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6 節 不過都是蓄謀已久罷了

    想來是太后見我多年未有所出,心裡著急,便想鋪個後路,將安嬪的孩子要過來。

    皇子也好,公主也好,有個皇嗣傍身總歸是好的。

    我想太后心中的算盤,是想著我若無子,也有這皇嗣可用,不至於膝下空蕩。

    此事甚是棘手。

    太后打定的主意,如何也不會改變。

    「怕是要皇上出面才可。」我思來想去,唯有讓皇上開口,堵住太后,不讓太后有開口的機會,才能化解。

    安嬪沉默了一會,「依著皇上的性子,只會同太后大鬧一場,惱太后管束太多。」

    我一時語塞,的確,皇上只要一遇到太后的事情,總是會失去理性,只曉得發脾氣。

    只怕不等我們佈局,皇上知道太后的想法,便是要上火,同太后置氣。

    太后撫養皇孫再正常不過,但皇上不會這麼想,他只會覺得是太后霸道蠻橫,掌控他,還想掌控他的子嗣。

    「還有一險招,成了便是成了,若是不成,便是大禍上身,姐姐心中多思量,想好了,我便給姐姐安排。」我琢磨了一下,倒是有個兇險的法子。

    不想讓母子分離,最好的法子便是讓母子無法分離,尋個太醫,在安嬪生產時說的兇險一些,待皇嗣誕下,說皇嗣有隱疾,需親母的乳汁養著,離不開母親便是了。

    再者,太后想要安嬪的孩子也是為了鋪後路,皇嗣有恙,太后也看不上。

    此計兇險的地方便在於太后手眼通天,想在後宮中對太后瞞天過海,是極難的事情,若是東窗事發或是被太后察覺到什麼,依著太后的秉性,安嬪性命難保。

    安嬪咬著下唇,猶豫的不得了。

    好一會,安嬪似是下了決心一般,說道,「半隻腳踏在鬼門關生下的孩子,便這麼讓我硬生生的送了人去,倒不如叫我死了算了,七間,我信你,你如何說,我便如何做,成與不成都是我的命數,便是丟了這性命,我也不怪你。」

    我心中有些感慨,平日裡甚是灑脫的安嬪,如今也是為了子嗣不顧一切。

    「容我想想。」我皺起眉頭,心中打著盤算。

    法子簡單,如何瞞過太后才難。

    駱正初與我頗有交情,但就是因著有交情,太后知曉,他便是趟不得這趟渾水的,只要他開口,太后一準會聯想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還有便是連少使的兄長,連太醫,他也是不行的,他才入宮,皇嗣的差事還落不到他頭上。

    要尋個信得過,且與我們沒有瓜葛,也和旁人沒有瓜葛的太醫才可。

    「我倒是有一人選,不知合適不合適。」安嬪壓低了音量,吐出幾個字,「萬之初萬太醫。」

    她說的這名太醫,我有些印象。

    他是前太醫院醫正的兒子,子承父業,原是要風光無限的,可前醫正在先皇病危時醫治不力,被革職,本是要抄家的,太后念在前醫正辛苦多年,給他留了一脈,還恩准他在宮中任職,只是這往後的升遷已是無望,只能庸庸碌碌一生,混個溫飽。

    也正是如此,這位萬太醫在太醫院甚是不起眼,誰都不願意搭理他。

    這麼說來,確實合適,沒有人敢去籠絡萬太醫,不用擔心他會否受他人指使謀害安嬪。

    「只是不知他可願意,聽聞他性子古怪,生人不近,太醫院無人跟他說的上話,要說動他,怕是有些難。」我有些為難的說道。

    他的家中已經沒有人丁了,唯剩下他一人,多年也未曾娶妻生子,家人這一條路走不通,我著實不知道這樣的人,心中的所想是什麼。

    安嬪的眼神黯淡了下來,「的確,他性子古怪,宮中無人與他交好,如何能讓他為我們辦事。」

    「你先別憂愁,且去打聽打聽,把他的底兒探仔細了,不過你與我都不方便出面,這事交給連姐姐吧!」我寬慰著安嬪。

    人活一世,怎會沒有弱點,只要用些心思,我定會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

    給他所需,他自然會為我們所用。

    太后開了口,定會留心安嬪的一舉一動,她宮中的人這會不能有任何的動作,而安嬪與我交好,太后也是知曉的,再加之我宮中多有太后的眼線,我有什麼動作,也會引起太后的懷疑,這件事就只能交給與我們交好的連少使去做。

    她本就行事低調,兄長也在太醫院當差,託她去辦是最合適不過的。

    「到底是你心細,我這會寬心了許多,還好有你在,還可為我想想法子,不然,我真是不知該如何了。」安嬪頗為感慨的說著。

    她又小坐了一會,便離開了,我讓漣芝給六哥哥送了些糕點過去。

    我雖有心想幫安嬪,也要明哲保身,這件事如何都不能牽扯到我身上,以免累及風家。

    六哥哥在宮中巡邏,到連少使的宮中傳個話也方便,我這做妹妹的,關心關心哥哥也是在情理之中。

    我將一切都想的仔仔細細,生怕是出了紕漏。

    第二日一早,我讓秋杉將風玥鑲帶了來,帶著她一同去太后的宮中請安。

    風玥鑲身上的服飾與我們有些格格不入,穿著閨閣小姐的服飾,秋杉問起我,要不要讓風玥鑲換上宮裝。

    「到底是還沒有名分,不合規矩,便讓她穿自己的衣裳吧!」我搖了搖頭。

    這會讓她換宮裝,明眼人便都知曉我的算盤,不妥、

    「是奴婢莽撞了。」秋杉微微側頭,撇了走在後頭的風玥鑲一眼。

    我也微微側頭,看到身後的風玥鑲,她眨巴著眼,四處打量,似乎看著什麼都新奇。

    她與宮中的妃嬪都不同,身上沒有那股子官家小姐的味道。

    也許是受那妾室庶母的壓制的緣由,她一點都不像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也不似鄉野丫頭,身上說不出的靈動勁兒。

    好似是山野中的花呀草呀煉成的人形,絲毫不沾染世間的俗氣。

    我毫不懷疑,若是讓皇上見了她,皇上定會移不開眼,拿她當寶。

    同是天真爛漫,白蘇蘇是官家小姐的不知人間疾苦,刁蠻任性,驕縱脾性,風玥鑲則是懵懂無知,單純無邪,更加的乾淨透徹。

    到了太后宮門口,風玥鑲摸了摸門口的石獅子。

    「風小姐慎重!都說老虎屁股摸不得,這石獅子的腦袋也摸不得,這是對太后娘娘不敬,風小姐還是快快把手拿開吧!」

    門口,太后宮中的管事姑姑正指揮底下的宮人灑掃,見著後,臉色立馬黑了下來,大聲呵斥著風玥鑲。

    風玥鑲蹙起眉頭,張口便說,「姑姑說的有理,只是本小姐是無心之失,姑姑好言相勸便也就罷了,何苦這般凶煞!」

    我微微一愣,掌事姑姑也是一愣,沒想到風玥鑲這般的大膽。

    「風小姐這話奴婢可就不愛聽了,奴婢怎的就不是好言相勸了?風小姐還沒有到皇上跟前侍奉呢,便擺出主子的譜兒,真是讓奴婢大開眼界了!」掌事姑姑冷哼了一聲,很是瞧不上風玥鑲一般。

    她是太后宮中的老人,在太后身邊伺候了二十餘年,即便是我,也要讓她三分,給她些薄面,不好同她爭執的。

    她也仗著自己資歷深,平時說話拿喬,完全是將自己當太后宮中半個主子般看待,說話是不好聽,也從不留情。

    風玥鑲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一臉的怒氣,揚起脖子便要同孫姑姑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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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姑也讓本小姐開了眼界,本小姐人微言輕,姑姑不同本小姐行禮便也就罷了,可見著皇后姐姐也不行禮,姑姑的譜兒才更甚。」風玥鑲雙手叉腰,毫不客氣的回懟。

    孫姑姑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被風玥鑲說的啞口無言。

    她剛剛光顧著去呵斥風玥鑲,哪兒還記得要同我行禮。

    我輕輕的咳嗽一聲,看了一眼孫姑姑,想讓她退一步便也就算了,可孫姑姑也是不依不饒。

    「這禮奴婢自然是要行的,不必風小姐操心,可這石獅子是太后娘娘宮中的臉面,風小姐此舉,是在打太后娘娘的臉!」孫姑姑昂著腦袋,氣勢比我這皇后還要兇悍幾分。

    這潑婦罵街的派頭,換做旁人,也不願多與她爭,可風玥鑲偏不,偏是要爭個高低出來,二人的嗓門越來越大,沒有要休止的意思,我才不得不開口打圓。

    「好了,太后還在裡面,你們這般吵鬧成何體統,能在這宮中的,都是體面人,這臉面還是要的。」我假意嚴肅的訓斥了幾句。

    也許是平時我這性子溫和,孫姑姑習慣了,她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反而氣焰更甚,好似要我撐腰一般。

    風玥鑲同她爭執的都紅了臉,我又呵斥了幾句,竟沒有一人肯聽。

    「真把自己當貴人了,一個旁支出的小官家眷,也來這裡叫.囂,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孫姑姑說著走上前幾步,猝不及防的揚起手,巴掌落下,我嚇了一跳,身後的秋杉連忙快步上前,想要阻攔一二。

    一來二去的,三人竟扭打在了一起,我都快分不清誰是誰了。

    漣芝在身後攙著我走遠了兩步,我指著院子裡看熱鬧的幾個宮女,「快,把人拉開!」

    在太后的宮中打鬧了起來,算什麼樣子。

    我眉頭緊蹙,幾個宮女上前也是沒能分開幾人,動靜鬧得周遭宮門都探出了腦袋來瞧。

    「住手!」

    齡芝扶著太后走到院子中,太后神情嚴肅,一聲不吭。

    見著太后來了孫姑姑才肯罷手,她是宮中的老嬤嬤,平日裡慣有一套的,風玥鑲的身上被扯得衣衫不整,髮絲凌亂,釵環首飾掉了一地,臉上明晃晃的幾個巴掌印。

    她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像是在惱這架打輸了一般。

    我搖搖頭,徑直走到太后面前行禮問安。

    「是臣妾管束不力,竟在太后面前失了禮數,臣妾該罰。」我自覺的在太后面前請罪。

    太后擺擺手,「說起來這丫頭和老嬤子一個是哀家的甥女,一個是哀家宮中的人,要說管束不力,那是哀家的過錯。」

    我心裡一跳,太后的語氣顯然滿是怒氣,我連忙拉著風玥鑲在太后面前跪下。

    「臣妾有錯,讓太后憂心。」我把身子壓的很低,語氣顫抖。

    太后瞪了一眼孫姑姑,孫姑姑也連忙跪在我們身邊,太后一言不發,底下的人端來椅子,太后坐在院子中,身旁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膝蓋上的痠疼陣陣襲來,我的額間也是佈滿了汗珠。

