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67、067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一身雪白, 不知道是陽光反射作用還是自己眼花了。

    雪白的皮膚,雪白的頭髮,除了眼珠子還有點黑, 這就是個妥妥的“白毛女”啊!安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揉了揉眼,小貓蛋已經高興地叫著“兔子公主”噠噠噠跑上去了, 她覺著她爸爸給她撿到個兔子公主,高興得都破音了。

    “姨, 姨, 我們撿到個人,就在裡頭, 洞子裡有好多小洞子, 好多岔路,我們讓她別跑她還跑,她也不會說話, 怎麼辦啊姨?”鐵蛋抱著姨父的弓.弩, 虎視眈眈盯著“白毛女”。

    “啊啊……咿……嗚……”

    安然愣了愣, 那是個瘦弱到極致, 或許還沒小貓蛋重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像小鹿一般看著他們,裡頭是滿滿的恐懼和驚嚇,安然壓根看不出來這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不過她渾身光.溜.溜, 一件衣服褲子也沒有, 看宋致遠緊緊保護著他(她)的下半身來看,應該是個女娃娃。

    安然趕緊脫下自己的毛衣,又從車裡拿下宋致遠的軍大衣,一把將她蓋住。

    有了東西跟外界隔開, 小白毛女發抖沒那麼厲害了,只是牙齒還咬得“吱咯吱咯”的,滿眼驚懼。

    小貓蛋睜著大眼睛看了一會兒,使勁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她多說一個字就會嚇到兔子公主。

    小白毛女雖然看著小,但力氣不小……或者說,其實是動物面對生命危險時忍不住使出最大的力氣掙扎,宋致遠單手還抱不住,因為還得防著她咬人。

    鐵蛋氣哼哼地說:“這人就聽不懂咱們說話,在裡頭還咬了我姨父一口,你看傷口還流血呢。”

    安然果然在宋致遠的右手手腕上看見兩排流血的牙印子,這哪裡是人類,就是隻小動物啊!“我來抱吧,我把她抱後排,咱們先回家,鐵蛋待會兒在市醫院下,去找你陳爺爺來,帶上藥箱。”

    宋致遠想把小白毛女遞過去,可她就像動物似的,用她又長又捲曲的指甲,緊緊扣住他手臂上的肉,根本剝離不出去。

    “算了,先回去吧。”

    安然開車,兩個蛋擠著坐副駕駛,車子一動,小白毛女又是害怕得嗷嗷叫,真的跟動物一點區別也沒有。

    安然心裡嘆口氣,心裡隱約有了猜測,小貓蛋怕是又一次說對了。

    ***

    一路上,這真是帶一隻從沒出過門的小動物出門啊,大馬路上哪怕是過來個人,或者一輛自行車,她就要嚇得嗷嗷叫。

    叫就算了,還把“爪子”深深地嵌進了宋致遠的肉裡。

    小貓蛋都生氣了,“不許你撓我爸爸!”哪怕是兔子公主也不行。

    小白毛女:“嗷嗷——”

    鐵蛋心煩得捂住耳朵,“一路就是瞎叫喚,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車上坐著一隻狼崽子呢。”

    小貓蛋對“兔子公主”的熱情依然不減,不過變得很矛盾,是既想看看她,又怕她撓自己爸爸,她一回頭,她就叫,一說話,也叫……最後,乾脆就不看她了,徑直地看著前方,跟她跟前也有個方向盤似的。

    到了市醫院,鐵蛋下車找陳六福,宋致遠繼續抱緊她,一路也不敢停,直接給開進了大院,又從大院開到他們家門口。幸好現在天已經黑了,家家戶戶亮著燈吃著飯,聽見汽車聲也習以為常,沒人出來看。

    安然先下車,跑回家裡拿了塊毯子下來,把她嚴嚴實實包住,宋致遠才有辦法將她抱進客房。

    不過,進了客房,他們又犯難了,因為這小東西跳下地想跑,被鐵蛋眼疾手快把門關上,她就“嗷嗚嗷嗚”吼叫著撓門。她的指甲,彎彎的捲起來,裡頭黑黑的,一口牙齒又黃又尖,像是能把人氣管活活撕開。

    安然簡直一個腦袋兩個大,再被她這麼撓下去,鄰居就該聽見了,到時候他們想保護她也保護不了了。這種“怪物”,肯定一舉報一個準,安然想起兩年前宋致遠說的,國外有那種專門抓特異小孩的組織,雖然現在的華國他們不一定進得來,但……以防萬一吧。

    她抱著試一試的心態,輕聲叫:“小石榴,你是小石榴嗎?”

    小東西的暴躁有一瞬間的安靜,兩隻動物一樣的眼睛緊緊盯著她的嘴唇。

    “她聽不懂人類的話了。”宋致遠嘆口氣,指指妻子的嘴唇。

    於是,安然又慢慢地,幾乎是誇張的,用自己嘴唇說:“小,石,榴。”

    “嗷——”

    “她答應了耶,姨你咋知道她名字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答應,反正鐵蛋兩眼冒光,他姨也太牛了吧!

    小貓蛋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轉,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

    可能是因為安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就一直緊緊盯著安然,也不撓門也不撓窗玻璃了,只要她走一步,她也跟著走一步,像幼崽模仿母獸一般。

    沒一會兒,陳六福揹著藥箱來到,不過孩子不讓他看,也不讓他觸碰,離老遠就開始小獸尖叫,他只能遠遠的看著:“重度營養不良,其它的怕是要進醫院系統檢查一下才知道。”

    “你們從哪兒撿到的孩子?”

