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1 節 之歸:太子妃逆襲記(一)

    「他糊塗的時候還少嗎,」我淡淡道,心下一想起做鄭履珩的皇后竟泛起一股噁心。我嘆一口氣,「周琇言雖可惡,但罪不至此。咱們啊,就只管好好過日子,皇帝那頭會怎麼想,管他呢。」

    8

    整個夏天我都在忙著重塑宮規。潛邸舊人得知我重新掌權一個個喜氣洋洋得不得了,巴不得日日給我捧場。新人們雖有被慣出壞毛病的,可不幾日就被我收拾服帖了。太后也高興,三不五時的召我去懿寧宮聊天替我撐腰。皇帝也在太后的吩咐下來鴻寧宮看我:

    「玫安,那日是朕對你不住......」

    「皇上請回吧,臣妾這兒伺候不起。」我一手抱著鍾兒一手攬著皇三女,對鄭履珩翻白眼。

    「玫安,」鄭履珩這回倒自知理虧,沒有亂髮脾氣,「可那時候證詞的確指向你,朕也並不是胡亂安排......」

    「證詞說啥就是啥?您不會動腦子嗎?」我白眼翻上天,命人把孩子帶下去,「這事兒說您不是故意的我還真不信,但凡動動腳趾頭就能想明白的道理,好傢伙,您和皇后一個個盡往我身上撲,還別說,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盡力忍下粗口,「您請回吧,我可害怕您在這睡一晚就中毒了還說是我下的。臣妾命賤,折騰不起。」

    「蕭玫安!」鄭履珩終於被我說得面上掛不住了,「朕給你面子你還真蹬鼻子上臉?就算是朕冤枉你,可你看你那幾天囂張做派,哪有身為后妃嬪妾的樣子!這大不敬之罪......」

    「又來又來又來,大不敬大不敬大不敬,」我毫不客氣,「我救了您兒子命順便鏟了兩個謀逆份子您不感謝我就罷了,還一個勁要治我的罪,卸磨殺驢啊您這是,」我不和他多掰扯,直接吩咐下人:「皇上累了,伺候皇上去找皇后或者葉婕妤或者什麼貴人美人歇息去。」

    「你......」他驚於我絲毫不給他面子,正欲出聲,我適時掐斷:「皇上沒聽到麼,臣妾這兒不伺候,您耳背?臣妾不伺候不伺候不伺候,還是說您非要覥著臉往這兒貼?」

    鄭履珩終於被我氣到了,「好,好啊,蕭家教出來的女兒就是這麼賢良淑德?」

    「您裝糊塗呢?」我自嘲一笑,「賢良淑德,我剛剛嫁給你的時候夠不夠賢良淑德?您是怎麼回報我這份賢良淑德的?」我冷笑,「從今兒起臣妾就與賢良淑德這四個字不沾邊了,您要賢良淑德,找皇后去吧。」

    鄭履珩怒氣卻瞬間消下去了,半晌不動。我正要再出言趕人,卻聽他喃喃道:「朕......特別想念你剛入潛邸的時候。那會子朕剛被封為太子,府裡一切都井井有條,你也善解人意......罷了,是朕自作自受。你且歇息吧。」他帶人離去了,身影似是有些頹靡。

    我反倒奇了,轉頭問澄玉:「皇上這是怎麼了,怕不是前朝有事?」

    澄玉壓低聲音道:「奴婢剛聽到消息,蕭將軍回朝了。」

    「當真?」我大喜。如今這蕭將軍是我三哥蕭珏安,自爹爹和大哥戰死後他便一直在北疆守著不曾回京。「他可回去蕭府了?這回要待多久?」

    澄玉搖搖頭:「奴婢不知,但聽聞皇上這回召蕭將軍回來是因為西北戰事實在吃緊,要派蕭將軍去前線。可蕭將軍在朝上直接交了兵符,說什麼教妹無方,被皇上嫌棄得後位都奪了,他也不配當什麼大將軍,自請奪職還鄉。聽說給了皇上好大一番沒臉。」

    「可不止呢!」漣玉跑過來接道,「那會子中書令也站出來了,先把將軍一頓罵,然後上奏說有這樣的弟弟妹妹他也不配當中書令了,直接乞骸骨。一來二去皇上都慌了,連連安撫,直說什麼娘娘自然該封皇后的,只是身子不好自請辭的後位。」

