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嗷嗷大俠 作品

第 5 節 微臣再也不能給主子畫像了

    「下這般大的雨,六哥怎麼突然來了。」我邊說邊拿出帕子擦拭風如間臉上的雨水。

    風如間瞧著我,上下打量,看的仔仔細細,臉上的神色才放鬆下來。

    「昨夜屬下沒有當值,今天聽聞昨日清安殿發生的事情,擔心主子,便來了。」他的語氣裡滿滿的都是擔心。

    我將昨日的事情細細講與他聽,他的眼神中浮現一絲冷意。

    「屬下還聽聞主子剛剛是去了可良人的宮中,可良人皇嗣不保?」風如間壓低了聲音問道。

    我點點頭,這消息傳得倒快。

    我看了看四周,小聲的將今日的事情也同六哥說了一遍,他如今在宮裡做事,多瞭解一些,也方便他行事。

    「沅良人?」風如間似是有些吃驚,隨即又一臉瞭然的表情。

    我見他似乎有話要說,讓他進寢宮裡頭說話,他搖了搖頭,「不合規矩,莫落了旁人的口舌。」

    我嘆了口氣,哥哥們和父親一樣,做事謹慎,總擔心會出了紕漏。

    「主子可記得宮中有位才人,姓蘇。」風如間神神秘秘的說道。

    我回想了一下,卻是有這麼位才人,是皇上寵幸的一位宮女,算是得寵了一些時間,頗有些姿色,但也只是一段時間,皇上隨手封了個美人,便沒有再見過她。

    也是前段時間得了大封六宮的便宜,才落了個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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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點點頭,風如間接著說,「屬下先前當值的時候,偶然間聽聞她和底下宮人的談論,可良人的落胎藥是她下的。」

    我震驚不已,猛地抬起頭,不是蘇子顏?

    「可這事是沅良人親口應下,無人逼迫,皇上還沒有搜出什麼,她便主動承認了,而且,近半年的物品來往名冊裡,並沒有這位蘇才人的來往。」我仔仔細細的回憶了一番。

    那手帕上繡著蘇字,我對名字裡帶著蘇字的人特別留意著,可以肯定,並沒有這蘇才人,她的落胎藥又是從何而來。

    「她是汝安侯的私生女。」風如間不輕不重的說,我再次震驚不已。

    幾年前被寵幸的小宮女,竟然是汝安侯的私生女,所以,汝安侯早就在為蘇子顏謀劃,先將自己的私生女送進宮,給蘇子顏有個照應,又是在蘇子顏身邊派了位身手不凡,心狠手辣的宮女保護蘇子顏。

    我不知是該說汝安侯老謀深算,還是該說他愛女心切。

    我想汝安侯指派她對可良人下手,沒有對鈺嬪下手,是因著可良人比鈺嬪年輕貌美,對蘇子顏更有威脅。

    我有些慶幸,好在鈺嬪懷雙生胎的事情沒有讓旁人知曉,不然,服了落胎藥的恐怕就是鈺嬪。

    「所以,沅良人故意認罪,是因為她知曉此事是蘇才人所為,想保護蘇才人,才認下此事。」我喃喃著,當真是被這事給震驚了。

    「嗯,屬下想著蘇才人既沒有害到主子頭上,就沒有提起,但主子以後要小心些,主子鋒芒太盛,定是會惹來嫉妒,一些不起眼的小人物,說不定就在什麼時候出來咬主子一口。」風如間小聲叮囑著我。

    我一一應下,風如間的眼中再次閃過一抹冷意,「那些想害主子和風家的人,主子也不要心軟,福良人敢這般對待主子,那定是要咬死了主子,她會再次下手,主子千萬小心。」

    「哥哥放心,本宮知曉該如何做,絕不會心軟。」我淡淡回應,心裡有些苦澀。

    自進宮以後,每個人都在告訴我,不可以心軟,在該心狠的時候千萬不能手軟。

    送走風如間,我走進宮中,秋杉小聲的問我,「主子,那沅良人和蘇才人的事情,您要不要告訴皇上。」

    我搖了搖頭,手上並沒有蘇才人下毒的證據,且此事已經有定論,再翻出來說,也只是多牽扯一個人受過而已。

    我想,沅良人為了保護自己的姐姐,認下謀害皇嗣這麼大的罪,比罰在蘇才人身上更讓蘇才人長記性,汝安侯也會顧忌著蘇子顏,不敢再輕易指使蘇才人。

    蘇子顏想要保護她,便成全了她,這才是最好的結果,比揭露真相更好的結果。

    我徑直去到漣芝的房中,她醒後,駱正初便回了太醫院,他已經留了夠久,再待著,於禮不合。

    漣芝一張小臉沒什麼血色,似乎是為了等我,才強打著精神,沒有休息。

    「好些了嗎?」我開口關心道,沒有急著過問她昨晚的事情,也不急於這一時。

    「勞煩主子掛心,昨晚是奴婢不夠謹慎,才險些害了主子,見著主子無事,奴婢便放心了,不然奴婢就是以死謝罪也不夠的。」漣芝緊緊的抓著我的手,一臉的後怕。

    確實是該後怕,昨晚若是讓福良人的計謀得逞,我這會恐怕已經成了亂葬崗的亡魂。

    吩咐秋杉去煮些阿膠紅棗湯來,我才詢問漣芝昨夜的經過,聽完漣芝的話,我沉默了許久。

    福良人的計劃十分縝密,滴水不漏,她用的法子,即便是我,也未必想得到。

    昨日,福良人宮中的小宮女撞到我身上,又撞到了漣芝身上,誰都沒有想到,那小宮女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我,而是漣芝。

    小宮女在漣芝的身上放了幽蘭花的乾花瓣,我荷包裡的花不過是障眼法,讓我以為手腳是動在我的身上,也讓我放鬆些警惕。

    從一開始到結束,福良人都沒有下催情的藥,我和仁王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幽蘭花的花瓣,加上烈酒相助。

