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6 節 不過都是蓄謀已久罷了

    我哭成了個淚人,倚靠在床邊,靠在她的身上,聽著她在我耳邊一聲聲的叫喚。

    直到,一切都歸於平靜。

    直到,一聲孩提的啼哭聲響起。

    是對龍鳳胎。

    可安嬪最終連孩子的一面都沒有看到。

    床上的人已經沒了氣息,雙手無力的垂下,我聽著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一動也不動。

    「娘娘,太后回來了,皇上也回來了,正往這兒趕呢。」秋杉一進來,瞧著屋內的場景,嚇了一跳。

    「將安嬪歿了的消息告訴皇上和太后,把這裡收拾收拾,給安嬪佈置好靈堂。」我語氣平靜又冷淡,站起身,去洗了把臉。

    安嬪拼死也要留下孩子,可自己最終卻落得個開膛破肚的下場。

    我將安嬪手中的海花子收好,幾個內侍監和幾個宮女湧進屋子裡,沒一會,屋子裡的殘局已經收拾的妥妥當當。

    給安嬪準備的棺材也送到了。

    我親眼瞧著他們將安嬪放進棺中,左綾抱著棺材哭的泣不成聲,宮裡的老嬤嬤正在給安嬪做最後一次的裝扮。

    耳畔,是孩子的哭聲。

    奶孃抱著孩子,小聲哄著,我呆愣愣的盯著棺材裡的安嬪出神。

    「給皇上請安,給太后娘娘請安。」

    身後傳來宮人請安的聲音,我才轉過身,向皇上和太后行禮請安。

    除了皇上和太后,滿宮的妃嬪都來了,她們沒有回宮,徑直來了啟陽宮。

    外頭擠滿了人,我冷眼瞧著她們。

    這其中的一個,便是對安嬪下手的那一個。

    「今日送安嬪回宮的那些個轎伕何在。」我忽然開口說道。

    從回宮到現在,我都沒有問責,偏當著她們的面,我才開始查問此事。

    「回娘娘的話,都在外頭候著,等著娘娘發落。」說話的是啟陽宮的掌事姑姑。

    「斬,一個不留。」我冷聲說道,眼裡含著殺氣。

    饒是太后,都有些意外我的殺伐果斷,皇上更是神情複雜,但皇上沒有開口阻止。

    「今日給安嬪接生的嬤嬤還有太醫,斬。」我又接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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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眾人臉色皆變,似乎是沒有想到我竟會如此狠辣。

    我沒有停下,繼續開口,除了左綾和啟陽宮的掌事姑姑,旁的宮人,紛紛賜死。

    枕頭裡的海花子定然是安嬪身邊的人坐的,我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想放過一個。

    「皇后。」皇上冷聲開口,他後面的話還沒有出口,我便先開了口。

    「安嬪為保皇嗣,還未嚥氣便讓駱太醫開了堂,破了肚,活生生的剖腹取子,皇上可曾聽見安嬪痛徹心扉的叫喊聲?」我眼神冷冽,話鋒冰冷。

    太后張張嘴,想開口,最後還是沒有開口,皇上亦是如此。

    眼神一一掃過眾人,看著她們臉上的神情,我露出一抹冷笑。

    她們每個人的神情都刻在我的腦海中,就在安嬪嚥氣的那一剎那,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明瞭。

    清明祭蠢蠢欲動的人不少,給我下局的是一,給安嬪下局的是一。

    我斷定在我鳳袍上動手的人與對安嬪下手的人不是同一人,理由很簡單,若是清明祭順利舉行,我便不能這麼快的趕回宮中。

    正是因著清明祭被打斷,祖宗牌位泣血,祭典無法繼續,皇上才能放我回宮,若不然,那來回稟的內侍監只能在一旁候著,等儀式結束才能回稟。

    底下的人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打斷祭典儀式。

    陰差陽錯,倒是讓我見著了安嬪最後一面,也保住了安嬪的孩子。

    對安嬪的下手的我推測不止一人。

    下海花子的是一人,今日收買轎伕讓安嬪摔倒的又是一人。

    下毒之人行事謹慎,也頗能忍耐,一直等了這麼久,當然也不只是怕打草驚蛇,更是想要斬草除根,將安嬪也一同連根拔起。

    讓安嬪留在宮中是皇上臨時起意,但偏偏不巧,安嬪在回宮的路上也傳了轎攆,收買轎伕的人的算盤,最終還是成了。

    至於接生的穩婆,我雖覺得她們有問題,但我並沒有懷疑到太后的頭上。

    安嬪在宮中一向不爭不搶,家世門第都很讓太后滿意,太后最喜歡的便是這樣的女子在皇上身邊,所以太后沒有理由要除掉安嬪。

    更何況安嬪肚子裡的孩子太后盼了許久,如何會為了除掉安嬪而不顧腹中孩子的安危。

    我想是下毒之人,在得知太后派去穩婆之後,花重金收買了穩婆,讓穩婆在給安嬪接生的時候懈怠一些,再加上安嬪日日受海花子的毒性侵蝕,這個孩子,多半是生不下來的。

    而太后今日突然離宮,確實蹊蹺。

    我沒有再說旁的,緩步走回榮恩殿。

    走回去的路上,我的腦海裡浮現一張張臉。

    害我之人,我想是西綏九公主,盛妃。

    若我出事,最大的得益者便是西綏九公主和白蘇蘇。

    但現在白蘇蘇若是將我除去,便是白白便宜了西綏九公主,她絕不會為旁人做嫁衣。

    那麼便只有西綏九公主。

    清明祭典,祖宗牌位泣血不止,是上天對我這位國母不滿,以示警告,讓皇上再次廢后,西綏使臣再上書皇上,西綏九公主便能將後位拿到手。

    只是沒想到安嬪突然出事,我趕回了宮中,祭典上的鬧劇提前結束,她的算盤落了空。

    白蘇蘇雖不是設計陷害我之人,卻是背後對安嬪下手之人。

    我本以為已近臨盆,白蘇蘇一直都沒有動作,是沒有想對安嬪下手,卻不想她竟這般的沉得住氣,想對安嬪連根拔起。

    安嬪一向行事低調,或許是白蘇蘇擔心安嬪爬的更高,又有皇嗣傍身,會威脅到她的地位,才會對安嬪動手。

    方才在啟陽宮,白蘇蘇臉上的神情我瞧的一清二楚,她眼中是不甘心。

    她不甘心皇嗣無恙。

    而另一位對安嬪下手之人,我尚不清楚,只是懷疑。

    今日之事,我將所有活口皆處死,只因我曉得,留著他們也無用,即便是他們出來指證,皇上也只會是做做樣子,不會如何處罰他們。

    到底皇嗣是保住了,不過是沒了一個安嬪,皇上如何會為了安嬪,而與白相過不去。

    但這仇,我記下了。

    一道響雷不知劈在了何處,隨之而來的是傾盆大雨,整個天空都白晃晃的一片。

    「娘娘。」秋杉連忙上前,拿衣袖擋在我的頭頂。

    我推開她,自顧自的往前走,任由雨水打在我的身上。

    「娘娘,您別淋壞了身子!」

    我聽著秋杉在我身後,焦急的聲音,卻感覺她離我很遠很遠。

    在這宮中多年,安嬪是我唯一的摯友,我同她,便如同是親姐妹一般,她便這麼去了。

    我心中悔恨,為何我今日沒有堅持,讓她一同去祭典,為何我沒有陪在她的身邊,為何我沒有更加留心,讓她遇難。

    到底是如何悔,她都不會再回來,不會再喚我一聲七間。

    我不知我是如何回的榮恩殿,只是一聲不吭的往屋子裡走,將自己蒙在被中,才放聲大哭起來。

    我曉得秋杉和漣芝,還有冉霜幾人都站在床旁,擔心我,可我什麼也顧不上,我只想好好的哭一場。

    身上的衣衫都溼透了,黏在身上,連帶著被褥也沾了水,溼噠噠的裹在身上沒有一絲暖意,反而更加冷,可我沒有心思去理會這些。

    「娘娘,奴婢給您換身衣裳吧,淋了這些雨,您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秋杉小心翼翼的開口,帶著些哭腔。

    我別過頭去,眼淚一滴滴的落下。

    我心中害怕極了,我在意的人,都在一個一個的離我而去,我害怕終有一日,這世間,獨留下我一人。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我聽到一陣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我捂住耳朵,不願去聽,不想去看是誰來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我的床前停下,忽然,一隻手搭在我的背上,輕輕摩挲。

    感受到他手上傳來的溫度,我掀開被子,抬起頭。

    是他。

    我意外的看著他,他什麼都沒說,將我攬入懷中,輕撫我的髮絲。

    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薰香,我的眼淚更加的止不住。

    好一會,他才停下手,緩聲開口,「衣衫都溼透了,仔細著涼。」

    我靠在他的懷中,什麼話也不想說,只聽著他吩咐下面的人去燒熱水。

    「朕追封安嬪為安貴妃,她的身後事由劉妃去辦了,你是嫡母,小皇子和小公主,便由你來取名字,你取的名字,若兮一定喜歡,朕便賜個封號給他們,長安公主和長平王,如何?」他語氣輕柔,似是在同我商量一般。

    自大御開國以來,最年幼的王爺也有六歲,皇上今日如此做,是莫大的殊榮。

    「長平,長安,好寓意。」我抹乾淨臉上的淚,語氣平淡。

    「依宗譜,公主從月,皇子從容,棠月,容楓,皇上覺得可好?」

    皇上點點頭,「甚好。」

    公主和皇子的名字,安嬪早早的便已經想好,那時她還有些落寞,說這取名一事,輪不到她做主。

    終是如願了。

    「皇上,安嬪的父親子嗣單薄,一向疼愛安嬪,安嬪忽然薨逝,臨了受盡折磨,安嬪的父親怕是撐不住。」我強打著精神開口,為安嬪的父親請皇上賜個恩典。

    我開口的時候,心中還有些擔憂,我曉得我這般說了,皇上自是不好拒絕,但皇上怕是會多有不滿。

    讓我頗為意外的是,皇上沒有任何的猶豫,點點頭,「你想的周到,是朕疏忽了,安嬪父親也多年未有升遷,正好趁此機會,升一升官職,還有安嬪的母親,也該有個誥命在身了。」

    皇上答應的爽快,我竟有些恍惚。

    我不明白皇上到底是為了安嬪,還是為了安撫我。

    到底能為安嬪多爭些,也是好的。

    「皇上,娘娘,熱水已經備好了。」

    秋杉腳步匆匆,吩咐人將沐桶抬了進來。

    「淋了雨,身上的寒氣好好溫一溫。」皇上鬆開我的身子,眼神示意我。

    我走下床,皇上去了外屋,秋杉拉上簾子,裡屋一下便暖和了起來,熱氣騰騰。

    躺進沐桶,溫熱的水將我身上的寒氣都驅散了。

    我閉著眼,任由秋杉服侍我沐浴。

    片刻後,我坐在梳妝檯前,秋杉拿著帕子擦拭髮絲,皇上走進來,接過秋杉手中的帕子。

    「皇上,不可。」我連忙起身,出言阻止,這不合規矩。

    「無妨,你坐著。」皇上一隻手搭著我的肩,讓我坐下,一邊擦拭我的頭髮。

    我從鏡子裡看著皇上的臉,他的眼神一直在我的身上,十分認真,沒有一絲旁的情緒。

    我甚至不知道安嬪薨逝,皇上有沒有半分的難過。

    「七間,讓風玥鑲入宮吧,你也好有個伴。」皇上忽然開口說道。

    我身形一頓,皇上這番話的意思,似乎是為了我才讓風玥鑲入宮。

    他是擔心我往後在宮中無人相伴,才想讓風玥鑲進宮嗎?