    「然後呢?」我樂壞了,直問後續。

    「後面將軍馬上接了,說那皇貴妃現在身子還不好麼?說皇貴妃未出閣時也沒聽說這麼三病五災的,如今這樣必是上天不認鳳格,降災懲戒。那他也沒臉當大將軍了,趕緊告老還鄉吧,最好皇帝把皇貴妃廢了給他們帶走,免得蕭氏一族在京裡惹得祖宗不痛快......皇上整個都慌了神了,話也說不利落,直言皇貴妃已經大好,上天懲戒是無稽之談;結果將軍毫不客氣,說那皇貴妃身子好了,皇后身子卻不好了,皇后可要請辭後位?皇上都懵了,一句也不會接......然後下朝就來娘娘這兒了。」

    我狂笑不止。我那三哥向來口不擇言,只怕周氏一族現在已無地自處。

    我這兒勢頭日漸高漲,皇后那裡自然慢慢寥落了。待到秋時,聽聞皇后已是病情沉重,頗有不好的苗頭。鄭履珩雖時時探望,可聽說一去就吵得不可開交,每次都是皇上憤而離去,皇后急召太醫。

    「咱們不摻和,鳳儀宮那吃多少藥,需多少用例盡著他們,旁的一概不管。」我吩咐下人。

    入了冬,聽說皇后身子越發不好了。一日我正查問銘兒功課,卻聽人來報:「娘娘,鳳儀宮召您過去。」

    我皺起眉頭:「咱們這段時間沒有短了她什麼吧?沒有吧?」見澄玉漣玉也茫然搖頭,我越發奇怪:「那我與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卻見那鳳儀宮的宮女直直對我跪下了:「娘娘,求您過去吧......皇后娘娘身子怕是好不了了,如今就唸著與您說幾句話......皇后娘娘雖然處處與您不對付,可真的沒有什麼壞心眼啊!求求您過去吧......」

    周琇言沒什麼壞心眼我倒真信,可蠢人坐高位那就是實打實的壞。我暗歎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看看吧,說來她這病還是我罵出來的......雖然是她自找。」

    我慢步進入鳳儀宮。曾經太后還住這兒時我常常來拜見,太后就拉著我細數宮裡頭的物件:「以後都是你的,可不許弄丟了。」如今我雖沒住在這裡,可所有一切陳設我都那樣熟悉。我步入內殿,就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你可算來了。」

    這聲音把我嚇了一跳:周琇言嗓音最是清麗不過,也頗得皇上喜歡。可如今躺在塌上的是誰?曾讓鄭履珩為之傾倒的美人兒已經瘦成一把骨頭,眉眼盡顯老意———哪怕是比她大上三歲還生了兩個孩子的恭妃站在這隻怕都比她年輕不少。我大驚,一時都忘了與她的恩怨:「這是得了什麼病,怎麼不過半年壞得這般厲害?」

    周琇言自嘲一笑,一滴淚卻從眼角落下:「什麼病?心病罷了。」她朝我招手:「離我那麼遠做什麼?將死之人了,害不了你。」

    我坐到她床前一把小凳上,卻不知道說什麼。半晌還是她先開口:「我這身子只怕拖過這個年也難,到時候皇上必然封你為後———十年了,我到底還是爭不過你。」

    我皺眉:「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這呢?我可從來沒想過與你爭什麼,現下也沒想著你死。」我望她一會,輕聲道:「現在覺得做皇后沒那麼好了吧?」

    周琇言卻笑了起來,笑聲頗為淒涼:「不好,一點也不好———蕭玫安,你覺得我非要做這個皇后是為了什麼?權勢?富貴?都不是,我只為做他的正妻,做這天底下唯一能與他並肩而站的人。可他呢?他是怎麼待我的?」眼淚撲簌而下。

    皇帝那麼蠢你是怎麼瞧上的———我強忍下這句話。周琇言轉臉看我,突然開口:「你以為你是他青梅竹馬,他就最愛你了?他大婚前就與我在街上碰到了,元宵燈會,我跑散了髮髻,他親手與我盤上......他發誓要娶我為妻,轉頭卻娶了他最厭惡的你......我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你是蕭家的女兒,就能享有他的一切?我雖然出身低,但是我才是他最愛的…我才是他的髮妻!」

