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69、069

    在安然心目中, 李小艾是位非常了不起的物理學工作者,也是非常堅強勇敢的女同志,但在大眾眼中, 她相貌平平,不修邊幅, 還是個帶娃的離婚女人,大眾的眼光可不會透過本質看見她堅韌、有趣的靈魂。

    而楊寶生, 年紀輕輕, 未婚青年,對外還有一個不錯的工作, 長得又挺斯文秀氣, 這樣的男同志可以說是很受異性歡迎的。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談婚論嫁卻是兩個家庭的事,尤其男方家庭, 會接受兒子找個這樣的對象嗎?

    安然不敢賭, 她必須對小艾負責, 免得她受傷害。

    如果再次受傷害, 對她太不公平,太殘忍了。

    “你們相處還不錯?”安然試探著問。

    “嗯,嫂子拜託你了。”楊寶生答非所問,話未說完, 人就跑了。

    “等等, 你還沒說你對她的情況是個啥看法呢, 表個態先。”

    “沒看法,她很好,我會好好對她的。”跑太快,鞋子又不是很合腳, 直接把鞋子甩出去,露出沒有襪底的白色棉襪,他更窘迫了,臉紅得不像話。

    似乎是挺害羞,安然發笑,那就哪天探探小艾的口風,現在距離她離婚也才一年左右,估計也沒啥再找一個的心思。楊寶生雖然沒說他們家怎麼樣,但看平時穿著,估計原生家庭不太好,負擔挺重的,不然他這麼高的工資不買新衣服不可能大冬天連雙好點的襪子也沒有。

    但莫欺少年窮,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少年時期窮苦一點不是原罪,只要他是個可信賴的,上進的人,安然就佩服。再說了,項目組的那就是給國家做貢獻的,在安然眼裡那就是自帶濾鏡的,得上心。

    送走客人,宋志遠進廚房來幫忙擦地,別的不會,可擦地他是從小就會的,因為潔癖。

    這不,人拿著件破衣服蹲在地上,細緻的不錯過一釐米的左右擦著,身子不斷往後退著,樓上孩子的鬧聲也充耳不聞。

    “你覺著楊寶生這人咋樣?”

    他頓了頓,“不錯。”

    “怎麼個不錯法?比如性格、為人處世、工作態度,家庭條件。”

    這可難住宋志遠了,他只管工作,跟同事也是從來只談公事,不問私生活,“工作態度和能力都不錯,其他不詳。”

    又擦了幾下,似乎是想起啥,補充道:“平時不怎麼聽見他說話,應該是性格內斂。”大家的話題雖然他幾乎不參與,但難免還是能聽進去幾耳朵,其他人的聲音或者發言他都有印象,但這個小夥子他是一次也沒聽見過。

    安然瞭然,這應該是在實驗室沒啥存在感的同志。不過,說不定這樣的人才更適合小艾呢?

    正想著,門口傳來小女孩說話的聲音:“小野,我走了啊,你快回家睡覺哦。”

    “姐姐我送你,小野膽子超大哦!”她知道棗兒姐姐膽子小,不敢走黑路,可她卻不怕。

    安然趕緊出去,牽著兩小隻的手,將小棗兒送到大院裡,又走到一樓樓梯口左轉第一家,趙銀花還在裡頭“咚咚咚”的切土豆。

    “哎呀小安,怎麼是你送她回來?吃飯沒?”

    “吃過了,你們咋現在才吃,棗兒爸爸下班晚了嗎?”趙銀花家真是說一目瞭然也不對,因為堆的東西太多了,四張上下架子床把屋子擠佔得下腳處也沒了,更何況她還在裡頭支著爐子砧板。

    這大概就是這個年代普通工人的居住條件吧,三代十幾個人擠著,一擠就是大半輩子,搞不好熬到八.九十年代還熬來了下崗潮,不過,按銀花家孩子的年紀算,到下崗潮來臨的時候正是幾個兒子要成家立業的時候……如果不改變,他們一家子的悲劇命運,是可以預見的。

    明明是最艱苦奮鬥,最吃苦耐勞,比誰都老實本分的一家子,安然堅決不能讓他們滑向悲劇的深淵,“你們先忙吧,過幾天銀花姐要沒事的話咱們去向陽農場看看?”

    趙銀花雖然蔫蔫的,但向陽農場意味著有便宜菜可以買,“好啊,到時候我去叫你。”

    棗兒在小野家已經吃得飽飽的了,回來卻還是非常主動的幫助媽媽通爐子,拿碗筷,出去院裡叫爸爸和兩個哥哥準備吃飯,爺仨正埋頭糊火柴盒呢,不是不怕外頭冷,是家裡太小了,這麼多材料擺不開。

    有的人家正月初二高朋滿座,也有的人家就是這麼過的。回去路上安然心頭實在是不好受,大華的結局是他自個兒作的,可趙家剩下這麼多人卻是非常不錯的,不該這麼苦。

    “媽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喲。”小貓蛋晃了晃她的手。

    “啥秘密,說出來就不算秘密了。”

    小貓蛋想了想,也對哦,就像過生日許願一樣,只能悄悄地在心裡說,嘴巴要是說出來就不算數啦。

    安然本來是故意逗她的,想讓她做一番思想鬥爭,結果她居然就啥也不說了,不得不再一次感慨,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了,這是好事。

    ***

    第二天睡到太陽照屁股,安然叫上一家子,又帶上前不久別人送來的麥乳精和餅乾,在兩個“蛋”戀戀不捨的目光裡拿到了金魚衚衕。找回了女兒,石家那面社會主義的牆彷彿更白了,白得晃人眼,白得理直氣壯,財大氣粗,就連破敗的木門也煥然一新,貼上了紅色的春聯和福字。

