰還有兩日的時候,賬房先生還半開玩笑,讓金樓的掌櫃給他送個生辰禮。

    那掌櫃是個爽快人,聞言便摸出幾個賣不出去的陳年小玩意,讓趙保英挑。

    趙保英原想要拒絕,可無意中瞥見一個小小的銅箔做成的蓮花狀墜子,回絕的話生生卡在喉頭。

    金樓的掌櫃每日迎來送往那麼多客人,早就練就了一雙銳利的眼。

    趙保英目光落在那蓮花墜子上時,他便察覺到了。

    說實在的,那墜子做工粗糙,在金樓這裡放了好幾年都沒能賣出去,原先還算亮燦燦的光都黯淡到不成樣子了,早就賣不出什麼好價。

    掌櫃的知曉趙保英同林夫子有舊,他的侄子便在林夫子授課的私塾裡讀書。

    眼下見趙保英看中了那墜子,索性便做個順手人情,將這墜子挑了出來,送與趙保英做生辰禮。

    趙保英稍稍遲疑了片刻,便接過那墜子,道:“長者賜,不可辭。小子今兒便卻之不恭了,多謝掌櫃割愛。”

    掌櫃的見他年歲雖小,但為人老成,不卑不亢,倒是對他越發喜愛,開玩笑道:“讓你小子挑生辰禮,你卻挑了個小娘子戴的墜子。這是有了心上人罷?”

    趙保英大大方方地應了聲“是”,“小子就等著快些學成出師,日後在金樓做個賬房,好將她娶回家。”

    趙保英的話才說完,金樓掌櫃與那賬房都忍不住撫掌長笑。

    少年郎到底是年輕啊,根本不知曉年輕時再熾熱的情感,被日日夜夜的歲月與無窮無盡的柴米油鹽一打磨,終究會慢慢變得面目全非。

    趙保英自是不知曉兩位過來人在笑什麼,從金樓離開後,便腳步輕快地往如孃家去。邊走邊想著,小結巴見著這蓮花狀的墜子,應當會驚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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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寂寂,行至半途,天上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七月的天,便是夜晚,也是悶悶的熱。

    趙保英也不避這場雨,只將手按在胸膛,護著藏在懷裡的墜子。這墜子摻了銅,沾水可是會鏽的。

    眉目清秀的少年佝僂著腰,灰撲撲的布鞋踩在水坑裡,濺起細碎的水花兒,很快便溼了腳。

    眼見著再拐一個彎便能到如孃家,趙保英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放慢了步伐。

    也就在這時,幾個一臉橫肉的壯漢忽然從拐角處竄出,不分由說地將他按在溼漉漉的地上。

    少年心中大驚,驚呼了幾聲:“你們是何人?”

    卻無一人回他。

    為首那人穿著一身蓑衣蹲了下來,用粗糙的手捏起趙保英的下巴,眯眼細瞧他的臉。

    趙保英被逼著抬臉,豆大的雨珠砸在臉上,“啪嗒”“啪嗒”。

    他睜大眼,正欲開口,倏然一道熟悉的聲音闖了進來。

    “六指哥,我這弟弟生得不錯吧。”趙荃英扶著半截折了的手腕,討好地對他嘴裡的“六指哥”笑道:“今兒若不是您親自來,我都捨不得賣他!我這弟弟雖出身貧寒,可生得唇紅齒白,一身細皮嫩肉就同大戶人家裡的少爺一般,真的是個好貨色。您看,我那賭債……”

    趙荃英嘴裡那名喚“六指哥”的男人臉上掛著道猙獰的疤,聽見趙荃英的話,他漠然地笑了笑,那疤隨著他的笑輕輕蠕動,顯得愈發猙獰。

    他鬆開手,乜了趙荃英一眼,道:“的確是個好貨色,成,你的債清了。”

    趙保英也就在這會反應過來,他哥這是拿他來抵賭債了。

    而眼前這位臉上帶疤的人,名叫馮六指,是定風縣的一個惡霸,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手上不知沾了多少無辜百姓的血。

    “哥哥!”趙保英看著趙荃英,咬牙道:“你欠的錢我替你還!你給我時間,我替你還!”

    趙荃英聽到弟弟的聲音,也沒半點愧疚,只笑嘻嘻道:“好弟弟,哥哥等不及了!今兒要是還不上債,哥哥這隻手就要沒了!”

    說著,趙荃英便動了動軟綿綿的右手,嘆了口氣,道:“保英啊,你也別怪哥哥。這定風縣又窮又破,你呆在

    這能有什麼前途?聽哥哥的,好生聽六指哥的話。跟著六指哥,你日後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