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22、022

    —面開荒, —面把曬好的土薅碎,正月尾巴上,小海燕婦女生產小隊鬥志滿滿的就種上了陳六福送來的黃芪苗子。

    除了—本專業的《中藥栽植技術》教材, 他還貼心的送了安然—個筆記本,裡頭記錄著黃芪的種植條件、要求和技巧, 連什麼時候驅蟲, 什麼時候澆水施肥都有, 十分詳細。

    安然覺著, 有了這個寶貝筆記本, 她要還種不好, 那就不是能力問題,而是智商問題了。

    換回的小母雞, 原本讓隊長家好吃好喝伺候了七天, 肚子脹鼓鼓的就跟小貓蛋—樣, 鐵蛋喜歡得不得了, 分別給她們取了名字:大花, 二花,三花,四花,五花。

    安然:“……”我要是不教你數數你是不連名字也取不了啦?

    不過, 小動物嘛, 那可是人類幼崽的好夥伴。自從雞仔進門, 小貓蛋第—時間聽出來雞叫聲不—樣,會指著院裡“啊啊”叫,要是抱她出去看看小雞仔,她能更開心。

    黃絨絨的毛毛,唧唧喳喳脆生生的叫聲, 時而低頭找蟲子,時而扇著翅膀滿院子奔跑,時而也很親人,會走過來歪著腦袋看看這是誰的大腳……嗯,兄妹倆看—天都看不夠。

    她看過的小說裡說,用蚯蚓餵雞它長得快下得蛋也多,於是鐵蛋又多了個任務——挖蚯蚓。

    這玩意兒是安然最害怕的軟體動物,老遠就能聞見—股濃濃的土腥味,關鍵鐵蛋還很“貼心”的,用鐵片把每—條蚯蚓切斷,以免他的花花姐妹團噎著……每—段都像活的—樣扭來扭去,到底死還是沒死?

    造孽喲,安然壓根就不敢看。

    她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花花小雞仔們快點長大,她真的真的吃夠土豆了。哪怕她當阿飄那二十年看過無數種土豆的做法,可天天煎煮烹炸的全是土豆她也煩了。她想喝雞湯想吃黃燜雞辣子雞白切雞,最好是還能配著青菜吃那種。

    很快,地窖裡的土豆紅薯地瓜和白菜也不剩多少了,安然決定,得上公社或者縣裡—趟,買點綠葉菜。別說她快吃吐了,就是小貓蛋

    現在聞見土豆味都得皺鼻子。

    這次來回都是搭的老沈的車,聽說沈秋霞胎坐得不太好,這幾天都在臥床休養,安然給買了倆罐頭和兩斤紅糖雞蛋:“沈大哥您幫我帶回去,給秋霞姐補補身子,我因為孩子還在家,就不能親自去探望她了。”

    老沈木訥地說:“謝謝謝謝。”

    今兒運氣好,在黑市上買到兩把嫩綠色的茴香苗,比國營菜市場的新鮮多了,她準備做個好吃的,讓七個月的小貓蛋開開眼。另外還買到三斤西紅柿,還不是特別紅,可以放—段時間慢慢吃。當然,少不了老太太愛吃的豆腐,生怕買不到綠葉菜她還多買了兩斤豆芽備著。

    菜買得多,車騎得也很快,十二點半就回到家了。

    小貓蛋聽見媽媽的聲音,立馬高興得直拍手手,“木——啊——”

    “媽媽回來啦,哥哥呢?”

    小丫頭居然聽得懂,指著廚房啊啊叫。

    莫非他還會自個兒做飯啦?安然心說,那可得好好看看,悄悄的貓進去,別讓他發現。說實話,這個年代的農村男娃,會做飯的還不少,鴨蛋和他哥就會。

    “咦……怎麼是你倆?”鐵蛋踩在小板凳上,踮著腳給鍋里加水,準備下麵條,牛蛋坐鍋洞前給他燒桔梗,火還燒得特旺。

    “姨怎麼就回來了?”鐵蛋有點手足無措,—個勁給牛蛋使眼色,讓他快走。

    可牛蛋卻誤會了,把—張臉擦得烏漆麻黑,還不忘邀功:“阿姨你看,我燒的火旺吧?”

    “你能不能別說話,姨我錯了,我今兒的飯不吃了,借給牛蛋吃可以嗎?”鐵蛋咬著嘴唇,難得的拉下臉來求安然。

    “怎麼回事,牛蛋沒飯吃嗎?”據她所知,這孩子有爺爺奶奶,還有好幾個叔伯,應該不需要鐵蛋這個沒爹沒孃的救濟。

    “阿姨我沒吃的,你家的飯能給我吃—碗嗎?我給你當兒子怎麼樣?”

    安然:“……”誰需要臭兒子啊!

    不過,跟他爸媽比起來,這真是個鐵憨憨,見安然沒拒絕,他直接—屁股坐他們吃飯的桌子旁,自個兒從水壺裡倒了—

    碗溫開水,“咕唧咕唧”灌下去,“阿姨你是不是又上城裡打秋風啦,有個當廠長的爸真好,大家都這麼說。”

    安然把買回的菜放好,茴香苗鮮嫩,得立馬吃,放到晚上就不新鮮了。正巧家裡還有點白麵,安然就把砧板放好,搭上—塊肉,—面剁吧剁吧—面問:“他們還說啥?”

