嫵梵 作品

36、會教壞孩子

    陸之昀覺出他掌心中那柔若無骨的纖手動了動,便掀開了床幃,看向了剛剛起身的妻子。

    見沈沅的模樣有種懨懨然的慵美之態,陸之昀突地便想起了這一句詩詞——“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高鶴洲最喜歡白居易的這首《長恨歌》,有次在醉中,還曾當著陸之昀的面洋洋灑灑地用狼毫筆題寫了此詩。

    陸之昀一直覺得這是首靡詞,也不是很喜歡這詩中描寫的場景,可他卻有著過目不忘的能力,待他掃了幾眼高鶴洲題寫的這首《長恨歌》後,就把這首詩給記住了。

    思及此,陸之昀無奈地牽了下唇角,又很快地將其垂下,隨即便低聲問沈沅:“醒了?”

    沈沅柔聲回道:“嗯。”

    她剛剛轉醒,身上還沒完全恢復過氣力來,也沒想到自己發出的動靜竟會這般地軟。

    陸之昀今日雖穿了身略顯閒適的玄端深衣,卻依舊給人一種儀容峻整的感覺,男人的眉骨和鼻樑都很高挺,眼眸依舊深邃,卻沒了平素那些凌厲又冷銳的鋒芒。

    他端坐在床側,那副深沉又可靠的模樣,與尋常的丈夫待妻子並無任何不同。

    聽罷沈沅發出的這聲軟軟的動靜後,陸之昀冷峻的眉目間也難能沁了些許的溫和。

    他伸手將沈沅鬢邊散

    亂的那縷髮絲別至了她的耳後,低聲道:“雨一時半會還停不了,我來幫你梳洗。”

    沈沅微赧地點了點頭,亦覺得她昨日想的那些事,全都被打了臉。

    誰能想到次日就下了雨,她在白日竟也離不開陸之昀了。

    少頃之後,丫鬟們魚貫而入,她們端著盥洗的器具和水盆,亦用餘光悄悄地瞥視著公爺耐心地照顧著夫人的模樣。

    院子裡的人都知道公爺很寵愛夫人,但是這兩個人也沒必要這麼黏在一起罷?

    眼見著沈沅已經整飭好了儀容,卻還被陸之昀牽著手,眼下兩個人這態勢,都同連體嬰似的了。

    等用早食時,公爺還讓人將梨木高案抬到了兩人的身側,而不是將其放置在兩人的中間。

    他二人坐的交椅正對著,公爺的捲雲烏靴也與夫人的芙蓉繡鞋抵在了一處,他亦將修長的腿伸出了幾寸,挾住了她的小腿。

    等二人以這種極其親暱的姿勢坐定後,丫鬟們卻見,公爺乾脆持起了粥碗,要親自去喂夫人喝粥。

    丫鬟們看得一愣一愣的,也都弄不明白,為何這夫妻倆無論做什麼,都要有些肢體接觸。

    陸之昀將瓷勺遞到了沈沅的嘴旁後,她自是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張開嘴,由著男人喂她。

    見她如此,陸之昀的眸色略顯深沉,他未發一言,只定定地看著她。

    沈沅愈發羞赧,只期盼著這雨趕緊停下,在丫鬟們面前同陸之昀這樣相處,實在是太丟人了。

    陸之昀似是會出了什麼,便淡淡地瞥了身側的丫鬟們一眼,命道:“都出去。”

    男人渾厚冷沉的聲音擲地後,丫鬟們立即便退出了偏廳處。

    待沈沅用完了早食後,檻窗外仍是細雨斜織之景。

    沈沅覺得雨勢既然已經小了,她也能稍稍地忍耐在小雨時的心悸,便對陸之昀柔聲央求道:“官人,您可以鬆開我了。”

    陸之昀卻將掌心中的柔荑握緊了幾分,淡淡地回道:“正好休沐,也沒什麼緊要的事,一直陪著你也無妨。”