    “農藥廠附近的防空洞裡。”

    陳六福低著頭想了會兒,“那附近防空洞不少,以前是敵佔區,農藥廠也是。”

    安然心裡想著別的事,也沒注意,只是說:“拜託陳叔幫我們暫時保密,過幾天我們帶她過去找您,您能不能幫我們先聯繫一下大夫?秘密的給她看一下,就說是重病孩子。”

    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以。”陳六福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多問,囑咐多給她補充營養,就走了。

    小貓蛋聽得非常認真,噠噠噠跑去餐廳,爬板凳上,踮著腳尖抱出一罐麥乳精,舀滿滿的五大勺到碗裡,“媽媽可以,可以幫我加開水水嗎?”

    她知道開水壺不能碰,就乖乖的揣著小手手站在一邊,等著。

    安然泡了一碗濃稠得都快化不開的,熱乎乎,奶香香的麥乳精進屋,放在床頭櫃上:“喝吧,補充點營養。”

    “很香哦,我小時候超喜歡噠!”小貓蛋拿了個勺子,盛起一勺,吹了吹,送進嘴裡,舒服得直閉眼,“哇哦!真好吃!真香!”

    小“白毛女”一開始不敢,可奶香味是所有哺乳動物無法拒絕的誘惑,似乎是確保小貓蛋吃了以後沒事,她立馬跑過去,伸著舌頭就舔,就是不用勺子。

    善於利用自己的舌頭獲食……這也是動物本能。

    不過,很快,她發現舌頭舔不快,不滿足於此,她就無師自通地抱起碗來,“咕嘰咕嘰”灌下去,不用一分鐘滿滿一碗麥乳精就喝完了,她還舔著嘴唇意猶未盡。

    安然雖然心疼,但也不敢給她多吃,畢竟她的胃已經餓縮了,吃太多怕她受不了,會不舒服。

    吃飽喝足後,小獸就開始找母獸了,她兩顆黑黝黝的眼珠子緊緊盯著安然,時不時還會湊過來,用身體磨蹭她。安然嘗試著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沒反對,沒暴躁,倒是放心大半,繼續試探著捋捋她的背,當想要給她剪指甲的時候……不行了。

    安然也不灰心,就跟小動物一樣,要讓她適應人類,必須讓她感覺到安全。“宋致遠,你帶孩子下去做點吃的吧。”

    可廚房裡只有中午剩的一點冷菜,爺三個又冷又餓,太複雜的也不會做,就下了一鍋麵條,舀幾勺雜醬,再把熱好的冷菜澆在頭上,勉強就算一餐了。

    幸好,鐵蛋比他姨父用心,去菜地裡揪了一把生菜,洗乾淨扔煮麵水裡,攪吧攪吧,不就有肉有菜了嗎?

    小貓蛋:我哥哥真是小天才!

    當然,他們也沒忘記給樓上端了兩碗。

    一開始,小石榴依然是不敢吃,只是看著“母獸”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肚子也實在受不了了,這才猴子似的跳過來,用手抓起一把麵條也不管燙不燙直接塞嘴裡,狼吞虎嚥。

    嚐到甜頭,她直接三兩下就給抓完了。安然看她這樣子,洗澡剪指甲是不可能的,只好說:“你先好好休息,睡覺,睡在床上,那裡,蓋被子,知道嗎?”

    “嗷嗚——”小獸哼唧著,似乎是不想讓她走。

    可安然現在急著知道洞裡到底是個啥情況,怕萬一有什麼那就是夜長夢多,“乖小石榴,你先睡一覺,我幫你把燈關掉,好不好?”

    果然,燈一關,她就不哼了,一下跳上床,拉上被子笨拙的往身上一裹,瞪著黑漆漆的屋子,正是她熟悉的山頂洞人生活……嗯,很有安全感。

    ***

    事情是這樣的,那洞子不僅五十米,至少有三百米長,裡頭至少有六條岔路,直徑很小,只容鐵蛋通過,他也是要縮著身子,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團才能爬進去。幸好沒多久通道變寬,出現一個地窖一樣的結構,裡頭濃烈的屎尿臭,還混雜著許多吃過的食物殘渣,和一堆罐頭盒子。

    原來是有一箱子帶日文的罐頭,不過宋致遠判斷至少已經過期二十年了,裡頭的壓縮食物已經腐壞得不成樣子,但放了足夠的防腐劑,沒徹底生蛆變成廢物,所以吃了那些東西不僅沒長身體,還吃出毛病來了。

    當然,那麼小個孩子,沒被過期食物毒死,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她的頭髮和皮膚,為什麼會變白?”

    “缺鹽和微量元素,常年不見天日,身體無法合成黑色素。”

    安然本以為,樣板戲《白毛女》只是藝術加工並誇張化處理,以批判封建主義高利貸害人不淺的,為了增加藝術性才說“白毛女”的,誰知道現實生活裡真的有這樣的人。

    “不過,光是食物攝入不足的話,不至於全白,估計還是有別的因素。”具體是什麼成分,他也不知道,得找蕭若玲來看看,她在洞裡這麼久,唯一能接觸到的就是兩箱壓縮食品,土壤,空氣,還有動物。

    今天急著將她帶出來,還沒來得及給這幾種物質取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