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五百一十七章 面刺寡人之過者

    “陛下大明的前途和希望。”胡濙十分確信的說道。

    “臣年輕的時候,文皇帝派臣去巡按地方,臣當初從四川坐船至荊州。”

    “三峽狹長七百里,兩岸連綿高山,根本沒有中斷的地方;重巒疊嶂,遮蔽了天空和太陽;不是在正午和子夜,根本看不到天日。”

    “但是一過了巫峽之後,便有豁然開朗之感!”

    “大勢已成,勢不可擋,水到渠成。”

    “大明已經走過了冬序,臣感覺到了,這一切正在發生。”

    朱祁鈺則是站起身來,搖頭說道:“你這番話,要是讓都察院的風憲言官們聽到,不彈劾你一個讒言巧佞,貽害無窮?”

    胡濙滿不在乎的說道:“知我罪我,其無辭焉?”

    “大不了再辯上那麼一辯,臣還能怕了他們不成?”

    “那胡尚書以為,朕該怎麼做呢?大明路在何方?”朱祁鈺玩味的問道。

    胡濙瞬間就聞到了鉤子的味道,他俯首說道:“陛下睿哲天成,英明自結,胸中有韜略,行事有進退,臣輔佐左右便是,何敢言,路在何方?”

    朱祁鈺知道自己這點釣魚的技術,釣老胡還是太難了些,毫無例外又空軍了。

    他站起身來跺了跺腳說道:“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變成了路。”

    “路在何方?路在腳下。”

    朱祁鈺向著朝陽門走去,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略帶些金黃磨盤大的圓月在慢慢升起,掛在了深藍的天穹之上,和正在落下的夕陽,交映成輝。

    那澄淨如玉的圓月,透過通惠河上的秋日枯枝和旗杆,將一層銀白色如同絲綢的月光撒在了河面之上。

    朱祁鈺要回泰安宮了。

    在當下的大明,生產力不夠改變生產關係,不足以改變物質基礎的情況下,上層建築不可能發生改變,在當下的大明,帝制就是最適用的制度。

    這就是朱祁鈺對胡濙這句:皇帝就是大明朝的前途和希望的理解。

    他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確,但是他作為皇帝,得找到大明朝的出路。

    出路在哪裡?

    大明的出路,在不知邊界的海上。

    即便是經歷了正統十四年的霍霍,這大明人口依舊在膨脹,膨脹到這片土地,已經根本容不下那麼多的人口。

    天下廣袤無垠。

    大明的出路,在大明的朝堂之上。

    做大蛋糕的同時,必不可少的要講分配,如何分配社會勞動成果,是朝堂應該盡的責任。

    為了使利益互相沖突的階級不至於在無謂的爭鬥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才出現了國家。

    朝堂要調節各階級的矛盾,分配各階級的利益,這也是禮法之一,這也是國家力量的源泉之一。

    朱祁鈺對內要講分配,他從來不否認分配的重要性,對外要講開海,他也從不會否認做大蛋糕的重要性。

    蛋糕要做大,分配也要做好。

    否則這蛋糕就是白做,正如永樂年間的七下西洋,將海路徹底開闢之後,被人篡奪了果實一樣。朱祁鈺在開海,無論是密州、月港、松江、寧波市舶司,還是南衙的龍江造船廠、松江造船廠,琉球諸事,他都在認真的開海,做大蛋糕。

    可是想要做好分配,何其的困難?

    這也是為何他作為大明皇帝,為何會討厭儒家那一套的理由。

    儒家構建了一整套「恥於言利」的話術體系,核心話術就是與民爭利。

    並且將皇帝和天下都套在了這個體系之中。

    可是這個體系外呢?

    羅馬人也構建了自己的一個體系,可是羅馬人的體系外的蠻族,可不管你那麼多。

    無論是日耳曼人、維京人、高盧人、昂撒人、奧斯曼人,都一直在生更多一點的娃。

    佔了你羅馬人的地,佔了你羅馬人的軍營,再佔了你羅馬人的城池,最後佔領你羅馬人的女人,最後消滅了羅馬。

    “李賓言明日應該就要回京了。”朱祁鈺走了兩步,忽然開口說道。

    胡濙緊走了兩步問道:“回京為官?還是還要回松江市舶司?”

    朱祁鈺卻是一聲不吭,只往前走,讓胡濙自己去猜。

    胡濙趕忙說道:“陛下,臣以為還是讓李賓言在松江府的好,李賓言要是離任南衙,李賢在南衙獨木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