    「皇上若是喜歡,臣妾過些時日便去安排。」我垂下眼眸,回道。

    她不是安嬪,與我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不急,她年歲還小,待及笄後再入宮吧。」皇上放下手中的帕子,將我打橫抱起。

    一步步的走到床榻旁,皇上輕輕的將我放下,動作十分輕柔。

    我身子一僵,低著頭,輕輕的喚了一聲,「皇上…….」

    後面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皇上便打斷了。

    「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朕上完早朝,再陪你一道去看安嬪。」

    我正想同皇上開口,我今夜實在無心侍寢,皇上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

    我點點頭,目送皇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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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微涼,秋杉和漣芝都下去歇下了,房間的蠟燭都被吹滅,只剩下月光照進屋子裡,照在我的臉上。

    我將自己裹在被子裡,睜著雙眼,看著床板,感到一陣又一陣刺骨的涼意。

    明明就快要入夏了,可怎的還這般涼。

    眼淚不自覺的滑落眼角,我也任由,耳邊總是覺著聽到了安嬪撕心裂肺的喊叫聲。

    一對雙生子我命人送去了太后的宮中。

    安嬪沒了,這後宮之中,能護住她子嗣,讓她們平安長大的,唯有太后。

    我若是將他們接到我的宮中,定是會引來有心之人的算計,反而是對他們不利。

    他們是皇子的子嗣,太后定是會盡心照顧,好好撫育,由不著我來擔心。

    閉上眼,我很快便睡去了,許是泡了那熱水澡的緣故。

    翌日,我早早的便醒了,一睜眼,秋杉已經守在了床頭。

    我一看天色,才剛矇矇亮。

    「起的這般早。」我隨口說道,撐起身子,接過秋杉遞來的水漱口。

    「奴婢擔心娘娘,一早便守著了。」秋杉眼眶紅紅,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像是沒事人一般,洗漱起身,挑了身素淨的衣裳。

    許是怕我沒有什麼胃口,秋杉備了滿滿一桌子的早膳,我小口小口的喝著粥,聽到外面高聲大喊,皇上來了。

    我以為皇上昨晚只是隨口一提,並未放在心上,沒想到皇上還將這麼件小事放在心上,巴巴的趕來我宮中,陪我一道去看安嬪。

    並肩走在長廊裡,皇上牽著我的手,手心暖暖的,但我的心,卻暖不起來。

    冰涼的木棺,安嬪也一定很冷。

    再次踏足啟陽宮,我還是忍不住紅了眼。

    腳下沉重的無法前進,我站在院子裡,幾乎是挪著進到正廳的靈堂。

    在看到棺木的時候,我全身癱軟,皇上扶著我的身子,我才沒有倒下。

    我不敢去看躺在裡面的安嬪,她的慘狀我只要一想起便覺得十分揪心。

    「你把孩子送去太后宮中,太后十分高興,有太后照料,他們一定會平安長大。」皇上拍拍我的肩膀,像是在和我說,又像是在和安嬪說,為了讓安嬪安心一般。

    我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皇上的話,沒待多久,皇上匆匆趕去上朝,靈堂裡只剩下左綾和幾個宮人。

    「左綾。」我招招手,將她喚到身旁。

    她的一雙眼睛腫的快要睜不開了,憔悴的不得了。

    我拉起她的手,看著她這般傷心,也忍不住掉眼淚。

    「小皇子和小公主在太后的宮中,本宮想把你也調去太后宮中,陪在小皇子和小公主的身邊,有你在,安嬪才能更加安心。」

    「但這是本宮的想法,你若不願,本宮便送你出宮,給你好好的置辦一份嫁妝,再給你找一戶好人家,你是安嬪的陪嫁丫頭,本宮不會虧待你,你不必勉強,全看你自己的意願。」我抹去臉上的淚花,說道。

    去年過年時,安嬪便同我提起,說左綾明年就到年紀出宮了,要好好的替她打算著,後來安嬪有孕,又捨不得左綾出宮,想讓左綾陪著孩子長大,同我商議過幾次,不知如何決斷。

    如今我把選擇權交到了左綾自己的手中,不論她如何選,我都會替安嬪好生安置她。

    左綾噗通一聲跪下,語氣哽咽,「奴婢願意留在宮中。」

    安嬪不在了,我想她也很想替安嬪,好好的守著小皇子和小公主。

    「好,待安嬪的後事都辦完了,本宮安排一下,你便去太后的宮中。」我點點頭,讓她起身。

    「給柔長使請安。」

    身後傳來宮人行禮問安的聲音,我緩緩轉過身子,白蘇蘇也一身素衣,前來弔唁。

    她倒是來得早,一起身便巴巴的趕來。

    「臣妾以為自己來的已經夠早了,不曾想,皇后娘娘來的更早,果然是姐妹情深。」白蘇蘇客套著,臉上還帶著些許笑意。

    我走到她的面前,毫不猶豫,啪的一巴掌落在她的臉上。

    她捂著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我,拿手指著我,「你!」

    啪。

    又是一耳光落在她的臉上。

    白蘇蘇害怕的將整個人都縮在了一起,但隨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挺直了身板,「娘娘無故欺辱臣妾,就不怕皇上知曉嗎?」

    她的話讓我覺得十分好笑,我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這裡還有第二個人看到本宮動手打你嗎?」

    聽到我的話,靈堂裡的宮人紛紛低下頭,裝聾作啞。

    白蘇蘇的胸膛不停起伏,我沒有理會她,又接著說道,「便是有旁人在場,本宮是中宮皇后,管理後宮,是本宮的份內事,便是皇上來了,也說不得半個字。」

    「柔長使在安嬪的靈堂上一臉笑意,是對安嬪不敬,對亡者不敬,本宮只賞了你一個巴掌,是本宮待人寬厚。」

    「指著本宮的鼻子,對本宮直呼你,是對本宮不敬,對大御中宮皇后不敬,本宮還只賞了你一個巴掌,更是本宮待人寬厚,柔長使,自重!」我捏住她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

    白蘇蘇眼中的驚訝更甚,不停掙扎。

    「你既然知道本宮和安嬪姐妹情深,就不該動她,白蘇蘇,本宮不會放過你。」我用力的鉗制住她,湊在她的耳邊,語氣冰冷。

    「娘娘在說什麼,臣妾不明白。」白蘇蘇的臉色唰的一下變白,滿是驚恐。

    我冷笑一聲,將她鬆開,她猛然跌倒在地。

    我當然不會傻到覺得她會承認她自己所在的一切,我只是告訴她,她做的事情,我都清楚。

    沒有證據又如何,我不想讓她好過,她就妄想好過。

    「滾,不要再踏進安嬪的靈堂,讓她不得安寧,安嬪的後事,你無需參與半分。」我轉過身,語氣裡沒有絲毫的情緒。

    她跌跌撞撞的離開,腳步有些倉皇。

    「娘娘,這事若是傳到皇上的耳中,便是娘娘理直,可皇上若是心中不滿,豈不是離間了娘娘和皇上的關係。」秋杉咬著嘴唇,十分擔憂。

    我眼中滿是不屑,如今,皇上如何想,我已經不在乎了。

    從前我百般隱忍,做好皇后的份內事,皇上也未曾高看我一眼,我又何必要像從前那般循規蹈矩。

    往後,我便只想由著自己高興。

    皇上要怨恨便怨恨我吧,只要我有理,皇上也動不得我半分。

    安嬪靈堂裡的人,都是我的人,但我知道,這件事很快就會添油加醋的傳進皇上的耳朵中。

    她不會甘心吃虧,當然是要想法子讓皇上知道。

    我抬起手,隨手招了個不起眼的宮人,讓她將此事一字不差的傳出去。

    她想傳我攔不住,但我不會給她顛倒黑白的機會。

    秋杉看著我,就像是看著另一個人一般。

    她多次想開口說什麼,又沒有說。

    我曉得她想說什麼,她想勸我,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勸,如何勸。

    點燃三炷香,我在蒲團前跪下。

    秋杉連忙上前攔住我,「娘娘,不合規矩。」

    「此刻,我不是皇后,是安姐姐的妹妹。」我撣開秋杉的手,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

    一拜,我定會為你報仇,你可安心去。

    二拜,你拿命保下的孩子,我也定會拼盡全力,護他們平安長大,你可安心去。

    三拜,你且等等我,待來世,定要與你做親生姊妹。

    幾滴眼淚滴在地磚上,我抬起手,親手將香插進香爐。

    我深深的看了一眼她的棺木,頭也不回的離開。

    之後的後事,我全權交給了劉妃打理,就連她出殯那日,我也沒有去。

    出殯的那日,我一早便去了太后的宮中,在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房中。

    從他們出生到現在,我還是第一次好好的看他們。

    我輕輕的摸著他們的臉頰,從懷中拿出兩塊長命鎖,掛在他們的脖子上。

    這長命鎖我原是早就備好的,只等著安嬪產子,送給他們,這幾日耽誤了,我今日才拿來給他們戴上。

    「起!」

    渾厚的嗓音穿透整個皇宮,我知道,是起棺了,他們要出發將安嬪的棺木抬去皇陵。

    我一手抱著小皇子,一手抱著小公主,眼淚不自覺的掉落。

    抱緊了他們,就好像抱緊了安嬪一般。

    他們的眉眼與安嬪很是相似,尤其是眼睛,就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鼻子,這小嘴,和皇上頗為相似。

    「娘娘,太后問,要不要給娘娘備午膳。」齡芝邁著小碎步進來,問道。

    我點點頭,沒有多言,只一心逗著懷中的孩子。

    「嗯啊,嗯啊。」

    小皇子許是被齡芝吵醒了,一睜眼便扯著嗓子放聲哭,我將孩子遞給乳母。

    「你若是這般喜歡孩子,自己也要爭點氣。」太后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緩聲說道。

    「給姨母請安。」我福身行禮,語氣淡然。

    太后難得露出笑臉,看樣子她也是對這兩個孩子喜歡的不得了。

    「哀家聽聞你在啟陽宮耍了好大的威風。」太后突然一頓,又接著說道,「七間,這可不像你。」

    像?