    我穩穩的跪著,身子都不敢晃一下。

    過了半個時辰,身後的風玥鑲便有些跪不住了,晃動的厲害。

    孫姑姑在宮中多年,罰跪是最輕的責罰,自然是遊刃有餘,而我在太后跟前這些年,也練了些本事出來,跪上三五個時辰不是問題,風玥鑲在家中的日子雖不好過,但也沒有這般的受過責罰,小身板受不住也在理。

    「太后,玥鑲才入宮,不懂宮中的規矩,她自小也是身子骨弱,不如,便讓玥鑲起身吧?」我小聲的替風玥鑲求情。

    到也不是為了她,是不想橫生枝節,惹得太后更加不高興,連累我罷了。

    太后將她交到了我的手中,我們便是一體,她的錯,自然也是我教導無方。

    「哀家可沒有讓你們跪著。」太后緩緩開口,語氣平淡,似乎是消了氣了。

    「還不快起身,謝過太后。」我側過頭,對風玥鑲說道。

    風玥鑲抬起眼,怯生生的看著我,猶豫了一會才起身到太后跟前,同太后謝恩。

    我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太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讓我坐下。

    「蓮芳,你在哀家身邊多年,素來有分寸,怎的今日如此越界?」太后眼神犀利,語氣不悅。

    太后口中的蓮芳正是孫姑姑,我們起身後,孫姑姑也起了身,太后開口,孫姑姑嚇了一跳,又立馬跪了下去。

    「是風小姐動了門口的石獅子,奴婢好心出言提醒,沒想到風小姐竟然出言不遜,絲毫不將太后放在眼裡,奴婢才同風小姐起了爭執,不然借奴婢十個膽子奴婢也不敢啊!」孫姑姑匍匐在地上,竟嚶嚶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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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把年紀在太后跟前哭,是想倚老賣老了。

    孫姑姑仗勢欺人也不是一兩日,就是在我面前,也是趾高氣昂,她比誰都清楚,我也只是個依附於太后的螻蟻而已。

    「你這老嬤嬤,這般的顛倒黑白,你,你,刁奴!」風玥鑲的臉漲的通紅,指著孫姑姑的鼻子罵。

    「住口!」我上前一步,擋住風玥鑲的身形,一記凌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太后輕輕的哼了一聲,三分怒氣,三分不屑。

    「太后恕罪,確實是玥鑲不懂規矩,但臣妾想玥鑲並非有意,太后看在玥鑲年幼的份上,莫要惱了。」我小聲的開口,太后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不少。

    「這丫頭不懂規矩,皇后可要多費些心思教導。」太后轉頭看向孫姑姑,「你是奴才,她是主子,你算什麼身份和主子爭執?罰你十日的俸祿,去給小姐賠罪去。」

    我一怔,太后一向是最護短,旁人說不得太后身旁的老人一字半句,在這後宮,太后宮中的這些老嬤嬤,也和半個主子差不離。

    看來太后對風玥鑲是抱有重望。

    我很是好奇,風玥鑲論姿色,論才情,都沒有很出眾,這性子也不是多乖巧聽話,任由太后擺佈的,到底她身上有什麼,能讓太后如此重視。

    孫姑姑恨恨的瞪了風玥鑲,心不甘情不願的拖著身子,一步步挪到風玥鑲面前,「風小姐,奴婢不該與您動手,奴婢錯了,請風小姐原諒。」

    我推了推風玥鑲,她噘著嘴,「罷了罷了,本小姐也不該同你一個下人計較。」

    太后嘴角微微一動,眼底盡是笑意。

    「好了,人哀家也見著了,下去吧,皇后悉心教著便是了。」太后打了個哈欠,扶著齡芝走回去。

    同太后跪安後,我帶著風玥鑲往外頭走。

    那些看熱鬧的人都縮回了脖子,路過御花園,我又看到了通往清宮的小路。

    心裡一跳,楚穂笙死時的模樣在我眼前浮現,我頓下腳步。

    「秋杉,先送玥鑲回去休息,本宮想在這裡走走。」我藉口打發走風玥鑲和秋杉。

    秋杉性子單純,我不想她知道清宮裡的事情。

    待她們走遠些,我和漣芝二人緩緩朝清宮走去。

    路上的每一步,我都走得很慢,越靠近清宮,我的心也越發的亂。

    好像要被再次重提一般,我要再次面對六年前的那些人。

    那一句句難聽的流言,和一個個鄙夷的眼神,我至今歷歷在目。

    到門口了,我抓著漣芝的手加重了力道,渾身被汗水浸溼。

    「娘娘,您若不想進去,咱們便回去吧。」漣芝看了眼破敗不堪的朱門。

    裡面動靜不小,多是瘋言瘋語,聽聞先帝在時的冷宮便是如此,這兒和冷宮,也沒有什麼區別吧!

    「走。」我稍稍定下心些,邁開步子。

    漣芝推開大門,這裡的門根本就沒有上鎖,外面有看守的侍衛,就是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更何況她們都是官家女子,若是擅自離開這裡,難免會禍及家人,她們也不敢離開。

    吱呀吱呀幾聲,朱門大開,一股子黴味兒鑽進鼻子裡,我下意識的皺起眉頭,拿起衣袖捂住口鼻。

    「娘娘,小心腳下。」漣芝回過身來攙扶著我。

    院子裡的雜草足有半人高了,是許久無人打掃的緣故,我艱難的扒開這些雜草,一步步往裡走。

    「你知道嗎?我是嫡出的大小姐啊,將軍府嫡出的大小姐!皇上,皇上一定會選我的!」

    「母親,女兒要做妃子了,女兒一定會做妃子的,哈哈哈。」

    「你們這些姿色,還想和我爭?皇上怎麼會看上你們這些醜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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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上的衣裳破爛不堪,甚至有些都已經衣不蔽體,陣陣惡臭從她們身上發出,我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她們比我想象中的更淒涼,無人問津,任她們自生自滅的生活並沒有讓她們過的灑脫,反而讓她們失去了心智。

    那些昔日的千金大小姐,如今都成了一個個瘋婆子。

    六年的時間,她們的頭髮都已經垂到了小腿,混著黑黑的汙漬,團成一團,看著令人作嘔。

    這便是楚穂笙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然而這副場景並非是一朝一夕形成,我不知道楚穂笙是如何看著這裡的人,這裡的景,一點點的變成今天的田地,而她,卻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變成瘋子。

    我同漣芝轉悠了一圈,細細查看後發現,這裡已經沒有了一個神志清晰的人。

    和一屋子的瘋子住在一起,難以想象楚穂笙的心智有多強大。

    「去房間裡瞧瞧。」我攙著漣芝的手,繞著院子的周圍往裡面走。

    院子裡的惡臭讓我忍不住作嘔,地上隨處可見的尿漬和屎粒。

    從前楚穂笙還在時,這院子裡的人若是熬不過,死了,都是她向侍衛去回稟,我聽後都是睜隻眼閉隻眼,由著底下的人去處置。

    如今這院子裡再有人嚥氣,也不知是如何處置,我已經許久都沒有聽到清宮的消息。

    一排的屋子,窗戶破漏,木門破敗的不在少數,唯有一間房,關著房門,整整齊齊。

    雖然窗戶上也滿是破洞,卻被人精心修補,門口的灰塵也比其他屋子少了許多。

    這定然就是楚穂笙的屋子。

    我眼神示意漣芝,她走上前,打開房門。

    屋子已經關了好些日子,但傳來陣陣清香,沒有絲毫的異味。

    這個味道我很熟悉,是楚穂笙最喜歡的藍鈴花香。

    抬腳走進屋子,我看到門口處的桌子上放著一捧花幹,屋子裡的香味就是它們散發出的。

    我這才想起,剛剛進門前,我看到不遠處有幾朵藍鈴花,想來是楚穂笙自己種的花,風乾成花幹,用來燻屋子。

    「都被關在了這裡,竟還有些心思弄這些。」漣芝抓起桌上的花幹,放在鼻間聞了聞,有些感嘆道。

    「就是日子難過,才需要這些來慰藉自己。」我呢喃著說了一句,看向別處。

    屋子裡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張床,一個張桌子,旁的便什麼都沒有了。

    整個房間都空蕩蕩的,只有桌子上的藍鈴花幹。

    我不知道她是在離開清宮的時候把一切都帶走了,還是把一切都給拋卻了,但這裡,什麼都沒有留下。

    我走到那張她睡了六年的床上坐下,摸摸床沿,不知道她夜夜睡在這裡的時候,是不是在恨我,還是在恨她自己,又或者是在想念方竹夏。

    「回去吧。」

    半響,我才起身。

    「娘娘,那這些藍鈴花幹?」漣芝指了指桌子。

    「替她收著吧。」我頭也不回的說道。

    一支釵子,一捧花幹,送到她們家人的手中,還能為她們留個生前物,立個墳塋。

    方竹夏死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留下,沒有想到到了最後,還是楚穂笙給她留了物什件。

    從清宮出來,我先去了風玥鑲的宮中。

    「到了宮中,萬事都要講規矩,一言不慎或就是殺身之禍,你要想留好你的腦袋,便要謹言慎行,像今日這般和宮人大打出手,這種折損身份的事情,切不可有第二次。」

    我端坐在正堂的主位上,吹了吹杯子裡的茶。

    「你若有不滿,等你成了這宮中的主子,罰也是罰的,罵也是罵的,何苦急在這一時。」

    風玥鑲跪在底下,整個人搖搖晃晃,一會便抬起腳,揉揉膝蓋。

    「是,玥鑲知曉了。」風玥鑲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這裡是皇上留宿外臣的地方,我拿來給風玥鑲住著,離後宮還有些距離,免得同皇上撞見。

    她這性子的確是要磨一磨,教會了規矩才能讓她到皇上跟前露臉。

    同為風家的子嗣,她的一言一行,也與風家息息相關。

    「好了,有什麼缺的便讓人來同本宮回稟,明日本宮會派嬤嬤來教規矩,好生學著,你母親以後在府裡的日子便都要靠你來撐腰了。」我將話點的通透,我想她願意進宮,便是知曉這其中的利弊關係的,也就不兜圈子了。

