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31、031

    劉解放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 誰也想不到他們才剛按住葫蘆又飄起瓢來,這不是赤.裸.裸打他臉嗎?!守株待兔兩天,馬上就到他當眾拍著胸脯保證的“三天”期限了。

    “這樣吧廠長, 您日理萬機,忙正經事都忙不過來, 這種小事就交給我辦吧,您只要給我幾個人就行。”

    劉解放如蒙大赦, “好好好,要什麼你只管說。”到時候查不出來那就是你自個兒的問題了, 跟我可沒關係。

    有了這位甩鍋大王的“令箭”,安然當天就去革委會會了會幾位革命“中將”,發現人好端端在寬敞明亮的大辦公室裡喝茶看報,悠哉悠哉。

    安然故意說起大字報的事兒,他們比她還一頭霧水, 並指天畫地的發誓:“安同志你一定要相信我們, 不是我們乾的啊,別的單位革委會那是……可咱們也是被趕鴨子上陣, 頂多上頭來檢查的時候做做樣子, 從來沒批過一個人,沒鬥過誰啊。”

    別的廠時不時就有工程師和領導被下放,小到個小小的紅星縣二食堂也有革委會批人下放人,而陽鋼二分廠愣是一個下放的也沒有。

    這個安然是信的。

    這也是她雖然看不慣劉解放,但也不想把他怎麼著的原因。只要有他和胡光墉在的一天,批人鬥人的風氣在二分廠就搞不起來。

    這幾位“中將”只是讓一個鋼鐵廠在這個年代保持形式上的完整。她點點頭,沒說啥就上保衛科,找出這幾天進出廠區人員登記表來看。

    大院是敞開的,誰都能進來。可廠區卻是非工人不得進出, 有生人要進也必須登記,這就是壞人留下蛛絲馬跡的地方,所以安然還得感謝劉解放,雖然他的守株待兔沒逮到人,可至少把壞人逼到了廠區不是?

    安然指著這幾天進出人員名字,一個一個詢問當班工作人員,這是誰,長什麼樣,什麼時候來的,來幹啥,來了多久,比公安查案還仔細,好幾個保安當場就被問得滿頭大汗……因為,有些人是老面孔,經常來的,人家遞根紙菸他們就放行了,沒讓登

    記。

    不過,幸好,安然發現最近有二十八人次進過廠區,而其他大多數都是來過好幾次的老面孔,只有一個叫“陳小玉”的,單獨來過一次。她又翻出上半年的登記表仔細核查,沒出現過這個人的名字,說明是第一次來。

    “這人是誰?”

    保安想了想,說:“是來給食堂送肉的,說是肉聯廠職工,我核查過她的工作證,沒問題。”

    “那以前送肉的不是她嗎?”

    “不是,是老劉,啊,就是劉全有,我……”沒讓登記,因為他有時會給點小恩小惠。

    安然也沒打算深究,一個企業就是一個生態系統,裡頭每一個人扮演的角色都有其生存的規則,明規則是企業定的,潛規則就是環境自發形成的,只要不是原則性錯誤,她只能選擇睜隻眼閉隻眼。

    “那你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嗎?”

    “記得記得,可胖著呢,至少得二百斤一女同志,又白又胖。”

    “她叫陳小玉?”安然頓了頓,她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了。

    ***

    陳小玉是誰呢?安然是不知道,可說起肉聯廠的胖女人,那不就是她剛搬來市裡第一次去買肉時遇到的女人嗎?那時候銀花還問她是不是認識她,不然這女人怎麼總盯著她看。

    而安然有個習慣,就是搞不明白的事她會一直掛在心上,輕易不會忘記。而她上次開車回小海燕的時候,就特意問了鴨蛋媽和陳大娘,認不認識肉聯廠一個胖女人。

    誰知她倆都說,如果是胖得快二百斤的,皮膚挺白的,那就是金蛋他二媽,也就是何隊長家福氣滿滿的二兒媳。

    安然沒想到,她都搬來城裡了,老何家這些人還陰魂不散,送上門的人頭,她安然女士能不收割嗎?

    “小安,貼大字報的人抓到了嗎?瞧你高興的。”院裡有大娘問。

    安然邁著輕快的步伐,“還沒呢,但日子總得過不是。”

    今兒是禮拜天,鐵蛋沒上學,正和大華他們在院裡玩彈弓,把院裡一棵枇杷樹當靶子,用小石子打上頭幾個可憐兮兮的不成器的小青枇杷。

    早在上個月,這棵樹上的

    枇杷就被他們摘光了,連樹尖子上摘不著的地方也讓他們用彈弓打下來了。在農村吧,雖然吃不飽些,可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兩棵果木,桃李杏梨總能吃上幾個。可在這兒不一樣,大家沒自留地,就指著院裡這幾棵能給孩子們打牙祭呢。

    誰都想吃,孩子們就只能憑本事吃飯了。

    幸好,鐵蛋腿長,上樹的事兒在農村乾得很順手,安然吃上了好幾枚酸枇杷,後來嫌實在太酸了,他又源源不斷往家拿,她就用冰糖熬汁兒給煮成了枇杷果醬,吃饃的時候蘸上一點,特爽。

    “包文籃,今兒週末,咱們是不是得回小海燕一趟?上次你德豐伯孃說她家院裡的梨子熟了,讓咱去扯兩斤來吃。”

    鐵蛋把彈弓一挎,“梨子能做成果醬嗎?”

