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年 作品

129、童聲咯咯(8)

    前那個嚴肅的年代。

    他好笑的解釋道:“張大病是我大學時期的室友,我們做了四年室友,畢了業也沒斷了聯繫。他每次撞了鬼都哭著嚎著給我打電話,喊我爸爸求我去救他。”

    自認為已經將事情解釋得很清楚了的燕時洵,也就沒有再管鄴澧,而是轉身去查看這間房間。

    因此也就沒有看到,鄴澧那混合著鬆了口氣和失望兩種情緒,複雜到難以言喻的表情。

    按照鄴澧的指引,燕時洵果然在貴妃榻旁邊找到了安眠藥瓶和烈酒,旁邊還散落著破碎的玻璃杯碴,一地狼藉。

    但是燕時洵記得很清楚,在歷史上,井氏婉秀真實的死亡時間,是在她兩個女兒相繼死亡之後。而此時,身為大女兒井秀文的張無病還在,雖然小女兒還沒有現身,但也已經很顯然,現在並非井氏婉秀應該死亡的時候。

    這個時間差是怎麼回事?

    燕時洵眉頭緊皺。

    雖然現在節目組的人還沒有被找齊,但是光憑目前的這幾人來看,他們各自的所為和衣著都與身份信息相符。主導了這一切的那個未知身份的存在,連他們身上哪怕最細微的裝飾物都沒有放過,像是他衣服口袋裡的懷錶,和符合高社會地位的考究羊毛西裝,或是池灩手裡的學生身份銘牌,無一處細節不精緻。

    ——能將細節都處理得如此細緻,那個存在又怎麼會讓井氏婉秀的死亡時間提前,出現如此巨大的錯漏。

    除非……井氏婉秀不是自己想死。

    是有人想要殺害她,然後將現場偽造成她自殺的樣子,所以鄴澧才會看到如此明顯的線索指引。

    懷抱著與丈夫的合影,在自己的臥室裡穿戴整齊的自殺,留下一具全屍。

    這已經是這個時代,一個女子體面的自殺方式了。

    不同於後世官方的認真負責,這個時代管理混亂,對案件的偵查大多不會太細緻,尤其是有權有勢的人家,怎麼會任由外人檢查自家女眷的屍體?

    因此如果是這種場景,一定會被認為是自殺,不會有其他的結論。

    這樣就解釋得通了。

    畢竟從燕時洵懷錶裡那張照片來看,井氏婉秀對井玢可絕非父母之命的相敬如賓,而是熱烈的愛慕著他,卻又受困於時代和她自身的限制,所以愛得隱晦而剋制。

    井氏婉秀,可不是會自殺離開深愛的丈夫那一掛。

    等等,兇殺?

    燕時洵忽然想起,自己在佛龕下發現的那張不知是誰傳遞給他的紙條上,就提醒他,有人想要在三天內暗殺他。

    如果要對一個外交官下手,還是在租界區,對百年前的時代而言,可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如果處理不好,甚至會引發一場海嘯般的抗議。

    無論是誰,想要暗殺井玢,都必須要將所有細節都提前打理好。

    ……比如,先從他的家庭下手。

    燕時洵悚然回身,看向鄴澧:“夫人,看來是為夫牽連你了。”

    在聽到這話的一瞬間,鄴澧的神色變得怪異,像是有什麼情緒想要破土而出,卻又被他生生壓下。

    但是燕時洵並沒有察覺到鄴澧的情緒,他調笑道:“不過,井氏婉秀是個舊時代女子,在她看來,生隨死殉可能也是一種幸福吧——尤其是一起死亡的,還是自己深愛的丈夫。”

    鄴澧沉聲道:“你不會死,我不會允許。”

    “我說的是你現在的身份,井氏婉秀。”燕時洵奇怪的瞥了鄴澧兩眼。

    但他很快就釋然,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好的交替兩種身份。

    “張無病,趙真他們都是在井玢宅醒來的,但我並不是,我是在一個秘密情報交換點醒來的,看來井玢最近的處境不容樂觀啊。”

    燕時洵將那張小紙條從口袋中掏出來,展示給鄴澧看:“對方很可能是覺得井玢的家人可能會在他死後發現什麼,所以既然要暗殺井玢,那其他人也可以順手一起解決了。”

    “不走運啊,鄴澧。”他笑著調侃道:“先是拿到了一個女性角色,後又被我連累,被划進了暗殺名單。”

    鄴澧垂下眉眼,輕聲道:“不,既然你是井玢,那這個身份對我來說,剛剛好。”

    穿著舊式衣物,披散著墨色長髮的鄴澧,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尤其是有燕時洵在場的時候,鄴澧眉眼間的鋒利感被沖淡,而轉化為了潛伏在黑暗中更深層的危險,像是平靜海面之下的深不可測。

    古老,神秘,卻帶著意韻深重的美感。

    一如老舊的年代裡,世界對於東方的認知和驚歎。

    就連從不在乎皮囊的燕時洵,都在鄴澧直直的向他望來時,被這份極致的美驚豔得動搖了一瞬間。

    更別提直播前的觀眾們了。

    [沃日……這個陌生小哥哥的怎麼回事啊?好看得犯規啊!我就想知道張無病是踩了什麼狗屎運嗎?先是燕哥,又是這個小哥哥,怎麼有種全世界沒有出道的帥哥,都在張無病那裡的感覺呢?]