    我應該是什麼樣子,太后真的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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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應該是什麼樣子。

    母親希望我聰明伶俐,父親希望我開開心心,而姨母希望我聽話乖巧,這些都是他們的希望。

    漸漸的,我都忘了,我自己想活成什麼樣子。

    「七間下次不會了。」我垂下頭,語氣溫順。

    太后忽然哈哈笑了兩聲,我詫異的抬起頭,看著她。

    「你是皇后,這威風自然是耍得,七間,現在的你,才真正的像個皇后。」太后眼中滿是讚許。

    我本以為太后會責怪我行事太過張揚,不僅不是責怪,還是讚賞。

    我忽然有些明白太后心裡面的皇后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是姨母悉心教導,七間愚笨,只能領悟三分。」我強顏歡笑的應付著太后,只覺得身心俱疲。

    太后逗弄著小皇子,看起來心情不錯。

    她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如願了,自然是高興的。

    滿宮的人,都在說安嬪的雙生子,可有誰關心過安嬪一字半句。

    外面傳來幾聲喪鐘聲,起棺了。

    眼睛一酸,幾滴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眼眶,我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擦拭眼淚,不想讓太后看到。

    「安嬪給皇上添了對龍鳳胎,本應該是大喜事,可惜這孩子沒福氣,不過她的孩子哀家定會悉心養育,她也算是瞑目了吧!」太后擺擺手,讓乳母把孩子抱下去攸覺。

    孩子和乳母都下去了,屋子裡忽然就變得冷清,只剩下我和太后,還有兩個丫鬟。

    太后神秘兮兮的帶著我去到她的寢殿,讓我在外屋等候。

    等了一小會,太后才從裡屋出來,手裡還拿著個木匣子。

    我的眼神落在太后手中的木匣子上,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母親好像也有這麼一隻木匣子,似乎是外祖父所贈。

    太后的手輕輕摩挲著木匣子,十分寶貝的打開,我伸出脖子去瞧,裡面放著塊雕工精緻的翡翠。

    翡翠的品相很好,飽.滿通透,更讓人驚歎的是翡翠的雕工。

    而讓我詫異的是上面的圖案,竟是隻朱雀。

    翡翠朱雀,是江南皇圖的當家令牌。

    我驚訝不已,這個東西怎麼會在太后的手中?

    江南皇圖氏,在江南等同於是一個土皇帝,三萬私兵,整個江南無人敢駁皇圖氏的話。

    就連皇上,也要忌憚皇圖氏。

    而現在,皇圖氏的家主令,卻在太后的手中。

    我聯想到安嬪產子那日,太后不在宮中,難道就是為了這江南皇圖氏的家主令嗎?

    除了這個,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要緊的事,能讓太后冒這麼大的風險出宮。

    「姨母?」我疑惑的看著太后,心裡隱隱的有些不安。

    太后表情頗為得意,「哀家費了好些心思,才將這東西拿到手,讓江南皇圖氏心甘情願的為哀家做事,皇上還是孩子,有些事他不懂道理,哀家得懂。」

    我怔愣的看著江南皇圖氏的家主令,說不出此刻我心裡面是什麼滋味兒。

    有江南皇圖氏的幫襯,風家便是有了倚仗,我再也不必擔心風家何時會再次落魄。

    心緒複雜,是因著我一心想為風家籌謀,最後還是隻能依靠太后。

    連風家我都保不住,何談為自己爭些什麼。

    我的希冀,似乎又破滅了。

    「江南皇圖氏?他們一向不和任何人妥協,怎的肯交出家主令?」我擠出一個欣喜的笑容來,似乎很為太后拿到家主令而高興一般。

    江南皇圖氏早先是匪寇,先祖爺在世時,嚴打匪寇,他們被迫下山,在江南做起了生意,漸漸從商。

    累下不少財物,皇圖氏在江南一帶的勢力也越來越大,開始蓄養私兵。

    那時,江南一帶的官員對皇圖氏毫無辦法,先祖爺為此十分頭疼,和江南皇圖氏也僵持了好些年。

    直到先皇登基,改變了策略,不再與皇圖氏對立,將其招安,封了個安平侯,算是名正言順的讓皇圖氏在江南一帶做了土皇帝。

    之後,江南皇圖氏和朝廷交好,也算和諧,只是不論先皇用什麼法子,江南皇圖氏都不肯交出私兵。

    直到皇上登基,江南皇圖氏手中已有三萬私兵,而大御如今更是遭受外敵的虎視眈眈,即便是強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內訌。

    這家主令就是江南皇圖氏的命脈,交給太后,等於是把整個江南皇圖氏都交給了朝廷。

    他們,真的會這麼做嗎?

    我擔心太后用的是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即便是拿到了家主令,也無用。

    像江南皇圖氏這樣的存在,絕不會只是認家主令這麼簡單,外人想插手,也要看他們認與不認。

    太后哈哈一笑,合起木匣子,拿給齡芝讓她小心的藏好。

    「三萬私兵,你可知每日的糧餉是多少?」太后如此問道。

    我彎起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太后智勇無雙,是大御的福氣。」

    且不說江南皇圖氏有多少家底,養不養的起三萬私兵,若是拿糧餉就能收買江南皇圖氏,先皇也不用那般的憂心,絞盡腦汁。

    太后有隱瞞,我也沒有去追問,只一味的附和著。

    對我亮出這塊底牌,足夠證明太后現在對我的信任了。

    而後,太后又拉著我說了許多對風家的籌謀,對皇上的籌謀,我越聽著,越駭然。

    太后是想將大御一點點的變成風家的天下,所以她絕不會讓其他妃嬪的孩子,坐上皇位。

    未來的皇帝,只能是我和皇上的子嗣。

    「七間,哀家對你給予厚望,你母親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可是哀家所有的希望,不要讓哀家失望,知道嗎?早日為皇上誕下嫡子,哀家才能放心。」太后拉過我的手,苦口婆心的勸說著。

    我當下瞭然,太后故意將家主令給我看,是想讓我安心,安嬪的事不會再一次上演,她絕對可以保下我的孩子,讓我的孩子平安長大。

    太后是擔心我見著了安嬪的慘狀,不願為皇上開枝散葉。

    「姨母的話七間銘記在心,定會盡心,不讓姨母失望。」我的模樣乖巧又聽話。

    我心裡清楚,即便是我得皇上的寵幸,只要皇上不願,我都不可能誕下皇嗣。

    皇上身上的香囊不知何時才能丟棄。

    外面的喪鐘又敲了三下,安嬪,已經送出了皇宮吧!

    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只聽耳邊傳來嬰兒的哭啼聲。

    是他們也知道自己的孃親要離開了,所以捨不得吧!

    我匆匆和太后告別,回到鸞鳳殿。

    才邁步進去,一道人影筆直的坐在窗邊的榻上。

    「給皇上請安。」我慌忙福身行禮,像是責備一般的側過頭,對漣芝她們說道,「怎的皇上來了也不來通稟!」

    無人來回稟,自然是皇上的意思,我也不過是說句場面話。

    「是朕沒讓她們說,今日安嬪入殮,你沒來。」皇上放下手裡的奏章,抬起頭,朝我招招手。

    「聽聞你去了太后的宮中,是去瞧棠月和容楓了吧!」

    小碎步上前,在皇上身邊坐下,自然的拿起桌上的墨在硯臺上研磨,「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孩子,臣妾替她去看看孩子。」

    「棠月和容楓在太后宮中可還適應?朕覺得還是放在你身邊更好,太后年紀大了,身子骨也不好,身邊多了兩個小傢伙,怕是鬧騰。」皇上繼續手上的動作,狀似隨意的提起。

    先前我同皇上提起,要將小皇子和小公主送去太后宮中時,皇上未曾反對,我以為皇上不在意此事。

    不知是皇上忽然想到其中的利弊,還是早就想好了事後來遊說我。

    「臣妾身為皇后,理應是要照顧安嬪留下的皇嗣,只是臣妾未曾生養,無甚經驗,不及太后照顧的周到,安嬪已逝,只留下棠月和容楓,臣妾萬不敢大意。」我謙虛著,將皇上的話一一堵住。

    「皇上大可放心,臣妾今日去瞧了,棠月容楓都很乖巧,有皇嗣的陪伴,太后也不會太過孤寂,若是太后力不從心,臣妾自然不會再推脫此事。」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皇上也沒有再繼續議論此事,只將話題岔開,提起我宮中的冉霜。

    193

    皇上挑起的話頭實在是生硬的很,我百無聊賴的附和著,心裡生起一股不耐煩的情緒來。

    「皇上若惦記冉美人,不如傳冉美人過來坐坐,冉美人就在偏殿,幾步路罷了。」我面上帶著笑,心裡卻不大高興。

    大邸是因著安嬪才走,皇上便來同我議論這些吧。

    安嬪拿自己的命換來的孩子,我只想讓他們健康長大,不想其他,更不想讓他們成為皇上和太后之間爭權鬥勢的一張牌。

    皇上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高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筆。

    他認真的盯著我看,我不得不抬起頭,對上皇上的眼神。

    「怎麼?吃醋了?」皇上低低的開口,一臉的玩味。

    我一愣,他竟這般誤會了,還以為我是因著他提起冉霜,才心裡不快。

    我張了張嘴,不知如何解釋。

    「好了好了,朕不提就是了,你過來,瞧瞧朕白日無事時新繪的畫。」皇上見我久久沒有說話,又自顧自的說著,拍拍手,李年拿來一副已經裝裱好的畫卷。

    鎏金的畫軸,看來皇上對這副畫十分滿意。

    我展開畫卷,只一眼,整個人都僵硬著。

    上面的女子是我。

    是選秀那日,第一次進宮的我。

    我坐在馬車裡,掀開馬車簾子,好奇的向外面張望,一雙眼睛,撲閃撲閃。

    那時,我臉上的笑意滿是天真,一臉無邪。

    馬車周圍的景象紅裝綠瓦,是宮裡的長廊,而馬車旁邊人的臉有些模糊不清,只有個背影,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是我從小到大的兩個婢女,皇上有些記不清了,隨意的給她們畫上粉色的衣裳,我倒是記得清楚,那日,她們二人穿著桃紅色的衣裳,十分鮮豔。

    而我身上的杏黃色衣裳,皇上倒是記得清楚,還有我頭上的梨花簪子。

    一剎那,我有些恍惚。

    我從來不知,原來那個時候,皇上就已經見過我了。

    可那時,皇上在何處呢?