    我靜靜地看著她歇斯底里。待她說完大口喘氣的時候,我輕聲道:「現在覺著這最愛也不好當吧?」

    她終於痛哭:「可我當了皇后就都變了!宮務這麼多,這麼繁雜……他從來不體諒我,太后也處處刁難我,妃嬪也處處和我作對......而且他還有了新歡!早在成親時他便與我承諾要一生一世一雙人……在潛邸他有你們,和你們生了一個又一個,我都忍了;可為什麼他已經當了皇帝還要納新妃?為什麼?憑什麼?」

    「這樣的鬼話你也信?」我詫異於她的愚蠢,「且不說你們是不是情深似海,做君主的一定會有三宮六院,要廣延子嗣……你不懂麼?你且看春天那件事,長沙王要是得手,那就是三個皇子一波害死。你能為他再生三個皇子?就算你能接連不斷生,怎麼保證個個都能活到加冠?一夫一妻只是民間佳話;你看史上有幾對一夫一妻的帝后,他們下場又是如何?」

    周琇言語塞,顯然從未想到過這一層。半晌她悲慼一笑:「銘兒中毒那事我是真的服了你。你說的不錯,我這親孃是怎麼帶的孩子?要不是你捨身相助,銘兒早就死透了。我不配養銘兒,真的。可他父皇……他父皇是個什麼樣子?胡氏賤婦都親口招了他還不信……要不是你手段好,換他來審,早放胡氏跑了!」

    我不語,她能想明白這層已實屬不易。卻見她強撐著爬起來:「蕭玫安,我快死了,銘兒就託付與你。我求你......求你不要因為我這生母遷怒於他,等我死後,你隨便把他記到你的名下,都行。我這做孃的沒用,求你一定護他平安長大。」說罷竟要向我磕頭。

    我連忙扶住她。周琇言早已行將就木,這一叩只怕能當場摔在地上摔死,到時候要說我謀害皇后我怎麼也洗不清。「不用你說,我也早視銘兒如親生。銘兒是好孩子,我自然疼他。」

    「我曉得,我曉得,」周琇言頭一回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我早先恨你,覺得你搶了我的位置;可現在才明白你當真是個好人。」她似是突然想到什麼,猛地抓住我的手:「蕭玫安,我從來沒有害過你……我恨你不假,但當年那一碗藥真不是我配的;鄭履珩讓我給你送我就送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從沒想過要害你的孩子,我對天發誓!」她作勢就要發誓,我趕緊攔下。這事兒是我早就知道的。周琇言是個蠢人,也不良善,但從來不惡毒。真正惡毒的,如今在勤政殿坐著。

    「還有你的病,也不是我害的……宮裡都說我為了奪你的位給你下藥,我沒有!我……我從不想殺人!」她攀住我繼續說,我連忙止住她。你知不知道你若過於激動死在我懷裡我就慘了,姑奶奶。

    好容易等她平靜下來,我又與她相顧無言。最後還是我先開口:「如果當日是我做皇后,你當貴妃,你本來會過得很好。皇后是小君,是天下人之母,從來不是和皇帝情深就能做好的。如今你的病……你和他吵,是因為他要廢了你吧?」

    周琇言苦笑:「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是,他要廢了我,還說我一向體貼他一定能理解……什麼鬼話!他自己做不好皇帝惹了朝臣卻要我來背鍋?我說我都快死了,連這幾個月他都等不及?他說什麼,朝臣要的是他的態度,只有把我廢了才能平息眾怒……當初立我的人不是他麼?只怕不僅要廢,還要賜死吧!」說到最後她已淚流滿面。

    我安靜望著她,半晌道:「既然到這一步了,不如你自請廢后,他不可能賜死你,你還能在朝臣那裡賺回點聲譽。到時候銘兒身份也好看。」

    她搖頭:「我早就是妖后了,還管什麼聲譽不聲譽的呢?至於銘兒,我早就想好了。你沒有孩子,玉碟上就改成你的名字。」

    「不可能。」我連連搖頭,「你既知道鄭履珩讓你下藥落我的胎,你就知道他不可能讓我有子。如今銘兒是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哪怕是個宮女做他生母都比我這個蕭氏女強。你以為,」我苦笑,「你以為我當皇后就是贏了?我早就不想當這個皇后了,想想他我就噁心。」

    周琇言難得在一件事上和我達成一致,但她伸手拉住我說:「為了孩子,我求求你把皇后做下去。」

    ......