    “能。”

    “太好咯!小貓蛋咱們走,弄果醬去!”小貓蛋跟棗兒和其他幾個小女孩,正在石桌上玩過家家呢,聞言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帶“醬”的東西都好吃,立馬自個兒顫巍巍爬起來,小手一搖,“拜拜。”

    才十一個月就這份機靈勁兒,大院裡誰不稀罕啊?

    這次,安然還是從綜治辦借了吉普車,開車只用三十來分鐘,不然七老八小的又是班車又是拖拉機,沒法當天去當天回。

    不過,回村之前,她得先去個地方。陽城市肉聯廠,估計是這個時代最紅火,最風光,福利待遇最好的單位,大門那叫一個氣派,出來的人一個比一個胖,一個比一個白,要不是看她開著吉普車,還看不上搭理她呢。

    “啥?你要找陳大玉啊,她回家去了。”一個眼高於頂的中年男人,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說。

    “你們跟咱們陳大玉啥關係來著?”幾個流裡流氣的男人問。

    估計是太胖了,人故意調侃叫她“陳大玉”。

    “是回石安公社的婆家嗎?”確認一下。

    “那當然,她孃家就在紅星縣,騎上車一會兒就到家,誒她自行車還在那兒呢……”幾個人笑哈哈的跑過去,玩她的自行車去了。

    安然也不多說,既然如此,那她這一趟可就是一箭雙鵰了。

    “然然,你找這人啥事

    呢?”包淑英抱著小貓蛋問。

    “陳小玉是何隊長家二兒媳,就是她給你女婿貼的大字報。”

    “居然是她?那有啥你跟她好好說,別衝動,咱們人沒他們多,說不過就算了,退一步也沒啥,啊?”包淑英急得聲音都變了,總覺著這一趟回村很不妙。

    安然答應當然會答應,可她知道,這事就不能好好說,因為他們不配。

    她的好脾氣只留給值得的人,對待畜生,必須要高高的揚起鞭子,狠狠的抽下去,而對待毒蛇,那就是一刀下去,斷它首腦。

    ***

    要說小海燕村,今兒可是熱鬧了。因為何隊長家那又白又胖福氣滿滿的二兒媳回來了,帶著好多好多的肉骨頭,故意一路進村都敞著口袋,社員們是從村口看到村尾,有小孩直接給饞哭了。

    那些肉骨頭呢,也不是她自個兒的,聽說都是從肉聯廠的案板上拿的,肉雖然早已經剔乾淨,可骨頭上總還繫著點筋啊皮的,煮的時候把骨頭敲斷,流出骨油,那也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不是?

    牛蛋正好打了一捆柴給何隊長家送去,一進門就聞見肉香了,那腿直接跟長地板上一樣,不會動啦。

    “小流.氓你來我家幹啥?信不信我揍死你!”金蛋滿嘴流油,手裡捏著根大棒骨,堵在門口。

    牛蛋使勁嚥了口口水:“我來給我二爺送柴。”

    他也鬼著呢,知道跟金蛋說不清,乾脆揚聲喊:“二爺,你要的柴打好了,我的饃呢?這次可不能再給餿的啦,上次你給了我倆搜饃,讓我拉了兩天肚子,差點沒死在屙野屎的山上……”

    小男孩聲音賊大,周圍又全是聞肉味兒的社員,全都笑了,心說何隊長真是不厚道,同宗同族的,他們吃肉喝湯,沒爹沒孃的牛蛋打柴換吃的還換到了餿的,這是人幹事兒?

    果然,好好說不聽,非得扯皮才肯出頭的何隊長,這才不情不願出來,訓牛蛋:“有吃的就行了,哪來那麼多廢話,柴放下,饃今兒沒了,我明天再給你,出去吧。”

    牛蛋梗著脖子:“你上個月已經欠我十六個饃了二爺,您這是存心想餓死我啊,我爸以前在的時

    候可沒少給你好處,我還記得前年過年前一個月,你去我們家……”

    “得得得,你胡說啥呢,趕緊進來,二爺家今兒有客人,你正好來吃頓好的。”何隊長真是怕了這熊孩子一張破嘴,有的沒的全往外頭吐,好些話那是不能說的,尤其現在何會計已經死了,只要他孩子能說出來,社員們就會相信,他要說不是,姜家那邊就會咬他是“欺負死人不會說話”。

    他最近啊,準備把另一個侄子插進隊裡當會計,好補安然的缺。可姜書記不同意,姜家人都不同意,還說他硬要這麼幹的話,大家就要寫聯名信按手印,去公社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