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1 節 之歸:太子妃逆襲記(一)

    在其位謀其事,周琇言想當皇后,也要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鄭履珩現在也不好說話了。讓一個病秧子幹活,先不提人道主義精神,這活我也幹不動啊。

    他突然在我身旁坐下,低垂了頭:「玫安,你倒是生病躲了清淨……如今宮裡頭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團,皇后處理不好埋怨我,母后責怪我,朝上禮部大臣也不知從哪聽來的消息一封封摺子彈劾皇后不講宮規不恤母子情,還彈劾朕的寵妃……西北戰事吃緊,朕身邊卻絲毫不得安生,就連宮內,都在說皇后狠……」他突然止住。半晌,他握住我的手:「玫安,朕很想念你身子好的時候。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我不合時宜地開咳,「臣妾……咳咳!臣妾身子實在太差,等身子養好了,再為皇上分憂……咳咳咳咳咳!」

    鄭履珩:「玫安……」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朕走了。」鄭履珩有些氣惱,但對著我這麼個病人又找不出發作的理由,「朕改日再來看你。」

    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還帶倒了門口一尊琉璃花瓶。拜拜了您嘞,改日多和皇后吵架,別來看我。

    我迅速從床上爬起來活動四肢。澄玉和漣玉過來扶我時,我們六目相對,再也忍不住幸災樂禍之意,大笑了起來。一時間宮裡充滿了輕鬆愉快的氣氛。

    看皇帝和周琇言遭罪真乃平生一大樂事,我邊笑邊想。

    6

    出了正月宮裡都無精打采的。春寒料峭,饒是我整日悶在宮裡也不慎染了風寒。許是那日皇帝來後漏了點我病重的風聲出去,懿寧宮都坐不住了。二月裡太后竟親自跑來看我,不巧我還真有些病懨懨的樣子。

    「老孃娘?您怎麼來了......咳,合該嬪妾去拜見您的,這不合規矩呀。」我嚇一跳,趕緊從塌上爬起來。

    「坐坐坐坐!你這孩子素來硬朗的,怎麼折騰成這般模樣?」太后一臉痛惜,伸手把我摁下去。我倆相對無言,半晌無話。

    說實在的,我私心裡對太后頗有些怨言。我打小養在太皇太后身邊,可太皇太后畢竟年紀大了,許多事情不能親自教導,都是那時身為皇后的太后親力親為。算來我也是太后眼瞅著長大,很是有些情分;我初當太子妃時生怕行差踏錯,也是太后明裡暗裡指導。我曉得她對我這個兒媳還是滿意的,可她兒子硬要以妾為妻時,我並沒有看到她有什麼強烈的表示。我朝素以孝治天下,若太后一定不同意周氏為後,皇帝也無可奈何。

    不過太后也有她的難處。鄭履珩實非太后親子,而是一位宮人所生,七歲才被記在太后名下。因著這一層鄭履珩嫡子身份頗有些不正,先帝當年立太子時也是猶豫了許久。

    而我爹爹站隊鮮明的力挺成為先帝拍板的直接原因。

    我還記得爹爹入宮時與我說:「玫兒,天底下旁的都不用管,惟有嫡庶禮法不能廢。淑妃所生長子絕不能立,嫡庶不分則得位不正,天子不正則漢室危矣。」

    我茫然點頭,心裡只有鄭履珩滿月夜偷帶我跑出去看湖景時別在我頭上的凌霄花兒。

    打小我就知道,我們蕭家是世代事君的忠臣。我爹爹和大哥都戰死沙場,二哥官至中書令,三哥則依然鎮守邊關;便是並不那般出色的四哥,也在兵部武選司裡兢兢業業。我是蕭家這一代唯一的姑娘,從出生起就是要侍奉內闈的。甚至等我八歲被以準太子妃之名接入宮中時,太子還沒定呢。

    而我選擇鄭履珩,並非因為他是嫡子,而是因為,我曾糊塗覺得青梅竹馬的情誼值得託以終生。

    我和鄭履珩年紀差不多。我入宮時他也才被太后認在名下。我在苦瓜著臉背宮規女誡,他也在絞盡腦汁啃四書五經。那時候在太皇太后宮裡碰面是最快樂的時光。我們互相抱怨師傅的嚴厲,宮規的嚴苛。大人們出於各自的計較對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時候我們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只是我不知他何時存了利用我奪嫡的心思。他與我說父皇不喜歡他,處處委屈他,我就信了;他說他大哥哥雖然文武雙全頗得皇上喜愛,但實際心術不正處處想除掉他這個嫡子,我也信了。我動用我自己的方法替他造勢,在先帝面前盡力替他說好話。