    十二月,才做了一年多皇后的周氏被廢,我被立為新後。轉眼到正月,周琇言病逝。我不顧鄭履珩強烈反對大辦喪事———不為別的,就純噁心他也好,更何況還有銘兒生母這一層。鄭履珩氣呼呼跑來找我時,我只冷冷看他:

    「多年的愛人死了,你就沒點愧疚嗎?」

    他表情一滯,隨後說:「她自己福薄,有什麼可愧疚的?」

    我冷笑:「和你吵個架就能吵成危及生命的重症,你以為我信嗎?鄭履珩,為一己私利毒害妻子,我還真是小瞧你了。」

    他臉色瞬間漲如豬肝:「蕭玫安,休得胡言亂語!你以為我不敢廢你?」

    「你還真不敢,」我輕笑,「廢后乃失德之事,你連廢兩任皇后,看天底下會怎麼說你這個君父?」

    鄭履珩氣得說不出話,看我的表情也變得陰狠:「朕不過是最近西線吃緊用得著你們蕭家......等西狄之亂平定,你等我收拾你。」

    「好啊,我等著,」我譏笑,「西狄平定還有北胡,南夷……你哪來的本事覺得用不著我們蕭家?除非您有太祖皇帝那樣馬背上得天下的本事———不過換太祖皇帝處理西狄這點子事,可不會一拖拖兩年啊,所以你說什麼大話?」

    鄭履珩氣得跳腳:「好,好,剛封皇后就敢和朕叫板,我看你們蕭家是要反了不成!」

    「蕭家最是忠心不過的,您不知道?」我哂笑,「只是您這般對待忠臣之妹,才寒了哥哥們的心———你會不明白?」我徑直坐到塌邊,「麻煩皇上滾開一下,臣妾要就寢了。」

    鄭履珩氣沖沖走了。澄玉到我身邊有些擔憂地說:「娘娘,這般會不會太露骨了些?」

    我面無表情:「無礙,叫他早些認清自己的位置。實在懶得與他虛與委蛇。」我吩咐道:「咱們快些休息了,明兒還有命婦朝見,指不定,還能見到哥哥們呢。」

    9

    新年第一日,我和鄭履珩並坐接受文武百官和內外命婦的朝見。鳳冠鳳袍加起來幾十斤重,除了莊嚴華麗能彰顯皇后氣勢外毫無用處。穿一身膩味的衣服和一個膩味的人待在一塊屬實無趣,好在,朝賀結束後我可以單獨接受家人的覲見。

    禮畢我就去鳳儀宮正殿屏風後候著。不久有人進入的腳步聲,我聽到一個渾厚的男聲:

    「微臣蕭琰安參見皇后娘娘。」

    「何必拘這些虛禮?」我笑著命人撤下屏風,「二哥,近日府裡如何?三哥怎麼沒一道來?」

    我二哥有些不快道:「皇后娘娘,您撤了屏風怕是不妥……」

    我毫不在乎:「從前在東宮不就是這麼見的?也沒人多嘴說什麼。」

    「東宮畢竟不比宮裡,而且娘娘才復得皇后之位,行事該小心些……」

    「娘娘娘娘娘娘,二哥你和我生分了?」我頗為不爽,「這宮裡日子已經夠膈應人了,咱們自家人還多講這些虛禮幹什麼?」

    「玫兒,」二哥頗為無奈,「你還是這麼由著性子來,先前皇上執意不立你還不夠教訓嗎?宮裡又不是蕭府,皇上雖是你的夫君,但更是君主,你得事事多順著他……」

    「他先前可不是這麼說的。」突然一個爽朗的聲音傳進來。只見一個大鬍子男人大步上前朝我咧嘴笑,「玫兒,這傢伙之前給我寫的信那叫一個字字噴火,直罵皇帝小子糊塗到了家來欺負咱們蕭家妹子,直把我氣得上京找姓鄭的算賬來了。這會倒是講起皇帝的好來,別聽他鬼扯。」他拱手向我行禮:「皇后娘娘一切安好?」