    然而光憑這兩樣,也不足以催情,真正催情的,在福良人的身上。

    她利用漣芝,讓我聞著幽蘭花的香氣,加上宴席上我定是要喝酒的,所以這酒也不必說,最後在我起身去醒酒的時候,福良人刻意跟上來同我說話,就是為了讓我聞到她身上的紫蘭花香氣。

    幽蘭花加紫蘭花加酒,就是催情藥,缺了任何一樣,都不會產生催情的效果。

    至於為什麼會是仁王,也只是巧合而已。

    福良人提前在伺候官員的宮女身上的香囊裡放了幽蘭花,當時正好仁王在我之後出來醒酒,福良人趁機和仁王說話,給仁王催情。

    這樣一來,如果發生什麼變故,福良人就可以及時收手,不會殃及到她,也不會誤傷於誰。

    「可若是本宮沒有出來醒酒,或者沒有旁的官員出來醒酒,她的計劃不就落空了嗎?」我帶著些沉思的語氣問道。

    這個法子雖然迂迴安全,但缺點就是機會不足。

    「其實主子出去醒酒只是意外,福良人的原計劃是想讓奴婢在宴席中途,想法子哄主子離席,但主子先主動離席醒酒,也正好方便了福良人的計劃,至於旁的官員,奴婢想,福良人應該也會找個由頭,隨便找某個官員離席。」漣芝眼中帶著些佩服的神情。

    這計劃,當真是周密。

    等漣芝將我扶進偏殿,福良人找了個由頭把漣芝叫了出去,她以為這計劃天衣無縫,一定能成,便將所有的經過都告訴了漣芝,並打算殺人滅口,讓漣芝帶著這個秘密永遠的消失。

    不過漣芝的運氣很好,在福良人砸暈她以後,以為她已經死了,便離開了,可漣芝只是暈了過去,沒多久就醒了過來。

    漣芝知曉我中招一事,她沒有多餘的精力可以帶我離開偏殿,強撐著找到秋杉,讓秋杉帶我離開。

    昨天能脫險,真是多虧了漣芝。

    「不過是個苦役房出來的小宮女,卻有如此心機。」我感嘆了一句,同時也有些疑惑。

    苦役房出來的宮女大多目不識丁,書都沒有讀過一些,更不要說有這般多的心思,這麼複雜的法子,若非是精通醫理之人,又怎麼能做到。

    看來福良人的身份,遠沒有那麼簡單。

    我得再去找一趟六哥,讓他想法子在宮外查查福良人的底細。

    「你先好好休息著,本宮晚些再來看你,這幾日你不必來伺候,先把傷養好。」我柔聲囑咐後,回到了自己房中。

    屋外的雨這會才停,我的鞋上,衣襬上都沾滿泥土,我看了一眼,脫下.身上的外衣,換上件乾淨的外衣。

    倚靠在榻上,我呆呆的看著窗外,心思一直在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上面。

    我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累了,對這些事情都是力不從心。

    蘇子顏和蘇才人的事情,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當做不知道,不同太后提起,以免多生事端。

    晚上,還得去太后宮中走一趟,將今日和昨日的事情同太后交代一聲。

    這會,我正煩心著要如何和太后交代昨夜的事情,若照實告訴太后,依著太后的性子,她定是要將福良人好好懲治一番,我不想如此。

    福良人的惡果,自然是要讓她自己吃,但我不想她就這麼消失在後宮,我想讓她死的明明白白。

    154

    原先我還有些擔憂得罪了汝安侯府,風如間聽到的秘密,幫了我,也幫了風家一把。

    我看著窗外出神,思緒也不知道飄到了何處,很多畫面在我的腦海裡交織,混雜,一幕幕的翻過。

    不知道怎麼,我忽然想去那一個地方看看,看看那裡面的人。

    無心用膳,我帶著秋杉先去了太后宮中。

    一路上我都在想,昨晚的事情要如何去交代,我的狼狽樣子整個榮恩殿的宮人都瞧的清清楚楚,即便我想瞞也瞞不住。

    如何合理的和太后交代讓我十分的頭疼。

    但我的擔憂似乎有些多餘,太后宮中來了客人,無空來理會我。

    這麼晚了還在宮中,會是誰呢。

    我朝裡面撇了一眼,只是匆匆一眼,便立馬離開。

    「主子,我們現在回榮恩殿嗎?」秋杉小聲的問道。

    我停下腳步,面色中帶著些猶豫。

    「你先回去,本宮晚些回宮。」我抽回放在秋杉手上的手,聲音微微發顫,看得出我此刻的緊張。

    「主子您一個人奴婢不放心,您要去哪兒,奴婢陪您去吧?」秋杉不放心的說道。

    我看了她一眼,那個地方,我不想讓外人踏足。

    「不必,你先回去。」我加重了語氣,沒有給秋杉再開口的餘地。

    看著秋杉走遠,我才朝相同的方向,隻身走去。

    走進御花園,我朝一處雜草叢生的地方走,很少有人注意到,這原本也是一條小路,只是走得人少了,這路漸漸佈滿了苔蘚和雜草,便看不到了。

    我一腳踩下去,白日裡剛下過的雨,腳上都沾滿了泥濘。

    忽然,我看到地上有一處明顯的腳印,我順著腳印往前看,前面也還有一些。

    腳印上的泥十分溼潤,是剛經過不久。

    耳邊傳來幾聲腳步聲,我抬起頭,就在這條路的盡頭,有兩道身影。

    是福良人。

    我的視線落在她身邊的人身上,眼中的瞳孔猛地一縮,是她,竟然是她。

    雙手不自覺的握成拳頭,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往腦子裡湧,眼眶不自覺的泛酸。

    我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反常,尤其是在她面前。

    「給汐長使請安,哦,對了,馬上就要改口叫汐婕妤,汐婕妤得皇上寵愛,臣妾甚是羨慕呢。」福良人臉上的笑十分的得體,得體的讓我有些害怕。

    因為她嘴角的笑容,和我臉上的一模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

    「福良人怎麼在這裡,怎麼換了新的宮人伺候。」我臉上的表情已經繃不住了,只能努力的不讓自己的聲音發顫。

    福良人看了一眼身邊的人,像是毫不在意般的說道,「長使說穂笙啊,臣妾見她可憐,便調她來身邊伺候,怎麼,是臣妾越矩了嗎?」

    我平復下心情,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搖搖頭,「怎會,不過是個宮婢,這點權力福良人還是有的。」