    [我真的快瘋了,這個男人該死的性感啊!!!他到底是誰,有誰知道嗎?哪怕一個名字我都知足了。]

    [剛剛燕哥好像喊了他一聲,但是莫名其妙的,燕哥喊他的時候,我家燈泡

    剛好爆了,“啪”的一下,我剛好沒有聽到他的名字。]

    [咦?我是網絡卡頓了一下,結果剛好錯過了他的名字。]

    [我也……]

    [這是玄學嗎?小哥哥的名字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嗎?也太奇怪了,幾百萬人沒一個聽到的?這得是什麼逆天概率啊!]

    [但是莫名很符合他的形象不是嗎?奈何本人沒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他真的美得我詞窮。看到他的時候,我就像是看到了以前那種無人敢惹的唐人街大boss一樣,長髮,唐裝,神秘古老的東方,捉摸不透的迷霧……這些標籤都在我腦子裡出現了。]

    [我一開始還和小夥伴發消息嘲笑,打賭他和張導演誰穿女裝更可怕。結果他一回身我就驚了,這是謫仙嗎!他也太適合這身衣服了,就像是他本來就是那個古老時代的人一樣。]

    [沒那麼玄吧?我覺得還挺正常的,你們想啊,很多演員不也是古裝造型的時候特別好看,現代妝就差點意思嗎?可能這哥哥也是那掛,和古裝完美契合。]

    [……那可是有點契合得過頭了,換另外一個男的來穿女裝,都會顯得肩寬骨架大,特別不協調吧,但是他完全沒有這種問題。]

    [嗚嗚嗚張導這節目的名字起得可太貼切了,我心動啊,瘋狂心動!!!]

    [呃,知道你們只顧著嚎叫了,估計沒什麼時間記得去截圖。我就是來和你們說一聲,莫名的,所有這個陌生男人的截圖,都糊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就像是我們只能暫時在直播裡燕哥身邊看到他一樣,除了這個,別的地方免談。]

    [??竟然還真是!]

    高跟鞋敲擊地板的聲音從房間外面傳來,看起來應該是池灩上了樓。

    直到這時,燕時洵的神志才猛然從被鄴澧吸引住的驚豔感裡回神。

    他迅速眨了眨眼,自以為很好的掩飾了自己剛剛的出神,然後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我也很慶幸我的妻子是你,而不是別人。”

    井氏婉秀深愛著井玢,而從歷史記載來看,井玢力排眾議一直讓井氏婉秀這個舊時代的女性做自己的妻子,就算她成為了自己的汙點也在所不惜。

    這意味著,井氏婉秀那裡會有很多有關於井玢的線索,並且,她能給井玢全身心的助力。而井玢則完全不用擔心,想要暗殺自己的人是自己的妻子。

    燕時洵不知道要暗殺自己的人是誰,但是他很清楚,不會是鄴澧。所以,由鄴澧來作為他妻子的身份,再合適不過。

    這相當於給了他最大的助力。

    ——不過從鄴澧的反應來看,他好像並沒有領會燕時洵本來的意思。

    他怔怔的看著燕時洵轉身走向房門的背影,眼眸中思緒劇烈翻滾,巨浪滔天激盪不肯平息,瘋狂的想法如狂風從心中呼嘯而過。

    鄴澧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在這一瞬間,塌陷了一角。

    “噗……通”

    極緩慢的,心臟跳動了一下。

    而他的目光隨著燕時洵移動,無法自抑。

    池灩一副擔憂燕時洵的焦急神情,卻直奔向三樓的主人房而去,伸手就要推開房門。

    就在這時,房門卻主動被從裡面打開了。

    燕時洵從容平靜的出現在門口:“池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池灩伸出去的手一僵,不自然的收了回來,她像是擔憂燕時洵一樣向他身後看去:“燕先生還好嗎,沒遇到什麼事吧?我在樓下看燕先生一直沒有下樓,所以有些擔心想上來看看。”

    燕時洵禮節性假笑:“池小姐還會擔心我,真是令我受寵若驚。不過我沒事。”

    “——除非,你把找到個節目組的人,也算在有事的範圍裡。”

    因為大家都強制有了身份,所以一直可以像個透明人一樣隱藏在節目組中的鄴澧,也失去了他的隱身功能。

    雖然燕時洵有心想要讓鄴澧隱瞞身份,在暗中幫他。但奈何井氏婉秀這個身份作為井玢宅的另一個主人,實在是太過矚目,想要隱瞞的話反倒更為可疑。

    所以燕時洵乾脆坦蕩的推開房門,將鄴澧介紹給門外陸續聚集過來的幾人。

    “介紹一下,這是導演助理,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出現在這了。他現在的身份是我妻子,井氏婉秀。”

    池灩沒有多想,抬頭就往朝房間裡看去。

    結果這一眼下去,卻心神劇烈震盪,彷彿誰把她放在了寺廟的巨鍾之下,“嗡——!”的一聲,震撼和麻顫順著天靈感滅頂而下。

    直將池灩的魂魄也震在了原地,面容上空白了一瞬。

    落後兩步走上來的張無病沒有發現池灩的不對勁,他滿不在乎的笑著道:“我就說了吧,燕哥不會有事的,要是連燕哥都出了問題,那我們就可以坐在客廳裡等死了——我希望能坐在沙發上等,那樣死得還舒服點。”

    不過,當張無病的視線越過池灩看向房屋內時,他在看到鄴澧的一瞬間,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整個被猛然敲碎,搖搖欲墜。

    “你!”張無病震驚。

    鄴澧挑挑眉,氣定神閒的等著張無病接著說下去。

    既然張無病算是他現在的“女兒”,又是燕時洵在乎的朋友,那稍稍聽一下張無病要說什麼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