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大皇帝訓子

    朱祁鈺矢志不渝的推動著大明朝生產力的提高,縱觀整個世界,大明的百姓已經是生活的最好的,但在朱祁鈺的眼裡,連飯都吃不飽,那還叫好?

    深居簡出的大明皇帝在召集了商賈進行蒸汽機成本研討會之後,再次開始活躍了起來,奏疏的回覆比例大幅增加、皇帝出行的次數變得頻繁、四處抄家的緹騎再次活躍在嶺南大地,甚至在瓊州也有緹騎的身影。

    朝士們推測,大明皇帝這段時間的深居簡出,大抵是有幾個原因,一是郡縣安南局勢不明朗,大明皇帝人在廣州府,萬一戰敗,陛下可以火速離開是非之地;二大明皇帝沉浸於造人的生命大和諧之中不可自拔;三大明皇帝生病了,這段時間一直在養病。

    惟獨沒有人猜測到大明皇帝在奇淫巧技上浪費了將近四個月的時間。

    但隨著陛下在廣州府再次變得活躍起來,大明上下懸著的那顆心,立刻就落回了肚子裡,無論是什麼階級,都必須承認,當今的陛下,仍然是大明的定海神針。

    陛下穩,則大明安穩,只要安穩,就能繼續賺錢。

    這日,又是一年新春到,大年三十,朱祁鈺帶著崇王朱見濟、稽王朱見深來到了廣州府的養濟院。

    廣州府的養濟院就建在南塘別苑的附近,南塘別苑向南大約十二里的匠城西城,與育嬰堂、安濟坊、居養院、福田院、漏澤園等建築,形成了福澤街。

    廣州府的匠城以及附近的官廠,被廣州府人叫做新城。

    朱見濟和朱見深在慢慢長大,一轉眼過去,兩個孩子都已經長高到朱祁鈺胸口的位置,五尺有餘。

    “咱很喜歡孩子,尤其是看他們吃飯的樣子。”朱祁鈺來到福澤街,並不是空手來的,是帶了大量的糕點熟肉等物,給鰥寡孤獨們改善下伙食。

    朱祁鈺尤其喜歡孩子,但是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這句話,今天他是第一次說到這個話題。

    有些喜好朱祁鈺當然要讓朝臣們知道,比如他喜歡打鐵、喜歡機械、不喜歡勢要豪右欺壓百姓等等,有些涉及對官吏考核的標準,比如孩子的數量和質量,他就不會讓朝士們知道的那麼清楚了。

    朱祁鈺看著那些孩子大快朵頤的樣子,就由衷的笑了起來,孩子們雖然很緊張,知道是個大人物在看著他們,但是美食當前,孩子也顧不得那麼多,吃的滿嘴流油。

    朱祁鈺繼續說道:“你們的五爺爺,就是咱的皇叔襄王,在咱離京之後,就辦了個案子,就是養濟院藏汙納垢案。

    ”

    “當時皇叔從大寧衛回來,咱對他大加賞賜以彰其功,沒成想,他轉手把這些東西都捐給了京師的養濟院。”

    “嘿,咱還納悶,這麼不喜歡咱的賞賜,還是皇叔準備博虛名?後來咱才知道,皇叔他就是用這批賞賜下餌,順藤摸瓜,把參與養濟院藏汙納垢之人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見濟疑惑的問道:“這算是五爺爺釣魚成功了嗎?”

    朱見深輕輕碰了碰朱見濟,整個大明誰不知道,從襄王到走卒,誰都能釣到魚,唯獨叔父釣不到魚?

    朱見濟這番話,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朱祁鈺滿不在乎的說道:“是,管是誰釣上來的,為咱大明釣出來,都是大利大明,都行。”

    “你們都是皇親國戚,沒有捱餓的經歷,你看他們吃的多香啊。”

    朱見濟打記事兒起,他爹就是天下最尊貴的人,泰安宮裡自然不會讓朱見濟捱餓,至於之前j王府的記憶,朱見濟很是模糊,那時候他太小了。

    他只是隱約聽母親抱怨過那時候,領不到足俸,日子過得有些緊巴,但是j王府日子再緊巴,那也是王府,孩子吃飽還是能夠保證的。

    朱祁鈺轉念一想,立刻說道:“不對,濡兒在南宮捱過幾天餓,那會兒國朝多事之秋,咱也顧不上。”

    朱見深面露驚訝,他萬萬沒料到日理萬機的陛下還記得這樣的小事,他趕忙說道:“是。”