    記憶中,那日我並未見到皇上的身影,那裡只有成堆成堆的秀女,嘰嘰喳喳,喧喧鬧鬧。

    不知皇上是躲在了何處才見到我,還將那一面,記得如此清楚。

    「那時,你還年幼,臉上稚氣未脫。」皇上笑意盈盈的看著我,一臉的懷念。

    懷念。

    我看著皇上臉上的神情,心緒複雜。

    那時,皇上明明對我厭惡至深,從我入宮,到我封后的幾年裡,我都沒有見過皇上幾面,甚至,我都不記得皇上的容顏。

    可眼前皇上對我的情意,似乎也是情真意切,並非假意。

    哪個是真,哪個是假,我已然是分不清了。

    真情還是假意我暫且不知,這麼多年過去,皇上還能記得我那日的衣著打扮,當真是將那一眼記在了心裡。

    「一晃多年,臣妾自己都不記得了,皇上卻還記得這般清楚。」我摩挲著畫上,我的那張小臉,心裡頗有些感慨。

    若是顧先生來繪,定是更加傳神,逼真。

    「從前是朕不知自己的心意,如今明白了,七間不會覺得晚了吧?」皇上的手輕輕撫過我的手背,溫溫熱的觸感,撩撥著我的心。

    這話若是早一些,哪怕是早一年,我都會感動不已,到現在,我只在心裡權衡,皇上的話裡有幾分真情,有幾分假意。

    「皇上這樣的話定是與許多人說過。」我故意嬌嗔,將手從皇上的手下抽出來。

    千篇一律的回答皇上聽得太多,這樣的小情趣,才能讓皇上更加喜歡。

    果然,皇上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伸長了手,一把抓住我縮回去的手,在我來不及反應的速度下,在我的手背上落下輕輕一吻。

    「江南地方官新送來幾個江南的廚子,晚上和朕一起嚐嚐江南廚子的手藝,江南菜清淡,你應該會喜歡。」皇上的眼角都帶著笑,像是從心裡升起的笑意一般。

    只是皇上突然提到江南,我還是心裡一跳。

    不知是心虛還是什麼,我一時有些慌亂。

    前腳才從太后的宮中出來,看到太后宮中的江南皇圖氏家主令,後腳,皇上說江南新送來了幾個廚子。

    我不知道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暗示什麼嗎?

    看皇上臉上的表情,又看不出什麼。

    算了,皇上不提,我便當什麼都不知曉。

    知道的越多,心裡的負擔也越多。

    我彎起嘴角,甜甜一笑,「皇上覺得好的,自然是好的。」

    屋子裡一點點的暗了下來,秋杉走進來,點上蠟燭。

    我想了想,開口道,「皇上也確實是許久沒有見過冉美人了,冉美人就在偏殿,不如讓冉美人一道用膳,也省了小廚房還得另外備膳。」

    「嗯,好。」皇上繼續批閱手上的奏章,頭也沒有抬,頓了一下,又說道,「既然如此,不如請你孃家妹妹一道來,朕記得她母親是江南人氏,也讓她嚐嚐。」

    我不由得在心裡感嘆,做皇上真是心累,處處都要留意著。

    「臣妾這就讓人去通傳,只是不知,她這身上的傷好了沒有。」我給正在點燈的秋杉使了個眼色,她立馬心領神會。

    我故意提起風玥鑲受傷一事,也是想看看皇上的態度,當日皇上雖未說什麼,但瞧模樣還是偏著白蘇蘇。

    不知道過了這些日子,皇上心裡又是如何想。

    皇上並未吱聲,似乎沒有聽到我後面的話,我也沒有再多言語,收好畫卷,繼續為皇上磨墨。

    兩炷香的時間,風玥鑲便來了,她一來,屋子裡都熱鬧了許多,滿是她嘰嘰喳喳的聲音。

    一開始,她還有些拘謹,輕聲細語的給皇上請安,皇上只淡淡的嗯了一聲,依舊沒有抬眼,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風玥鑲一眼。

    沒多久,風玥鑲這丫頭就有些坐不住了,不時的起身到處走動,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皇上一直沒有吭聲,她的話也越發的多了起來,拉著我說了好些話。

    從屋子裡的陳設擺件,說到她家中的事,又說到幼時的事。

    我見皇上沉心在政事上,沒有被風玥鑲打擾,也沒有不悅,便沒有開口阻止,聽著風玥鑲聒噪,心情也好了許多。

    這時,冉霜也來了。

    冉霜原本是我房中的丫頭,一直住在我的宮中,雖封了美人,做事也一直拘謹,從沒有越矩,不像風玥鑲那般大膽。

    可她也是個小丫頭,年紀與風玥鑲相仿,見風玥鑲上躥下跳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聽她說些閒話。

    笑聲陣陣,好熱鬧的場景,我也許久都沒有這般自在了。

    可惜,安嬪不在,她也定是喜歡這樣的場面。

    冉霜和風玥鑲都是性情單純之人,將她們捲進後宮爭鬥,我也實屬無奈。

    「皇上,晚膳已經備好了,是現在傳膳,還是等等?」李年小步進來,見到皇上在忙,小聲詢問著。

    皇上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望了一眼窗外。

    天已經黑透了,外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這麼晚了,傳膳吧!」皇上擺擺手,讓底下的人收起桌上的東西。

    「餓了吧?怎的也不提醒朕。」皇上拉起我的手,柔聲問我。

    旁邊還有人,我稍稍有些不自在,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她們,才勉強的擠出笑容來,「正事要緊,臣妾不敢打擾。」

    我留意到冉霜的眼裡的情緒,有羨慕,也有落寞,更多的是苦澀。

    這樣的神情我再熟悉不過了,每每皇上在的地方,總有不少人有這樣的神情。

    而冉霜在答應我,為我所用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料想到這樣的場景。

    後宮諸多妃子,才情甚者,容貌甚者,性情甚者,皆不缺乏,她不過是眾多盼著皇上偶爾寵幸一次的諸多妃子之一罷了。

    倒是風玥鑲,她臉上的表情,引起了我的好奇。

    她臉上的神情,帶著羨慕,卻不是羨慕我的恩寵,似乎是在羨慕我與皇上這般的相處。

    還有幾分嚮往,是嚮往,卻不是嫉妒。

    這丫頭,當真是對皇上沒有半點意思。

    我想起皇上那日的話,不知道對她來說,是福還是禍。

    「用膳吧!」皇上起身,主動的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到桌前。

    皇上率先落座,我才慢慢坐下,冉霜和風玥鑲也很懂規矩,坐在自己該坐的位置上。

    風玥鑲一直打量著皇上,但她眼裡的眼神很清澈,我知道她是出於小孩子的好奇而已。

    而冉霜則拘謹的多,只敢小心翼翼的撇一眼,又很快把頭低下。

    我主動開口,對冉霜說道,「本宮剛剛為皇上研墨,手有些酸了,不如冉美人來替皇上佈菜吧!」

    即便沒有我為皇上佈菜,也有李年伺候皇上用膳,我故意開口,給冉霜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

    皇上心中也十分清楚,他沒有拒絕。

    「冉美人伺候的日子短,不知道朕的喜好,皇后,你要多教著些。」皇上的筷子伸到碗前,又停了下來,遞給李年一個眼神。

    李年立馬上前,將皇上面前的碟子撤下,重新拿了個碟子放在皇上面前。

    我看了一眼冉美人,她臉上的表情十分尷尬,手裡的筷子停留在蘑菇上。

    194

    冉霜是個心思細膩的,皇上剛剛的語氣頗為不滿,這丫頭怕是往心裡去了。

    「冉美人侍奉皇上時日短,難怪不知皇上的喜好,只是既然冉美人已得皇上恩寵,這侍奉皇上是緊要的事,日後,冉美人還是要多放心思在皇上身上。」

    我察言觀色了一番,才開口說話。

    聽上去像是在責備冉美人,實則是在暗示皇上,是冉霜太過安分守己,無爭寵之心。

    「臣妾謹遵皇后娘娘教誨。」冉霜站起身子,微微福身。

    她羞紅了臉,很是窘迫。

    此時她的宮女出身弊端顯露無疑,也讓我留了個心眼,往後我若是想重用冉霜,得多花些心思才是。

    沒了安嬪,我在後宮中孤立無援。

    連少使倒是與我交好,只是她的家世在這後宮之中,著實是有些不夠看。

    推波助瀾,或是做些小動作尚可,再多她便是有心也無力。

    我想成事,還需要些自己人才是。

    「這江南的菜看起來寡淡無味,入口卻十分鮮美,真是奇特。」風玥鑲似乎當真是一心撲在膳食上,在皇上面前毫無顧忌。

    我正欲開口,忽而瞧見皇上動了動筷子,捻了一筷子糖醋魚放在風玥鑲碗中。

    「這魚酸甜可口,是江南特色,小孩子都喜歡。」皇上說這話時,語氣裡是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

    我將未說出口的話吞進了肚子裡,隨手夾起一筷子木耳,放在口中咀嚼。

    眼角的餘光撇見冉霜臉上的神情,我的動作不自覺的放緩。

    「怎麼,不合胃口嗎?」皇上一下便察覺出了我的異樣,關心道。

    我連忙搖搖頭,「多謝皇上關心,臣妾嘗著甚好。」

    「那便好,你若喜歡,這幾日便讓御膳房做江南菜。」皇上笑了笑。

    方才,我瞧見冉霜眼中一閃而過的是……嫉恨?