    風玥鑲的小臉皺在一起,跌坐在地上,「還要特意請嬤嬤來教嗎?」

    不知她是在問我還是在小聲呢喃,我沒有理會,徑直起身離開。

    走遠了些,我轉頭吩咐秋杉,「讓駱太醫費些心,這些日子,多去瞧瞧風小姐。」

    總歸是找著讓她進宮養病的由頭,做戲得做全套,大夥兒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有些面上的功夫還是得過得去。

    「娘娘覺著風小姐如何?」漣芝忽然問道。

    「還是個孩子罷了。」我想起她臉上的笑容,心情說不出的開懷。

    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活潑,天真。

    褪下鞋襪和外衫,我躺在床上,今日房中點的香也帶著些許藍鈴花的味道,枕著藍鈴花香,我沉沉睡去。

    沒一會,我便聽到秋杉在我耳邊小聲的喚我。

    我掙扎著睜開眼,睡眼朦朧,身上的睏意絲毫沒有減輕,甚是不想起身。

    「娘娘,該用午膳了,用些午膳再睡吧!」秋杉柔聲哄著我。

    我看了看天色,太陽曬得正猛,摸摸肚皮,「本宮不餓,再讓本宮睡會吧!」

    「娘娘近日怎的這般貪睡,該不會是……」秋杉皺眉,隨即臉上又是一陣喜色的看向我。

    她的一句話,讓我清醒了不少。

    上一次皇上召我侍寢到今日,才過了半月,若真是有孕,也得過些日子才是。

    「你昏了頭了?本宮何時侍寢,你也不記得?」.我嬌嗔了一句,又躺回到被窩裡。

    身子還沒有捱到枕頭,秋杉又將我拉了起來,「奴婢當然記得,已經有十七日了娘娘,奴婢聽宮中的老人說起過,有的娘娘侍寢才半月,便嘔吐不止,昏昏沉沉的嗜睡,娘娘,咱們請駱太醫來瞧瞧把?」

    我這會犯困,不想去折騰,擺擺手,「讓本宮再睡會,等本宮睡醒了,你要請駱太醫,連太醫都好,本宮都不攔著你。」

    說完,我拉起被子,蓋住臉,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我感到肚子裡空空的,翻了個身,緩緩睜開眼。

    一睜眼,黑乎乎的一片,我撐起身子,看到地上倒映著的月光。

    竟已入了夜了。

    我拍拍腦袋,確實是有些不對勁,我何時如此貪睡了。

    「秋杉。」我輕聲開口,嗓子乾的緊,還有些嘶啞。

    她似乎一直守在門口,一聽到聲音,立馬推門而入。

    「娘娘您終於醒了,駱太醫已經候在外頭了,奴婢現在讓駱太醫來瞧瞧嗎?」秋杉走進來,在房中的四角點上蠟燭,臉上的神情滿是喜色。

    還沒有看診,她好像就斷定我有喜了一般。

    「本宮口乾的緊,先讓本宮潤潤嗓子,再讓駱太醫進來吧。」我搖搖頭,秋杉還是太沉不住氣了。

    一杯溫水入喉,我才覺得舒服了些。

    「娘娘,您的臉色好差,蠟黃的很是嚇人。」秋杉忽然有些怔愣在原地。

    剛剛屋子裡黑,她沒有看清,這會點了蠟燭,湊到跟前,她才看清我的臉色。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幾日除了貪睡些,也沒有旁的不適,怎麼會臉色這般的差?

    秋杉趕緊讓駱正初進屋,駱正初盯著我的臉左看右看,眉頭緊鎖。

    「娘娘的臉色何時變得如此?」駱正初轉頭問秋杉。

    「就是方才起身,早上還沒有如此,睡了一覺醒來便黃的嚇人了。」秋杉連忙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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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讓秋杉拿來鏡子,瞧著裡面的自己,面色蠟黃,猶如只黃杏,

    莫說是秋杉和駱太醫,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駱太醫詢問了一番我近日來的起居飲食,才拿出絲帕放在我的手上,給我診脈。

    他的臉色晦暗不明,時而愁眉不展,我的一顆心也提了起來。

    「娘娘的脈象是中了毒。」駱太醫在看過我雙手的脈象之後,認真嚴肅的說道。

    竟是中毒。

    我滿是意外的看向秋杉,她亦是一臉茫然,隨即神情緊張,很是擔憂。

    「娘娘好端端的怎會中毒,駱太醫,娘娘的身子要緊嗎?」秋杉追問道。

    我把手收回到被子裡,腦子裡盤算著,是誰給我下的毒。

    「從脈象上看,娘娘中毒已有多日了,只是今日忽然加重,才面色蠟黃,這些時日娘娘貪睡也是中毒的緣故,待微臣開幾道方子給娘娘服下,調理幾日,將毒素排出體外就沒有什麼大礙了,當務之急是要遠離毒物。」駱正初從藥箱中拿出銀針,挑破我的指尖,放出些許血。

    今日忽然加重,我細細琢磨駱正初的話,今日中午我並未用膳,早膳也吃的不多,應當不是吃食的緣故。

    我想到福良人,她似乎破通醫理,難道這次中毒也是她所為嗎?

    「把這些時日本宮用的穿的,都拿來給駱太醫瞧瞧。」我輕聲吩咐道。

    除了去了一趟清宮和太后的宮中,和從前並未有什麼不同,至於風玥鑲的寢宮,駱正初說中毒已有一段時日,而風玥鑲昨日才入宮,她的寢宮也不會有什麼不妥。

    太后。

    我心裡一沉,對太后起了些疑心。

    她忽然讓風玥鑲入宮,而我又在這個時候中毒,我不免有些懷疑,太后是不是想將我當棄子,培養風玥鑲。

    我同太后的性子不對付,多次忤逆太后,讓太后很是不滿,顧經綸的事情也讓太后對我有了心結,若不是母親只有我這一個女兒,太后早便將我當作棄子。

    可我不願相信是太后。

    不論如何,我也是母親唯一的女兒,太后即便是不滿,我想著總也不至於對我下殺手,趕我進冷宮便也是了。

    「娘娘身上好香,是什麼味道?」駱正初忽然聳了聳鼻子,問道。

    我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許是藍鈴花的香氣吧。」

    「藍鈴花?」駱正初喃喃自語,緊鎖眉頭。

    「可是有何不妥?娘娘今日房中點的香中是有藍鈴花的花粉。」秋杉拿來香爐,打開蓋子,裡面還有不少未燃盡的香料。

    駱正初接過,放在鼻子下聞了又聞。

    「這個香沒有什麼問題,但微臣聞到這房中還有別的味道,混合著藍鈴花的香氣。」

    「今日只點了這一味香,沒有旁的了,駱太醫,是不是你聞錯了?」秋杉奇怪的湊上前,對著香爐聞了聞,又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

    「去叫漣芝進來。」我沉聲說道。

    秋杉撓撓頭,也沒有多問,將漣芝喚了進來。

    我看了漣芝一眼,她便心知肚明的將先前收好的藍鈴花拿了出來。

    我留意到漣芝的手上起了幾個紅點,我也拉開了自己的衣袖,果然,手臂上起著紅點。

    不用駱正初說,我便知道了,是楚穂笙房中的藍鈴花幹有問題。

    漣芝也中了毒。

    「便是這個,上面混有名為秋水的劇情,好在份量不多,不然的話,一旦沾染便會立刻毒發身亡。」駱正初捂住鼻子,用帕子小心翼翼的包起這些藍鈴花幹。

    「這毒還有個特點,不必直接接觸人體,只要聞著味道,也會慢慢滲入體內,若是有肌膚接觸,很快便會滲進五臟六腑。」

    駱正初的眼神中滿是擔憂的看著漣芝。

    我沉默著,萬萬沒有想到竟是楚穂笙。

    但很快腦海裡又閃過一個念頭,其實也未必是楚穂笙。

    福良人從清宮中將楚穂笙帶出來,想來是對我們這一段前塵往事有所瞭解,這藍鈴花幹極有可能是福良人留下的,而並非是楚穂笙。

    一個精心設計的局在我心裡浮起,也許福良人從一開始去將楚穂笙帶出來的目的便不是為了讓楚穂笙助他一臂之力。

    她從清宮中帶出楚穂笙,故意讓我看見,讓我以為她和楚穂笙聯手,對楚穂笙起了忌憚之心,這個時候,她殺死楚穂笙,引起我的懷疑,我定是想知道楚穂笙的死亡真相,便極有可能會去清宮,看看楚穂笙生前所住的地方。

    即便不是為了查楚穂笙的死,以我和楚穂笙的過往,我也極有可能會因為楚穂笙的死,悼念她,而去清宮坐坐。

    這個時候,她在楚穂笙的房中留下藍鈴花幹,滿屋子都空蕩蕩的一片,只有桌子上的藍鈴花幹十分醒目,我一定會注意到這個藍鈴花幹。

    那是楚穂笙最喜歡的花,我看到後觸景生情,多半會留下,留個念想。

    倘若如此,那福良人的心思比我想象的還要可怕千倍萬倍。

    不對。

    若是福良人下手,她為何下的份量不多,那樣不僅毒不死我,還會讓我發現她下毒的事情。

    我蹙起眉頭,不明白究竟是為何。

    不論是楚穂笙所為,還是福良人所為,都讓人不解,為何不直接下重手。

    這劑量似乎是精心算計,既不會要了我的性命,也不是從日積月累中讓我慢慢死亡。

    好像是故意要讓我知道。

    我好像遺漏了什麼。

    我猛然驚醒,駱太醫說我中毒已有一段時間,可藍鈴花幹,是我今日才發現。

    前面的毒,又是從何而來?