    稽戾王朱祁鎮被俘,朱祁鈺登基之後,朱見深和錢氏等一眾,都移居南宮,那會兒的宦官太監都覺得宮裡換了主人,就開始以下犯上。

    朱見深是實打實的捱過餓,不過興安帶著東廠的番子,教訓了那些宦官宮人,自從朱見深搬出了南宮,搬入了稽王府之後,朱見深就再沒捱過餓了。

    “濡兒,你說說,捱餓是什麼感受?”朱祁鈺看著朱見深問道。

    朱見深回憶了一番顫抖了一下,他頗為平靜的說道:“飢餓的感覺終身難忘,說起來也不怕叔父笑話,孩兒現在吃的很多,我並不餓,但是飽腹感,讓我感覺暢快無比,若非每日都要習武,怕是要很胖了。”

    “飢餓的感覺,孩兒記得。”

    “一開始是憤怒,憤怒為何明明有吃的,他們要扔在地上,然後用腳狠狠的踩的稀爛,看著我無可奈何的模樣,他們哈哈大笑。”

    “後來是焦慮,餓肚子餓的前心貼後背,我那會兒還小,什麼都不

    知道,但是母親每日都愁眉苦臉,我也不敢吵鬧,就是心裡彷彿被一個無形的大石壓住,嘴巴在抖,聽不進任何的聲音。”

    “那會兒沒人顧得上我,幾天以後,走路變的艱難,我甚至連走路都變得困難起來,什麼都不想又像是什麼都在想,死亡隨時可能降臨,那會兒又不理解死到底是什麼。”

    “再後來,叔父就知道了,興安大帶著一群番子闖進了南宮。”

    朱見深已經長大了,他能夠完整的描述他飢餓時候的感受,這種捱餓的感覺,這種餓到整個胃、食道,都像被灼燒的感覺,他刻骨銘心,終身難忘。

    朱祁鈺搖了搖頭說道:“濡兒受委屈了。”

    朱見深立刻搖頭說道:“孩兒沒受委屈,不過是餓幾天罷了,大明京營全軍覆沒,二十萬大軍三十萬民夫白骨累累;土木堡天變,生靈塗炭,瓦剌鐵蹄南下,大明風雨飄搖,孩兒這點餓,又算得了什麼委屈呢。”

    朱見深清楚的知道,大明這個集體和他這個個人的苦難源頭是什麼,他從來沒有,哪怕是一刻,不滿他的叔父對他親生父親的審判結果。

    子不言父過,朱見深當然不可能說出該死那兩個字。

    已經開始接觸到大明各種政務戎事的朱見深,深深的知道,一個軍卒一天一升口糧,是根本不可能作戰的,即便是流寇也不能吃這麼一點,還去搶劫。

    而一天一升口糧,就是正統十四年,他那個民禮下葬的父親御駕親征時候,大明京營的配給。

    朱祁鈺上下打量了一下朱見深,不得不說,這孩子越長大,越招人喜歡。

    朱祁鈺站直了身子,目光炯炯的看著養濟院裡那些笑的很開心的孩子,這些孩子雖然沒有新鞋,但是腳上有雙舊鞋。

    這些舊鞋是朱祁鈺到了廣州府之後就下的餌,這是他從皇叔那兒學來的打窩技巧。

    襄王朱瞻曾經在京師養濟院捐贈過一批衣物、鞋帽,這些衣物和鞋帽很快就被養濟院以六折左右的價格兜售,朱瞻派了羅炳忠前去質詢,結果被養濟院用賣掉舊物置換新物為由給打發了。

    襄王當時就很奇怪,他明明採買了新的衣服鞋帽,送到了養濟院,為何還要賣掉置辦新的?

    後來羅炳忠打探清楚,衣服鞋帽肉食者們不缺,但是折賣之後,錢多多益善,而且還好做賬。

    自此以後,襄王殿下就發現了一種新打法,給養濟院捐贈實物,比如衣服鞋帽,如果這些衣服鞋帽穿不到養濟院孩子們身上,那就表示這家養濟院已經不是一般的養濟院了,一定要出重拳。

    顯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朱祁鈺找人以百姓或者大善人們的名義捐贈到養濟院的,一旦被折買,朱祁鈺人在廣州府,會讓這幫肉食者見識下殘忍,他這個皇帝為何被朝士們痛罵為亡國之君。