    冉霜一向沒什麼壞心思,我怎麼都覺得不該是她眼裡該有的情緒,許是我看錯了。

    晚膳後,風玥鑲和冉霜稍稍坐了一會,都頗有眼色的藉口離開,留下我和皇上二人。

    皇上不出意外的留宿在我房中,第二日皇上起身去上朝時,我悄悄的讓漣芝去向駱正初拿來了避子湯。

    「奴婢不明白,娘娘您為何要服用這避子湯,您若是有了子嗣,那可是皇上的第一個嫡子。」秋杉緊緊的皺著眉頭,將藥吹涼,才送到我嘴邊。

    黑乎乎,濃稠無比的藥汁,還未入口就知道這藥苦的要命,我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飲而盡。

    擦了擦嘴角殘留的藥汁,將碗放回到秋杉手中,我眼神冷冽。

    「前有狼後有虎,本宮如何能讓自己的孩子平安出生?此時有孕,本宮便是下一個安嬪。」

    太后一直盼著我能有子嗣,滿朝文武也都在等著皇上的嫡子,只要嫡子出生,便會是未來的太子,這些,我如何能不知曉。

    我更知曉,白蘇蘇對後位虎視眈眈,盛妃遠道而來是來者不善,白蘇蘇是狼,盛妃便是虎。

    我有太后做倚仗,也只有太后這個倚仗,只有當我自己強大,我才能護住自己的孩子。

    「過幾日便是公主和小皇子的滿月了,娘娘要不要去內務司瞧瞧,看他們準備的怎麼樣了?」秋杉見我有些不悅,將話題引開。

    「太后娘娘親口吩咐的,宮中有雙生子是天大的喜事,要好好熱鬧熱鬧。」

    喜事?

    若安嬪還在,那確是喜事。

    「也好,今日天氣也不錯,去外頭走走。」我想著繞道去司衣司拿些布帛繡線來,也好給兩個小娃娃做幾件貼身的衣裳。

    用過早膳,我帶著漣芝和秋杉出了寢宮。

    路上,我打發了秋杉去內務司,看看滿月宴準備的如何了,我則和漣芝去了司衣司。

    司衣大人一見著我,熱情的貼上來,福身行禮道:「皇后娘娘怎的還親自來了,要什麼,缺什麼,知會一聲便是了。」

    「見著天氣好,也許久沒有出來走走了,順道過來拿些布帛繡線,你瞧著拿一些,給小公主和小皇子用的。」我掛著淡淡的笑,客套又熟絡。

    見著誰都帶著六分熱情,三分客套,是入宮便要學的事情,我練得爐火純青。

    「娘娘牽掛小公主小皇子,是他們的福氣,雖說這小公主小皇子沒了生母……」司衣大人正說的起勁,漣芝輕咳了兩聲,打斷了司衣大人的話。

    她是個有眼力見兒的,見漣芝有意打斷,立馬岔開了話。

    「西綏送來了好些綢緞,皆是上品,微臣這就去取,還請娘娘稍等片刻。」

    待司衣大人走遠,我在司衣司裡隨意逛了逛,最近宮裡似乎來了許多新花樣,瞧著繡娘們底下的圖案都十分新穎。

    「奇怪,怎麼最近這麼缺棉布麻衣,竟然讓我們司衣司的人都來做,我們這雙手,可是為皇上主子們製衣的,怎麼能做這麼粗鄙的東西。」

    不遠處,一年紀尚小的小繡娘正跟旁邊的人小聲耳語,我一字不落的聽到了耳中。

    棉布麻衣?

    我蹙起眉頭,心裡有些奇怪。

    這些東西是行軍打仗的時候才會有大量需求,如今大御並無戰事,前線安穩,怎的還會勞煩司衣司都來制棉布麻衣?

    「行了,宮裡頭的事,你議論個什麼,大人吩咐,咱們這些下人照做就是了,你少說幾句吧!」

    剛剛搭話的繡娘悄悄抬頭,看了我一眼,立馬又低下了腦袋,手裡的活絲毫不敢停下。

    也許是皇上另有打算,又或者是想提前做些準備吧,剛入了春,該準備的春衣在立春前也都準備好了,這段時間宮裡也沒什麼大事,司衣司也正好空閒,想來是想趁這個時候,多囤積一些。

    我沒有多想,漣芝拿上布帛繡線後,沒有在司衣司多留。

    外面的太陽打在身上暖洋洋的,這個時候的日頭還不猛烈,最是舒服。

    「先不急著回宮,陪本宮走走吧!」我淡淡說道。

    漣芝輕聲應下,差人把東西送回了寢宮,我身邊便只剩下了漣芝一人。

    沿著御花園的小道,一路來到蓮池。

    「呀,這魚真肥!」

    熟悉的聲音傳入我耳中,不用看我也知曉,是白蘇蘇。

    我頓下腳步,循聲望去,在蓮池盡頭的長廊上,看到了白蘇蘇的身影。

    「是主子日日來餵食,它們才長的這般好。」白蘇蘇身邊的丫鬟討好著。

    白蘇蘇的心情看起來很是不錯,喜笑顏開,逗弄著前來搶食的小魚兒。

    「娘娘,起風了,咱們回宮吧。」漣芝忽然上前攙著我的手,說道。

    我搖搖頭,拂開漣芝的手,沒有理會漣芝的話,徑直朝蓮池長廊走去。

    踏上長廊,白蘇蘇就在長廊的盡頭處,我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還有十幾步的距離時,白蘇蘇身邊的侍女小聲提醒著她我的到來,白蘇蘇神色淡然,並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有什麼變化。

    「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怎的今日也有這般雅興來蓮池走走?」白蘇蘇敷衍的福身行禮,說話的時候都沒有看著我的眼睛,眼神一直落在小魚兒上。

    「天氣好。」我隨口回應著,眼神緊緊的盯著白蘇蘇的動作。

    白蘇蘇就像感覺不到我的存在一般,自顧自的餵魚。

    「這口乾舌燥的,想必皇后娘娘也口渴了吧?沉心,去御膳房拿些甜湯糕點來。」白蘇蘇喂完魚,仔細的拿帕子擦拭乾淨手上殘留的魚食渣,吩咐道。

    沉心很快便下去了,白蘇蘇孤身一人站在長廊上,似乎對我完全沒有設防。

    我側過頭,看了一眼漣芝,她在我身後兩三步遠的位置。

    而白蘇蘇,就在離我一步遠的距離。

    我背對著漣芝,她什麼都看不見。

    腦海裡,安嬪生產那日握著我的手的畫面揮之不去,耳邊又依稀響起了安嬪的慘叫聲,還有嬰兒的啼哭聲,喪鐘聲。

    所有的聲音,畫面,都在我的腦海裡。

    其中,還混合著面前白蘇蘇爽朗的笑聲和明媚的笑容。

    她不停的拿魚食逗弄小魚兒,咯吱咯吱的笑,很是開懷。

    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我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白蘇蘇。

    只要,只要我稍稍用力,白蘇蘇就會掉下蓮池。

    周圍除了漣芝,什麼人都沒有,漣芝是我的人,她不會亂說話,沒有人會知道,是我將白蘇蘇推下去的。

    她的死,會變成一個意外。

    可她若是死了,必會引起後宮和前朝的動盪。

    我內心掙扎,今日的機會,就像是老天爺賜予我的一般。

    偏偏,我就在今日出了寢宮,偏偏,她就在蓮池餵魚,偏偏,我就散步到了蓮池,遇到了她。

    更加巧合的是,此刻她身旁空無一人。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臉色慘白,眼神裡夾雜著些許陰毒。

    想扳倒白蘇蘇,我不知要費多少的力氣,也不知能否成事,如果能用這麼簡單的辦法,讓白蘇蘇永遠消失,於我是件好事,於安嬪,我亦報了她的仇,手刃了仇人。

    深呼吸一口氣,我慢慢的伸出手,手掌一點點的靠近白蘇蘇。

    「七間!」

    195

    就在我的手掌觸碰到白蘇蘇衣衫的一瞬間,一道急促又帶著焦急,卻又似乎努力在溫柔的語氣響起。

    我猛然回頭,在我來時的路上,明黃色的身影格外醒目。

    「皇上?」白蘇蘇幾乎是和我同時回頭,並未察覺到我手上的動作,看到皇上,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我急忙想要收回手,就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被抓了現行一般,慌亂中,我踩到了漣芝的腳,一時不穩,險些栽倒。

    漣芝想要扶住我的身形,同時,白蘇蘇也想要拉住我,慌亂下,也不知是哪一股力量,我直直的栽下長廊。

    迎面而來的水將我完全包圍,我下意識的掙扎,周圍的水草等雜物束縛住了我的手腳。

    張開嘴,一股又一股混合著淤泥的水灌進我的口中。

    忍不住的咳意,一張嘴,又是一股水湧進嘴裡。

    水裡滿是淤泥的味道,十分難聞,我臉色痛苦,只剩下身體本能反應下的掙扎。

    不知道多久,我快要失去意識的時候,一雙手繞過我的腰間,將我從深淵拉出。

    浮出水面的一刻,我才得以喘息,睜開眼,他的臉就在我的面前,他的臉上,睫毛上,沾滿了水珠。

    「皇上,快,快下去拉皇上上來!」

    「皇上,您快上來啊!這水還這般的涼,您的身子骨怎麼受得了!」

    「娘娘!娘娘!」

    耳邊嘈雜一片,我聽到了耳朵裡,卻沒有聽進心裡。

    「咳咳!」我張開嘴,劇烈的咳嗽著,皇上一隻手環著我的腰肢,將我帶上岸。

    一上岸,李年在我和皇上的身上批上外衣,皇上沒有絲毫的歇息,將我打橫抱起。

    「叫太醫!」

    他的話裡很焦急,但似乎又沒什麼情緒。

    一路上,我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入春,池子裡的水還凍人的緊,皇上的嘴唇也隱隱凍得發紫。

    皇上將我抱回鸞鳳殿,用厚厚的被子將我包裹在裡面。

    屋子裡坐上炭火,沒一會就烘的熱乎乎的,漣芝替我換上乾衣裳。

    我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睡下的,也不知睡了多久。

    只是夢中,我夢到了很多很多,夢到顧經綸,夢到皇上,夢到母親,似乎夢到了所有人。

    包括我自己。

    「七間,七間。」

    耳邊,似乎有人在呢喃,在喚我,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的一瞬間,夢境也停止了。

    映入眼簾的就是他擔憂的眼神。

    「皇上。」我張了張嘴,但卻沒有什麼力氣。

    「躺好,先把藥喝了再睡。」皇上將我扶起,在我身後墊了個枕頭,又細心的替我掖好被角。

    他的眼中只有對我的擔憂,語氣裡也只有對我的關心。

    我卻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一言不發,小口嘬著皇上喂到我口中的藥,連苦澀的滋味兒都忘得一乾二淨。

    他應當是看到了的吧?