    院裡,小石榴正抓著一把小石子兒玩,看見他們一驚,嚇得往石榴樹後躲,待看清是安然後,她又把一顆白白的小腦袋探出來,好奇的看著他們。

    這孩子,陳六福已經給開了中藥,吃了快倆月,頭髮由白轉灰,不過是比奶奶灰又白點的顏色,聽說有一天石萬磊帶她上醫院在衚衕口把人孩子都嚇哭了。當然石萬磊為了避免她以後融入不了金魚衚衕,就把她頭髮剪短了,就跟鐵蛋的差不多。

    遠遠看去,像個白皮膚的羸弱男娃娃。

    跟往年不一樣,今年石萬磊心情大好,給院裡每一棵石榴樹都掛上綵帶,像一片五顏六色的花海,小貓蛋最喜歡啦,噠噠噠跑進去繞著這棵樹轉圈,又繞著那棵樹蹦躂。

    她的開心很快感染了小石榴,也跟著她跑過去,悄悄地尾隨後面,模仿著她的樣子,轉圈,蹦躂,嘴巴里嗚嗚哇哇叫著,好不開心。

    石萬磊非常感激他們能來,這兩年宋家就是再忙,也沒忘記往他這邊走一趟,讓他感受到了在這世間難得的真情。他家的親戚,以前他在邊疆的時候有用不完的各式全國糧票肉票布票以及那個省份才有的能買茶葉的副食票,所以那幾年他們家總是賓客盈門,是整個金魚衚衕當之無愧的最闊氣的人家。

    後來情況就變了,屋子還是一樣的屋子,門還是一樣的門,可親戚們就覺著他們家有瘟神似的,路都得繞著走。

    當年能借到一千塊做生意,大概就是把他老石家祖上三代積累的人脈和臉面全用光了吧。

    “伯伯笑啥呀?”鐵蛋好奇地問,手裡拿著一把自行車鏈條和鐵絲做的□□“嗖嗖”的玩。

    石萬磊接過他的□□看了下,“你很喜歡玩.槍?”

    “那是,哪個男子漢不玩.槍啊,咱們學校裡,不玩.槍的都是姑娘,丫頭片子,是吧安文野?”

    “是!我哥哥做的□□全校第一,全區第一好玩!能射很遠很遠,還會爆.炸喲。”她從最遠的一棵樹下跑過來,氣喘吁吁,捧場王雖遲但到。

    石萬磊拿著槍在手裡摩挲,雖然只是孩子玩具,可常年跟這種東西打交道,他的職業生涯還是令他分外想唸的。安然看著他粗糙的十指,忽然靈機一動,他只是眼睛殘疾,“不知道石大哥手下功夫怎麼樣?”

    石萬磊指著一棵石榴樹上的沙袋說,“跟以前是沒法比了,但幸好沒荒廢。”

    安然心裡忽然就有了個主意,“大哥這兩年有啥打算沒?”

    石萬磊眼裡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嚮往與熱愛,“我打算等石榴能融入新環境,能上學後,我繼續出去幹倒爺,去年的手錶還剩不少,我打算帶省城去試試。”

    “那小石榴一個人咋辦?”

    石萬磊愁眉苦臉,“現在也拿不定主意,我有個姨媽在鄉下,看能不能拜託她幫我照顧半個月……頂多半個月我就回來。”

    可現在的小石榴驚魂未定,可以說除了爸爸她誰也不信,給她寄養在親戚家?不現實。

    才剛從無家可歸的狀態迴歸正常,又要寄人籬下,或許對她也是二次傷害。

    安然在宋致遠的眼裡看到了同意,遂主動說:“如果大哥不介意的話,就把小石榴送我家去,白天讓她跟小貓蛋玩兒,大院裡孩子多,會歡迎她的。”

    主要是沒姓封的一家當攪屎棍,那邊的孩子對這個陌生的小孩會比較友善,要融入就很自然。

    “白天在我家,晚上你下班了再接回來。”

    “下班?我去了省城可……”

    “就是下班。”安然笑著說。

    “可我沒工作,街道上不給分配。”他苦惱的說,雖然陳大夫開的藥是最便宜的,可長期吃也得花不少錢,那點撫卹金他是堅決不能動的,必須留著以後供女兒上學。

    他自己小時候家境貧寒沒上過學,後來有幸遇到個無家可歸的老太太,母親心善,收留了她。誰知老太太卻是念過新式學堂的落魄千金,不僅教他讀書寫字,背四書五經,還傳授了不少新式的科學文化知識……所以後來他去當兵,才有機會轉業當公安。

    可以說,他的命運是被知識改變的,所以他的女兒就是再苦再窮也必須上學,上大學。

    “你等著吧,我給你跑個工作。”安然胸有成竹地說。

    對於石萬磊來說,最好的工作是什麼?當然是清閒一點,能按時上下班接送女兒的工作唄。

    小貓蛋一直支楞著耳朵聽媽媽說話,回家路上她就問:“伯伯去哪裡上班班呢,媽媽?”

    “就去媽媽單位。”

    小貓蛋歪著腦袋想了想,“可是,伯伯是男的呀。”她媽媽的單位全是阿姨和奶奶,只有大門口的伯伯是男的。

    而安然要給石萬磊找的工作是啥呢?就是總工會保衛科。首先,他以前是當過兵的,直接從部隊轉業到邊防做緝.毒.警,現在各單位保衛科基本都是退伍軍人,轉業軍人,他完全符合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