    可是朱祁鈺又一次,毫無意外的空軍了。

    “你說這些養濟院的孩子,他們在忍受了飢餓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朱祁鈺再次對兩個親王發問。

    朱見濟思考了片刻說道:“這些孩子其實在飢寒交迫中勉強活下來之後,大抵就變成了遊墜之民,從開始做扒手小偷犯罪,他偷走了別人的糧食,可能會餓死這一家人,他也無所謂,他要活著而已。”

    “而後成為城中作奸犯科之人,成為城中幫派的打手,或者乾脆落草為寇,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他們在飢寒交迫中死去,活著的只是一副從地府還魂的餓死鬼皮囊,是貪如狼惡,好自積財的兇獸饕餮。”

    朱見深立刻反駁道:“不,飢餓不是犯罪的藉口和理由!我不認同你的想法,我不認為這些孩子都會變成壞人,如果他們因為善意活了下來之後,長大後會想方設法的不讓人餓肚子。”

    朱見濟想了想,十分確定的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應該有,但是很少。”

    朱祁鈺打斷了兩個人的爭論說道:“有些人經歷了飢餓之後,會用一生去掠奪他人的糧食,填飽自己的肚子,就是濟兒說的貪而無厭,近利而好得饕餮。”

    “有些人經歷了飢餓之後,會用一生去創造更多的糧食,不讓他人和自己一樣捱餓,這樣的人也是存在的。”

    毫無疑問,朱見深是後一種人。

    朱見濟和朱見深說的都對,人生無常,不能一概而論,他們說的都有這種可能。

    在《偉大的衛國戰爭》紀錄片裡,有個故事發生在列寧格勒。

    列寧格勒被三德子軍隊圍困時候,城中缺糧,飢餓的難民衝進了種子研究所。

    這個研究所有數十噸糧食種子,足夠這些難民們吃上幾天。

    可是他們衝進了研究所,卻看到了餓死在後院的科研人員,哪怕是餓死,這些科研人員也沒有動這些糧食種子,而後這些難民也沒有動這些糧食種子。

    800天后,當勝利的禮炮打響的時候,這家只有五十人的種子研究所,有二十九名科研人員餓死。

    而整個列寧格勒,有超過六十五萬人被餓死。

    朱祁鈺往前走了兩步說道:“你們兩個要記住,苦難就是苦難,但是有些筆正們,最喜歡把苦難當做正義來宣揚,把悲慘當做堅強的前置條件來佈道。”

    “這是一種惡毒,惡毒有很多種,其中最為惡毒的就是讚美苦難。”

    “如果有一天,有人在你們面前讚美苦難,你們應該去思考他們為何如此咱們苦難。”

    “孩兒謹記父親教誨。”朱見濟當然見過,一邊誇讚大明百姓吃苦耐勞,堅韌不拔,一邊用盡了手段k剝。

    “孩兒謹記叔父教誨。”朱見深扈從陛下行萬里路,從北衙走到了廣州府,知道陛下說的是實情,這種讚美苦難的做法,是肉食者們為自己k剝找的理由。

    朱祁鈺出了養濟院,向著育嬰堂而去,這裡的孩子都是被遺棄的孤兒,他一邊走一邊說道:“濟兒說的沒錯。”

    “告子曰:食色性也。詩經有云: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德。”

    “吃飯是天性,當人飢餓的時候,追求善美其德就成了奢求,這個人就會充滿了戾氣,他一個人有戾氣,十個人有戾氣,百、千、萬、萬萬都會有戾氣。”

    “這種戾氣久而久之,最後就是世風日下,禮樂崩壞。”

    “世風日下禮樂崩壞,是因為人們心中的戾氣太多了,又得不到紓解,只會愈演愈烈,最後積重難返。”

    “社會風氣,不是那些士林筆正寫幾篇文章,就能夠帶壞的,他們算老幾啊?”

    “他們為肉食者們搖旗吶喊,連幫兇都算不上,頂多就是狗腿子罷了。”

    “是肉食者批量的製造飢餓、不滿、k剝、迫害,拿走了本來屬於百姓的東西,田地、財貨、勞動成果甚至是家人,才導致了禮樂崩壞。”

    “而後肉食者們帶著他們的狗腿子,反過來怪老百姓們心裡有戾氣,真的是咄咄怪事。”

    世風日下、禮樂崩壞其實和這些肉食者們的奢糜或者狺狺狂吠,並沒有什麼關係,只是百姓們苦不堪言,在飢餓和寒冷之中,如何追求德行?