    穂笙的眼神陰鷙冷傲,我被她看的心裡發毛,連忙藉口離開,臨走時,我看到她彎起嘴角對我一笑,那個笑容,和六年前的一模一樣。

    腳下一軟,我的身子微微一晃,我連忙扶著一旁的樹枝,匆匆離開。

    她出來了,福良人竟然把她給帶出來了。

    更讓我害怕的是福良人不僅咬著我不放,還對我十分的瞭解,那裡的事情,除了鈺嬪,宮中恐怕就無人知曉了。

    福良人是如何知曉,她似乎在窺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把我瞭解的十分透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的榮恩殿,我只知道一走進榮恩殿,我便整個人癱軟在地上,是葉遠將我抱回到屋子裡。

    躺在床上,我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

    為什麼,為什麼封存了這麼久的事情,又會再次揭開。

    我以為我可以很好的將這一件事情掩埋下去,把六年前的那一切全都結束,可是為什麼,這件事情不僅沒有永遠的封存,還成了我的軟肋。

    我意識到了危機感,福良人想用那裡的人來對付我,那裡,終究還是成了我最大的威脅。

    是我的一念仁慈,才留下了後患,穂笙,她一定想盡辦法,喝乾我的血,吃光我的肉。

    想著想著,我的意識漸漸模糊,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只知道夢裡,曾經的一張張臉不停的在我面前放大,想要吞噬了我一般。

    「不!」我驚喊了一聲,從睡夢中坐起,渾身都溼漉漉的,貼身的寢衣貼在身上,又粘又癢。

    身上燙的厲害,我起了燒。

    「主子。」秋杉聽到我的動靜,立馬推門而入,換了我一聲。

    她走到床前,看到我的髮絲黏在臉上,臉頰異常的紅潤,摸了摸的手,驚呼出聲,「主子身上好燙,奴婢去請駱太醫來。」

    「等等。」我急忙攔下秋杉,「不要去請太醫,本宮不想驚動任何人,去打些水來給本宮擦一擦身上的汗。」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過了這麼多年,我看到穂笙,竟被嚇得起了燒。

    與其說不想驚動別人,倒不如說我是不想讓福良人和穂笙看了我的笑話,若是福良人知曉我被嚇得半夜起燒,她就會知道,穂笙足以擊垮我。

    我很清楚我是被嚇得起了燒,休息休息便好。

    「那奴婢去打一盆熱水,給主子泡泡腳驅驅寒氣,定是白日在雨中行走,受了風寒。」秋杉應了一聲,退下去打水。

    我從床上坐起,靠在床頭,腦子裡滿滿的都是穂笙的臉。

    六年前。

    貞元三年,新皇登基三年,太后大肆為皇上準備選秀大典,各名門貴族都在為了這一日做著準備。

    這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次大肆納妃,他們都眼巴巴的想把自家的閨女送進宮,以為自家爭些榮耀。

    我也不例外,母親早早的便為我準備好了一切,同時太后娘娘,皇上的親額娘,我的姨母,也在期盼著我進宮的這一日。

    那一日的日頭十分旺盛,明明是二月的天,我卻被曬得渾身出汗,這是我為數不多出府的時候,但我心裡很清楚,從將軍府到皇宮的一路,可能是我最後的自由時光,進了宮,我便是籠中的小鳥。

    出門前,母親在我耳邊千叮嚀萬囑咐,大邸也都是些讓我好好聽太后的話,在後宮要謹言慎行的話,我一邊應付著母親,一邊收拾自己的包袱。

    馬車早早的便停在將軍府門口,我帶著葉心和葉歡走上馬車,這兩個丫頭從小跟我一起長大,也是我帶進宮的陪嫁丫頭。

    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和許多陌生的人相處,帶著她們,可能是我心中唯一的慰藉了。

    皇宮比我想象的還要大,還要奢華。

    光是初選的地方,就有半個將軍府那麼大,而這只是皇宮一處小小的角落而已。

    我站在人群中間,身邊都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子,有的衣著華麗,有的寒酸不已,熙熙攘攘的嘈雜,吵得我有些頭疼。

    我轉過頭,看了一眼在遠處等待的葉心和葉歡,她們兩個丫頭費力的擠在人群的前頭,好讓我一眼就能看到她們。

    看到她們,我的心才稍稍的安了一些。

    一旁的嬤嬤檢查著各小姐的身形,我看了看自己,想著這第一關我就過不去,應當就可以回府,不必進宮了罷。

    但我的想法並沒有如願,嬤嬤看著結果,又看了看我,再三的確認了我的姓名後,將我留下了。

    我茫然的看著四周,看著她臉上的神色,又看著坐在上頭的太后,一切,我都明白了。

    是太后關照了這些嬤嬤,要留下我。

    初選後我被留了下來,一同入選的人都住在鏡心院,吃穿用度都是一樣的待遇。

    和我想象中不同的是,我以為宮裡面的生活十分奢華,但並非如此。

    只有得寵的,位高權重的,才能過奢華和隨心所欲的生活,不得寵,位分低的妃嬪的生活十分艱苦,還受人欺凌。

    鏡心院中的生活十分艱苦,比我在府中的生活艱苦的多,陪嫁的丫頭們都不能近身伺候,安置在宮人房裡頭。

    六個人同住一屋,穿嬤嬤給的衣裳,梳同樣的髮型,畫同樣的妝容,嬤嬤說只有這樣才能看出誰在眾人之中最出眾。

    嬤嬤的話沒有錯,沒有了精心打扮,一樣的衣裳和妝容之下,誰的模樣更好,身形更好,氣質更好都是一目瞭然。

    那時我還年幼,和她們經過嚴格篩選的站在一起,我顯得十分矮小和格格不入。

    我的長相還算出眾,但我年紀尚小,身子都還未發育,胸前平平,不似她們般豐滿動人。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靠著姨母這條裙帶關係才能進初選,因此,很多人都不喜歡我,只有兩個人,對我還算不錯,一個名為方竹夏,一個名為楚穂笙。

