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第93章 屠山月浮屠(十)

    鄧瑛靠在床上看著伏案的楊婉。

    自從買下清波館以後,楊婉閒暇時一直在寫那本冊子,但她明顯比從前要寫得艱難一些。總是寫了撕,撕了又寫。她不願意跟鄧瑛講她究竟在寫什麼,鄧瑛也就不問她。但鄧瑛很喜歡看她奮筆疾書的樣子。

    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只偶爾端起茶盞喝一口茶,架著筆托腮想一會兒,想好了便又再寫。

    她和其他識字的女子都不一樣,她不寫詩文,不愛纖細淫巧的字韻,握筆的姿勢也沒有閨房裡的講究,確切地說,她好像並不是很會握筆,無名指總是抵不穩筆桿,立寫時,也不知道該怎麼扼袖。但正因為是這樣,她一提筆便好像有一種提刀的力度。

    雖如此,楊婉卻很想把自己的字練得好一些。

    但她不想學鄧瑛的字體,反而開始試著臨摹易琅的字。

    易琅在歷史是一個很有書法造詣的皇帝,貞寧十四年時,他的字雖然還沒有成型,但已兼有“三宋”之風。楊婉讓易琅教她寫字,易琅教楊婉的時候,卻總是糾不回楊婉握筆的方法。

    “姨母,你就像沒學過寫字一樣。”

    楊婉不知道該怎麼答,只得尷尬地笑笑。

    易琅掰著楊婉的無名指,嘟囔道:“你為什麼不讓鄧廠臣教你寫字啊。”

    “怎麼,殿下嫌姨母笨啊。”

    易琅摁住紙張的邊沿,“不是,我的字其實沒有鄧廠臣寫得好。”

    楊婉放下筆,命人把甜湯端進來給易琅吃,一面道:“他現在,手不是很方便。”

    易琅抬頭問道:“他怎麼了。”

    楊婉搖了搖頭,“也沒怎麼,就是手腳被磨破了。”

    “因為父皇讓他‘待罪辦事嗎’?”

    楊婉點了點頭,將甜湯端到易琅手邊,“吃吧,將才不是說餓了嗎?”

    易琅端起甜湯又放下,“姨母,喝了這個,晚上能不能不服降春燥的藥啊。”

    “每日殿下都說這話,姨母做不了主的,少進一碗,御藥房都要記檔子,你不想皇后娘娘過問的時候,姨母挨罰吧。”

    “哦……”

    楊婉看著他失落的樣子,不禁笑了一聲,託著下巴道:“殿下有藥不願意吃,姨母想討藥又討不來。”

    說著挽起袖子去洗筆。

    易琅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道:“姨母你不學了。”

    “嗯,明日再學吧,姨母想讓你先吃甜湯,不然一會兒藥端來了,殿下就喝不下去了。”

    “我知道把藥喝完。”

    他說著端起甜湯,遲疑了一下,又問楊婉道:“姨母,你要給鄧廠臣討藥嗎?”

    “嗯。”

    “為什麼討不來啊。”

    楊婉仰起頭嘆了一口氣,“因為彭御醫去了成王府照顧成王的病去了,別的御醫姨母都不大熟,開不了口。”

    她說著,蹲下幫易琅理好袖口,繼續說道:“殿下應該知道,是陛下讓他待罪辦事的,他手腳上那些傷,沒有賜藥,明面兒上是不能治的。”

    易琅沉默了一陣,忽然道:“我能讓他治。”

    楊婉的手一頓。

    易琅拉起楊婉的手道:“姨母,你明日讓廠臣過來,我賜藥給他。”

    楊婉低頭望著易琅的面龐,一時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