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盛宴 作品

94、第94章

    現如今的民兵操練場已經從縣衙後面,挪了新的位置。

    那個操練場太小,再來衙門裡還有其他人要用,並不適合被民兵們霸佔,所以薄春山又另擇了地方,就設在縣北,臨著城牆找了片地方。

    當初錢縣令的想法還是設在縣東,畢竟縣衙在縣東,可縣東實在沒有多餘的地方了,再加上薄春山有意徇私,就設在縣北。

    這裡不像一個操練場,更像是民兵團的一個據點,像一個軍營。不光有寬敞的操練場,放兵器的倉房,還設了飯堂,辦事和住人的屋子,連薄春山在這裡都有一間屋。

    民兵們換著出去巡邏,每次只出去一半,剩下一半就在操練場裡操練。

    這一切都是薄春山從蕭山帶回來那兩個老兵給的建議,再根據他的一些想法綜合而來,如今因為時間原因,一切都很簡陋,只有個雛形,想必以後會越來越像樣子。

    大量的操練和正兒八經的軍規,一開始讓所有民兵都不能習慣。

    想跑、想退卻的人太多,卻只限於想想,不敢付出行動,因為民兵發現他們已經騎虎難下了。

    從未被人重視過正視過,如今走在大街上,人人用讚賞的目光看著他們,他們還怎麼做逃兵?不怕被眾人唾棄,不怕家人失望?

    “唉,早知道就不來應徵當民兵了。”

    每次這麼說的時候,他們都是痛並快樂著。

    “你們說倭寇真會來定波?如果不來,咱們成天

    這麼操練著,不是瞎費功夫?”操練間歇,有人悄聲道。

    “老大讓操練的,他說你們聽著就是。”胡天盛道,他如今是薄春山忠實的擁護者,開口必是‘老大說’,以至於現在都快成他的綽號了。

    “可實在太累了!”

    誰又不累呢?

    開始正式操練後,他們才發現他們以前做的都是假把式,關鍵是都在這麼來的,包括薄春山本人。

    這操練場攏共這麼大,他們在這頭,薄老大在那頭,他們負重跑十圈,薄老大就是二十圈,還怎麼叫苦叫累?

    現在民兵已經開始上兵器了,根據每個人的體格和體力被進行了劃分,大體可以分為三類,盾牌手、長/槍手以及刀手,三人可成陣,五人也可,這只是最基礎的隊形變化。

    再高深點他們暫時也學不了,畢竟連三人陣和五人陣他們都手忙腳亂的,最近才慢慢有個形狀。

    “你們說要是真有倭寇來了,咱們真跟倭寇幹?”

    “說得好像你沒打過倭寇似的,上次黑石山你不也去了?!”

    “可上次跟現在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不就是殺倭寇嗎?行了行了,趕緊起來吧,這倭寇還沒影子呢,你倒在這胡思亂想起來,等會兒被熊教頭看見小心又受罰。”

    ……

    操練場另一頭空地上,熊瑞和薄春山正在說話。

    熊瑞,三十多歲,有個綽號叫大熊,人如其名,生得格外高大壯碩,曾經在蕭山衛也是猛將一名,只可惜在一次和倭寇的對戰中,失掉了一隻手臂。

    對於一個將士來說,少了一條胳膊等於殘疾了,也等於以後無緣於戰場,可他十分不甘,邵千戶也十分惜才,留他在衛所裡做些雜務。

    這次薄春山厚著臉皮找邵千戶要人,邵千戶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熊瑞,以及跟他經歷差不多的鐘山。

    他把二人給了薄春山,臨行前一再叮囑這兩人若是用好了,別說幫他訓練一個地方民兵團,哪怕就是訓練一支軍隊也不再話下。

    開始薄春山還以為邵千戶是怕自己薄待二人,才會故意這麼說,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以及他本身、甚至是那些民兵的變化,他才知道這話不虛。

    薄春山也是才知道軍中的兵士,和市井中逞勇鬥狠的人有什麼不同。還有邵千戶說他上次和倭寇搏鬥只是憑蠻力,只是僥倖,可能倭寇也沒提防到平民中會有敢於拼殺之人,一時不慎才死了幾個人。

    說實話,當時薄春山內心是有點不服氣的。

    可熊瑞來後,兩人私底下打過一場,熊瑞一隻手一條槍,就讓他毫無還手之力,他才明白在蕭山那會兒他跟人切磋,可能是大家都讓著他,他才能跟人打得旗鼓相當。

    其實是熊瑞本身也是以力氣見長,薄春山的蠻力在他面前沒有太大的優勢,再來也是和薄春山切磋的都是些小兵,熊瑞可不同那些小兵,以前是邵千戶手下的得力干將,不然也不至於殘疾了還能留在軍中。

    這陣子薄春山跟著那群民兵一起進行基礎操練,熊瑞私底下給他開過不少小灶,他能明顯感覺出自己的變化。

    那種變化無法言喻,如果說以前他一個人能打十個人,現在一個人打二十個不在話下,若是能給他一把兵器,可能這個人數會更多。

    “你說,若是現在把這群人拉出去打倭寇,能打成什麼樣?”

    熊瑞沉吟了一下,道:“和倭寇作戰不同於和正式的軍隊,他們單體殺傷力強,但打發雜亂無章,從來不懂配合。若是與他們交戰,首先必須得無懼,你不怕他們才會敢於與他們交手,若是能懂得配合陣法,殺他們宛如切瓜。

    “可能他們也明白自己的劣勢,從不會正面和正規軍交戰,而是擅長遊擊、詭詐之道,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他們拼殺時勇猛無畏,多用躍擊劈砍,並配以喑噁叱吒,震人心魄,讓人未戰先懼。你若是懼了,正好上了他們的當,懼就會逃,一旦轉身逃去,就會以背對敵,毫無防備,頃刻被劈成兩半,橫死當場。

    “很多時候,一些衛所兵卒和地方上的民兵,恰恰就是吃了這種虧,才會丟掉性命。可就算告訴他們這個道理也無用,這

    些都是教不來的,只能自己去經歷,去用血來讓他們成長。”

    他看了薄春山一眼,道:“所以你問我這個問題,我不好答你,若是他們都能無懼,又能把現在所學掌握,殺倭寇不再話下,可若是未戰先懼,拉多少出去都是送命。”

    “說來說去,真正的精銳之兵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薄春山感嘆道。

    “你這麼說也沒錯。”

    薄春山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熊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只是一個地方典史,這群人也只是地方民兵,你實在不必用百戰之軍來要求他們,我總覺得你很急切,什麼讓你這麼急切?哪怕是邵大哥對你寄予厚望,他也沒指望你現在就能拉出一支軍隊出去百戰百勝。”

    “我倒不是急,”薄春山苦笑地抹了一把臉,喃喃道,“可能是知道的越多越膽怯,膽怯就想彌補自己的不足。”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話有一語雙關之意。

    不過薄春山並沒有聽進去,等熊瑞走後,他還在這裡練著,沉默地練著。

    .

    臘月二十八這天,薄春山給民兵們放了假。

    也不算放假,該巡邏還是繼續巡邏,只是操練的人可以回家。一天一輪換,這樣就可以替換著都回去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