    「漣芝,把這兩個月福良人宮中送來的東西,都拿過來讓駱太醫瞧瞧。」我趕忙吩咐。

    漣芝輕聲應下,轉頭往外面走去。

    先前皇上下旨恢復我的位分時,福良人也送了東西來,但我一直收在庫中,沒有放在身邊。

    我也覺得不對,又叫住了漣芝,讓她先不忙。

    漣芝除了手上的紅點,沒有旁的中毒跡象,若是福良人送來的東西有問題,不會只是我一人中毒。

    我從枕頭底下拿出一支簪子遞給駱正初。

    是方竹夏的那支簪子。

    駱正初只是聞了一下,臉色便大變,「這簪子上的味道和藍鈴花幹上的味道一樣,簪子上也含有秋水毒。」

    我心下了然,當真是楚穂笙所為。

    難怪我剛剛聽駱正初這般說,感覺有些耳熟,現在我才想起,方竹夏也是中了秋水毒而死。

    我不明白。

    楚穂笙可以像殺了方竹夏一樣的殺了我,為何她只下了這麼少的份量,而這藍鈴花幹,也似乎是為了讓我提早知道,我早就中了毒。

    想來想去便只有一個可能,她就是為了讓我知道我中毒了,她的目的不是為了殺我。

    我雖已經知道這些,但我想不透楚穂笙這麼做的用意。

    我將所有的事情連起來,先是莫名其妙的給我送來了方竹夏的簪子,接著是她的死,再接著便是對我用了和當初殺死方竹夏一樣的毒,還故意減少份量,沒有對我下死手,讓我知道自己中毒了。

    她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和方竹夏的死有關。

    我盯著那支簪子發呆,直到秋杉將那簪子和藍鈴花幹一起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著,準備拿出去丟了,才回過神來。

    「等等!」我叫住秋杉,「先不要拿去丟了,放到屋外的桂花樹下埋著。」

    「記得不要直接用手碰到桂花樹下的土。」

    我又吩咐了一句。

    後面駱正初又吩咐了一些什麼,我一句都沒有聽見,靠在床上,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回憶著方竹夏死的那天。

    時隔六年,很多細節我都已經記不清了,但我記得很清楚,方竹夏死時的場景。

    還有楚穂笙要殺我時的眼神,我也記得清清楚楚。

    她眼中的恨,讓我害怕,即便她已經死了,我一想起也是後背發涼。

    夜深了,秋杉在小廚房裡熬藥,漣芝和駱正初在院子裡閒話,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帷幔。

    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好像有什麼東西堵著我一般。

    方竹夏的死明明很簡單,是楚穂笙為了入選,清除所有可以威脅她的障礙,方竹夏和我,都是她的目標。

    可惜最後太后及時出現,救了我,她才沒有得逞。

    這麼多年在清宮,也是她的報應。

    為什麼她要在這麼多年以後重提舊事,把方竹夏的死這麼精心的再次展露在我面前。

    沒有人逼著楚穂笙承認,是她自己在我面前承認她殺了方竹夏。

    心裡面越來越亂,門口傳來幾聲叩門聲。

    葉遠躡手躡腳的走進來,同我回稟道,「娘娘,風小姐和柔長使起了爭執,您要不要去瞧瞧?」

    我本就心煩,又聽到風玥鑲闖禍,更加惱火,「本宮去了又能如何?她能少惹些禍端嗎?」

    葉遠被我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我發過這麼大的火,他跪在地上,忙不迭的讓我息怒。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揉揉發疼的眉心,讓葉遠喚漣芝進來更衣。

    換好衣裳,我剛想出門,又頓住了腳步。

    「本宮的臉色有眼睛的人瞧見了都知道有問題,本宮不想讓其他人知曉。」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發愁。

    楚穂笙費了這麼多心思提示我,定是想告訴我什麼,我不想讓旁人知道這件事,尤其是太后。

    這時,秋杉端著剛熬好的藥走到了門口,輕輕吹涼,哄著我先將藥服下再出門。

    難聞又苦澀的藥汁流進肚子裡,我擦了擦嘴上的殘留,小臉都擰在了一起。

    「娘娘,戲班子裡的戲子唱戲,都會將臉畫的甚是白皙,傾美人是戲子出身,想必她的宮中還有這些東西。」漣芝詢問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囑咐漣芝快去快回。

    心裡很是煩躁,風玥鑲才剛剛入宮,早上剛惹了禍,不到一天的功夫,又去招惹白蘇蘇。

    她這般的性子,怎適合在宮中,日日不是同這個吵架,便是同那個爭執。

    我想想便覺得頭疼,心裡面盤算著,是否要同太后說一說,將風玥鑲送回家中,再重新尋覓一個合適的女子。

    184

    秋杉點妝的技藝甚巧,在夜色的襯托下,不仔細瞧,還真是瞧不出我臉上的異樣。

    快步趕到御花園中,還沒有走近,我便聽到了風玥鑲的大嗓門。

    加快了步伐,走到近處,我才發現除了她們二人還有宮人以外,還有一男子也在場。

    這男子正是西綏的六皇子。

    我眉頭一蹙,他怎麼會在這裡?

    「皇后娘娘來了。」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二人停下爭吵。

    我沉著臉,走到她們面前,幾人同我行禮,我清了清嗓子,「為何事爭吵?竟讓六皇子都來看了笑話!」

    我的語氣已經很是不耐煩,若不是六皇子在,我定是要先罰了再來問。

    讓旁人都來看了笑話,我當真是有些生氣。

    「我不過是偶然路過,見二人爭執不休,想勸勸架,但似乎沒有幫上忙,甚是慚愧。」六皇子面露愧色,語氣恭敬。

    「六皇子,此事乃是後宮瑣事,我大御有一規矩,男女授受不親,六皇子既已入了大御,還是入鄉隨俗為好,這後宮,六皇子還是少踏進為妙,這會夜也深了,六皇子早些回去歇息吧!」我毫不客氣的對六皇子下了逐客令。

    西綏民風開放,對這些事都不甚在意,可大御不同,他今日出現在這裡,若不是人多,便損了她們的清譽。

    六皇子名義上是質子,可我們也只得以禮相待,即便是覺得有些不妥,也不好下令讓他不得踏進後宮,那是變相的圈進,傳了出去,大御苛待別國質子,只怕會引起眾怒。

    「是本皇子唐突了,抱歉。」六皇子臉上的愧意更濃,匆匆離開。

    六皇子走遠後,我走上前幾步,冷冷的看著白蘇蘇和風玥鑲二人。

    不知風玥鑲是不是吃了虧,我瞧見她臉上有巴掌印,紅紅的很是醒目,不曉得是白日裡孫姑姑留下的,還是剛剛同白蘇蘇爭執後留下的。

    「究竟是為了何事?都是大家閨秀出身,怎的和市井潑婦一般吵鬧爭執,傳出去,皇上顏面何存?」我厲聲呵斥,將事情說的嚴重些。

    白蘇蘇是聽不進去的,她向來驕縱慣了,這話,我是說給風玥鑲聽得。

    她在家本就不得寵,受盡冷落,舅舅的官職也不算高,我想著她能有所顧忌,收斂鋒芒,改一改她的脾氣,免得有一日惹出大禍來。

    「娘娘來審理此事未免有失公道,她是娘娘的同宗妹妹,娘娘自然會向著她,依臣妾之見,此事應當讓皇上來審理才是。」白蘇蘇昂著腦袋,高傲的不得了。

    「皇上政務繁忙,這會夜也深了,柔長使是要為這點小事叨擾皇上歇息嗎?」我冷聲質問白蘇蘇。

    白蘇蘇冷哼了一聲,「怎麼,娘娘不想讓皇上過問,是想冤死臣妾嗎?」

    「是非黑白,只要柔長使有理,本宮絕不會偏幫風玥鑲,柔長使大可放心。」我皺起眉頭,許是喝了藥的緣故,我這會渾身冒著虛汗,還有些乏力,倦意甚濃,忍不住直想打哈欠。

    「那娘娘便讓皇上來判個對錯,也好讓臣妾心服口服。」白蘇蘇不依不饒,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在說我不會秉公辦理,一定會徇私。

    「即便是到皇上面前去說,臣女也不怕,去便去!」風玥鑲推開身邊拉住她的宮人,挺了挺胸膛。

    她倒是一臉坦蕩,可白蘇蘇一口咬死要到皇上面前去說,我想她定是有把握,或是另有緣由,她如此,真是中了白蘇蘇的下懷。

    但二人都已經如此說,我也不好再阻攔,只能讓葉遠去看看皇上歇下了沒,今晚在何處。

    站在御花園中等了一會,葉遠才匆匆趕回。

    「娘娘,皇上今晚在劉妃娘娘宮中留宿,這會正在逗小公主玩鬧。」葉遠小聲回稟。

    「先去劉妃宮中通稟一聲。」我看了眼白蘇蘇,見她還是堅持,無奈,只能邁步往劉妃宮中走去。

    劉妃接了消息,早早的開好了宮門,留了宮婢在門口迎接。

    「皇上歇下了嗎?」我又問了一遍門口的宮婢,她搖搖頭,我們才邁步進去。

    我曉得這個時辰皇上多半是還沒有歇息,再三確認也是免得落人口舌。

    劉妃難得才侍寢一次,白蘇蘇攪了她的好事,劉妃心中定是有些不滿了。

    一走進去,小公主見著白蘇蘇,立馬撅起嘴,跑到了劉妃的懷中躲著。

    「快,向母后行禮。」劉妃推了推小公主,小公主抬起眼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白蘇蘇,縮了回去,不肯過來。

    我擺擺手,「罷了罷了,夜深了,小公主怕是乏了,帶小公主回去休息。」

    小公主年紀還小,我不想讓她聽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

    「這麼晚了,到底是為了何事?」皇上臉色陰沉,看了眼白蘇蘇。

    眼神落在風玥鑲的身上,皇上停留了一會,又移開了視線,似乎沒有什麼太多的情緒。

    我細心留意著皇上的反應,見他神色如常,竟然覺得鬆了口氣。

    白蘇蘇猛地在地上跪下,小聲啜泣了起來。

    「請皇上為臣妾做主,臣妾今夜在榮良人的宮中用完晚膳,回寢宮的路上路過御花園,見著風家姑娘面生,便好奇問了一句,沒想到,風家姑娘聽聞臣妾出身於丞相府,便大放厥詞,折辱父親,還奚落臣妾,臣妾這才和她起了爭執。」

    我一愣,這一番話,聽著似乎很是耳熟。

    先前,我為了陷害白蘇蘇,也是這般的冤枉她。

    我的眼神一下便冷了下來,緊緊的盯著白蘇蘇,她感受到了我的注視,只是抬起眼,隨意的看了我一眼,又擠出幾滴眼淚,嬌滴滴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我何時折辱過白丞相?你,你分明是血口噴人,這宮中的人,個個都是如此,全都喜歡冤枉人!」風玥鑲跺了跺腳,指著白蘇蘇,情緒激動。

    我心裡暗道不好,耳邊已經傳來了皇上拍桌子的聲音。

    「放肆!她是朕的妃子,豈容你指指點點?皇后,這就是你的好妹妹?」皇上怒火中燒,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質問。