    如今想來,先帝不喜歡鄭履珩只怕單純因為他既壞且蠢而已。

    我滿心歡喜做了他的太子妃;他卻憂心蕭家對他不利。他不曉得我爹爹哥哥支持他並不是因為我選擇他,而是皇室正統選擇他。他生怕蕭家倒戈把他拉下馬去。

    只有心術不正之人才會陰邪地揣摩別人。

    我嫁他一年有了身孕;然而一個新入府的美人一碗寒藥把我的孩子殺了。隨後那美人被診出身孕,他告訴我,那是他早已愛上的女子,他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彼時我父兄剛戰死沙場,屍骨未寒;而他則在沾沾自喜一舉兩得,歡樂地與周琇言一起等待愛子降臨。

    如今更是把我僅剩的正妻之位一併剝奪。

    「想什麼呢?」太后拍拍我,打斷我的回憶。我一驚,才發覺我已不覺間將恨意顯露在臉上。我趕緊收斂,「嬪妾只是想到了病情的事......」

    「好了,哀家瞧著你長大的,你還想蒙我?」太后長嘆一口氣,「我曉得,你在恨他們,是不是?」

    我無言。

    「換做是我,我也恨。」太后直言不諱,「你以為我就一帆風順嗎?先帝對我從來冷淡,他喜歡淑妃,順妃,慶妃......就不肯多看我一眼。說來我比你還差些———我生了嫡子,卻沒養活。」太后頓了一下,眉間一抹痛色顯而易見。「素來立嫡立嫡,沒有嫡子就算了;可哪怕我認下了皇帝,先帝還是寧可立淑妃的兒子也不立我兒子。這不是明著打我臉?」

    「您不恨嗎?」我喃喃問道。

    「恨?我沒有本事去恨。」太后眼睛望向屋角金漆描摹的飛雁,「我還不如你,背後好歹有蕭家撐著。我能恨什麼?不僅不能恨不能怨,我還得拼了命地討好先帝,教導皇兒;我無寵,意味著一點點錯處都可能萬劫不復。」

    「你比我強多了。皇上,他對你是有情分在的。」太后拍了拍我的手。

    情分?我不禁冷哼出聲。太后對我倒是真有些情分在,可只怕這情分也比不過算計。當年她如何看不出鄭履珩對我到底是什麼心思?可她拼命撮合我們,只為兒子立儲借勢。

    這些我都能理解,可到如今這種地步何必再說這種噁心的話?無非是怕我心生怨憤擾亂後宮,而我背景太厚又輕易動我不得,只能演這般溫情戲碼拉攏。

    若我不是蕭玫安,是什麼李玫安劉玫安,只怕皇上還沒登基就一杯毒酒賜死了。

    我不著痕跡抽回雙手,「老孃娘說的是,只是嬪妾病體不詳,娘娘莫在這待久了以免汙了鳳體。」

    「連兒臣都不願自稱了嗎?」太后竟沒有生氣,只是面露哀色,「玫安,哀家曉得你在想什麼。只是與你說句掏心窩子話,哀家對你是真心疼惜的。」她又嘆一氣,「我曉得你在怨哀家當初沒有力保你皇后之位,可皇帝你又不是不知,他對哀家實在......令人心寒。若我與他鬧太僵,只怕如今他眼裡已經再沒有我這個母后了。就是現在,他宮裡的事我能插手幾分?只不過一個懿寧宮彰顯孝道的擺設罷了。」

    太后忽地肅起面容,「玫安,你切不可沉溺於恨意和報復之中。這宮裡眼看要亂套,我知道你樂得袖手旁觀,可別忘了,你如今仍是這後宮的一份子,更不要說,你背後還有兄長。縱容宮裡頭亂下去,誰知道將來要起什麼事?千萬別等到一切收不住時再追悔莫及!玫安,你向來冰雪聰明,你不會不懂。」