    我淚朦朧了眼:「三哥,北方這些年過得還好嗎,如今……」我哽咽得說不下去。

    三哥也頗有些動容:「十年了,玫兒,你都長成大姑娘了。」

    我噗嗤一笑:「十年前我就不是大姑娘了?都已經嫁人了。」

    我看著兩個哥哥,感慨萬千。二哥任中書令倒還好,年年好歹能見上一面;三哥便是常年駐外,一晃已經十年未見。十年前爹爹和大哥突然戰死在外時,二哥也不過剛及冠,三哥才十幾歲,卻共同硬生生扛起了蕭家。如今誰還會因為蕭老將軍不在就輕視蕭氏?二哥三哥受過多少苦累自不必說。

    「三哥,皇上為何突然召你回京?」寒暄完畢我開門見山問,「別說什麼自願回來,我知道皇上要派你上西北前線。什麼緊急情況才讓皇上硬生生調走北胡防線上的守軍去西北?」

    三哥語塞,思索一會才緩緩道:「玫安,我照實和你說:西北情況很危急了。」

    我一凜,正待再問,卻聽三哥罵道:「西夷那點子東西,先帝時候還能放在眼裡?本朝他們就沒撲騰過幾天,到皇上手裡倒好,兩年平定不下來,反而越鬧越歡!一群狗賊,等你們蕭爺爺過去看我怎麼收拾……」

    二哥趕緊勸停他,這才轉向我苦笑:「皇上的意思怕是想御駕親征,讓珏安給他保駕護航。」

    我一驚,「已經到必須御駕親征的地步了嗎?」

    「其實並沒有,」二哥無奈道,「但戰事的確不容樂觀。皇上許是想借此立下戰功震懾外族……」

    「胡鬧!」我生氣道,「他不過是想要功績罷了,也不顧京中天子不在太子未立大有可能出亂子……皇上是心意已決了?」

    三哥氣呼呼道:「可不是,就差一道摺子了。不是我說,明明我多帶點兵去就能搞定的事,非得……哎,不說了,不能妄議國君。」

    「你妄議得還少嗎?」二哥瞪他一眼,三哥翻了個白眼閉上嘴。隨後二哥又看向我道:「玫兒,若皇上執意御駕親征,這宮裡大概便是你攝政了。」

    我皺眉:「雖然皇子年幼,但不還有太后嗎?他厭我已久,怕是不肯讓我攝政的吧。」

    「皇上更厭太后。」二哥低聲道,「他這人剛愎自用,素來不信助力過自己的人,無論太后,你,還是蕭家。而太后並非出身世家,以前也無議政經驗,她攝政恐朝廷不服。縱皇上不肯,也只有你能代管朝事了。」

    我們又商量了些事,就到朝臣告退的時候了。我正依依不捨,卻見二哥道:「玫兒,我有事單獨與你說。」

    三哥不滿地咂咂嘴走了。二哥一臉鄭重問我道:「玫兒,皇三子……你瞧著如何?」

    我想了想道:「銘兒聰慧穩重,倒並不像他母親般愚蠢。相比起來欽兒庸懦,鍾兒頑皮,銘兒的確是最好的孩子了。」

    二哥點點頭:「早聽聞皇上有意立第三子為儲,如今看來的確靠譜。」

    我翻白眼,那是因為銘兒是周琇言的孩子,如今周琇言被他厭棄,不知道他還想不想立銘兒了。

    二哥思索一陣,突然望向我道:「皇三子殿下今年有八歲了吧?」

    我點點頭:「過了二月就有九歲了。」

    「玫安,雯兒也已八歲,可以安排進宮了。」

    我心下一咯噔。蕭雯是我二哥的長女,這些年我雖沒見過但常聽二哥念起。進宮嗎?重複我當年的老路……

    「雯兒還小,現在不著急。」我搪塞。

    「不小了,玫兒,蕭家的女兒都是這樣過來的。姑祖母,姑母,還有你。雯兒該履行她作為蕭家女的責任。」

    我心下一冷。每一代都有一個蕭氏女兒入宮,姑祖母莊愨皇后生下先帝后莫名其妙離世;姑母慧妃成為先帝寵妃後只活了兩年,我甚至從未見過她。而我,一個被皇帝厭棄的皇后,表面上是贏家,而實際呢?這深宮裡風刀霜劍的日子,這見不得人的去處……雯兒就活該走一遍這樣的路嗎?