    若是沒有看到,他又為何突然喚我閨名,那一聲七間,分明是想阻止我的動作。

    可他若看到了,為何此時他沒有質問我,甚至沒有半分惱怒。

    也許,他沒有看到呢?

    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產生些許僥倖的念頭,也許皇上所在的位置,並未看到我的動作,只是見著我了,想喚我一聲罷了。

    我心裡亂,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了一下皇上,他的神色沒有任何的異常,我也只能憋在心裡,不能問出口。

    「聽聞皇后娘娘醒了,臣妾特來請罪。」

    我正胡思亂想著,白蘇蘇突然從外頭進來,行禮問安後,撲通一聲跪在床前。

    那一聲響,想來她是跪了個結實。

    我本想客套兩句,打發她走便也是了,一張嘴,喉嚨發癢的緊,又咳嗽了起來。

    皇上動作輕柔的拍打我的後背,為我順氣,「好了好了,你好生歇著。」

    擺擺手,皇上將還想說些什麼的白蘇蘇打發了走。

    我眼神複雜,似乎越來越看不懂面前的皇上了。

    之後的幾天,我都在昏昏沉沉的起燒,駱正初說是受了涼,風寒而已,不打緊,吃了藥,倒也好了很多。

    皇上日日都來,每夜都等我睡了,便歇在暖閣中,下了早朝便回來,一日三碗藥,都要親自看著我喝下才是。

    他這般的小心呵護,日日陪伴,竟讓我覺得,我們似乎真的成為了夫妻。

    過了七八日,身上的病完全好利索了以後,皇上便來的少了些。

    一直,皇上也沒有提起那日的事情,對外只說是我不小心失足落水。

    皇上就在身側,身旁還有宮人,後宮眾人這一遭倒是沒有多舌,對這說辭深信不疑。

    我身在其中,卻也不知事情真相,究竟是我自己不小心沒有站穩落水,還是太過慌亂意外落水,還是有人故意趁亂摸魚蓄意讓我落水,我不得而知。

    我沒有去追究細想,本就是我先起的邪念,最後也只能說是報應不爽。

    自我落水後,我和皇上的關係似乎有了許多的變化,在他變化,我自在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

    而皇上,每每看到我時,眼裡也多了許多的笑意,是發自內心的笑意。

    漸漸的,我們似乎越來越像尋常的夫妻一般,有時,他宿在別的嬪妃處,我心裡也會有酸酸的感覺,一整夜,輾轉反側。

    只是,我一直都沒有察覺,我所有的計劃,也因為皇上態度的轉變而打亂了。

    每日一睜眼,我便想著皇上何時會來,想著要不要給皇上做些糕點送去,心心念唸的,都只有皇上,再也沒有心思想旁的事情。

    直到這一日,邊關告急的消息傳來。

    「什麼?」我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臉色很不好看。

    「娘娘,風將軍,風將軍被俘了……」秋杉的聲音越來越小,可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的打在我的心上。

    我錯愕,震驚,久久沒有回過神。

    半年前,邊關出現了一群奇怪的暴民,皇上讓父親離開皇城,鎮守邊關,父親剛到邊關不久,就與西綏發生了衝突。

    後來也沒怎麼聽到邊關的消息傳來,我便一直以為不是什麼大事,加之一年前西綏戰敗,我也一直未將西綏放在眼中,不成想,再次聽到邊關的消息,竟是戰敗的消息。

    秋杉這才細細道來,原來這仗已打了一月有餘,只是皇上擔心民心亂,壓著沒有聲張,眼下戰敗,瞞不住了,我們才知曉。

    我聽完秋杉的話,跌坐回椅子上,臉色蒼白。

    「父親被俘,怕是凶多吉少了。」我顫抖著聲音,手抓住椅子邊緣,手上的青筋暴起。

    自古以來有幾個階下囚能活著回來,父親如今落到賊人手中,性命堪憂不說,還要吃盡苦頭和侮辱。

    我心急如焚,卻沒有任何辦法。

    戰場之事,我是半點力也使不上。

    「太后娘娘可得了消息?」我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太后。

    秋杉點點頭,「太后自然是第一個知曉此事的,已經去了和安宮見皇上。」

    我點點頭,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有太后在,父親還有可能回來,若是太后也沒有辦法,那父親便是一點法子都沒有了。

    太后已經去了和安宮,這個時候我再去,只會讓皇上更加憂心,我只能在自己的宮中等消息。

    這一等,便是兩日。

    不過等來的不是父親和太后的消息,而是大御接連戰敗,西綏已破兩城的消息。

    短短兩日時間而已,大御兩城被破,我只覺得其中事有蹊蹺。

    秋杉同我回稟的時候,頭都未敢抬起。

    「走,去見見盛妃。」我沉下心,冷靜說道。

    盛妃宮裡,一片寂靜,悄無聲息,安靜的彷彿無人居住一般。

    我剛踏足的時候,心裡還有些不安,不過盛妃似乎已經料到我會來了,提前將宮裡的宮人都支了出去。

    「娘娘,有些事,人多了就不好說了。」盛妃眼神犀利的看向我身後的秋杉和漣芝,好似輕鬆的說道。

    我側目看了一眼她們,擺擺手,讓她們下去。

    「娘娘!」秋杉擰著眉毛,眼中滿是擔憂,不放心將我一人留在這裡。

    我清了清嗓子,對著秋杉說道,「這裡是大御的皇宮,你擔心什麼?下去!」

    我刻意強調了大御的皇宮這幾個字,就像是在警告盛妃一般。

    她彎起嘴角,嗤笑一聲,沒有出聲,靜靜的盯著秋杉和漣芝,看著她們離開。

    朱門緩緩合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盛妃悠閒的泡上一壺茶,招呼我坐下。

    「盛妃千里迢迢來到大御,可不只是為了尋覓一個夫家這麼簡單,不知道盛妃除了皇上的妃嬪之外,還充當著什麼角色。」我緊緊的盯著盛妃的臉,生怕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這一年,是我沉浸在和皇上的溫柔鄉里,連這些都沒有察覺到,我後悔也已是晚矣。

    到了此時,我雖後悔自己的懈怠,卻還未曾覺得大難當頭。

    大御根基深厚,或這西綏兵力強盛,也只得佔些便宜,我斷想不到此一戰,差點讓大御國滅。

    196

    盛妃不急不忙的坐下,薄唇微微牽動,露出一抹笑意,嫣紅的唇,煞是惹眼。

    「皇后娘娘,臣妾雖出身西綏,可既已嫁到大御,便是大御的人了,皇后娘娘此話,臣妾,」盛妃頓了一下,咬重了最後兩個字,「惶恐。」

    我冷笑一聲,「盛妃好算計,是本宮疏忽了,來人!將盛妃帶下去!」

    不論皇上是否覺得這西綏來的長公主無辜,眼下大御和西綏打的火熱,大御城池接連被破,她的處境,都不好過。

    「臣妾微不足道,死不足惜,皇后娘娘該不會覺得處置了臣妾,就能改變什麼了吧?臣妾好言提醒一句,皇后娘娘不如想想如何保全自己才要緊。」盛妃一點也不畏懼,甚是從容。

    她是篤定了我不敢把她如何。

    的確,將她關押是不想她再有所動作,也能當做籌碼用以和西綏做商量,這個節骨眼上殺了她,只會惹怒西綏。

    我看向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憤恨,沒有說話,抬袖,讓人將她關押到天牢中,嚴加看管。

    「漣芝,搜宮!」我厲聲吩咐著,眼神掃過她宮中的每一個角落。

    只要她留下什麼蛛絲馬跡,也許能幫到皇上一些。

    「娘娘,那,要將西綏六皇子抓起來嗎?」秋杉小聲問詢道,看著我的臉色。

    我猶豫了一下,西綏六皇子到大御的這一年,因著風玥鑲的緣故,與我也還算聊得投機,他與風玥鑲的關係更是愈發濃烈。

    如何處置他,確是一個問題。

    我是不願相信他有這般心機的,我認識的六皇子,純淨清澈,不似會染上這些事情。

    「先帶下去吧,不過,好生照顧著。」

    我嘆了口氣,西綏六皇子身為質子,西綏來犯,他怕是性命堪憂了。

    西綏六皇子被帶走不久,風玥鑲便來我宮中求見,我閉門未見。

    事關重大,非我能徇私舞弊。

    風玥鑲來了三日,我都不曾見她,三日之後,宮中傳來戰報,鳳鳶國出兵,北潼關失守。

    兩面邊關失守,兩國攻打,大御岌岌可危。

    皇上幾日幾夜未眠,我亦是如此。

    十日後,兩軍壓境,敵軍已入皇城。

    我坐在中宮,雙眼緊閉,兩隻手握著椅子,手心不停的冒汗。

    「娘娘,太后傳召。」秋杉急匆匆的進來回稟。

    我睜開眼,抿緊雙唇,神情嚴肅的起身,前往太后的宮中。

    自交戰以來,太后第一回宣召,必是有重大的決定。

    我腳步匆匆,幾乎是小跑著趕去太后宮中,心裡還存著些許的希冀,也許,是有父親的消息了。

    這半個多月以來,母親幾次修書給我,雖是寬慰我的話語,可我知道,母親才是最擔心父親的,她越是寬慰我,越是說明了母親對父親的擔憂。

    才到太后宮門,便聽到裡面傳來孩童的啼哭聲,小公主和小皇子都到了學步的年紀,此刻,乳母和嬤嬤正帶著他們在院子裡蹣跚學步。

    我路過他們,只是稍稍停下腳步,繼續往前,裡屋,太后坐在主位上。

    今日的太后比以往看起來都要威嚴莊肅,也更加滄桑。

    不過半月,太后頭上的銀絲多了一倍不止,眼珠渾濁,就連臉上的皺紋似乎都多了幾條,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二十歲。

    「七間,來,到哀家面前來。」太后朝我招招手,語氣裡是難得的溫柔。

    記憶中,太后這般溫柔的和我說話,還是在我年幼的時候,就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語氣。

    我往前踏了兩步,到太后跟前。

    太后手中拿著熟悉的木匣子,她和先前一般,摩挲著木匣子。

    「這木匣子還是哀家的嫁妝,七間,你可要好好的保管。」太后說著,話裡多是不捨,手卻將木匣子放到了我的手中。

    我很是意外,接連擺手,「姨母,這怎麼可以!」

    木匣子是太后的嫁妝,裡面的東西更是非金錢能比的,這般貴重,我怎敢收。

    「你是大御的皇后,整個大御都是你和皇上的,有什麼不能收的,拿好了,這,可是整個後宮的活路。」太后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強硬的將東西塞到我的手裡。

    我仔細的琢磨著太后的話,整個後宮的活路,難道太后的意思是?