    我連忙垂下頭,「皇上息怒,玥鑲昨日才入宮,還沒有來得及找嬤嬤來教規矩,衝撞了皇上,臣妾替她道歉,臣妾一定會好好管教,不會再讓她這般的沒有規矩。」

    我話雖這麼說,但看白蘇蘇的架勢便明白了,這件事怪不上風玥鑲,定是白蘇蘇故意找茬。

    她曉得風玥鑲進宮,也明白我的目的,故意為難風玥鑲,讓皇上第一次見風玥鑲便對她厭惡,最好直接讓皇上趕風玥鑲出宮。

    我這會才反應過來,她為何執意要到皇上面前,若是我來審理,即便是風玥鑲錯了,我也不會趕她出宮,頂多打上幾板子,但讓皇上來審理,風玥鑲極有可能無法繼續留在宮中。

    我早該想到的,這麼淺顯的事情,我竟然忽略了。

    但此事,也不該全然怪白蘇蘇。

    風玥鑲在皇上面前失態,是她自己的舉動,並非是被人逼迫,在宮中,這點忍耐力都沒有,只能任人拿捏。

    只希望經過此事後,她若還能留在宮中,能吃一塹長一智。

    「朕還以為風家的女兒個個都懂規矩。」皇上扯起嘴角,冷笑一聲。

    他這一句話,是在譏諷我和太后了。

    衣袖下的手緊緊的攥緊,臉上卻不能有絲毫的異樣,我轉變.態度,不再為風玥鑲說情。

    「臣女的確是沒有規矩,不怪皇后姐姐,皇上要罰便罰臣女好了,但柔長使所說的事情,臣女不認,臣女沒有做過的事情,絕對不會認下!」風玥鑲見我被斥責,想都沒想,在白蘇蘇旁邊跪下。

    但和白蘇蘇不同,她昂著腦袋,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一邊是嚶嚶哭泣的嬌可人兒,一邊是性子直爽的同宗妹妹,皇上顯然也是陷入了為難,不知道是該相信誰。

    「你說我折辱白丞相,那你便說出個所以然來,說說我到底是說了什麼話,折辱白丞相,我雖是剛進宮,可皇后姐姐疼惜我,給我也是指派了宮人相隨,你我二人身旁共有六名宮人,你可別想瞎說來冤枉我。」風玥鑲似是看到了皇上眼中糾結的神色,轉頭看向白蘇蘇。

    我一邊讚歎風玥鑲的機敏,一邊又嘆息她的不懂規矩。

    一口一個你呀我呀的,要讓太后聽見,又免不了罰跪。

    早上才同她說過,這宮中不比府中,一切都要謹言慎行,這些個規矩得牢牢記在腦子裡,這會又這般放肆,真是讓我頭疼。

    轉眼看向白蘇蘇,她絲毫不慌,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皇后娘娘別站著了,先坐下吧,左右不過是小孩子家吵鬧,都是小事。」劉妃出言緩和著氣氛。

    我在皇上身邊的榻上坐下,劉妃的宮人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

    眾人的眼神落在白蘇蘇身上,等著她說出點什麼。

    白蘇蘇止住眼淚,清了清嗓子,娓娓道來,「風家姑娘說她們風家在外辛苦拼搏,而我的父親卻在家中享清福,皇上明鑑,父親是一介文官,確實是無法上陣殺敵,但也是嘔心瀝血的為國為民,風家姑娘這話,讓臣妾寒心吶!」

    「臣妾便同風家姑娘理論了兩句,即便風家勞苦功高,也不能抹殺臣妾父親為社稷做出的功勞,興修水利,賑災濟民,臣妾的父親是在天下百姓謀福祉。」

    當真是耳熟的很,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

    白蘇蘇話落,眾人的眼神又落在風玥鑲的的身上。

    當我看到風玥鑲怔愣的臉色,心裡便咯噔一聲。

    看來她當真是說過這樣的話。

    「我,我,你,不是這樣的!」風玥鑲一時語塞,連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當真說過這樣的話嗎?」皇上看向身後的宮人,詢問道。

    幾個宮人面面相覷,互相看了一眼後,為難的點了點頭。

    「風小姐確實有提起過。」

    這一句話就像是給風玥鑲定了罪一般。

    我蹙起眉頭,眼神晦暗不明,皇上的臉色唰的一下便沉了下來。

    朝中的文武爭鬥已經不是一兩日,皇上最頭疼的便是如此,文武官員都自視甚高,覺著自己的對江山社稷的貢獻更大,互相瞧不起對方,私下沒少貶低對方。

    185

    這些話私底下說說便也就算了,皇上睜隻眼閉隻眼,放到明面上來爭吵,甚至牽扯到了家中女眷都如此想,皇上自然是要嚴懲一番,以儆效尤。

    當初我冤枉白蘇蘇,皇上雖生氣,還是因著白相的面子,只是小懲大誡。

    風玥鑲可沒有白蘇蘇這般的家世,皇上也不必顧忌太多,她不過是風家旁支的女兒,皇上想如何責罰,太后都不會因此事同皇上置氣。

    「皇上明鑑,這可不是臣妾編排誣陷風家姑娘,大夥兒可都聽得真真的。」白蘇蘇眼中含著淚,一臉倔強不讓眼淚往下掉的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臣妾知曉,在旁人眼中,父親只需要動動嘴皮子,便能位高權重,甚是惹人嫉恨,可臣妾身為人臣,如何能不為父親喊冤,此事非風家姑娘一人的錯,臣妾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該這般不顧身份,同風家姑娘爭執,請皇上責罰臣妾。」

    好一招以退為進。

    我冷眼看著白蘇蘇,她可不像是會認錯的,即便明知是會惹惱皇上,她從前也是不依不饒,今兒個,真是轉了性子。

    皇上臉上的神色有些動容,我同劉妃交換了個眼神,心裡頭明白,今日之事,風玥鑲算是栽在白蘇蘇的手裡了。

    「你這女人,好生會做戲!是,這話是我說的不假,我自己說的話,我不會否認,可我的原話並非如此,這也並非我的本意,你心裡知曉,卻偏要故意曲解,當真是小人是也!」風玥鑲譏笑著,眼神不屑,絲毫沒有因為白蘇蘇的家世而畏懼。

    這樣一個不肯吃虧的性子,在府中的日子如何會不好過,我心生好奇。

    她這牙尖嘴利的,便是年長她好些的恐怕都要甘拜下風,如何會說不過一個小小的妾室。

    「路上偶遇,你同我打招呼,問我是哪家小姐,我俱如實相告,我得知了你的身份,曉得你是白相大人的千金,便客套了幾句。」

    「可我的意思並非是你所說那般,我明明是說著場面話,恭維幾句,怎的你就能顛倒黑白,成了我嚼舌根子,暗諷文官?你敢摸著良心說,我當真是有意貶低白相大人嗎?」

    她咄咄逼人的架勢,絲毫不像只有十三歲的模樣,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

    白蘇蘇低下頭,抬起袖子,似是在擦拭眼角的淚珠,「風家姑娘說什麼便是什麼吧,臣妾不想再爭辯了。」

    劉妃臉上的表情驚訝,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白蘇蘇口中所出。

    同樣驚訝的還有皇上。

    皇上眼神複雜,想開口問些什麼,又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那欲言又止的模樣,看的我一陣好笑。

    我猜皇上也是疑惑至極,想問白蘇蘇如何便轉了性子,又覺得這般開口不妥,才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一隻手抬起又放下,皇上轉過頭,對上我的眼神,我淡然的同皇上對視。

    我瞧著這般也甚好,皇上既不會重罰風玥鑲,也不會不顧白蘇蘇,責罵幾句也就過去了。

    可偏偏風玥鑲不是個消停的,她猛然起身,同白蘇蘇廝打起來,眾人皆嚇了一跳。

    白蘇蘇也是一時不慎,被風玥鑲撲倒在地,整個人趴在地上,風玥鑲騎在她的身上,左右開弓,白蘇蘇好不狼狽。

    「趕緊拉開!」我騰地一下起身,厲聲說道,「玥鑲!豈敢放肆!」

    屋子裡亂成一鍋粥,來拉架的宮人混作一團,混亂中充滿了白蘇蘇的哭聲。

    我擔心白蘇蘇真有什麼意外,也連忙上前。

    我推開人群,白蘇蘇的衣裳都被扯壞了,露出大片香肩,我一把拽起風玥鑲,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扶著白蘇蘇起身。

    眼角的餘光撇見白蘇蘇的後脖子處有顆很小的痣,我的手瞬時一頓。

    我清楚的記得,白蘇蘇的後脖子這裡沒有任何瑕疵。

    那一次,我故意陷害白蘇蘇,帶她到我的寢宮中換衣裳,我親自替她更衣,收拾衣領的時候,我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

    皇上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待白蘇蘇站定,我瞧見皇上臉上的怒氣,見他欲開口,搶先一步開了口,怒斥風玥鑲,「風玥鑲,你不過入宮才兩日的時間,便闖下如此大禍,衝撞柔長使,還對柔長使動手,本宮罰你二十大板,拖下去,都不許留情,少一分力道,有你們好看的!」

    我假裝十分生氣,喘著粗氣,整個人都搖搖晃晃的,險些站不住,漣芝聰明的上前來扶住我,憂心忡忡的喚了我一聲,在一旁出言相勸,讓我放寬心,莫氣壞了身子。

    到底風玥鑲是我帶進宮的,我親自開口責罰她,二十大板,說重了也不算重,她打的是白相的女兒,皇上的愛妃,說輕了也不輕,得躺上個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床,皇上也不好再說什麼,也堵住了白蘇蘇的嘴。

    我走上前,帶著萬分歉意的神情,拉起白蘇蘇的手,「玥鑲年幼,不懂規矩,畢竟是小門小戶出身,哪有妹妹明事理,本宮在這裡替她給妹妹賠不是了。」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白蘇蘇要認錯惹皇上憐惜,我便做的比她更絕,直接下令處罰風玥鑲,給她道歉,看她還能如何作妖。

    「罷了,皇后,這樣的事情朕不想再有下次,既是你母家的妹妹,便好生看管著,進了宮,莫要招搖,有些規矩還是要教導著。」皇上神色緩和了不少。

    我輕聲應了一聲,同皇上跪安,不再叨擾劉妃,白蘇蘇心有不甘也不能如何,也只得識趣離開。

    走到長廊的拐角處,我特意停下腳步,等了等白蘇蘇。

    她一步步走來,見我在等她,淡淡的瞥了我一眼,規規矩矩的向我行禮。

    「娘娘特意等臣妾,是有什麼話要吩咐嗎?」白蘇蘇語氣淡然,看得出她不想同我說話。

    我鬆開漣芝的手,擺擺手,讓她身旁的宮認後退了幾步,接著,我步步上前,朝她靠近,她看了看昏暗的四周,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娘娘這是何意?」

