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燈 作品

仰見春臺(二)

    銀兒下意識地朝楊倫看去。

    楊倫無解於她話聲中那份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冷靜和勇氣,不禁問道:“你什麼時候想到這些的。”

    楊婉看銀兒膽怯,也不指望她,自己掙扎著站起來,拍了拍膝塵,站直身走到楊倫面前,她身量比楊倫要低得多,但也不妨她硬是要盯住了楊倫的眼睛才肯開口。

    “這幾日不一直關在這裡想嗎,我還想了脫身的法子,也想好了我自己的退路,要能救得了我自己,也要讓張洛沒臉與我們楊家過不去。”

    楊倫聽了這句話,忽笑起來,抬起手臂指著楊婉的額頭的,“你輕狂什麼?你現在還有什麼退路,若是張洛退了這門親,那我就得把你放著養一輩子,你竟然還想著救你自己,我……”

    “你又沒有辦法,就不肯聽我說完嗎?”

    你……行。”

    楊倫氣得憋悶,隨手拖了一張墊子,用力懟到腳邊,盤腿坐下,“我就聽你說完。”

    楊婉看著他坐定,緩和了下語氣,“好,既然哥哥願意聽我說,我便先問哥嫂一事,你們信我還是處子之身嗎?”

    楊倫聽到“處子”兩個字,立即梗起了脖子,蕭雯竟也不好開口。

    “你們答就是了。”

    她抱著手臂,雖是在談論自己的身體,聲音卻幹凜凜的。

    這種女性對身體的意識差別是隔了時代的,楊倫和蕭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

    楊倫忍無可忍,只能訓斥她:“誰讓你這樣胡言亂語的,這是你該說出口的話嗎?即便是我和嫂嫂信你,外面的人怎麼想?你還說自己想明白了,我看你連你這回在吃什麼虧都不知道!”

    “外頭人怎麼想那都是虛的,傳言之所以是傳言,是因為他們說得再真,也拿不到實底子,鄧瑛沒有受刑之前,的確是三司定罪的謀反之人,但受刑之後就不一樣了,他如今是司禮監的人,這個主意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何怡賢給三司衙門出的,陛下也點過頭,所以不論是出於什麼目的,何怡賢都不願意宮外面的髒水潑到內廷去。況且,如今太和殿重建工程工期緊迫,工部的那些人,也不想讓這種事情去分鄧瑛的心。”

    楊倫反問,“這又如何?”

    “哥哥還想不清楚嗎?”

    楊婉偏頭,“因為鄧瑛,張洛也不敢向我發難。”

    說著聲音忽然壓重,“逼我承認我失貞,也就是置鄧瑛於死地,張洛是錦衣衛的人,太和殿建不成,皇帝不舒坦對他沒有好處。我敢去見他,我賭他也不會對我怎麼樣,不管他如今怎麼穩得住,如何對待兄長,內心無非是希望我們主動退婚,以免牽扯到我們家在宮裡的娘娘,讓他的大主子為難。”

    楊婉這話的聲音雖然不大,意思卻犀利。

    楊倫聽到此處,喉嚨壁都在發涼,他不自覺地吞嚥,那陣冰涼感竟然一洩洩入腹中。

    他詫異地盯著楊婉的眼睛,漸漸有了審視她的意思。

    “你為什麼會知道司禮監和朝廷的事。”

    楊婉應道:“感情我就是家中的死物嗎?你們平時說話,我也是能聽一些去的。”

    楊淪看著她,沒有立即回應。

    沉默了半晌之後,忽然搖頭:“不對,即便我偶爾會在你和你嫂子面前多說幾句,但我從未說到過這個程度。”

    “那便是我沒在家裡白活。”

    楊婉接下他的話,“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哥哥,讓我見張洛,這門親事我自己退掉。”

    “不行,你想都不要想!”

    蕭雯心疼道:“是啊別去,那是閻羅鬼煞,你見不得的。”

    楊婉望著楊倫,“我不想你去擋,這事原本與你無關。”

    “你再說這樣狼心狗肺的話!”

    楊婉張口啞然,有些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