    我抬起頭,滿眼不可思議,還沒有開口問,太后便點了點頭。

    「七間,後宮眾人便交給你了,去江南,有此令牌,整個皇圖氏拼死也會保護住你們。」太后摸了摸我的臉頰,很是不捨。

    「哀家記得你剛進宮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如今,都已經這麼大了。」

    太后要我帶著後宮諸人去江南尋求皇圖氏的庇護,太后都這般說,大御,當真是無望了嗎?

    「姨母呢?還有皇上……」我心中預感不好,看太后的神情,她不打算和我一起走。

    太后神情一變,變得更加嚴肅起來,「哀家是大御的太后,便是國亡,哀家都不能和皇上離開這裡半步,守護大御子民是哀家和皇上的職責。」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不只是群臣如此,皇上依靠百姓稅收充盈國庫,更是要做到皇帝該做的。

    以往,我總覺得太后古板,眼裡只有大御,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的敬佩太后。

    她心繫百姓,是真正的國母。

    「哀家一直在等著嫡子出世,等著大御未來的太子,不知道哀家以後還有沒有機會抱一抱嫡子。」太后神色動容,忽然變得悲慼起來。

    「若是皇上有什麼意外,容楓,便是大御未來的皇帝,你,一定要護好容楓,知道嗎?」

    大皇子出身卑微,只剩下安嬪所出的容楓,太后自然更偏向容楓多一些。

    我鄭重的點點頭,「姨母放心,七間就算豁出性命,也會護住容楓,護住皇室血脈。」

    「好,你且去吧,準備準備,儘早離宮,明兒個一早,哀家讓人將棠月和容楓送到你宮中。」太后說著,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地圖來。

    我打開一看,是皇宮的地圖,裡面有一條暗道,直通宮外。

    後宮眾人人數繁多,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怕是要引人注目,皇城離江南甚遠,沿途還要避開敵軍所在,此行,甚危。

    「此事不能宣揚,秋杉,你和漣芝通知葉遠,悄悄的收拾些東西,多帶些值錢小巧的玩意兒。」我回到宮中,悄悄的吩咐秋杉。

    思來想去,此事不宜張揚,我宮中的人我只打算帶上他們三人,其他人我也不能就這麼告知,待明日傍晚,我再尋個由頭,將眾人召集起來,連夜出宮。

    「對了,秋杉,你去將六哥找來。」我收拾著自己的首飾細軟,又想到了什麼,說道。

    一行都是弱女子,莫說是遇到敵軍,就是遇到匪寇,也無招架之力,還是需要帶一支護衛軍。

    「對了,駱太醫和連太醫也一併傳來。」

    一路上難免會有個頭疼腦熱,她們都是嬌貴的妃嬪,不好讓外面的男子把脈看診,還是帶兩個自己的太醫在一旁較為穩妥。

    時間匆忙,也來不及大肆準備,宮裡能調動的馬車也沒有這般多數量,只能五六人一輛,大一些的,七八人一輛。

    一夜未眠,準備好這些,早上天亮的時候,我打了個哈欠。

    外頭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是棠月和容楓來了。

    「把其餘的公主和皇子都接到這兒,本宮親自照看。」我抱起小公主在懷中,喂著早膳。

    到傍晚的時候,一切終於打點妥當了,我以中宮之主的名義,將一眾妃嬪召集到冷宮。

    在冷宮住了這些日子,我竟沒有發現,冷宮還有一處密室。

    「天都要黑了,皇后娘娘這是做什麼,把大家夥兒都叫到冷宮來,怪滲人的。」白蘇蘇一臉不滿,忍不住抱怨著。

    她帶了個頭,底下的人紛紛都起了抱怨。

    我冷冷的看了她們一眼,語氣冷峻,「怎麼,都不想活命了?」

    太后為保護大御百姓,執意留在宮中,與大御共存亡,一心保護她們,她們還這般多的抱怨,我也無心去安撫她們。

    不想活命,留在宮中便是了。

    此刻,皇宮外已佈滿了敵軍,宮中所有的侍衛,都在宮門口整裝待發,她們都沒有留意到今日的皇宮,格外冷清。

    白蘇蘇張了張嘴,正想反駁一二,六哥哥帶著人正到了。

    幾十個侍衛將她們紛紛圍在中間,她們臉色一變,都有些驚慌。

    「皇后娘娘,這是何意?」婉妃大著膽子問道。

    「大御戰敗,身陷囫圇,太后為保大御皇室根基,特令本宮帶各位離宮避難,今日,若有人不想離開的,便留在這裡,願意跟本宮離開的,本宮會盡全力保護好你們,直到戰事平息。」我沉著冷靜,眼神堅定。

    這個時候,只有我冷靜,她們才能冷靜。

    我的話一出,眾人紛紛亂了陣腳,臉色大變,一時間嘈雜不已。

    我稍稍等了片刻,再次開口,「好了,事不宜遲,不願意離開的,現在就可以回去了,願意走的,跟上本宮。」

    我帶頭走進冷宮,走出沒兩步,白蘇蘇開口了。

    197

    「皇后娘娘走的這般急,臣妾們連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還有,皇后娘娘是要帶臣妾們去何處避難?」

    白蘇蘇問出了其他妃嬪們心裡想問的,眾人紛紛附和。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和她們解釋道,「不必收拾了,本宮已經將一切打點妥當,你們只要跟著本宮離開即可,為各位的安危著想,本宮不便透露太多。」

    若是提前告知下去,讓她們收拾好了再離宮,東西太多不方便攜帶是一,消息走漏了是二。

    一旦敵軍知曉我們欲離宮避難,定會立刻攻打進來,到時候,恐怕再無離開的機會。

    至於去哪裡,除了六哥哥,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是擔心消息洩露,引來敵軍追殺。

    敵軍不會放過大御任何的皇室血脈,我們護著公主和皇子,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我們。

    幾個妃嬪還在嘟嘟囔囔,我沒有繼續拖沓,徑直往前,她們願意跟上便跟上,不願意便也罷了。

    到江南的一路十分艱苦,路上病死了三個妃嬪,棠月也染上了惡疾,好在兩位皇子都安全無恙。

    我拿著皇圖氏的家主令,在皇圖氏家主的安排下,住進了皇圖氏在江南鄉野的山莊。

    就在我們安頓下來的第一日,六哥哥就接到了宮中的密報,皇宮失守,皇上被俘,太后為保護皇上,殞命在和安宮。

    眼淚不自覺的劃下,我輕輕的抬袖拭去,只淡淡的回應了一句,「本宮知曉了。」

    此刻,我還是大御的皇后,我要保護好的是在這山莊裡的每一個人,我沒有時間悲傷,只有護好皇子,才能來日方長,有朝一日,奪回大御。

    夜晚,院子裡的蟬聲聲叫喚,悶熱的天氣,我讓秋杉將房門打開,吹些過堂風進來,才涼快了一些。

    棠月枕著我的腿,睡得不安穩,小手時不時的在身上撓,我便抓住她的手,在她想抓的地方輕輕呼。

    手執著蒲扇,給她扇風,讓她可以睡得舒服些。

    她身上的疹子已有好一陣,吃了許多藥都不見好,我急的不行,日日守著。

    「娘娘,您睡會吧,奴婢來照顧小公主。」秋杉小聲說著,欲接過我手中的蒲扇。

    我微微搖頭,「不必,你快去歇息,明日還有的忙。」

    山莊不比宮中,皇圖氏雖也派遣了些下人過來,奈何各妃嬪都是嬌貴慣了的,十指不沾陽春水,所有的活計都要他們來做。

    秋杉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麼,緩步退出。

    我望著窗外的月光,聽著耳邊的蟬鳴,心中記掛的太多,都不知該先為誰難過。

    父親和皇上被俘,太后薨逝,大御,已成了旁人的囊中之物。

    就在我悲痛的時候,漣芝傳來了消息。

    霍家來信,皇上尚在大御,還未被遣送至西綏。

    西綏知曉我們逃脫的事情,忙著找尋大御殘留的皇嗣。

    還有個對我們還算有利的消息,西綏和鳳鳶在瓜分城池的時候,有些衝突,鬧得很不愉快,此刻也是劍拔弩張,鳳鳶也有意從西綏手中搶走皇上。

    此時的皇城,就是一團亂麻。

    我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皇上還在大御,他們又正亂著,不是剛好給了我們機會嗎?

    江南皇圖氏有三萬私兵,此次戰亂,他們沒有出兵,江南一帶鎮守一地,有三萬精兵,西綏和鳳鳶也不敢輕易攻打。

    皇圖氏有意透露出,西綏也好鳳鳶也好,他們都不在意,只要他們和從前一樣,固守江南,做江南一帶的土皇帝就好,而西綏似乎也默認了。

    這件事是太后的授意,太后遠見,在西綏攻打進來的時候,就料到了大御會敗,因此,特授意皇圖氏,保住根基,以修生養息,等待時機。

    如今我手執家主令,皇圖氏有三萬私兵,或有機會救出皇上。

    我將此事同六哥哥商議,六哥哥亦覺得只要安排妥當,或可一試。

    眼下先找到皇上關押的位置和看守的情況是首要的。

    經過幾番周折,我費了些許功夫,打聽清楚了皇上所在,和六哥哥商議了許久,擬定好計劃。

    幾日來,我忙著救皇上的事情,忽略了棠月,棠月身上的疹子更加嚴重,沒有一處好皮膚,潰爛發膿,嚇人的緊。

    外頭日頭好,我忙抱著棠月在院子裡曬著太陽,給她上著止癢的藥膏。

    「皇后娘娘終於想起小公主了,臣妾還以為皇后娘娘忙忘了呢。」白蘇蘇不知何時來到了院子裡,陰陽怪氣的說著。

    「這幾日是本宮照看不周,本宮忙著其他事,忽略了小公主,之後必會悉心照料,多謝柔長使提醒。」我心中確有愧疚,也沒有為自己開脫。

    不知是不是弄疼了棠月,她忽然啼哭了起來,我柔聲哄著,白蘇蘇卻在一旁,一直喋喋不休。

    「娘娘沒有疑心,為何皇上不曾提起落水一事?」

    白蘇蘇說了許多,我都未曾聽進心裡,只有這一句話,重重的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頓下手裡的動作和嘴裡的輕哼,抬起頭,盯著白蘇蘇的臉,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想說什麼?」