    我笑了笑,湊到她的耳邊,說道,「本宮覺著柔長使近日性情大變,和從前,大不相同了呢。」

    話落,我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不曉得她臉上是個什麼神情,也不曉得她今夜能否睡得安穩,但我心裡的疑惑,算是有了答案。

    風玥鑲捱了板子,奄奄一息,渾身都是冷汗,屁股上血肉模糊的一片,我帶著駱正初還有秋杉等在外頭,嬤嬤攙著已經意識模糊的風玥鑲走出來。

    「快。」我滿是擔憂。

    秋杉和漣芝兩個人一左一右的架著風玥鑲,拖著她走。

    看著她喝了藥,上了藥膏我才離開,回到寢宮時,已經是深夜了。

    我坐在梳妝檯前,秋杉用帕子沾了些溫水,擦拭我臉上的妝容,費了好些功夫,才擦乾淨。

    鏡子裡的自己小臉蠟黃,我看著都有些想笑。

    「娘娘還笑得出。」秋杉挎著臉,噘著嘴,「風小姐才來兩日,便接連闖禍,這以後的日子還長,娘娘可怎麼熬。」

    「二十個板子,若還不夠她長記性,她便是不適合留在宮中,再有下次,即便是皇上不說,本宮也不會再留著她,到底是年紀小,不懂事,本宮像她這麼大的時候,也沒有比她好多少,等她看明白了宮裡的規矩,自然也會知道該怎麼做。」

    我這話是在寬慰秋杉,也是在寬慰自己。

    想想當初的自己,與她其實也沒有兩樣,我若是對她要求嚴格,或是妄圖讓她變得乖巧聽話,那我和太后又有何異。

    一切便聽天由命吧,她同皇上有緣分便是最好,順了太后的心意,若是無緣,我也不想去強求。

    一覺醒來,我的臉上的黃色褪了不少。

    「玥鑲怎麼樣了,有沒有哭鬧。」我心裡惦記著,一起來便問詢道。

    「回娘娘的話,風小姐一早醒來什麼都沒說,乖乖的吃藥上藥,有問起過娘娘下次何時去,有沒有生氣。」秋杉邊為我梳妝,邊說道。

    她倒是很顧忌我的感受,不知道是真心,還是隻是擔心她自己的前程。

    她行事這般衝動魯莽,我想她也沒有多把入宮這件事看得多重,不然也不會如此不管不顧,那應當是真心關心我的感受吧!

    「本宮上次沒用完的膏藥你拿去給她,讓她好生將養著,莫要留了疤。」我心裡有些動容,好似真的有了個妹妹一般。

    她若是聰明的,定能明白我的心意了。

    還有六七日便是清明祭的時候,我得好生準備著,便是有心想去瞧瞧風玥鑲,也抽不出身來,只能讓秋杉多照看著。

    午後,我剛去清點完祭品,遠遠的便瞧見安嬪挺著肚子,在左綾的攙扶下走來。

    她每一步都走的很慢,時不時的擦拭額上的汗珠,花了不少力氣才走到這裡,我快走幾步,到她面前。

    「你有事便讓左綾來傳就是了,何苦親自來一趟,馬上要臨盆的人了,也不仔細些。」我忍不住責備了幾句。

    186

    每每都是這些話,曉得她聽不進去,我還是忍不住要絮叨她。

    她神色緊張,拉著我到一處偏僻無人的角落,將身旁的宮人都支遠了些,才開口說話。

    「方才太后娘娘差人將穩婆送了過來,足有三個,我便是想用手段,也是有心無力。」

    果然,太后做事謹慎周到,送來三個穩婆,如何也不能是三個穩婆都出了岔子不能接生,我們想安排自己的人,根本不可能。

    「萬太醫那裡呢?可有回應?」我嘆了口氣,從太后手中搶人,當真是不容易。

    「去過了,萬太醫連面都不肯見,只說若是要看診,通傳便好,旁的,他什麼都不想參與。」安嬪整個人都慌的沒了主意,似是要哭出來一般。

    若是換了我,我恐怕比她還要慌亂,好不容易熬過懷胎十月的哭,眼瞧著孩子便要出世了,卻有人要將孩子生生的從自己身邊帶走,為人母,哪能受得住這種苦。

    這怕是比挖心挖肝還要痛上百倍。

    我握住安嬪的手,定下心神,這會我不能亂了陣腳。

    「我還有一法子。」我咬著嘴唇,心生一計,「你若在你宮中生,太后娘娘遣來三個穩婆,我們下不得手段,穩婆不能離開,你可以。」

    安嬪抬眼,先是不解,後又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我離穩婆遠遠的,忽然發作生產?」安嬪反過來抓住我的手,她一時情緒激動,下意識的用力了些,我吃痛,微微皺起了小臉。

    「不錯,我們不能讓穩婆離開你,但你可以離開穩婆,過幾日,清明祭,按理你已近臨盆,可去可不去,但到了宮外,那幾個穩婆想趕來也無濟於事,只是那樣的話,我擔心你會有危險。」我壓低了聲音說道。

    周圍靜悄悄的一片,只剩下我和安嬪說話的聲音,偶爾傳來幾聲鳥叫,飛蟲鳴。

    我抽出自己的手,半攙扶著安嬪,見她出神,沒有打擾她。

    還有二十幾日才到她生產的時候,清明祭發作,提早了足足半個月,服用催產的藥物,不知道她的身子且受得住受不住。

    「我不擔心旁的,只是怕孩子會有意外。」安嬪半響才開口。

    原來她剛剛猶豫了這麼久,沒有半分是為了自己,而是在擔心腹中的孩子。

    「不如先找駱太醫來診脈,問一問,我同你一起回你的寢宮。」我摸了摸她的小腹,恰好裡面的小人兒踢了一下。

    邊往安嬪的寢宮中,邊讓人去傳駱正初,我們剛到寢宮沒多久,駱正初便也來了。

    太后娘娘差來的幾個穩婆正站在院子裡,指揮底下的人,該備些什麼,該如何佈置,經驗十足的模樣。

    「給皇后娘娘請安,皇后娘娘萬福。」穩婆紛紛低下.身子行禮,瞧她們的動作便知曉,她們常在宮中走動。

    不過我似乎沒有見過她們,皇上身邊的幾個妃嬪生子時的穩婆我都見過,並無她們。

    我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微微點頭致意,讓她們起身。

    「安嬪這幾日胃口不好,你們是太后送來的,想來都是能人,去小廚房瞧瞧,給安嬪備些可口開胃的菜餚來,誰能讓安嬪胃口大開,重重有賞。」我尋了個藉口,將她們從安嬪宮中支走。

    安嬪抬手,拿帕子捂著嘴,雖看不見她的嘴角,但看著她眯起的眼睛便知曉,她正笑的開懷。

    「還是你有法子,三言兩語就將她們打發走了,三個婦人在這院子裡,嘰嘰喳喳吵得我頭疼。」安嬪故意還揉了揉眉心,似乎很是頭疼的模樣。

    進到屋裡,安嬪伸出手,駱正初跪在一旁仔細的把脈。

    「安嬪娘娘胎像穩固,一切都好。」駱正初收起帕子。

    我讓左綾和秋杉在外頭守著,不讓旁人靠近,招招手,將駱正初喚到近處,小聲問道,「依安嬪的身子,若是要讓皇嗣早些日子出來,可否?」

    駱正初詫異的抬起頭,「娘娘的意思是?」

    「半月,若是早半月讓孩子出來,安嬪可會有危險,皇嗣可會有危險。」我嚴肅的說道。

    他見我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也神情嚴肅了起來。

    稍加思索,他同樣小聲的回答道,「安嬪娘娘身體康健,像讓皇嗣早些出來應當是無虞的,只是,畢竟是懷胎十月,借用外力讓孩子提早出來,對孩子定是有影響的。」

    我轉頭看向安嬪,此事還要她拿定主意才是。

    她愁眉不展,眉頭緊鎖,好一會才嘆了口氣,「罷了,都是命數,我若是為了將他們留在身邊而讓他們處於危險中,我也不配做他們的母親,只要他們健健康康的,不在身邊便不在身邊吧!」

    「太后也不過是一時興起,也許之後會改變主意,況且你若是想孩子了,隨時可去太后的宮中看望,畢竟你是孩子的生母。」我擺擺手,讓駱正初下去。

    「或者若是有機會,我也可開口從太后宮中把孩子要過來養著,之後再想法子送還給你,你且安心等著。」

    安嬪輕撫小腹,點點頭,牽強一笑,「難為你了。」

    太后既已安排妥當,便也只能如此。

    同太后鬥,我沒有把握。

    如今太后手中的勢力有多少,我尚未可知,而我的手中,並無半點自己的勢力。

    想想這麼多年在太后的身邊,她卻從未讓我知曉她的底牌,便足以知道太后有多謹慎。

    我回到榮恩殿,風玥鑲來了。

    她在宮人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竟也到了院中,趴在石桌上,我見她一身的汗,是等了許久,傷口疼的緣故。

    「皇后姐姐。」風玥鑲委屈的喚了一聲,轉過身子來。

    我讓人將她攙扶進房中,她趴在床榻上,疼的齜牙咧嘴。

    「好好養著便是了,這般著急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我蹙著眉,想著該不會是舅舅府中又出了什麼事,讓她巴巴的趕來找我求助。

    卻不想,是我多慮了。

    「臣女知曉自己給皇后姐姐添了麻煩,心中過意不去,總想著要親自來和皇后姐姐道歉的,臣女不該和柔長使起爭執,她故意激了臣女幾句,臣女便起了火,還在皇上面前動手,臣女錯的離譜。」

    187

    風玥鑲言辭懇切,我知曉她是真心認錯,也知曉她下次還是會壓不住脾氣。

    她年紀尚小,哪兒經得起別人三言兩語間的挑釁。

    我拿起桌上的鳳梨酥,放進口中,一抿即化,唇齒間滿是鳳梨的酸甜滋味兒。

    「你很聰明,卻也是年輕氣盛,本宮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沉穩不下來,又有什麼好怪罪你。」我還是頗有些欣慰,她性子直爽急躁,但也是個拎得清的。

    捱了這麼多板子,未說一句怨言,已是不易。

    「皇后姐姐,玥鑲有一事想問,又不敢問。」風玥鑲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抬眼看著我。