    她又拍拍我,「如今哀家瞧著,恐怕要出大亂了。玫安,皇帝糊塗啊,皇后更是爛泥扶不上牆,這宮裡,以及皇嗣,怕是隻能指著你了。」

    「好孩子,你想想吧。」太后說罷,起身離去,唯餘我默默思忖。

    半晌,澄玉悄悄進來。「娘娘?」

    我抬頭,一臉複雜。「澄玉,我頭一回不清楚怎麼行事了。」

    後面幾日一切照舊。我閉門不出,只管養病。太后那裡也再無什麼消息過來。帝后依然吵吵鬧鬧,鄭履珩卻不曾再來看過我。

    三月初的一日,陽光燦爛。我正命人將一把躺椅搬到院子裡供我曬太陽,忽見漣玉一頭扎進宮門:

    「娘娘娘娘!不......不好了,皇三子!皇三子出事了!」

    我大驚,連忙抓住她:「銘兒怎麼了?快說清楚!」

    漣玉急得要哭出來了:「是鴻寧宮......也不知道送進去什麼,三個皇子全都突發中毒,其中皇三子尤為嚴重,已經......已經快不行了!」

    我頓時慌了神,急忙喊人「備轎!備轎!去鴻寧宮,快!」

    「誰也不準出去!」忽地宮門口進來一大群人,領頭一箇中官徑直走到我面前:「奉皇上口諭,貴妃蕭氏涉嫌謀害皇嗣,特令封宮,一干人等,嚴禁出入宮門,違者杖斃,欽此!」

    我目瞪口呆地看他們把我的宮門緊閉,下人全部趕往偏殿。只見那中官木著臉向我躬身一禮:「貴妃娘娘,您如今嫌疑在身,委屈您在此稍後。至於到底如何,只能等皇上過來,再做定奪。」他一揖,「奴才失禮了。」

    7

    「賤婦!」鄭履珩一掌把我打個踉蹌,「你連朕的孩子也不放過,何等狠毒!」

    我完全處於懵的狀態,滿心裡只想著銘兒,其他皇帝的憤怒亦或自身安危全部無暇顧及:「銘兒......銘兒如何了?本宮要去看他!」

    「你還有臉去看銘兒?」鄭履珩又一掌把我打倒:「傳朕旨意,貴妃蕭氏心腸狠毒,廢除位分打入冷宮!」他氣得滿臉通紅,指著我:「若銘兒有什麼不好,我再把你千刀萬剮!」

    這一掌倒把我打醒了。皇帝的種種不公、我的逆來順受千般委屈......被我長久壓抑的怒氣一瞬間爆發出來,我指著皇帝大喝:「鄭履珩,你隨便什麼時候殺我,但現在貿然定我的罪只會讓背後之人開懷!你憑什麼說我謀害皇嗣?」

    鄭履珩又驚又怒:「那下毒之人親口所招是你指使,你還想抵賴什麼?」他命身邊人:「還不快把這毒婦抓出去!」

    「我看誰敢!」我暴喝一聲,御前的人竟都被我嚇住。「鄭履珩你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我素將銘兒視如己出,你盲目殺我只會徹底遂了真兇的意!身為皇帝只有這點眼界,我真替你羞!」說罷我也不管他氣得滿臉青紫,徑直道:「擺駕鴻寧宮!」

    ......

    「賤人!」我剛踏進內室就見一個狀若瘋婦的周琇言撲上來撕我:「你為何毒我的銘兒,為何毒我的銘兒?我要你的命!」

    「滾開!」我不顧禮節直接將她狠狠推出去,「我害銘兒?周琇言,你長腦子了嗎?!」我徑直問太醫:「皇三子如何了?」

    為首的太醫冷汗涔涔:「殿下中毒甚重,微臣已經盡力,只怕,只怕......」

    「不許吞吞吐吐,照直說!」我焦急萬分,「你告訴我,皇三子還能撐幾時?」

    太醫伏在地上連連叩首:「這毒來勢甚兇,只怕非特定解藥不可醫治;只是微臣如今診不出到底是何種毒,也就配不出解藥。如今殿下只靠老參吊命,若無解藥,怕是就這兩日了......」

    「嗚!」另一頭的周琇言聞言痛哭失聲,直直向我撲來:「賤人,你還不快說毒藥是什麼,快說,快———」

    啪,我直接一掌把她打翻,隨後喝令:「皇后瘋魔了,把她帶下去看住,皇三子醒來之前不許靠近內殿!」我見皇后的宮人正要護主,又道:「把皇后宮裡人也全部看好,不許作亂!」