    方竹夏的父親在軍機營任職督軍,和父親還算相熟,她是眾人之中最亮眼的一位,容貌才情俱佳,所有人都覺得她一定會入選。

    而楚穂笙的家境相對來說便沒有那麼好了,甚至還有些寒酸,她的父親在尉庭司任職,只是個小小的領使,因此,她也不怎麼受待見。

    如果說楚穂笙和我是同病相憐,都不受待見,那麼方竹夏就是雪中送炭,在所有人都孤立我們的時候,偷偷的幫著我們。

    155

    在鏡心院的一個月,日子清苦也忙碌。

    每日卯時三刻起身,早膳是一大碗的清粥,三個饅頭,和一碟小菜,攏共六個人分,誰若是起的晚了,連口湯都喝不著。

    中午是兩菜一湯,六個饅頭,有時是麵條,有時是窩窩頭,晚上稍好些,三菜一湯,一大碗的米飯,三個饅頭分著吃。

    嬤嬤可從來不會管誰吃的上飯,誰吃不上飯,餓了,冷了,都得自己受著。

    每日起身後,便是跟著嬤嬤和教習的先生們學東西,惹得嬤嬤一個不高興,便是一鞭子打在身上。

    不過幾日的時間,鏡心院的姑娘們,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傷,誰若是想偷懶,那更是不可能,嬤嬤一句話,這些個姑娘們便沒了入選的資格,只能淪為宮婢。

    一個月後還能留在鏡心院的姑娘們,並沒有讓人羨慕,先前淘汰的,還能出宮回家,剩下的這些若是沒有在大選之日選中,便要在宮中,和尋常宮女一般。

    也因此,一個月後的鏡心院,明爭暗鬥的更加變本加厲,誰都不想從千金大小姐成為任人欺凌的宮女。

    與我同一屋的姑娘們運氣都很好,順利留下,等著大選之日的到來。

    但,屋子裡卻不平靜。

    一個月後的早晨,睡在我對床的黎家小姐起身時,臉上起滿了紅點點,太醫來診斷後說是臉上被人塗了藥汁,才會如此。

    嬤嬤大發雷霆,可查來查去也沒有查到什麼,於是一屋子的人都受了牽連,頭頂裝滿水的瓷碗,在牆角站了整整一宿。

    第二天一早的時候,我渾身都和散架了一般,放下碗,連口氣兒都沒有倒勻,便被嬤嬤叫去樂司學樂。

    可憐了黎家小姐,每日戴著面紗,喝著黑乎乎的湯藥,每日都要抹好些遍藥泥。

    我和竹夏,穂笙私下裡悄悄的議論過,這屋子裡總共就六個人,除了我們三個,再除去黎家小姐,便只剩下了倆人,不是趙家小姐,便是胡家小姐所為。

    這般滲人的事情,讓我們都多了幾分警惕,就連睡覺,都醒著幾分神。

    那一段時間,是我過的最心驚膽戰的日子,睡覺不敢睡熟,就連吃東西,也不敢嘗那第一口。

    餓肚子的時間很多,我都記不清那段時日是怎麼過來的,印象中,我總是忍著飢,實在忍不住了才會吃小半個饅頭。

    原先是因著吃不著,後來,聽聞隔壁房間的死了兩位姑娘,是飯中被人下了毒。

    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留下的姑娘們越來越少,而我和方竹夏,楚穂笙的關係卻越來越好

    幼時我在府中,從來沒有朋友,結交到她們,我很珍惜。

    有時,我們也會同床而眠,聊天聊到半夜,有時,我們也會拌拌嘴。

    直到有一日,楚穂笙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穂笙,過來和我們一起睡吧?」我和平常一樣,小聲的喚著楚穂笙。

    她剛剛沐浴完回來,髮絲還在往下滴著水,我掀開被子,跳下床,拿著毛巾想給她擦拭髮絲,她卻在我靠近的時候,忽然後退了幾步。

    我微微一怔,有些不知所措。

    「我覺得你們倆更適合在一塊玩,我高攀不起,往後,還是不要再來往了。」楚穂笙面色冷峻,自己拿起一旁的毛巾,裹住長髮,對我十分的疏離。

    我看了一眼躺在我床上的方竹夏,不知道她怎麼忽然就這麼說,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方竹夏也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楚穂笙的面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一聽,便覺得有些不妙,方竹夏的語氣很衝,神情也不太好,我便連忙走上前,想要打圓場,可楚穂笙一把將我推開,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的意思是,我和你們不是一類人,你們從進宮前就已經是內定會入選,你們才應該在一起玩,我這種的,不配!」楚穂笙啪的一下把毛巾甩在地上。

    一旁的另外三人像看熱鬧似的看著我們,我看了看她們,又看了看生氣的楚穂笙,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從初選那日我便已經有預感,太后是勢必要讓我進宮的。

    兩個月前的考核,我故意將阿膠湯煮焦,可嬤嬤嚐了以後,什麼都沒有說,還是將我留下,一個月前的考核,我在舞樂表演中扭傷了腳踝,明明有很大的失誤,嬤嬤卻給了我極高的評價,其中的牽強,只要在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我是不想留在這宮中的,每一日的教習,每一次的考核,我都不上心,甚至故意出錯,可即便如此,也沒有改變什麼。

    面對楚穂笙的話,我毫無反駁的餘地。

    「所以你是在自卑你是在嫉妒嗎?」方竹夏說的話咄咄逼人,楚穂笙的臉色大變。

    「你好到哪兒去嗎?你為何要和風七間一道,不還是想沾點她的光,誰不知道她的姨母是當今太后,她的父親是皇上的親姨丈,她進宮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所有人都對她不滿,只有你,主動對她好,靠近她,你敢說你沒有私心?」楚穂笙也毫不示弱的質問方竹夏。