    白蘇蘇彎起嘴角,冷冷一笑,笑的陰森恐怖,一改往日天真活潑的模樣。

    「皇上是怎樣疑心重,容不得沙子的一人,想必娘娘比臣妾更清楚,可皇上那日眼睜睜的看著娘娘想要將臣妾推下水,卻未曾提起一句,是為何呢?」白蘇蘇似乎沒了對我的忌憚,說話時放肆又無禮。

    尤其是看向我的眼神,全然沒了平日裡的虛與委蛇。

    她的話在我的心裡蕩起一片漣漪,我強裝鎮定,眼神犀利的看向她,「是當日的柔長使,還是今日的柔長使呢?」

    白蘇蘇的瞳孔猛地一縮,不過就一剎那,她又立馬恢復鎮定,「娘娘果然聰明,滿宮這麼多人,唯有娘娘看出了端倪。」

    「湊巧罷了。」我冷笑一聲。

    若不是那日不小心拉下白蘇蘇的衣裳,我也不會懷疑到她。

    「不過就算娘娘現在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大御都沒了,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臣妾今日之言,也不過是不想娘娘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徒勞罷了,娘娘的美夢,該醒了。」白蘇蘇眼神惆悵的望向遠處,似乎有些悲慼。

    「哪有什麼情深義重,不過都是蓄謀已久罷了,旁人都看得透,唯有娘娘身在局中,享受著和皇上的你儂我儂。」

    說完,白蘇蘇轉身離開,沒再多言。

    我緊緊的抱著棠月,整個人猶如掉進了冰窖一般,明明難過的像整顆心都被挖了一般,卻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是啊,皇上這般的聰明,又怎會是我看到的那麼簡單。

    過去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所有的一切,我都明白了。

    復我位分,是不想讓西綏的九公主得到後位,安嬪死後,忽然對我噓寒問暖,極盡溫柔,是皇上擔心我會為安嬪報仇,引得後宮腥風血雨。

    這一年的溫情,都不過是皇上的假意,而我,沉浸在皇上的溫柔鄉里,將所有的一切仇恨都拋之腦後,日日只顧著惦念皇上。

    也不知是皇上突然開了竅,換了個法子對付我,還是皇上摸透了我的性子,才這般。

    不論如何,皇上都達到了他的目的。

    「娘娘,都準備好了,現在出發嗎?」

    我愣神著,六哥哥一身戎裝,問道。

    我一時間猶豫,一切準備就緒,救還是不救?

    各種情緒在我心頭徘徊,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外頭來人回稟,皇上,無恙了。

    原來,皇上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得了機會,不僅脫困,還利用鳳鳶掣肘西綏,奪回了皇城。

    「看來,是本宮多慮了。」

    我自嘲一笑,果然,皇上還是如此的周全。

    六哥哥不明白我為何是這個神情,疑惑道,「皇上回來了,娘娘不高興嗎?」

    「高興,自然高興。」我勉強的擠出笑容,匆匆回到房中,合上房門。

    躺在床上,睡了兩天兩夜,在外面將一切都準備妥當的時候,我才起身,隨他們回皇城。

    坐上馬車的那一刻,我甚至懷疑,太后的死,是不是也是皇上的計劃之一。

    心中的悲涼難以訴說,我從未想過,皇上竟是如此涼薄之人。

    宮門口,皇上身著龍袍,還是那麼的意氣風發,迎接我們的回來。

    「皇后,這些時日辛苦你了!」皇上當著眾人,拉起我的手,滿眼深情。

    我露出在腦海裡構想了許多次的笑容,說著在心裡擬了無數次的話,「皇上無恙才是臣妾最大的心願,臣妾不辛苦。」

    幾番客套,回到寢宮,沒多久皇上便來了。

    我坐在另一側,看著面前的皇上,只覺得陌生。

    後來的幾日,我都稱病,沒有見皇上,皇上來了幾次,也就沒有來了,只是差人送來補品,我一一收下。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皇上奪回了數個失守的城池,這個時候,西綏再次來使,只是這一次,西綏皇帝陛下也親自來了。

    198

    西綏皇帝陛下親自走這一趟,不會這麼簡單,大御還有五六個城池在西綏的手中,他們是來談條件的。

    其中一樣,便是想在大御尋覓合適的女子,做西綏的繼後。

    西綏接連喪失國母,西綏皇帝陛下認為是西綏的女子身份不夠尊貴,因此想從大御尋找身份尊貴的女子,做西綏的繼後。

    只可惜,皇上的公主都尚且年幼,未有適齡女子。

    我便動了這個心思。

    我想知曉,皇上對我到底有沒有一絲的情意,若西綏求娶,皇上是會選擇我,還是選擇大御。

    明知結果多半是會讓我失望,我還是想知道答案。

    不僅如此,父親還在西綏,我若有機會到西綏,或有機會救出父親,而我,也或能有機會得到我期盼已久的自由之身。

    這可能是唯一一個我能獲得自由的機會。

    我特讓秋杉將風玥鑲請了過來,將旁人都遣了下去,屋子裡只留下我和風玥鑲二人。

    親手在風玥鑲的杯中倒上酒,我臉上掛著笑,「玥鑲,本宮知道你心儀西綏六皇子,奈何身份懸殊,且你是皇上金口玉言的妃子,你們情投意合也無可奈何。」

    我一言道破風玥鑲的心思,她羞紅了臉,低下頭,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若本宮能成全你,你可願意?」

    我循循善誘,風玥鑲立馬瞪大了眼睛,沒有猶豫,激動的抓著我的手,問我是什麼法子。

    我將自己想去西綏救父親,想逃離皇宮的想法和盤托出,聽完我的話,風玥鑲一臉的不可置信。

    「玥鑲,你也不想留在宮中,你是明白本宮的,對嗎?」我柔聲哄著,我知道風玥鑲的脾性與我是有些相似的。

    風玥鑲咬著下唇,思索了一會,才小心的點點頭。

    「只要本宮能和親西綏,就能帶上你,你便可去西綏找六皇子,玥鑲,本宮不需要你做什麼,只要你告訴本宮一些事情就好。」我見風玥鑲有些動容,接著說道。

    風玥鑲掙扎了一會,被我引誘了幾句,便動心了,將我所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出來。

    她和六皇子來往密切,對西綏多少有些瞭解,六皇子對她未曾設防,時常和她說起西綏的事情。

    西綏皇帝的心中深愛著他的髮妻,那個因海棠花而死的女人,我便問了那位皇后的喜好,著人準備了那位皇后喜愛穿的服飾。

    在西綏皇帝來的那一日,我照著她的模樣打扮自己,讓自己多像她幾分。

    接風宴上,西綏皇帝看到我的第一眼之後,視線就再也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偶爾的細節,我也照著風玥鑲的話去做。

    宴席未散,我就知道西綏皇帝的一顆心,已經掛在了我的身上。

    果然,我回去第二日,西綏皇帝便同皇上提出請求,要迎我做西綏的國母。

    此事,若是太后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多荒唐的一件事,自家的國母,竟然被敵國求了去,到敵國做國母,簡直是荒唐。

    太后不在了,皇上又會作何選擇呢?

    我心裡緊張,還有一些期待,期待皇上不會將我拱手讓人。

    「娘娘,皇上,允了。」

    秋杉來回稟時,聲音細若蚊蠅,可我偏偏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勾唇一笑,眼裡也都是笑,笑著笑著,眼淚便掉了下來。

    當真是如我所料,真好,我終於可以有機會逃離這個皇宮了。

    「娘娘,皇上來了。」漣芝走進來回稟道。

    我知道他會來,他一定會來,因為他會怕我不肯乖乖去西綏。

    皇上走進來,沉默的看了我許久許久,我也看著皇上,我們靜靜的看著彼此,臉上都沒有什麼表情。

    一炷香的功夫過去,皇上才將我摟在懷中,輕輕柔柔的將此事說與我聽。

    「七間,是朕無能,還要你委身他人,你別怕,只待朕的精兵養精蓄銳,朕一定親自將你接回來,屆時,你還是大御的皇后。」他說這話的時候,無比堅定又痛心。

    「你永遠是大御的皇后,你不回,朕絕不會再立旁人。」

    這般動聽的話,若是幾個月前,我當真會信。

    「臣妾知曉,臣妾身為國母,自然是要為大御奉獻一切,皇上,臣妾甘願遠赴西綏,為皇上為大御,排憂解難。」我啜泣著,聲音哽咽,憋了好多日的眼淚,在此刻如雨水般落下。

    這一夜,皇上什麼都沒做,將我摟在懷中,睡了一夜。

    只是我一夜未睡,聽著皇上的呼吸,不知道他,是睡了,還是和我一般也是一夜未睡。

    沒幾日,我便隨著西綏皇帝出發去了西綏。

    一路上,西綏皇帝都對我愛護有加,小心呵護著,我倒是沒有吃什麼苦頭。

    解救父親的事情也格外的順利,西綏皇帝聽聞抓走的是我的父親,立馬便將父親放了回去。

    計劃之外,我沒能順利脫身,一頂鳳攆,將我帶進西綏皇宮,封后大典辦的盛大熱鬧,舉國歡慶。

    這樣的盛景比在大御時還甚,可這裡和大御又有什麼不同……

    不過都是籠中鳥罷了,我既不願在皇宮,大御和西綏我都是不願的。

    大典當日,行完禮,我坐在西綏的中宮,手裡緊緊的攥著小瓷瓶,手心冒著汗,微微垂下眼眸,斂下眼中的憤恨。

    望著四周的陌生,我心中只剩下淒涼。

    未能成功脫身,如今我已身在皇宮,難道此生,我便只能在皇宮中嗎!

    如此,我倒寧願結束這被禁錮的一生。

    外面熱鬧異常,嘈雜聲不斷,我聽著外面越來越近的腳步,慢慢抬起手,倒出藥丸,吞進口中。

    藥丸在舌尖化開,外面裹著甜甜的糖衣,入口是有些膩人的甜,再是無比苦澀的草藥味,我眉頭一蹙,不待藥丸化盡,一股腥甜從喉嚨裡湧出。

    噗。

    腥臭無比的黑血噴灑在地磚,落下點點。

    兩日後,西綏繼後薨逝的消息,傳到了大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