    我微微一笑,「你且問。」

    「母親說要將玥鑲送到皇上身邊,同皇后姐姐一起侍奉皇上,只要玥鑲聽話,往後也是這宮中的主子,皇后姐姐,你不討厭我嗎?我要同你一起分夫君的寵愛。」風玥鑲歪著腦袋,怯生生的開口,似是怕說錯了什麼,我會不悅一般。

    分寵。

    我應當是要不悅的,可我如何能不悅,他是皇上,是至高無上的皇上,即便是給予我一點點的真心,那也是對我的恩裳。

    「自古以來,帝王從無專情。」我喃喃了一句,回答她的話,也是在跟我自己說。

    風玥鑲還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只是從她後來的話語中我聽出她並不願意進宮。

    是因著舅母在家中的日子不好過,她迫不得已才進宮。

    我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她閒聊著。

    「皇后姐姐,昨日來解圍的男子,是西綏來的皇子?」風玥鑲突然問道。

    我奇怪她好端端的怎麼問起了西綏六皇子,狐疑的回道,「他是西綏送來的質子,在西綏行六,聽聞他生母位分不高,因此不得西綏皇上的寵愛,才送了來。」

    腦海裡浮現他在接風宴上為我解圍的模樣,眼眸乾淨清澈,那日這般多的男子,他都與他們不一樣,我從他的眼中看不出絲毫的利慾。

    他像是個很乾淨的男子。

    「西綏來的質子?那他以後都要在皇宮裡和我們一起生活嗎?」風玥鑲的眼神冒起了光,我眉頭輕蹙。

    這是情竇初開時的悸動和雀躍,我很篤定。

    一個是別國的質子,一個是當朝四品官員的嫡女,按理說是般配的。

    只是……

    太后既已送了她來,便不會允許她對旁人傾心。

    我心思雜亂,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姐姐,時間不早了,玥鑲先行告退。」風玥鑲掙扎著起身,勉強的行禮跪安。

    看著她的身影走遠,我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何苦去煩惱這些,她不過還是個孩子,與這西綏六皇子往後的交集也不會太深,也許只是一時興起罷了。

    轉眼便到了清明祭,一早秋杉便託著我起身。

    天還未亮,外頭霧濛濛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我打了個哈欠,身上的倦意還未褪去。

    坐立在梳妝檯前,任由秋杉折騰。

    兩刻鐘的時間過去,秋杉才為我挽好髮髻,是按禮儀制度梳的鳳飛髻,頭戴鳳冠,身著湖藍色鳳袍。

    特意為清明祭大典繡制的鳳袍,昨日才送到,我也是方才才看到樣式,金絲繡線,上面的鳳凰栩栩如生。

    秋杉仔細的替我撫平衣裳上的每一道褶皺,我看著鏡子裡濃妝豔抹後的自己,有些恍惚。

    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看過自己了,我竟有些認不出這是我。

    眉眼長開了,多了些成熟嫵媚的韻味,比年幼時的自己,更加動人。

    現在的自己,比剛入宮時的自己更加像一個皇后。

    「這,娘娘,這是怎麼回事!」秋杉突然驚呼一聲。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眼神落在胸前的繡花上,並未察覺出有什麼不妥。

    我抬眼,眼神不解,秋杉指了指中間鳳凰的眼睛上,我才注意到,鳳眼上沾著些許汙漬。

    發褐的顏色,似乎是乾涸的血跡。

    「司衣司的人便是這麼做事的嗎?這般明顯的錯漏,竟也沒有發現,這沾了血的鳳袍還敢給娘娘送來,真是太過分了!」秋杉語氣氣憤,唾沫星子都快沾到了衣裳上。

    我臉色一沉,這些個東西我是不放在心上的,可今日不同,清明祭,是要開壇祭祖的,我穿著帶血的衣裳,那是要衝撞先祖,對神靈不敬的事情。

    這些個忌諱,司衣司的人不會不懂。

    送到我宮裡的衣裳也是再三檢查後才會送來,怎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眼下不是追責問罪的時候,先想想如何辦才是,只剩一個時辰。」我壓下心裡的火氣,冷靜下來後又有些發愁了。

    不論如何這也是被血汙過的衣裳,清洗乾淨也是不合規矩,也無旁的衣裳可換,一切都似乎陷入了死局。

    「娘娘,奴婢有個想法。」秋杉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神秘兮兮的說道。

    188

    我望著面前的一串小蜜蠟珠子和針線,很是不解。

    「娘娘,這串小蜜蠟珠子手釧是日日供奉在佛前的,奴婢將它點綴在鳳眼上,當做眼珠正正好,有佛祖庇佑,這點汙血算不得什麼。」秋杉解開我身上的扣子,脫下衣裳。

    我思索了一下,這辦法雖稱不上好,但是個取巧的法子。

    「也只能如此了。」我看了看漸漸發白的天色,無奈答應。

    秋杉拿帕子沾了水,打溼衣裳,一點點的擦拭上面的血跡,費了好半天的勁兒,才擦拭乾淨。

    那小蜜蠟珠子的大小正好合適,又是黃澄澄的顏色,繡在衣裳上也不會顯得突兀怪異,看著還甚是搭配。

    「不錯,甚好。」我不住的點頭稱讚,重新換上衣裳。

    額間一點紅色的花鈿,點的是牡丹花瓣,以彰顯我的國母身份,配上兩條瓔珞串。

    頭上的鳳冠頗有重量,不過半個時辰,我已覺得脖子發酸,之後還有一整日的時間要頂著,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娘娘,都準備好了,現在出發嗎?」秋杉清點好要帶的物件,進來問道。

    「出發吧。」我抬起手,秋杉走過來,將手臂懸在半空,我將手輕輕的搭著,邁著小碎步往外走。

    宮門口早已經備好了馬車轎攆,為首一頂十分奢華的步攆,皇上已經坐在了裡頭,我也在秋杉的攙扶下,走上步攆。

    後頭的馬車是給劉妃和安嬪準備的,再後面的轎攆則是給旁的妃嬪所備。

    步攆由十六人抬著,四周掛著帷幔,皇上對周圍的景色一覽無餘,而步攆外的人卻看不清裡面人的模樣。

    透過步攆,皇上看到了緩緩走來的安嬪,不由的皺起眉頭。

    「安嬪都是快要生的人了,怎的還要特意來這一趟,讓她回去歇著吧!」皇上盯著安嬪的肚子說道。

    我點點頭,對旁邊的秋杉小聲吩咐道,「去同安嬪交代一聲,皇上體恤,讓她留在宮中養胎,不必折騰了。」

    秋杉的身影走遠,我看著她在安嬪的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接著安嬪對著步攆微微福身行禮後便離開了。

    人到的差不離,隊伍也緩緩出發。

    走在皇城的街道中,我坐在步攆上,雙手放在身前,眼神目視前方,整個人一動也不敢動。

    這個時候街道兩旁都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們,我不敢有所動作,怕失了皇家的禮數,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拘謹。

    一晃這已經是第六年了,可我這流年裡似乎都是一樣的拘謹,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

    我苦笑著,怎麼都過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什麼進步。

    「你母家來的那丫頭,最近可還好。」皇上突然開口問道。

    我心中奇怪,皇上怎麼會突然問起風玥鑲,側過頭,看皇上的眼神似乎在打量什麼,順著皇上的眼神看去才發現前面不遠處正是風玥鑲家的府邸。

    難怪皇上突然有此一問,我還以為皇上只不過見了風玥鑲以免,便對風玥鑲念念不忘。

    「捱了板子,應當是能安生些日子的,玥鑲年紀小,調皮了些,讓皇上費心了。」我看到站在門口的舅舅和舅母,還有舅舅身邊挽著舅舅胳膊的女子。

    她應當便是舅母口中的元娘子,生的果真是俊俏,唇紅齒白,一雙杏眼明亮動人,難怪舅舅會這般疼愛喜歡。

    「你舅舅昨日上了帖子,舉薦他府上的嫡長子,你如何看。」皇上聲音平淡,似是不經意的提起一般。

    步攆又近了些,舅舅帶著眾人下跪迎駕,我聽到了皇上的問話,但沒有吱聲,眼神看著兩邊的街道。

    皇上轉過頭看我,但沒有再繼續追問,他應當已經知曉了我的態度。

    從皇宮到祖廟有一個時辰的距離,到祖廟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停下馬車,裡面已經備好了午膳,伺候著皇上用完午膳,在廳中歇息了一會,才開始祭天儀式。

    偌大的祭壇,中間擺放著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前面放著幾十個團蒲,我和皇上在最前面的團蒲上跪下。

    繁瑣的祭天儀式開始,僧人的口中唸唸有詞,不停撥動手中的佛珠。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閉著眼,聽僧人唸經,忽然耳邊傳來驚呼。

    睜開眼,耳邊一陣吵嚷,甚至有的妃嬪從蒲團上起身,連連後退。

    我順著她們驚恐的眼神看去,案前擺放的牌位上忽然滲出大片大片紅色的水漬,看起來就像是血,駭人極了。

    那一下,我也忽然慌了神,下意識的站起身,轉頭看向皇上。

    皇上盯著牌位出神,緩緩起身,走上前。

    旁邊的僧人臉色大變,站在一旁手續無措,呆愣愣的看著皇上用手沾染牌位上的血跡。

    「皇上!」我喚了一聲,想開口阻攔,皇上的手指上已沾染上了紅色。

    皇上手指輕捻,放在鼻下聞了聞,「當真是血。」

    「是血?真的是血?祖宗牌位滲血,是祖宗在警告我們,暗示我們什麼啊皇上!」開口的是榮良人,她眼神驚恐,恨不能逃離這裡一般。

    祖宗牌位滲血,那是做了人神共憤的事情,惹得連老祖宗都看不下去了,才泣血不止,這是在暗喻底下有人做了什麼大不敬的事情。

    我心裡一跳,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查,給朕查,朕倒是要瞧瞧,這牌位如何能泣血不止。」皇上打翻了案臺上的祭品,眼裡盡是怒火。

    底下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很快,司正司的人匆匆從宮內趕來,將牌位小心翼翼的拿起。

    我的手放在衣袖下,渾身冒著汗,很是緊張。

    我本以為是司衣司的錯漏,現在這麼一看,我覺得是我中了旁人的計。

    「皇上,皇后娘娘,不好了,安嬪娘娘出事了!安嬪娘娘忽然發作,要生了!」

    內侍監慌慌張張的來報,我猛地回頭,「你說什麼?」

    怎麼會!

    明明之前安嬪怕傷著皇嗣,已然是放棄了,可為何突然又會早產?