    朱祁鈺教育兩個孩子,就是不要讓他們被這些筆桿子們恬不知恥的發言給騙了,明白世界運行的本質,至於兩個孩子能聽懂多少,那就不是朱祁鈺能夠決定的了。

    朱見濟和朱見深聽完之後,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們不是蠢笨之人,這位帶領大明涅重生的陛下,到底在說什麼,他們能夠聽得懂。

    朱祁鈺帶著兩個孩子在福澤街呆了一上午,而後回到了南塘別苑,在傍晚時候,朱祁鈺要接受朝臣們的賀歲,一直要忙碌到深夜時分。

    等到漫天的煙花升騰的時候,朱祁鈺擰亮了桌上的石灰噴燈,看著面前的奏疏,這一本奏疏是十大曆局貝琳的學生,一名叫萬傑利寫的。

    旁人過年給皇帝的奏疏,都是賀表。

    而萬傑利的奏疏,卻並非如此,他是來要經費的。

    萬傑利出身浙江寧波,是慈溪萬氏的大宗子弟,而萬傑利的父親是寧波觀海衛指揮僉事,世襲正四品武官。

    萬傑利打小就有些離經叛道,不喜歡習武,也不想科舉從文,又是家裡的老二,不需要負擔家族的使命,就考進了十大曆局做了天文生。

    而萬傑利的祖母是福建仙遊蔡氏女,名叫蔡妙清,而蔡妙清的親妹妹蔡妙真,嫁給了當朝大學士、領工部尚書、大明巡河御史徐有貞。

    也就說萬傑利要叫徐有貞一聲祖姨夫。

    徐有貞是治水能臣,因為京師之戰和皇帝、于謙的意見向左而外放治水十餘年,徐有貞不見的能給萬傑利仕途上什麼幫助,但是徐有貞給了萬傑利工程學和算學上的助力。

    萬傑利的奏疏想要搞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用玉衡車和恆升車無法將水抽到三丈以上。

    玉衡車、恆升車和龍尾車並不同,龍尾車的原理是螺旋運動原理,而玉衡車和恆升車則是單缸活塞式壓水機。

    玉衡車和恆升車的原理是相同的,就是以衡挈柱其平如衡一升一降,井水上出如趵突焉。主要由筒、柱、衡、架構成。

    石景廠的礦坑裡,無論是玉衡車還是恆升車都無法抽出深度在三丈以上的礦坑中的水,工匠們用盡了全力,改良玉衡車恆升車裡的柱,也就是活塞和筒壁更加緊密,但是依舊無法提水。

    這讓萬傑利產生了一個疑惑,為什麼是三丈?

    為了搞清楚這個問題,萬傑利需要一筆經費,大約百枚銀幣左右,這本來是欽天監就可以批下的款項,之所以報給陛下,並不是這筆款很多。

    是大明的戶部、翰林院、國子監、計省等對欽天監的審計之後,提出了質疑,十大曆局花了數萬銀幣,成果寥寥,朝中多有非議,花了那麼多錢,連個水花都看不到。

    在十大曆局的科研研究中,八成科研都沒什麼成果,以失敗告終比比皆是。

    這本奏疏看似是申請款項,其實仍然是當年國子監和欽天監之爭的延續,是朱祁鈺在十大曆局樹了墨翟雕像的問題,這是請陛下當裁判來了。

    欽天監是鬥不過國子監的。

    國子監人多勢眾,有九千餘稟生秀才或者舉人;欽天監只有十大曆局,每年五百人左右的天文生員額。

    而國子監之上還有翰林院的進士、庶吉士、文林郎為他們搖旗吶喊,而且在朝堂之上,有太多太多的國子監、翰林院出身的明公。

    欽天監什麼也沒有,欽天監只有皇帝陛下。

    欽天監真的一點成果都沒有?