    方竹夏氣極,眼見二人要扭打在一起,我連忙拉住方竹夏,「好了,不要吵了,為什麼要為這些事情吵架?」

    「風七間,你別來裝好人,你是曉得你一定能入宮,才如此淡然,若你和我們一般,你現在還會這般好心嗎?」楚穂笙忿忿的說完,回到自己的床上,放下帷幔。

    方竹夏還想同她爭辯,被我緊緊的拉住才作罷,那一日的爭吵過後,我們有好幾日的時間都沒有說話,楚穂笙看到我們,就如同陌路一般。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離大選之日只剩下幾日的時間,方竹夏和楚穂笙卻忽然講和了。

    我不知中間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日我從湯房沐浴完回到房間,二人便有說有笑的。

    楚穂笙看向我的眼神也不像前幾日那般疏離。

    「前幾日是我不好,受了別人挑撥,對你們發脾氣,我已經知道錯了,七間,你還生我的氣嗎?」楚穂笙真誠的看著我,臉上滿是愧疚。

    一旁,方竹夏也在幫著楚穂笙說話,我微微一笑,本來這事我也沒有生她的氣,她出身不好,和我們一路,自然會引來不少的閒話。

    「早就消氣了,但,可不能有下次了,穂笙,我們三人說好了是好姐妹,不論你出身如何,未來大家是做主子還是做奴婢,都是好姐妹,彼此互相照應才是。」我甜甜一笑,拉著楚穂笙的手說道。

    楚穂笙笑著點點頭,「是我一時鬼迷心竅,那這事兒便翻篇了,往後我們還是朋友。」

    我們的關係似乎就這麼和好了,鏡心院裡頭的人也越來越少。

    和我們同住一屋的趙小姐在丹青試煉中淘汰出局,立馬被嬤嬤趕出了鏡心院,聽聞她被分配到了佛堂灑掃。

    她前腳剛走,後腳嬤嬤就讓雲家的小姐住了進來,原先臉上受傷的黎家小姐,臉上的傷在趙小姐離開後便好轉了不少,我們便都明白了,背後下絆子的是趙家小姐。

    轉眼便到了大選的前一日,我們和往常一樣,在教習結束後回到房中,準備用膳。

    但我比她們都晚了一些回到房中,先生走後,嬤嬤把我叫到一旁,小聲的叮囑我明日大選之日的事情,等我回到房中時,方竹夏沒了。

    屋子裡的人全都呆愣愣的看著桌子上倒下的方竹夏,沒有任何的反應,我走進去時,便看到方竹夏雙眼睜的老大,倒在桌子上,嘴角往下滴著黑色的血。

    我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立馬驚叫出聲,引來了管事嬤嬤。

    「吵什麼,吵什麼!明兒個就大選了,你們還這般的不安生,是不是都不想選了!」管事嬤嬤邊說邊走朝我們走來,她走到我身邊看到方竹夏的屍體時,抬起眼看了我們一眼。

    接著,管事嬤嬤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讓底下的內侍監,將方竹夏抬了出去。

    「今兒個的飯不乾淨,姑娘就都不要用了,明兒就是大選,姑娘們便忍一忍,這一夜,很快就過去了。」管事嬤嬤扯著嗓子,尖聲說著,眼神冷冽的掃過我們的臉。

    等方竹夏被抬走,屋子裡很快就被底下的內侍監收拾的乾乾淨淨,管事嬤嬤關上我們的房門,轉身離開。

    我跌坐在地上,眼淚唰唰的往下掉,楚穂笙過來扶我,我拉著她的手,「你說,竹夏會被帶到哪兒去,她沒了,她就這麼沒了。」

    「亂葬崗。」楚穂笙淡淡的說了一聲。

    即便是這個時候,沉浸在傷心中的我也沒有察覺出楚穂笙的異樣。

    我聽到亂葬崗三個字,哭的更加大聲了些,「竹夏怕黑,去亂葬崗,她會害怕的,穂笙,我們去求嬤嬤,把竹夏送出宮,送到家中好不好。」

    「你知道這不可能。」楚穂笙的聲音始終十分的冷靜。

    她說的沒有錯,進了宮,除了被淘汰出宮的姑娘,剩下的,無非只有三個下場,做主子,做奴婢,做亡魂。

    魂不歸故土,屍不斂棺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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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別假惺惺的在這裡兔死狐悲,這毒還不知道是誰下的呢,要怪就怪方竹夏自己,偏要像餓死鬼投胎,趕著吃飯。」雲家小姐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善。

    楚穂笙看了她一眼,扶著我起來,我直直的朝她走去,盯著她,又看著旁邊看熱鬧的二人。

    我正想開口,楚穂笙將我拉到一旁,小聲的對我說,「明日便要大選了,不要橫生枝節。」

    我曉得,楚穂笙打進宮就是想入選,只是我沒有想到,她會對方竹夏的死這般冷靜。

    黎家小姐見我與那雲家小姐沒有起爭執,許是覺得沒什麼熱鬧好看,放下了床上的紗幔就寢。

    自從她的臉傷後,一聽聞有誰被害,都是幸災樂禍的模樣,巴不得瞧見旁人比她慘。

    躺在床上,我渾身都覺得冷冰冰的,楚穂笙說了好些話,我都沒有聽見。

    耳邊一個個均勻的呼吸聲,她們似乎都已經睡下了,我看著窗外的月亮發呆,怎麼也睡不著。

    楚穂笙一隻手搭在我的肩上,小聲說道,「七間,你睡了嗎?」

    「還沒。」我聲音低沉,蔫蔫的回了一聲。

    「我有些餓了,我們去小廚房看看,找些吃的吧?你晚上也沒有吃東西呢!」楚穂笙輕傷說道。

    方竹夏剛剛出意外,我哪有心思吃東西,本不想去,但聽到楚穂笙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一聲,便勉強應下。