    蕭家素是武將世家,我小時也頗和爹爹哥哥練過幾下子,周琇言受我一掌幾乎被打暈過去。我眼見他們被帶下,匆匆走到銘兒塌前:只見那平日裡生龍活虎的銘兒如今面色蒼白,四肢冰冷。我心如刀絞,恨聲道:「澄玉,那下毒之人如今在哪?」

    「已被押到宮正司,是御膳房的副掌事宮人,」澄玉道,「娘娘,我們如今可去審問?」

    「去!看我不扒她一層皮。」我咬牙,又想到什麼,吩咐道:「漣玉,去查查那人的底細,只怕不是宮中人那麼簡單。」

    我帶人到宮正司時,那宮人已被捆好送去待我審問———說來好笑,這會兒宮裡大多已接到我被廢為庶人的旨意,但竟無一人敢違抗我的命令;或許也是被我身前那一排舉著廷杖的中官嚇得不敢不從。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這才是我蕭玫安行事風格。

    「我問你,是誰指使?」我強壓著怒氣問道。

    「不就是娘娘您?」那宮人翻著白眼,甚至還帶了一抹譏笑。

    我大步上前將她一腳踢翻,四周傳來一陣驚呼。「何人指使?」我擰著她的下巴問道。

    那宮人顯然被嚇著了,但依然不鬆口:「就是您,蕭貴妃蕭娘娘指使的,您.......」

    我左右開弓狠狠四五個耳光,又兩拳落到雙眼上;不待她喘氣,又雨點般拳頭對準了鼻子砸,只打得她哭爹喊娘。我揪住她的髮髻繼續問:「何人指使?」

    她已經被嚇破了膽,只哭個不停。見我又舉起拳頭,忙大聲道:「不是蕭娘娘不是蕭娘娘......是奴婢自己的主意,無人指使!」

    我大怒,直待再要打時,漣玉過來把我拉開。「娘娘,消消氣,為這麼個人不值當的。」她在我耳邊耳語幾句,我聽罷笑了:

    「沈月娘,是吧?菏花臺一帶人,家裡有爹孃哥嫂和兩個未嫁妹妹,還有三個侄兒。」

    見她面色逐漸驚懼,我冷笑道:「你真以為指使你的那位會讓你全家富貴?只怕會一併殺了以免被皇上皇后拿去審問!就是我,你以為我現在要想抓你一家老小進宮要多久?」

    她瞬間面如死灰,囁啜半天,望著我一句:「我如果說了,娘娘能饒了我家人嗎?」

    「禍不及家人,」我強壓下怒氣,「雖然我現在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但這不影響我明白你家裡人是無辜的。本宮還有良心,肯允你這一句;若你背後那人———呵,連孩子尚能下手,你還指望他能饒你家人性命?」

    她咬牙思忖良久,終於崩潰痛哭:「是......是胡婕妤!她答應給我黃金千兩,奴婢一時糊塗就應了......可她只說那是會讓皇子們腹瀉的藥,奴婢不曉得那藥竟這般毒呀娘娘!奴婢絕不是存心的呀......」

    她一面大哭一面叩頭,而我早已恨得咬牙,對宮正喝道:「聽到了嗎?還不去押解胡婕妤過來!」

    ......

    我提著胡婕妤回到鴻寧宮時,鄭履珩已經在那兒了。他一見我就怒道:「誰許你命人關著皇后?誰給你的膽子?」

    「臣妾膽小隻敢關個皇后,您這位愛妃可是連皇嗣都敢下手。」我毫不客氣,點點頭示意中官把人扔下來。「說吧,為何毒害皇子?」

    胡婕妤哭得梨花帶雨:「皇上為臣妾做主啊,蕭貴妃屈打成招,讓那賤婢胡亂攀咬了臣妾......」

    鄭履珩果然怒了:「蕭玫安!你......」

    「不愧是昏君,妖妃說個幾句就信了,一點證據都不看就知道隨心所欲,」我絲毫不給他講話的機會,任由他氣得暴跳,只低頭勾起胡婕妤下巴:「你是江遠胡氏旁支出身,自小在長沙王封地長大。因著你名門貴女的身份常常出入王府,早與那長沙王私定終身———」我看她面色逐漸陰沉下來,「可真不巧,你那心心念唸的情郎卻要你去侍奉他的弟弟,當今的皇上,順便害死他宮內一切皇嗣,好為長沙王篡位鋪路。我說的是不是啊?」