    在這十年裡,欽天監修了《景泰曆書》,糾正了大明時節錯漏,給大明各級地方官吏安土牧民提供了極大的幫助,農民收糧食,農時搞錯一天,就是天大的事兒,大明糧食的增產,可不僅僅是農莊法。

    欽天監仿造了龍尾、玉衡、恆升水車,僅僅龍尾車應用,就價值高於幾萬銀幣了,蘇州清江浦有龍尾車數十架,一車一人一日可灌溉田畝三十畝,走卒販夫、文人墨客皆言其善。

    說欽天監沒有成果,是片面的。

    至於為什麼是三丈的問題,朱祁鈺倒是知道的非常清楚,其實就是大氣壓強在作怪。

    大明有一種禮器,名叫:竹節柄銅汲酒器,管狀長柄,下接平底、中空、形如荷蕾的球形器。

    柄外表為四節竹節形,上、下各飾一週箍狀紋,柄端封閉並飾龍首銜環。

    球形器表飾含苞待放的荷紋,荷瓣凸出,在龍首之下第二竹節處有一長方孔,球形器底部中央有一圓孔,兩孔相互貫通。

    將汲酒器伸入酒中,只需拇指按壓、鬆開氣孔即可輕鬆汲取酒水了。

    萬傑利疑惑為何是三丈?

    因為大氣壓強只能把水壓到三丈。

    朱祁鈺硃批了這本奏疏,年後讓萬傑利開始研究為什麼是三丈的問題。

    他在奏疏中寫道:

    【玉衡、恆升汲水三丈,油輕於水,高於三丈;汞重於水,低於三丈,應如是。】

    至於欽天監和十大曆局的靡費問題,朱祁鈺並沒有做出具體的指示,他只是釋放了一個態度,他一如既往的支持欽天監、十大曆局的研究,同樣也沒有阻止計省對欽天監、十大曆局的審計。

    大明內帑、國帑錢很多,但是沒有一釐是多餘的,對於貪腐問題,朱祁鈺是一視同仁的。

    尼古勞茲翻譯的羅馬文集中,有一句話是亞里士多德的名言,叫做自然厭惡真空。

    這句話的意思是:自然是不會讓真空存在的,一旦出現真空就讓水來填補,於是,水就被抽上去了。

    真空出現在哪裡,水就跟到哪裡。

    但很顯然,隨著時代的發展,玉衡、恆升汲水深度的增加,亞里士多德這個解釋,已經解釋不通了。

    朱祁鈺給萬傑利提供了一個思路,至於他能走到哪裡,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朱祁鈺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工作計劃,接下來在南衙的日子,朱祁鈺要將一個房間大小的雙動蒸汽機小型化和標準化。

    個頭太過於笨重不利於運輸、結構越是複雜越容易壞、維修成本過高導致成本增加、無法標準化配件不利於生產,這類的產品不利於推廣,也註定失敗。

    無論是當初的水利螺旋壓印機、還是八十錠紡車,朝臣們都喜歡用模型來講解原理,就是代表著能夠真正的落地。

    小型化和標準化,是接下來蒸汽機要走的路,蒸汽機能夠進入大明皇帝的手辦櫃的那一天,就是蒸汽機可以真正大規模運用的那一天。

    這就是于謙老是將複雜問題簡單化的邏輯,翻譯翻譯,就是四個字:大道至簡。

    春節是儒家文化圈裡的習俗,安南也過春節,只不過今年升龍城的春節,比往日的喜慶多了肅穆。

    升龍城早已經破敗不堪,但依舊聚集著二十萬餘人,並且隨著大明軍隊升龍城的佔領,這個首府正在恢復著他往日的生機。

    大年三十這一天,升龍城內,萬人空巷,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到了講武殿之前。

    今天是斬首安南國王黎宜民的日子。

    在講武殿前巨大的廣場上,人頭攢動,所有人都靜靜的等待著午時三刻的到來,等待著那個虐主的死亡時刻。

    大明軍要在升龍城斬首黎宜民是安南百姓意料之外的事兒,當黃榜張貼,讓百姓觀禮的時候,安南的百姓齊聚講武殿之前,靜靜的等待著。

    而講武殿內,浚國公陳懋、文安侯于謙、英國公張懋、成國公朱儀、魏國公徐承宗、定西候蔣琬、定遠伯石彪、兩廣總督陳汝言等人也一言不發的聚集在殿內,殿內極其安靜。

    徐承宗不會打仗,他是帶著陛下斬首黎宜民的聖旨來的,這次郡縣安南,徐承宗沒出什麼力氣,就是蹭軍功,拿了個齊力牌,證明郡縣安南他也參與了,他也沒什麼謀求,只是證明他擁戴和支持陛下決議。

    陳懋完全能夠理解陛下要在升龍城講武殿前斬首黎宜民的做法。

    因為當初福建布政使宋彰,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斬首,福建負隅頑抗的義軍,立刻作鳥獸散,跑的跑,降的降,東南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