    輕手輕腳的摸出房間,我們動作輕緩,十分的小心,生怕驚醒了旁人。

    若是讓嬤嬤知曉我們半夜去偷吃的,免不了又是一頓打。

    路上,楚穂笙拉著我的手,她的手心冒著汗。

    走到一半,楚穂笙忽然停下腳步,我有些奇怪,轉過身,看到她吊著一雙眼看著我,我嚇了一跳。

    「穂笙,你幹嘛這麼看著我,怪嚇人的,你沒事吧?」我輕輕的問道。

    忽然,她扯起嘴角,詭異的露出一抹笑容,夜色下,她的神情看起來十分的滲人。

    我嚇得放開了她的手,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

    「穂笙……」我低低的喚了一聲。

    楚穂笙朝我走近,一步步靠近我,直到將我逼到牆角,我靠在牆上,心裡的害怕無限放大。

    她冷冷的看著我,眼神裡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冷冽。

    「風七間,你真的好天真啊,和方竹夏一樣天真。」楚穂笙邊搖頭邊對我說道。

    她的這一句話,讓我心中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竹夏的死和你有關?」

    「可不只是竹夏。」楚穂笙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匕首,在黑夜中閃過白色的光芒,我渾身癱軟,整個人倚靠在牆上才能站穩。

    「黎家小姐臉上的紅點,是我半夜偷偷在她的臉上抹了藥汁,還有李家姐妹,蘇家小姐。」楚穂笙邊說,臉上邊露出猙獰的表情。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她明明看起來那麼的直率單純,怎麼會如此心狠手辣。

    「你以為方竹夏就乾淨嗎?黎家小姐臉上的藥汁,我只塗了一次,之後她的臉一直沒好,都是因為方竹夏,是她在黎家小姐洗臉的水中放了藥,才會讓她的臉一直沒好。」楚穂笙的話像打在我的心上一般。

    我不住的搖頭,眼眶泛酸,「不可能,你胡說!竹夏不會這麼做的!要是竹夏做的,為什麼那黎家小姐的臉有所好轉」

    明明,當時方竹夏還同我說,那下.藥之人真是心腸歹毒,如何,便就是她了,我不信,定是楚穂笙騙我。

    楚穂笙低笑了一聲,「那是她知曉黎家小姐的臉到大選之日都好不了了,才沒有繼續下.藥,也想把這嫌疑撇給趙家小姐,才會如此。」

    「其實今日本來你們都該死的,可偏偏方竹夏想早些用完膳,去找嬤嬤通通關係,你們才逃脫一劫。」

    「風七間,我曉得太后娘娘想讓你進宮,只要你也死了,我一定能得個位置入選,所以,別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單純了。」

    說完,她舉起手中的匕首,我閉緊雙眼,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我連忙推開她,大聲呼救。

    「把她抓起來!」

    熟悉的聲音,我看到了楚穂笙身後的太后娘娘。

    楚穂笙也嚇了一跳,轉過身,看清了後面的人以後,整個人都不住的發顫,手中的匕首鐺的一聲掉在地上。

    太后娘娘冷著一張臉,身後的內侍監過來抓住楚穂笙,將她和我一起帶回了房間。

    我許久都沒有見過姨母,一時也熱絡不起來,心裡頭很是緊張。

    157

    更讓我意外的是,房間裡也很是熱鬧。

    她們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這會正鬧得不可開交,黎家小姐的臉算是徹底毀了。

    雲家小姐和李家小姐手裡都舉著刀,雲家小姐的刀上沾著血跡,二人持刀對峙,黎家小姐捂著臉,不住的哀嚎。

    屋子裡亂糟糟的一片,見著太后,幾人慌忙扔掉了手中的刀,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同太后請安。

    太后一點兒也不意外,從容的在桌子旁坐下,命人掀開我床上的帷幔。

    帷幔掀起,內侍監挑開被子,底下一條綠油油的蛇吐著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看向地上的三人,又看向太后。

    「區區一個雲侍郎,還想同哀家作對,來人吶,把地上的刀撿起來。」太后的手搭在內侍監手上,另一隻手指了指我,「七間,過來。」

    我拖著身子走到太后面前,身上是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好孩子,拿著,對準她的胸口,一刀下去,她就再也不敢生這些邪念了。」太后娘娘笑眯眯的對我說道。

    另一旁的內侍監撿起地上掉落的刀,放在我的手中,我聽清了太后說的每一個字,卻不敢去想太后說的是什麼意思。

    雲家小姐驚恐的看著太后,不停的在地上磕頭求饒,太后只微微抬眼,身旁的內侍監便將雲家小姐兩手抓住,把她架到我的面前。

    手中的刀冰冷無比,面前的雲家小姐抖似篩糠,我也沒有比她好到哪兒去,渾身不住的發抖。

    「不,姨母,放過她吧……」我近乎哀求著對太后說道。

    我曉得,太后是為了我才會來這裡,也是為了我,才會對她們發難,可我並不想如此,我也不想留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

    「你不殺她,她可是要殺你。」太后語氣平淡,彷彿殺個人在太后的嘴中,就和碾死一隻螞蟻這般的簡單。

    「但我現在沒事,姨母,她罪不至死,罰她去做些累活苦活都好,留她一條性命吧。」我也努力的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害怕。

    一旁的雲家小姐也在不停的附和,求饒,看著我的眼神可憐又無助。

    我別過眼去,不想看到她的臉。

    太后聽言,低低的笑了一聲,「把人帶上來。」

    心中隱隱的有不好的感覺,我看著門口,被押上來的人是葉心和葉歡。

    我怔怔的看著她們,眼神裡滿是驚恐,她們被嘴中被塞了布條,手腳也用麻繩束縛著。

    「你若不殺了她,這兩個丫頭可就得香消玉殞了。」太后摸了摸的臉頰,一臉的慈愛。

    「七間啊,在這宮中,只有心狠手辣,才能站住腳,先前你在閨閣中,你母親心軟,將你也養的心軟,不過沒關係,有哀家在,哀家會讓你學會吃人。」

    「只要照著哀家的吩咐去做,這後宮將來就是你的後宮。」

    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我心裡說不上來的害怕,「不,姨母,我不要,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留在這裡,我要出宮!」

