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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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饒是如此,他還能開起醫館,成為改開後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可見他的醫術之高明,病患基礎之雄厚,辦公室裡掛滿的都是病患和家屬送的錦旗……那可不是後世那些江湖郎中找複印店造的假旗。

    而且安然也沒聽說過他有啥不好的桃色新聞或者財務方面的問題,目前來說也還是個正直而狡猾的老頭兒。

    受夠了宋致遠的一根筋,安然是真喜歡陳六福這樣能屈能伸的男人。

    “我跟淑英相處不錯,我想跟她結婚,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您喜歡我母親嗎?”

    這麼老大把年紀還說喜歡不喜歡的,確實挺為難人,可人陳六福就是能把話說得很漂亮:“我敬佩她的人品,也心疼她的坎坷。”

    “可我覺著,婚姻不是光有敬佩和心疼就能過下去的。還得有感情,在您心目中,我母親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陳六福頓了頓,看向她身後的包淑英,她還是低著頭,不怎麼說話,可她的腰桿子挺得很直,就像她的人一樣,雖然半生坎坷,卻從未放棄希望。她說過,她後半生的希望就是,每天帶帶兒孫,給然然摘摘

    菜洗洗菜,給孩子補補衣服,要是每個禮拜能吃上一碗紅糖湯圓醪糟,那就更圓滿了。

    這是很多老頭老太太的願望,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是很不一樣。

    “我會把她當伴侶,當戰友,等我們都得空的時候,一起出去走走,去東北看看雪,海南吹吹風,再去福建吃點我也沒吃過的海味兒。”

    安然還沒怎麼著,倒把包淑英給感動哭了。她不知道啥叫浪漫,也不知道啥叫愛情,可他能把她心中想的說出來,卻是她一輩子從未遇到的男人。

    是的,她包淑英雖然看著不起眼,雖然不識字,可她也想出去看看,不管到哪兒,都是不一樣的從未見過的風景。

    這倆人對視上,一個有情一個有意的,安然還能怎麼著?不管是單身還是再找一個,安然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母親健康開心。兒孫能給她的開心,跟異性伴侶能給的開心完全不一樣。

    “那我就叫您陳叔吧,您說的這些話,我相信以您的人品,肯定會說到做到,但我也有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

    “就是,我不希望我母親去紅星縣,我想讓她就在陽城市,如果你們要結婚的話,能在陽城市安家嗎?”重新安一個家,她可不希望母親去那邊受委屈,或者跟他的原生子女有太多接觸,正常人情往來逢年過節可以,想讓母親給他們帶孩子當老媽子,那可不行。

    “可以。”

    安然和包淑英都愣了,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爽快。

    “去年市醫院就打算調我到市裡,但我因為放不下診所沒來,既然在市裡安家,那我可以把診所搬來,相信病人也不會流失多少。”真正看得好的大夫,他去哪兒,病患也會跟著去哪兒。

    但安然覺著,無論男女,事業都應該擺在第一位,“我覺得這個事應該慎重,陳叔您還是回去好好想一段時間再說。”

    她不想讓母親有負罪感,讓她覺著陳六福為她犧牲太多,她好不容易幫她建立起來的自信,不能這麼輕易喪失。

    ***

    晚上,宋致遠回來,安然想了想還是把事情跟他說了,“你覺著怎麼樣?”

    “我

    沒意見。”人家左手的筆就沒放下過。

    “不是問你同不同意,我是說你覺著陳叔說的話是真心的嗎?”或許,男人更懂男人,就像女人總是能第一時間判斷對方綠不綠茶一樣。

    “我不知道。”

    安然:“……”得,算我不長教訓,從此以後再跟你蠢驢說話我也是蠢驢!

    於是,宋致遠直到睡覺的時候發現,他的妻子又生氣了。是如何發現的呢?她把床都佔完了,他沒地方睡了呀。

    客廳裡,包淑英和鐵蛋睡得呼呼的,他總不可能把老人孩子叫醒,只能輕輕搖了搖妻子的手臂,“能不能睡進去一點?”

    安然其實壓根沒睡著,哪個女人被這麼氣還能睡得著呢?安然不是一定非得讓他說出個子醜寅卯,只是想要聽聽他的判斷,真或者假就行,兩個字裡二選一也就是一個字,有那麼難嗎?混蛋!畢竟那也是幫他帶了兩年孩子的岳母啊,他就不把岳母的幸福放在心上嗎?

    還是他覺著,孩子帶大了,馬上就能送幼兒園,那樣他就輕鬆了,不需要老人了,他能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了?

    想到這個可能,安然更氣,不讓,哪怕一釐米一毫米也不讓!睡狗窩去吧。

    宋致遠摸了摸鼻子,又不好太大聲吵醒老人,“我知道你沒睡,你能跟我說說話嗎?”