    書房內。

    寬闊的紅木書案後,放著一纏枝蓮紋的長頸瓷瓶,裡面還插貯著清雅

    的蕙蘭。

    沈沅穿著煙紫色的大袖衫,氣質溫柔地坐在書案後時,眉目間蘊著嫻靜的書卷氣。

    她儘量專注地看著公府近來的賬目,左手則被陸之昀握著,男人拇指上佩著的墨玉扳指的表面本是微涼的,卻被她的手心給握溫了。

    沈沅提筆沾墨時有些不方便,陸之昀便往她的手旁推了推硯臺。

    待沈沅柔聲對他道謝後,陸之昀便隨意地持起了書案一角的那捲《說苑》。

    這卷《說苑》的底下還壓著《大祈律》,這兩卷書籍都是國子監的監生們必須修習的科目。

    沈沅同陸之昀單獨地在書房待了良久,男人一貫是個沉默寡言的,這期間也沒怎麼同她說話。

    沈沅不想讓氣氛一直冷凝,便主動尋了個話題,開口道:“廖哥兒十三歲後便可入國子監治學了,妾身想著,大祈的律法不必急著教他,倒是這個《說苑》所講的,都是些前朝的軼事。妾身同廖哥兒講講這裡面的故事,也好讓他提前熟稔熟稔將來要學的內容。”

    說罷,沈沅便看向了身側的陸之昀。

    男人的側顏立體精緻,斂淨分明。

    陸之昀頷了下首,待翻開了手中的書籍後,便在淡黃的書頁上瞧見了熟悉的字跡。

    沈沅用的這版《說苑》,是他在十三年前修纂的,上面的批註和引子都是他親自題寫,所用的字跡亦與他現在的完全不同。

    父親陸鴻昂去世後,陸之昀需得在家守喪三年,不得入朝做官,剛剛才高中了狀元郎的他在治喪期間也實在無事,就修纂了大量的書籍。

    前朝的曾鞏雖然也整理過《說苑》裡的這些散軼,但此書傳到本朝後,還是缺漏了許多的原文。

    陸之昀倒是沒料到,沈沅用的,正好是他編修的拓本。

    沈沅話音柔柔,又道:“對了官人,編寫這版《說苑》的人是藏雲閣的雲先生,官人您也認識他的。”

    聽罷這話,陸之昀亦想起了多年前在揚州時,沈沅第一次見到他,同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問他知不知道雲致鷺這個人。

    看來沈沅還挺喜歡他編修的

    這些書籍的。

    陸之昀如是想,亦將那捲《說苑》再度放回了遠處。

    拱月型的懸窗外,細雨終停。

    陸之昀透過懸窗,看向了韶園的小飛虹,卻沒再往深處多想沈沅提起雲致鷺的這件事。

    亦沒看見,沈沅在提到雲先生時,那柔美的雙眸,竟是有了微微地爍動。

    ***

    兩日後。

    沈沅對外一直宣稱著身子不適,近來一直待在院子裡休息。

    寇氏在辰時一如既往地去了雲蔚軒伺候陸老太太,陸老太太是禮佛之人,縱是腿腳不太方便,也於昨日去了趟法華寺,為陸家的子子孫孫虔誠地祈了福。

    法華寺的念空法師雖然年輕,但是香客們都很尊敬他,佛寺中亦有傳聞,說念空早晚會成為寺裡的主持。

    陸老太太一直惦念著沈沅的身體,和她懷的這胎曾孫,待在寮房同念空敘話時,便同他提起了對沈沅和胎孩的擔憂。

    念空卻主動問起了沈沅的生辰八字,陸老太太如實告知了他後,念空又一一詢問了公府裡其他人的八字。

    待陸老太太身側的婆子將念空想知道的八字都告訴了他後,念空便眉眼溫慈地立掌回道;“恕貧僧冒犯,公府主母沈氏的八字命格為傷官,而先主母寇氏的八字命格則為偏印。主母沈氏本就體弱,若同八字為偏印的同性之人寇夫人頻有接觸,必然會被其克之。”

    那念空方丈說的頭頭是道,陸老太太回想起近來沈沅的症狀,也愈發覺得,沈沅的體質不佳,還真如念空所說,應該便是同與寇氏時常相處脫不開關係。

    故而陸老太太邊回憶著同念空在昨日的對話,便將此事同寇氏說了出來,還叮囑寇氏,一定不要去接近沈沅,儘量待在自己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