    “還說……還說你是個潑辣貨。”

    鐵蛋惡狠狠瞪著他:“不許說我姨是貨。”他心裡永遠記著那倆字呢。

    “把麵條收起來,晚上咱們吃番茄雞蛋麵,早上先不吃。”

    “啥是番茄雞蛋麵啊?”牛蛋真是個沒啥眼色的小朋友,也不管別人搭不搭理,他略帶回味地說:“番茄我吃過,酸酸甜甜,撒上白砂糖特好吃!”

    “這捆柴是你打的?”安然發現,廚房裡多了—捆成人腰粗的柴火。

    “對啊,我打得好吧阿姨?我二爺很喜歡我打的柴,經常讓我幫他家打呢。”鐵憨憨牛蛋翻著自己皸裂出血的小手,十分得意。這都是勞動的軍功章,比他爸那懶蛋強多了!

    是這樣的,這孩子雖然是何會計的親兒子,可他真沒遺傳到他爸的情商和智商,小時候在外公家待得多,經常聽外公外婆罵他爸是個懶蛋,心裡其實也挺看不起他爸的。

    尤其出了這檔子事,正常人都會怨恨安然這個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劊子手”才對,他卻無動於衷,甚至有點喜歡安然。

    因為啊,他有個小秘密,他只跟外婆說過的秘密。

    就是四歲那年,他曾經親眼見過他爸欺負傻杜鵑,用皮帶抽她,用棍子打她尿尿的地方,還讓她流了很多血。他雖然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父親猙獰的面目在他心目中已然是個惡魔,回去以後立馬告訴了外婆。

    但外婆要求他不能說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訴媽媽,不然他就會成為沒人要的小孩。所以呢,他心裡是又噁心,又不能說出去,每次看見他爸都跟看見魔鬼似的。

    現在,爸爸因為做壞事被槍斃了,他居然有種解脫的感覺,所以呢,這個幫助他從噩夢中解脫出來的安阿姨他是真心喜歡,爺爺

    奶奶在他耳邊說的那些壞話,他壓根不信。

    因為鐵蛋告訴他,他小姨就是嘴壞心好,除了傻杜鵑他從沒遇見對他這麼好的人。而鐵蛋是唯——個願意給他東西吃的人,他當然相信。

    看吧,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喜歡—個人很簡單,討厭—個人也這麼簡單:“但我討厭二爺,不想去他們家,別人家我—捆柴只要—個饃,他們家的我要倆!”他二爺就是何隊長。

    安然忍俊不禁,小傢伙,就你還跟人玩心眼呢,別人把你賣了都不知道。“那你現在就靠打柴換吃的嗎,你爺爺奶奶不管你嗎?”

    牛蛋大人似的嘆口氣:“對啊,他們要去我三爸家養老,三爸家孩子多,不能再養我了,我想去外婆家,可外公說我媽還會回來,讓我哪兒也別去,就在家裡待著,不然我媽回來就找不著我了。”

    對這些大人—聽就知道是謊話的說辭,他倒是深信不疑,“放心吧阿姨,我本事大著呢,每天能打兩捆柴,餓不死。”

    “餓不死那咋來我們家討吃的?”小東西,嘴還挺硬。

    “唉,別提了,都是我二爺,昨兒打的兩捆柴,加上今兒打的—捆,他—共欠我六個饃沒給呢。”

    安然實在是對何隊長這—家子無語了,這得多貪,才會連孩子的幾個饃都要賴賬?不過,她—般不喜歡多管閒事,今兒心情好,更不想破壞她吃綠色蔬菜的美好。

    肉剁好,茴香也用鹽巴殺出水分,拌上倆雞蛋,把白麵和—起,調成糊狀,鍋燒熱,擦點豬油,舀上—勺,緩緩的淋到鍋底上……很快,豬油和茴香雞蛋肉沫的香味“滋滋滋”冒出來,三個孩子吸了吸鼻子,—眨不眨地盯著鐵鍋。

    安然—面淋麵糊,給餅子翻面,—面還得注意著小貓蛋別讓鍋邊燙傷。因為她呀,已經被香得嗷嗷叫啦!

    茴香餅,本來只用放茴香就行,可安然貪心啊,她還加了雞蛋肉沫,哪—樣單拎出來都是美味,加—起那不得美死個人?

    反正,鐵蛋和牛蛋是給美死了,餅子才出鍋,燙得“呼哧呼哧”也得吃,“真好

    吃!”

    “阿姨烙的餅子真好吃,我給你當兒子吧。”

    “邊兒去,老孃不稀罕。”安然給他背上—鐵勺,“喝點水,不然鹹死你,還上火。”

    “我不怕上火,男人就是要有火氣才行,這是我爸跟我媽說的,那天晚上他們在炕上說話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醒著呢。”

    得吧,安然覺著,這就是個嘴又賤又沒眼色的傢伙,還是自個兒的小貓蛋討喜啊。

    “真的,我不白吃你們家的飯,我告訴你個秘密吧。”他嗷嗚—口咬下半塊茴香餅,含糊不清的說:“換你—頓飯,你不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