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中得意 作品

113、第 113 章

    拿包的時候穆靜才發現自己包的拉鍊崩開了,她包裡放著一本西方油畫冊,那是她費了很大功夫找來帶給弟弟的,費霓說她的弟弟醒了,記憶卻沒恢復,費霓讓她帶些能勾起她弟弟的東西過來。她在畫冊上包了一個書皮,書皮上寫著高等數學。那本西方畫冊有很多不符合時下風氣的地方,如果姓翟的打開了封皮,發現了書裡的真實內容,舉報她怎麼辦,真正保守的人很可能以為她是一個不檢點的女人,夠格稱得上女流氓。而對於真正的流氓或者說斯文敗類,沒準因此以為她的作風豪放,很容易到手。想到這一點,剛開始放鬆的心情馬上繃緊了。“

    “我看見你包的時候,拉鍊已經開了。”

    多年養成的警惕心,讓穆靜並不完全相信翟大夫的解釋,可翟大夫這樣說了,她也只好說:“這拉鍊可真不結實。”

    “你是學數學的?”

    穆靜很警惕地說:“只是有興趣而已。”

    她拒絕透露任何和她身份有關的信息,接下來翟大夫問她目的地是哪兒,她也撒了謊。

    “你不用走了,我馬上就要下車,你去找列車長補一張臥鋪票,我已經幫你說好了,就是這個位置,不過剛才我跟列車長說的是終點站。我聽你的口音,你很像那裡人。”

    翟樺在她醒來之前就聽出了她的口音,那隻能是聽到了她罵街的聲音,她罵的話太不堪入耳,她現在連想都不願意回想。

    翟大夫的好心遠超出穆靜的期待,讓暈倒的她躺在他的床鋪尚屬於正常的好心人範圍,可現在這個第一次相識的人把臥鋪票也幫她考慮好了,不僅超出了她的期待,也超出她的理解。當然也有好心人,但翟大夫不像,他看著對人很冷漠,而冰冷的鏡片則更加重了這種冷漠感。

    看出穆靜的迷惑,翟大夫向她解釋:“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這句話換別人說很像是搭訕,可出自翟大夫嘴裡,穆靜便難不相信是真的。她也願意相信是真的,而不是套她的話。

    翟大夫為她拉上簾子,讓她在此多休息一會兒,馬上就要到站了,他要去出站口等著。等翟樺走後,穆靜馬上翻出她給弟弟的畫冊,她在畫冊上問到了淡淡的來蘇水味,味道很淡,但她就是聞到了。畫冊上還夾著一張賀年卡,那是她畫的畫,弟弟寫的字,署名是她哥哥,哥哥從小就有神童之稱,小學就把中學的物理化學搞通了,可他的字畫都很差,給朋友寫賀年卡也要弟妹幫忙,她不像弟弟,通過畫賀年卡管哥哥要好處,她很願意幫哥哥的忙。弟弟要的好處也是孩子要的好處,只要哥哥教他怎麼做煙花。這些年來,她每當看到這張賀年卡就會想起當年她們一家在一起的日子。家人四散,她的弟弟還躺在醫院裡。

    眼下她卻沒時間傷感,她給弟弟的畫冊被那人看了,賀年卡上還有她哥哥的名字,這本書是個隱患,無論如何不能要了,她把畫冊裹在衣服裡去了火車衛生間。畫冊最終通過車窗掉到了車窗外的莊稼裡。她閉上眼,看著手裡的賀年片,眼淚落了下來。

    從衛生間出來,她的眼淚已經幹了,拿著證明材料去跟列車長補票。自始至終,她都沒問列車長,這個位置的上一個乘客叫什麼,她只知道他姓翟。她只祈禱以後再也不要見到他,儘管她的把柄已經被銷燬了。回來時發現床上多了一包壓縮餅乾,大概是她剛才吃得急,那個姓翟的大夫看她像個餓死鬼,給她留了一包。

    躺在臥鋪上,穆靜心裡想那人一定沒在床上躺著,她沒聞到來蘇水味。

    直到在終點站下車,穆靜也沒遇到人來找她的麻煩,大概是她以小人之心奪君子之腹了。

    大概是對他很重要的一個人,才會僅僅因為像就為她想得這樣妥帖。

    至於有關翟大夫的其他,穆靜並沒有去想,她此行最重要的就是看她的弟弟。

    穆靜自從書面和父母劃清界限後,只能通過弟弟悄悄地給父母郵寄些東西。她和弟弟以前並不親密,但血緣這東西就是這麼奇特,有些話不需要說就能夠彼此瞭解。她給方穆揚在吃的之外還寄了一雙女鞋一雙男鞋,信上只說給他寄的,方穆揚沒問為什麼給他寄了女鞋,寄的男鞋尺碼也不對,下次來信只說鞋很合腳,接到鞋喜極而泣,她便知道鞋子弟弟已經轉寄給父母了,因為這鞋對他來說完全不合腳,他也不會喜極而泣。吃的東西她相信弟弟會留著,她的三弟一向很

    會照顧自己。

    她怎麼也想不到一向很會照顧自己的弟弟竟然把自己搞到了醫院,她接到消息的時候沒哭,在醫院裡看到弟弟的時候沒哭,坐返程火車回去的時候她才哭了,她的弟弟躺在醫院沒有醒,而她必須回去工作,因為她的出身,她在工作裡也受著種種考驗。她這次來,是因為費霓給她打電話說方穆揚醒了,但沒有恢復記憶,她帶來的畫冊因為她的謹慎也被她丟到了窗外,此刻她帶給弟弟的只有一張年代久遠的賀年卡,她的弟弟看著賀年卡笑,跟她說要回家,可哪有家啊,弟弟病了,她跟父母也徹底斷了聯繫,至於她的哥哥,因為事業連自己的小家都顧不上,怎麼好讓嫂子知道。一家五口,只能她來看他,也只是看他而已。

    她跟弟弟說過去的事,因為有費霓聽著,她跟弟弟說的都是他小時候怎麼和還在改造的父母做對的事情,這表明弟弟始終站在正確的立場上。費霓大概聽出了她的言不由衷,主動關上了窗子,又跟他們說她要去外面買點兒東西,得過段時間才能回來,而下午護士也不會再進來了。說完就關上了門,給姐弟二人留下了敘舊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