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步歸 作品

第539章 不解

    “我內裡是個庸人,陛下才會更放心。”季崇言說道。

    可過往的表現決定了他不能全然裝的似季崇歡一般糊塗和不知天高地厚,前後的行事風格差異過大非但不能騙過陛下,反而更會招來懷疑。

    所以一個外表風光霽月,內裡卻自私、涼薄之輩更能騙過陛下的眼睛。

    當然,一味的裝和騙不是長久之計,季崇言很清楚眼下的情況就似是溫爐上的水,遲早有燒開的一天。

    他並非瞻前顧後、戰戰兢兢之輩,事實也不會容許他瞻前顧後和膽顫心驚。

    他之所以會選中李玄竟不止是因為需要李玄竟這麼一個人,更是因為李玄竟的處境與他如今其實頗有幾分相似。

    不同的是李玄竟還有別的選擇。

    李大將軍若是長命百歲,他還能苟活一二。或者求個厲害的岳丈,求得一二的庇護,未必一定會死。

    可他不同。

    就雙方的對手而言,陛下遠非李玄容這等庸人所能比擬的。

    一個打下天下的帝王絕非庸主,也決計不會因為外甥這個身份而容許他活著。莫說外甥了,便是親兒子也未必能活著。

    天家無父子,從來不是一句玩笑話。

    他也並非坐以待斃之人,在他可以想象的到的所有未來走向中,他遲早會走向陛下的對立面,無非是時間早晚問題。

    這件事並非小事,不容有失。所以他小心查證,直到所有證據鑿鑿,他才敢同安國公提及。

    同安國公提及這一點無可避免。

    原因無他,他姓季,是安國公長孫。若有朝一日東窗事發,即便安國公為避嫌同他脫離了關係,在陛下眼裡,卻依舊是脫不開的。

    陛下不是暴君,是武能打下天下的帝王,也是文能治理朝堂的明君,更是對待所有動搖帝業根基的威脅都能毫不留情扼殺於萌芽之中的天子。

    他同安國公府的關係是分不開的。真到了那一日,即便整個安國公府再如何撇清,在陛下眼裡同姓一個“季”字就是安國公府的錯。

    而這個錯,是無法改正的,生來如此。

    這一點他知曉,安國公也知曉。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陛下對待朝臣也是一樣的。

    若說安國公原先的想法是避開危險,讓整個季氏族人免遭禍端。可當危險無法避免時,那也只能迎頭對上了。

    安國公明白長孫要對他坦言這一切的理由,無法避免,只能應對。

    如今的安國公府就似一個裝飾華麗的空中樓閣,卻隨時有倒塌的危險。

    只是……他看向季崇言,忍不住開口問道:“言哥兒,你什麼時候開始對這些事起疑的?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對陛下起疑的?”

    季崇言看向安國公,沉默了一刻,坦言:“若只說起疑的話,母親生前最後一段時日,她的情緒我覺得不太對勁。”

    安國公驚訝不已:那時的言哥兒還只是個孩子吧!

    “母親情緒有問題。大舅舅待我雖好,可我覺得母親提起大舅舅時的語氣有些古怪。”季崇言解釋道。

    當然,再早慧的孩子那個時候也不能做什麼。他再厲害,一個手中什麼也沒有的孩子也只能懷疑空想而已。

    真正可以開始做什麼時是從遇到趙家軍開始的。

    只是,對陛下,他私心裡從來不敢真正相信。哪怕,那時的他也只是個孩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些緣故,知曉自己的對手極有可能是個文韜武略的君王后,他不得已開始以驚人的速度成長。對待這樣的對手,但凡成長的慢些,都有可能一個不慎,隨時送命。

    安國公看著面前的長孫,此時將一切攤開來說的長孫也不再在他面前收斂自身身上的氣息。

    細細算來,如今的長孫不過才過弱冠的年歲。他爹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安國公回憶了一番,弱冠這個成人的分水嶺於長子而言除了虛長了年歲、皺紋和油膩老態之外什麼也沒留下。

    還是一如既往的糊塗,一如既往的不著調。

    對這個長子,想來這世間任何一個父親都是不會滿意的,他自然也是如此。不過此時,他倒是頭一回覺得這長子也沒白生。

    長子這輩子稀裡糊塗的,沒做過一件好事,只除了……為他得來了一個這樣的長孫。

    就似是蟄伏的龍虎終於露出了利爪,安國公心中一時騰地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感覺:如他這般在公候之位上坐了多年的人在長孫面前也沒有這樣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