    可二哥逼視著我,「玫兒,作為蕭家的女兒,生來就是要入宮的。」

    是了,這是我打小就聽我爹重複的一句話。生來就是要入宮的,逃不開,躲不過。我長嘆一口氣,「二哥你來安排吧,到時候我和皇上提一句便是了。」

    10

    剛出正月鄭履珩就下了御駕親征的旨意,不出意外,果然讓我監國。二月初一,皇上與蕭將軍率大軍出城遠赴西北,我帶領諸妃在後送行。

    這期間,鄭履珩從未看過我一眼。

    監國的生活並未有我設想的忙碌。京內有我二哥把控,沒有大事發生。我每日上午在勤政殿帶著秉筆太監批閱奏摺,下午回鴻寧宮教導皇子公主。

    當然,現在還多了一個,我侄女蕭雯。

    雯兒與我入宮當年幾乎一模一樣:一樣的心高氣傲,一樣的愛穿紅衣。我將教導她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皇后。

    一如我的現在。

    沒有了皇帝的後宮平靜得如一潭死水。嬌豔的小妃嬪們再也沒有了爭鬥的對象,常常湊在一起嗑瓜子兒打葉子牌。入了夏,我還見到在御花園裡幾個小貴人在鬥草。她們見到我嚇得一溜跑了,我也懶得追究。到底,都是些十幾歲的小姑娘,沒必要成日裡乾坐著。

    若說還有什麼稍微大點的事,那便是,葉婕妤有喜了。

    這也沒什麼稀奇的。胡氏死後就數葉婕妤最受寵,她有子也是遲早的事。我得了信後就照慣例安排養胎事宜,其他妃嬪也做做樣子表達了一下祝賀。唯獨太后很高興,竟把葉婕妤接進懿寧宮同住。

    「母后,這不合規矩啊。」我勸她道。

    「什麼規矩不規矩的,」太后不耐煩朝我道,「哀家和她住就是和哀家孫子住。哀家六個孫兒,都住在鴻寧宮,也不來陪陪哀家。皇帝又不在宮裡,還不叫我這老骨頭找個人陪嗎?」

    看來太后是要親自撫養葉婕妤的孩子了。我也不好多勸,畢竟太后這些年的確難熬,先帝在時多看她一眼都不願,如今終於熬出頭了,養子又並不孝順。我還能怎麼著?只能由著她了,反正葉婕妤住懿寧宮我也樂得省事。

    這一年日子過得飛快。我每月接到西北傳來的戰報,都是些平常消息或是小勝仗。到了十一月,我收到三哥來信。看出來他都有些著急了,說西北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狄人和西南邊犬戎相勾結,很是棘手。更要命的是皇帝常不聽勸,用兵一意孤行,戰報雖什麼都不說,但實際已打了好幾場敗仗,好在不算大敗,沒有傷到元氣。現在他和幾位副將都在焦頭爛額想對策,希望來年春天戰事能有轉機。

    「我就知道御駕親征不靠譜,」我頭痛地對澄玉說,「他那點本事,只能給三哥拖後腿。」

    轉眼到了臘月。臘八節的到來也算是給死氣沉沉的宮裡添了點喜氣。一大早我就主持著給滿宮分發臘八粥,中午時分才得空去給太后請安。一進殿就見太后和葉婕妤正坐著敘話,葉婕妤的肚子已然非常大了。

    「算起來也快生了,不知是個皇子還是皇女?」我笑著問道。

    葉婕妤紅著臉摸了摸肚子,「嬪妾倒希望是個小公主。」

    「女兒貼心,」太后笑道,「哀家也想再要個孫女。」

    我陪笑著正欲再言,卻見一御前太監忽地衝進來,對著太后和我匆匆行一禮道:「娘娘,奴才有急事相奏。」

    我心下一驚,抬頭看太后時,太后也瞬間面色凝重。「葉婕妤先下去吧,」她抬手吩咐,隨後命道:「有什麼事,快說。」

    「這……」那中官明顯一滯,遲疑地看我。我定了定神道:「如果是關於皇上的,太后娘娘在也無妨。」

    那中官這才撲通一聲跪下:「娘娘,蕭將軍急報,西北敗仗,皇上……皇上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