    不待胡氏回話,我附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有個弟弟,如今才三歲,是你父親這一脈唯一的男丁———你不妨猜一猜,他現在在不在我手上?或是說,你覺得你那情郎比和你流著同樣血液的兄弟更為重要?」

    她瞳孔驟然放大,旋而整個人頹敗下去:「行,我招了。是我命人下毒,又嫁禍給貴妃娘娘。」

    鄭履珩顯是震驚,面露痛苦:「怎麼會是你?喬喬,你那麼良善,怎麼會......」

    「解藥呢?快拿出來!」周琇言也是大驚,但很快想起最要緊的事來。

    胡氏死死盯著我,似是想換一句準話。我輕哂,低聲道:「銘兒不死,你弟弟當然也不死。」

    她咬咬牙,彷彿下定決心:「解藥在長沙王那裡,也是他給我的毒藥。」她望向我,綻開一個極美的笑容:「貴妃娘娘的手段當真雷厲風行,要是您做皇后,我說不定還真不敢隨便做什麼。您可要說話算話,否則我胡麗喬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說罷她猛地掙開下人一頭撞向廳正中的柱子,血濺當場。

    眾人一齊尖叫。我漫步走到她身邊,見胡氏已奄奄一息。我輕聲說:「妹妹猜錯了,我再有本事,也搞不到遠在江遠的令弟呀。我還真只恰巧曉得你有個弟弟罷了。」

    胡氏雙目圓睜,但不過一刻就斷氣了。

    「去把長沙王捉來,百里加急,快!」鄭履珩狠狠把拳頭砸向案几。

    「要我幫忙嗎?」我盯住他。鄭履珩憤怒地瞪我一眼,但還是服了軟:「你既然這麼會審訊,那就你來!」說罷氣呼呼離開了鴻寧宮。

    四更天長沙王就被運來了,聽聞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馬。宮正司裡我笑眯眯向他詳細描述了胡氏撞柱的慘狀,又在他暴怒時火上澆油:

    「當年奪嫡奪不過皇帝,如今使這下三濫手段自以為就能坐上龍椅了?您做這事前也不想想淑太妃娘娘,她可是太后老孃娘一輩子的死敵,等你成了謀逆之臣,她還能活幾時?」

    長沙王雙眼彷彿淬了毒,要將我生吞活剝。哪知只一會兒他竟笑了起來,對我道:「我們母子活不活,說來與你有什麼干係?被心愛之人害死了孩子又貶妻為妾的滋味不好受吧?看著情敵生兒育女和你丈夫恩愛兩不疑感覺如何?蕭玫安,就算你能救回來鄭衍銘又能如何,他又不是你的兒子。等他坐上帝位,太后是誰?我若是周氏,到那時便一道懿旨令你殉葬。噢不對,你還未必能活到鄭履珩死的那天呢,你說是不是?」

    我笑容冷了下來:「我能不能活到聖上駕崩那天誰也說不準,但你是一定活不到了。」話音剛落,澄玉猛地闖進來稟報:「娘娘!娘娘!解藥找到了,就在長沙王府密室裡頭!」

    「你們派人搜查我王府?」長沙王驚得幾乎跳起來,「本王的密室,你們如何能找得到?」

    「皇上派人去了,」我笑得溫婉,「您帶來的人,府裡的人,先嚴刑拷打一頓,總有那麼一兩個嘴不嚴的;這不就找著了?順帶一提,您想的是一舉毒死三個皇子的好主意,可皇長子和皇四子壓根兒沒中毒。就算皇三子病逝,皇位也與您沒幹系。」我起身,「皇上怕是正趕來要親自監您的刑呢,我要是您呀,就先給母妃上一柱香。」

    長沙王當天就賜死了,一道的還有淑太妃。而我則在鴻寧宮守著銘兒整整一夜,終於等到他醒來。銘兒睜眼見是我,張口喚道:「娘......」

    「哎,」我也沒糾正他,上前掖掖被子:「好生養著,過幾日就好了,啊。」

    我步入外殿,帝后二人顯而易見又剛吵了架,正背對無言。我不理他們,自顧自往外走,卻聽鄭履珩喝到:「站住!蕭玫安,你身子倒是好了?欺君之罪,大不敬之罪,你以為你就這樣一走了之?」

