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告白

    輪音轆轆, 二馬並駕的華貴馬車正急馳在京師寬闊的官道上。

    沈沅蜷在陸之昀的大氅中,男人的體溫已經漸漸散去,故而此時此刻, 她的周身仍覺寒冷。

    車廂外仍下著綿綿的秋雨,她纖軟的右手則被陸之昀攥入了掌中, 使她可以免受心疾的纏擾。

    從陸之昀的這個角度看, 見沈沅發上戴的麻布蓋頭半遮住了她恬美精緻的側顏, 她濃長的羽睫低垂著, 巴掌大的小臉兒異常的慘白, 就像是個易碎的瓷娃娃一樣。

    沈沅仍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 並未察覺到陸之昀其實一直都在瞥首看著她, 及至她終於用餘光發現了男人的注視,這才轉過了頭首,也看向了他。

    二人的視線終於交匯在了一處。

    男人烏紗帽下的那雙鳳目深邃矜然, 顯露的情愫卻是對她的關切和在意。

    沈沅被陸之昀這麼看著,頓覺心間某種缺失的東西,也在他的注視下,被慢慢填補。

    陸之昀的儀容峻整,可身上的那件官服卻屬實單薄, 沈沅便要將披在肩上的外氅脫下, 再將它還給他。

    沈沅還未來得及做,陸之昀的大手就按住了她纖瘦的肩頭,緘默地示意她繼續披著這件外氅,隨即低聲問道:“你在沈家,都發生了什麼事?”

    沈沅猶豫了一瞬,還是搖了搖首。

    她小聲回道:“沒什麼。”

    陸之昀看她的目光又深沉了些許,似是一眼就能將她看穿似的。

    他剛要再度開口詢問, 車廂外卻傳來了車伕的通稟:“公爺,夫人,到公府了。”

    驟雨終歇,空氣中彌散著深秋的陰冷和溼潮。

    沈沅在被陸之昀攙扶著下馬車時,卻因失神怔忪,險些摔倒在地。

    幸而陸之昀及時圈護住了她的腰肢,沈沅站定後,暗覺今日的自己屬實有些莽撞,正想同男人致聲歉意。

    陸之昀卻沒說什麼,索性攔著美人兒纖細的腰身,將她橫抱著邁進了公府的坊式大門。

    沈沅就這麼被他抱著,待穿過了長長的抄手

    遊廊後,便到抵了她的院子裡。

    閨房內,已經燃好了足旺的炭火,碳爐里正不時地發出著火星爆裂的噼啪聲響。

    陸之昀進室後,徑直將沈沅輕放在了拔步床上。

    男人在一側的檀木圓凳坐定後,便緘默地為她卸下了繡鞋。

    沈沅則懵然地看著陸之昀為她做的一切,見他又伸手將紅木雕花圍欄外的綃紗帷幔輕放,登時的功夫,她和陸之昀就處在了一個密閉且黯淡的空間內。

    沈沅不解,喃聲喚他:“官人……”

    陸之昀淡聲回道:“現在你安全了,說罷,在永安侯府,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

    沈沅聽罷,倍感驚訝。

    原來陸之昀竟是瞭解她至此,他知道當她處在這個可謂是罩中罩的床房裡時,會有一種安全感。

    陸之昀仍定定地看著她,耐心地等著她的回覆。

    沈沅則咬了下唇瓣。

    她是想將實情告訴他的,可現在的她,只知自己並非是沈弘量的親女,卻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是誰。

    沈弘量出京前說的那句話很對,世家的婚姻也是要看門弟的,陸之昀娶她娶得這麼順遂,除卻有他權勢大的緣故,更重要的是,永安侯府和鎮國公府的門弟還算是匹配的。

    沈沅不知母親唐氏當年都發生了什麼。

    卻也深知,自己的真實身世怕是會很複雜。

    如果她告訴了陸之昀實情,她不知道他是會理解她,或是同情她的遭遇。

    還是也如沈弘量所想,也認為她是個,來歷不明的野種。

    沈沅顰眉思忖的短暫時當,陸之昀仍一刻不離地看著她。

    見沈沅幾度欲言又止,陸之昀並沒有失去耐心,卻也不想強迫她現在就說出那些難以啟齒的事。

    便決意留給她一些平復的時間。

    “罷了,你不願說就不說,雨已經停了,你好好歇息,我去趟歧松館。”

    話落,陸之昀從檀木圓凳起身,便要掀開帷幔,離開拔步床所佔的這處地界。

    眼見著男人就要離開,沈沅只覺,支撐著她的那些安全感也如她怎麼抓,都抓不住的

    煙霧般,要從她的心裡飄離她。

    陸之昀不僅能鎮住她的魂魄,於現在的她而言,他亦是百試百靈的定心丸。

    沈沅不得不承認,她對他這個丈夫,是存著很大的依賴情感的。

    尤其是在現在的這種時候。

    沈沅也知道,自己不該這般地黏著他,她也不喜歡這種過於依附他人的關係。

    她不想像藤蔓一樣,瞧見了一顆高聳的大樹,就緊緊地將它纏繞,不顧一切地往上攀爬,這樣也會勒得他喘不上來氣。

    陸之昀能為她遮風擋雨,沈沅也想做,能夠滋養他的雨露和陽光,讓他永遠茁壯地屹立著。

    但在今日。

    只這一次,沈沅卻想依賴他一回。

    思及此,沈沅的鼻間驀地一酸,終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氣,伸手拽住了男人繡著江崖海水紋的衣袖。

    指尖剛一觸及到其上繁複綿密的織理,陸之昀也回身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