    「安嬪娘娘在回寢宮的時候,在御花園中逗留了一會,結果後來回宮的時候,忽然從轎攆上摔下,便,便腹痛不止,太醫說孩子保不住了,只能給安嬪娘娘用催產的藥,看能否保住皇嗣。」內侍監喘著粗氣,說一句話停頓一下。

    我心中的不安越來越甚。

    這難道是上天的安排嗎?

    我轉頭看向皇上,「皇上,安嬪腹中的皇嗣有恙,臣妾想…….」

    話還未盡,皇上立馬擺擺手,「你先回宮,安嬪腹中的孩子不能有事!」

    我剛想謝恩,皇上又突然開口,「等等!」

    皇上眼神複雜的看著我,欲言又止,似乎是在猶豫什麼,好一會,才抬起手,讓我趕回宮中。

    我曉得皇上是在猶豫什麼,他擔心讓我回去只會讓安嬪和孩子更加危險。

    聽聞安嬪情況危急,這會我也顧不上旁的,左右皇上允准了便好。

    腳步匆匆,險些將自己絆著,我都顧不上,只想著快些回宮。

    我一再的讓車伕加緊些,但馬車行到一半,還是停下了。

    我掀開馬車的簾子,看到前面被圍的水洩不通,心裡的焦急更甚。

    「前面是怎麼回事?」秋杉問道。

    「今日是清明祭,是民間的習俗,要在皇城最中央的位置設下路祭,向神靈祈福。」車伕回道。

    這的確是民間的習俗之一,年年都是如此,只是以往等宮中的祭祀結束返回宮中時,百姓的祭祀也已經結束了,不會起衝突,但今日恰好我提前回宮,便遇上了這麼一遭。

    我心裡面有些惱火,同時也有些懷疑,難道真的是因為我身上的衣裳,衝撞了先祖,才諸多不順?

    「你既然知曉,為何還要走這條道?」秋杉這會比我冷靜的多,質問車伕。

    她這麼一問,我也才察覺到這裡面的不對勁。

    不錯,既然車伕是知曉的,為何還會走這條路,很顯然是故意為之。

    車伕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了半天,「這,按規矩是要從這裡回宮的,奴才也只是照規矩辦事,一時沒有想太多,娘娘明察啊,奴才當真是無心的!」

    無心!

    我面色冷峻,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說辭,但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掉頭,繞道走。」我聲音清冷,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娘娘,掉不了頭了。」

    車伕一臉的為難,我掀開簾子往後一看,才發現後面的路也已經圍的水洩不通,越來越多的百姓朝這邊靠攏,我們此刻是進不得退不了。

    「想法子,你的這條小命還要不要了!」我厲呵一聲,聲音顫抖。

    外面的吵嚷都快蓋過了我的聲音,耳邊是一陣陣鈴鐺碰撞的聲音。

    車伕下了馬車,好半天都沒有回來,留下我和秋杉在馬車上。

    「這廝怎的去了這般久!」秋杉臉上也滿是不安,她甚是擔心我的安危,一直不停的四處眺望,擔心會有人趁亂對我不利。

    而我更擔心的是安嬪,今日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定是有人從中作梗,我擔心她還有後招。

    「娘娘,是李司事!」秋杉縮回腦袋,面帶喜色的同我說道。

    我伸出半個腦袋,看到李年一路小跑著朝祖廟去,我連忙叫住他。

    189

    「李司事這般匆忙,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找皇上嗎?」我看到李年臉上的神情,心便已經涼了大半。

    果然,李年開口說出的話,徹底讓我亂了陣腳。

    安嬪難產血崩,危在旦夕。

    「太后娘娘呢?她可去了安嬪宮中?」我帶著哭腔問道,將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太后的身上。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安嬪要離我而去了。

    無助的感覺再次包圍我全身,就像是那一夜失去顧經綸一般的恐懼害怕和不安再次襲來。

    而這個時候我能想到的人除了太后,再無他人了。

    安嬪腹中的孩子是太后的親孫兒,太后不會看著安嬪和孩子出事。

    「太后娘娘也不在宮中,早晨娘娘和皇上離宮後,太后也出宮了。」李年擦了擦額上的汗。

    太后出宮了?

    我眼神詫異,這怎麼可能?

    看李年的神色,我明白了一些,皇上並不知曉太后出宮一事,太后是趁皇上不在,悄悄的出宮。

    而安嬪出事,李年不得已想尋太后做主,才發現太后不在宮中。

    我眼神一冷,不由分說的走下馬車。

    提起裙襬,我快步朝宮中的方向走去,任由身後的人如何喚我,我都沒有理會。

    我知道我這麼做不合規矩,但安嬪等不得。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在這街巷中走走,一直未能如願,終於,今日我如願了,可我沒有一絲的高興,只想著這路能近一些,再近一些。

    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我幾乎是小跑著,很快身上便出了一層汗,衣裳貼在身上,粘膩的感覺讓我十分的不適,但我已經顧不上這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終於看到了皇宮大門。

    近了,更加的近了。

    我邁進啟陽宮的門檻,只聽到裡面傳來安嬪撕心裂肺的叫喊,還有左綾嚶嚶哭泣的聲音。

    「去,請駱太醫和連太醫來!」我頭也不回的吩咐跟在我身後的秋杉。

    這個時候,我只相信他們兩個。

    「娘娘,您怎麼回來了?」左綾看到我,停住了哭聲,很是意外。

    「安嬪怎麼樣了?」我邊裡面走,邊問道。

    門口,太后送來的嬤嬤攔住了我的去路。

    「娘娘進不得,娘娘還是在門口等吧,這女子生產汙穢,娘娘這般的尊貴,可進不得啊!」嬤嬤將我的去路擋的嚴嚴實實。

    我轉過頭對左綾使了個眼色,她立馬走上前來,推開嬤嬤。

    我大步流星的往裡走,「本宮是皇后,這後宮是本宮做主,本宮要進,是你一個奴才能攔的嗎?」

    才進到裡面,一股濃烈的血腥味衝進我的鼻子裡,讓我忍不住作嘔。

    我忍下心裡的不適,走到安嬪的床前。

    安嬪的臉上蒼白一片,連嘴唇都慘白的嚇人,毫無血色,頭上的髮絲都溼透了,臉上的汗水不停往下滴落。

    我的心都揪了起來。

    我收斂好自己的情緒,換上笑臉,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我來了。」

    安嬪看著我,眼裡露出一抹欣慰,「七,七間,我快,快要不行了,孩子,保住孩子、」

    眼眶一酸,眼淚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落,我聲音哽咽,「你不會有事的,孩子會平安,你也會。」

    屋子裡瀰漫著又腥又臭的血氣味兒,加上門窗緊閉,悶的緊,穩婆不住的搖頭嘆息。

    啪。

    清脆的一耳光落在穩婆的臉上,我渾身都在發抖,對著她怒目圓睜,「你做出這副樣子是在咒安嬪嗎?滾!滾出去!」

    「娘娘,這,床前離不了人啊娘娘!」穩婆怔愣了一下,隨即苦著一張臉。

    而我卻像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一般,將她轟趕了出去。

    如此一來這屋子裡便只剩下了我和安嬪二人。

    「我已經差人去請了駱正初,他的醫術你是知曉的,等他來了,你一定會沒事的,那些個穩婆,我瞧著不太對勁,我這便讓左綾去新請了太醫來。」我抹乾淨臉上的淚,提起裙襬,剛走出去一步,安嬪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七間,不要折騰了,無用的。」安嬪的聲音很是虛弱,我聽得出她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這話。

    「怎的就無用了!」我忍不住哭出了聲,跌坐在地上。

    安嬪久久沒有說話,直到我哭到聲嘶力竭,沒了聲音,她才接著開口。

    「今日之事你我心中清楚,有人見不得我好,不想讓我活著,也不想讓我腹中的孩子活著,轎攆上那一摔我已經沒了半條命,更要緊的是,我方才才發現,我日日枕著的枕頭,裡面放了海花子。」安嬪不停的往外呼氣,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我給她餵了半盞清水,心裡駭然。

    海花子。

    是落胎的好藥材。

    安嬪張開手心,我才看到她手心裡放著的那幾顆海花子。

    攏共只有四五顆,份量不多。

    海花子的氣味芳香濃郁,動手腳之人害怕被察覺,才只放了這麼幾顆在枕頭中,安嬪夜夜枕著,這毒一點點的滲進她的身體裡。

    這時,駱正初也到了。

    他走進裡屋,搭上安嬪的脈象,抬起頭問道,「還請娘娘瞧瞧,安嬪娘娘失血如何?」

    我拉上.床幔,掀開被子,只一眼,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被褥都沾滿了血跡,足有半盆多。」我顫抖著聲音,不忍再看,趕緊又放下了被子。

    床幔外,駱正初沉默著,遲遲沒有說話,我掀開床幔,看到他一臉凝重。

    「娘娘,微臣無能。」駱正初重重的磕下頭。

    我合上眼,一滴淚滑下,他的話打破了我最後的希望。

    「孩子呢。」

    駱正初抿唇不語,微微搖了搖頭。

    其實我知曉,安嬪失血過多,已然是沒了力氣生孩子,催產的藥,已經喝了一碗又一碗,我進來時便看到了外頭桌子上放的那些個空碗,可過了這許久,安嬪也沒能生下孩子。

    這孩子,她是生不下了。

    忽然,床幔被掀開一道口子,安嬪的半隻手伸在外邊。

    「孩子,把孩子剖出來。」安嬪的聲音細若蚊蠅,但我和駱正初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抬頭看向駱正初,只見他思索了一會,「現在剖出孩子,或還有一線生機,只是這剖子之痛,非常人可忍受。」

    「剖,保孩子,七間,孩子!」安嬪不停的重複這句話,緊接著便沒了意識。

    「娘娘,您儘快做決策,再晚一些,就是剖也來不及了。」駱正初催促著我做決定。

    安嬪的命是保不住了,若不剖,兩個孩子都只能胎死腹中,而安嬪,即便是搭上自己的命,也是要保住孩子的,我不能讓她走的不安心。

    「剖。」

    這一個字,也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娘娘要不要到屋外等候。」駱正初從藥箱中拿出了鋒利的小刀,將一切都準備妥當後,問道。

    我搖了搖頭,這個時候,我想陪在安嬪的身邊。

    駱正初也沒有再多言,他眼疾手快的下刀,安嬪突然睜開了眼,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穿破整個屋子。

    我緊緊的握著安嬪的手,她便是如此疼痛,也沒有了抓住我的力氣,只有我抓著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