    咣噹。

    手中的刀掉落在地,我低吼著,哀求著。

    太后眉頭緊蹙,眼神裡有些不悅,「哀家便全當你年紀小,不懂事,可這樣的事情,哀家不希望再有下次,動手!」

    話落,內侍監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刀封喉,鮮血噗的一下濺在葉心的身上,葉歡睜大著雙眼,倒在地上沒有了生氣。

    我尖叫一聲,跌倒在地,不住的後退。

    底下的人上了杯熱茶,太后端起茶盞,放在嘴邊吹了吹,雲淡風輕的說道,「你不聽話,哀家不能罰你,因為你是哀家唯一的外甥女,那哀家就只能拿你身邊的人開刀,這個教訓,你可記好了哀家也不想再有下次。」

    我邊哭邊挪著身子,過去抱起葉歡,一旁的葉心嚇得尿了褲子,濃濃的一股騷味鑽進鼻子裡。

    一旁的幾個小姐都嚇得花容失色,連叫喊都叫喊不出聲了。

    太后手指微動,內侍監走過來將我拉開,放了把匕首在我手中,將我推到雲家小姐面前。

    「你若不殺了她,那這可憐的丫頭,可也得一個下場。」太后的聲音傳進我的耳中。

    我顫抖著手,盯著雲家小姐,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驚恐,而是變得呆滯,麻木,好像被嚇得丟了魂一般。

    我看了看葉心,又看著面前的雲家小姐,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匕首一點點的靠近雲家小姐的胸口,就在刺穿她衣裳的時候,我啪的一下將匕首丟開,爬到太后的腳邊。

    「不行,姨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求求您了姨母,放過她們吧,我聽話,我乖乖聽話,求您,姨母。」我抱著太后的腳,一邊抽噎一邊求她。

    太后失望的搖搖頭,抬起一隻手,我大喊了一聲不要,但身後的內侍監哪會顧忌我的話。

    手起刀落,雲家小姐的腦袋整個被活生生的砍下,腦袋咕嚕嚕的滾落到我的腳邊,眼睛死死的盯著我。

    一旁,葉心連一聲慘叫都沒有,就被刺穿了心臟。

    頓時,屋子裡血流滿地,只剩下濃重的血腥味。

    我雙眼無神的看著屋子裡的一切,整個人呆愣著。

    雲家小姐死了,葉心和葉歡也死了。

    「今夜你就在這兒好好想想,往後進了宮,哀家可不想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行了,把這些個人都帶下去。」太后緩緩起身,離開了鏡心院。

    楚穂笙和黎家小姐,李家小姐都被帶了下去,剩下滿屋子的屍體,和我。

    我清楚的記得,那一夜,屋子裡的血腥味,一整夜,我都和屍體同處一室。

    後來,太后提起,她早就曉得我性子軟,早早的便盯著了我同屋的幾個丫頭,她們都想置我於死地。

    只因著我和太后的關係,所有人都知曉我定是要入選的,人人都忌憚於我。

    第二天的大選之日,一大早就有嬤嬤來我的房間,給我梳妝打扮。

    幾個嬤嬤就像看不見地上的屍體一般,十分的淡然。

    昨夜的動靜鬧得這般大,我曉得,旁的秀女也定是聽到了動靜,所以一早她們看見我時,都紛紛縮了縮脖子,往後退一步。

    眼神裡還帶著些許害怕。

    我一臉麻木的跟在眾人身後,往和安殿走去。

    彈琴的時候,我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是昨夜的場景,可我要是不乖乖聽話,還有更多無辜的人會受我的牽連枉死。

    到高.潮處,手中的琴絃啪的一聲斷裂,琴聲戛然而止。

    我抬頭看向主位上的皇上和太后,他們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賜了我玉如意一柄。

    拿如意者便是得皇上青睞者,我不出意外的留下了。

    大選結束,太后的聖旨就到了鏡心院,我被太后親封中宮皇后。

    也是這一日,我聽聞,這中宮,在前一天還是有主子的,在昨夜,那位娘娘便仙去了。

    可是後宮裡沒有設靈堂,沒有擺後事,鮮少有人知道此事,我也是無意中聽聞。

    難怪昨夜太后到半夜才來,想來便是為了料理掉那位中宮娘娘,好為我鋪路。

    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每個人都在羨慕我有這麼一位好姨母,從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

    後來我聽聞,黎家小姐和李家小姐還有楚穂笙被帶下去以後,各打了五十大板,丟進苦役司,黎家小姐身子弱,沒有撐住,五十大板還沒有挨完就去了。

    而那李家小姐也沒有好到哪兒去,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最後還是沒能活下來,病死在宮人房。

    只有楚穂笙活了下來。

    她在苦役司待了兩年的時間,兩年後我便尋了個由頭,將她送到了清宮。

    那一年所有留在宮中的秀女,不論是做了主子還是奴婢,我都在五年的時間裡,陸陸續續的將她們送到了清宮圈.養著。

    我以為這樣就能抹去那一段時間,將所有的事情掩埋,然而我還是沒能躲開這件事。

    楚穂笙的再次出現,讓我又不得不面對起這件事。

    那一晚之後,我性情大變,不再像從前那般愛笑愛說話,也不敢再忤逆太后的意思,太后想讓我殺人,我便殺誰。

    我不敢猶豫,也不能猶豫,即便是我不願,太后也會動手,還會殃及無辜,我只能聽從。

    幾年的時間過去,我也從當年的小丫頭,到了現在,我以為我足以抵擋一切,然而,我始終只是太后腳下的一隻螻蟻。

    158

    秋杉端來熱水,我輕輕的探出腳,水溫剛剛好。

    「主子,您怎的一頭的冷汗。」秋杉奇怪的問我。

    我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臉上的笑容有些牽強,「沒事,許是剛剛走得有些熱了。」

    心裡很是不安,楚穂笙的笑歷歷在目,當初她握著匕首時,被帶走時,都是這樣的笑容。

    這麼多年,我還留著她,是我太過自信了,進了清宮,我就以為不會再有人知曉這件事。

    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

    是我一時心軟,才讓福良人有機可趁,現在後悔,為時已晚,楚穂笙和福良人二人湊到了一起,我往後的日子,恐怕就熱鬧了。

    我想起了先前太后給我,讓我在白蘇蘇的膳食中下的毒藥,小半瓶倒給了桂花樹,還剩個小半瓶。

    眼神瞟向梳妝檯,我想賭一把,若福良人倒黴,死了是她的命,若福良人運氣好,沒吃到毒藥,也是她的福氣,我便斷了用暗害的法子解決掉她的念頭。

    我深呼吸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明日你去一趟御膳房。」

    這麼多年,楚穂笙變得如何了我不知曉,可我變得如何了,楚穂笙也不知曉,我早已不是當年單純天真的我。

    我們重新變得陌生,即便是對手,也是陌生的對手。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我眯起眼,眼神中閃過一抹冷冽,楚穂笙,六年前她輸了,六年後她也不會贏。