    「不然呢?」我回頭,拿鼻孔看他,「您可是好樣的,差點縱容寵妃害死了親生兒子。我問你,如果你那日就把我打入冷宮了,如今死的你弟弟還是你兒子?」

    「你!」鄭履珩氣結,但到底理虧,憋了半晌才道:「那你也不能對我和皇后百般不敬,如此也該罰。」

    「好傢伙,」我冷笑,「我管這叫惡人先告狀。你差點讓我的孩子被毒死了,我還沒找你算賬;你有什麼資格治我的罪?」

    「你的孩子?」半天不吭聲的皇后突然開口,「那是我的孩子......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憑什麼說是你的孩子?」說到最後她幾乎在尖叫。

    「什麼?」我瞬間怒氣值 max,發飆道「你的孩子,你有什麼臉面說是你的孩子?你自己說,銘兒打小養在我手裡,整整八年,連個頭疼腦熱都少,破點皮我都捨不得,你敢說句不是?如今到你這個親孃身邊,這才一年,差點丟了命!還有欽兒鍾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兩個小孩子幾乎不間斷連著生病,你這母后是怎麼當的?啊?你還有臉說是你的孩子?」

    「欽兒鍾兒又不是我生的......」周琇言理直氣壯。

    「我他孃的......我,」我氣得幾乎失去理智,一腳把正座上案几踢飛,「銘兒也不是我生的!他在我手裡可受過一丁點委屈?銘兒就是我的孩子,欽兒鍾兒,還有幾個囡囡,都是我的孩子!你對我的孩子不好,我把你頭蓋骨掀咯!」

    「蕭玫安!」鄭履珩厲聲制止,「你怎麼和皇后講話!」

    「這是皇后?就這?」我怒極反笑,「您叫我敬重皇后,您倒是自己尊重皇后呀,整天宮裡宮外都曉得您愛和皇后吵架,這可真是———」我拉長聲調,「琴瑟和鳴呢!」

    周琇言彷彿被我罵傻了,雙目失神盯著前方;鄭履珩被我氣得說不出話。我冷笑一聲,徑自走出宮去。

    隔日聽聞皇帝又被太后叫去了。聽說銘兒出事那日太后本來也想趕過去,但老人家一著急竟當場暈了,等到醒來正好長沙王捉拿歸案,她直接去賜死了淑太妃。

    皇帝灰頭土臉回來,當天擬旨晉封我為皇貴妃,負責撫育皇嗣。接到這旨意我立刻從原先鳥不拉屎的偏宮裡搬出來直接住進了鴻寧宮———銘兒出事後我恨不得全天候看著他們,以免再出意外。

    「皇后這都病了兩月了,前兒葉婕妤去侍病,說她呀,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如今宮權可落到姐姐手裡來了。雖然您只是皇貴妃,但宮裡誰不服您才是後宮之主呢?」恭妃抱著鍾兒對我笑道,一臉心滿意足。我也笑笑:掌宮權後我第一件事就是恢復皇嗣生母三天一探視的制度,並私下裡告訴她們,管它三不三天,只要想孩子了什麼時候來都行。

    「六個孩子,我還要管事,難免看不過來。叫親孃時時瞧著,總比我這養娘仔細。」我笑道,摸了摸鐘兒的小腦袋:「真是有福氣的孩子,當初那毒下到皇子們每日必用的牛乳裡頭,鍾兒竟只吃了一點兒還吐了。還有欽兒,居然就沒吃。」

    「可不是因禍得福?」恭妃樂了,「鍾兒那會子因為燒炭不足染了腸胃症,吃什麼吐什麼;欽兒更是,因為棉服上被剋扣得了風寒,胃口不好乾脆沒吃。這哥倆呀,逃過一劫。」恭妃諷刺一笑,「是不是咱還得謝謝她?」

    我笑笑不說話,只低頭核我的賬本:「鳳儀宮這個月用項,除去湯藥,竟只有二百多兩。這不符那位的性子啊。」

    「我看她是心死了,」恭妃輕笑,「聽聞為著皇三子那事她與皇帝吵了好大一場;哪個男人喜歡瘋婦一般的女人?更何況如今可不是心力交瘁,色衰愛弛了。」恭妃放下鍾兒,低聲對我說:「我看姐姐的好日子要到了;她就算不死這闔宮也都是姐姐的,她若死了,您可不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陛下再昏聵,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