    不說。

    “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

    他仔細回想,今天進門吃晚飯的時候都還挺正常的,她還興奮的告訴他,小貓蛋會說主謂賓俱全的句子了,語言能力進步很大,說不定下個月就能像大孩子一樣說話了……怎麼吃了飯,說了點什麼她就忽然不理人了。

    莫非……

    可憐的宋大工程師,終於知道妻子為啥生氣了,“我同意,很同意,孩子姥姥要結婚就結,不結就在家裡待著。”

    “我說的是你同不同意嗎?那是我媽,輪得到你不同意嗎?”

    不怪她語氣不好,安然自問還是有涵養的,可面對這樣一塊木頭,再好的脾氣也得炸啊。

    宋致遠再次摸了摸鼻子,才想起來她氣的應該是“你覺著陳叔說的話是真心嗎”,而他說“不知

    道”。對,他記性就是這麼好,他能記住一定時間內對方說的每一個字,可他就是理解不了,自己的回答有什麼問題。

    “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不瞭解這個人。”

    一說還真有那麼一丟丟道理,在不瞭解一個人或者一件事的全貌時,妄加評論也不對。網絡上那麼多一開始群情激奮最後卻又反轉的事件還不夠多嗎?當年她被劉美芬搞得身敗名裂,不也是這種“未知全貌妄加評論”的人佔了主流嗎?

    她,也曾是被人輕易評論的受害者。

    而他的說法,說明他是一個很謹慎,很客觀的人。

    行吧,雖然理智上說她不該生氣,他沒做錯什麼,可心理上還是會不舒服。“允許你最後睡幾個月,等以後搬家你就自個兒睡一間吧。”

    宋致遠脫衣服的手頓了頓,“我們要分居嗎?”

    “對。”

    宋致遠似乎也被堵得無話可說了,他迅速的躺床上,半個身子還掛在床外面,可他心裡面也有點不舒服,說不清道不明那種,還有點孤獨。

    “你真的是我的妻子嗎?”

    安然都懶得理他,一個月裡總要問七八次,煩不煩啊他,就跟貓蛋想吃冰淇淋一天問十次“媽媽我可以吃嗎”一樣。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我們就不應該分居。”

    “我們會回到從前嗎?”

    “哪個從前?”不知道為什麼,安然忽然覺著有點不忍心,這樣可憐巴巴的示弱的宋致遠,她還沒見過。

    “在響水生產隊的知青屋,我可以抱你,可以發生關係。”

    安然:“???”

    “意思是,你想跟我發生關係?”

    “是。”宋致遠再不解風情,再木頭,那也是個身心發育健全的成年男性,他會沒想法嗎?不,隨著接觸的加深,兩個人為了共同的孩子和房子而奔波時,他的孤獨感減弱很多的時候他就會有那個想法。

    安然一口老血差點噴他臉上,雖然她也不是聖人啊,她也是身心發育健全的成年女性,可她至少知道委婉一點兒,至少知道換個稍微動聽點的詞,而不是這麼強,這麼生猛的動物性

    。

    “可是我並不想,我只想跟你合作養娃。”

    宋致遠居然幽幽的嘆口氣:“好,我不勉強,但我們不分居,可以嗎?”

    “行。”不分就不分。

    安靜了一會兒,宋致遠翻身,面對著還在生氣的妻子,“據可靠消息,鄭老死了,死在回城的路上。”

    安然一怔,“鄭老”她聽他去年設計設備的時候提過,說是有個什麼黃金省力切割點就是他提出的,他是新華國成立後不顧m國高薪挽留,突破重重阻撓,通過走私輪船到臺灣,又從臺灣揹著氧氣瓶游到福建這邊,才踏上華國的土地。

    他在大洋彼岸的時候就是非常有名的物理學家,回來以後一心報效祖國,要為祖國建設航天物理工程的。誰知道工作搞到一半,因為有留洋經歷被造.反派咬住不放,弄到了大西北的沙漠裡。住牛棚,被勞改,被批.鬥,沒幾年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剛好去年,因為宋致遠給副主席寫信打動了老人家,中央的正義之師開始注意到這個問題,想把這批像鄭老一樣的老科學家們接回京市,給他們平反,讓他們重新回到科研崗位。

    宋致遠大學學的教科書裡,引用的最先進最前沿的數據就是鄭老出的,教材裡很多英文內容也是他免費翻譯的。可以說,鄭老沒回國前就是他的精神偶像,回來了那更是,直接是精神教父一樣的存在。

    本以為等他回到京市,他一定要親自拜訪老人家,當面請教幾個困惑他多年的問題,能與老人家秉燭夜談把酒言歡,大概是他平生最大的嚮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