    六年前是太后救下我,六年後我不會再借太后之手,我要親自給竹夏報仇。

    即便方竹夏不乾淨,對黎家小姐出手,可她從未想過要害人性命。

    後來,我想過,方竹夏入選是一定的事情,所有秀女中,唯有她最出色,太后也有意要讓她入選,她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害黎家小姐。

    那黎家小姐雖有幾分姿色,也絕搶不了方竹夏的風頭。

    方竹夏只是想教訓教訓黎家小姐,給我出口氣,自進到鏡心院以來,黎家小姐便對我多番的為難,也是她帶頭給我難堪。

    「把梳妝檯上那隻白色的小瓷瓶帶上,放進福良人的膳食中。」我的語氣十分的冷靜,好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秋杉呆愣了一下,欲言又止,臉上掙扎了好一會,輕聲應下。

    「下去吧,本宮累了,想歇了。」我揉著發疼的眉心,躺在床上。

    一整夜輾轉難眠,我既希望明日傳來消息,又不想傳來消息。

    御膳房每日送去五菜一湯,一甜點,我只讓秋杉下到其中一碗,吃不吃得到,只看福良人的運氣如何。

    第二天,我沒有在宮中等消息,我帶著冉霜,在御花園裡頭賞花。

    開春了,滿圓的花爭相開放,雖不算鼎盛,也頗有風味,半開的花苞鮮豔欲滴。

    「你手上的疤一點兒也瞧不見了,駱太醫的醫術當真不錯。」我拉著冉霜的手,感嘆道。

    「是長使厚愛,不然以臣妾的位分,哪兒配得上這麼好的東西。」冉霜咧嘴笑道,兩顆小虎牙煞是可愛。

    她一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臉上稚氣未脫,就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

    後天就是冊封大典,等過了冊封大典,我便是婕妤了,可這,遠遠不夠。

    我看著遠處的花海,心裡頭在盤算著,有何契機,能讓皇上覆了我的位分。

    自大御開國以來,廢后復位,一共有兩位,一位是靠著自己的孩子,一位是因著當時的大御內憂外患,皇上為了拉攏朝臣,不得不復位。

    孩子不能強求,得瞧緣分,我覺著無甚可能,若上天肯在合適的時機,賜我一個孩子自然是好的,沒有我也不想強求。

    而這母家榮耀,除非風家權傾朝野,皇上不得不屈服,我覺得也無甚可能。

    眼下朝中的勢力,文武分派,父親除了明面上的功勞高,名聲大,並無實權,風家的子嗣除了六哥進宮後得了差事,旁的也都是閒散官職。

    風家既沒有私兵,也沒有兵權,父親除了帶兵打仗之外,連兵部和軍機營都沒有絲毫的話語權。

    如此一想,先皇早就忌憚起了風家,才這般的謹慎。

    自古以來,有哪位將軍和父親一般,除了大將軍的頭銜,什麼實權都沒有。

    眼瞧著日頭越來越甚,午膳的時間已過去了半個時辰,我心裡也越來越緊張。

    秋杉站在我的身側,瞧見我額頭上的汗珠子,拿著帕子輕輕擦拭。

    我看著在御花園中來來往往的宮女,總覺得她們會忽然駐足朝我走來,急急忙忙的同我回稟,說福良人中毒身亡一事。

    159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氣陰沉,似是要下雨的模樣,好半響,我都沒有等到什麼動靜。

    我抬頭看了看天,淡淡說道,「走吧,快下雨了。」

    「主子……」秋杉低喚了一聲,眼神複雜。

    我撇了她一眼,不輕不重的說道,「萬般皆是命,不必強求。」

    我沒有問秋杉,那毒她是不是真的下了,也沒有刻意去打聽福良人宮中的動靜,一切都隨緣。

    活下來是福良人命大,往後還有我們爭鬥的時候。

    還沒走回榮恩殿,天上飄起了毛毛細雨,落在我的身上,秋杉拿手遮在我頭頂,將我護在身下擋雨。

    我們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快步趕回寢宮。

    「這雨說下就下,還好不大,主子,奴婢去備些熱水,給主子擦擦頭髮,彆著了涼。」秋杉撣著身上的雨水,同我說道。

    我點點頭,她撐起傘,往外走去。

    初春的風吹來還有些涼意,雨滴打在我的身上涼的緊,我脫下.身上的外衣掛在架子上,坐到床上,等秋杉來給我抹頭髮。

    我方坐下,隱隱的覺著底下有些瘙癢,好像什麼東西在動一般,我微微皺眉,低下頭,看到地上有一些蜈蚣,蚯蚓在地上爬,還有掛在被子上的蟲子,我驚叫一聲,猛地站起身後退了幾步。

    聽到我的聲音,秋杉匆匆跑進屋子裡,我站在一旁手足無措,渾身動也不敢動,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沒有蟲子爬過。

    「秋,秋杉!」我聲音發顫,手指著床,面色慘白一片。

    秋杉順著我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地上幾條到處爬動的蟲子,連忙掀開被子。

    那一瞬間,我和秋杉僵在了原地,渾身都在發麻。

    密密麻麻一床的蟲子,不停的蠕動,有蜈蚣,有百足蟲,有蚰蜒。

    「啊!」我的尖叫劃破整個榮恩殿。

    連隔壁的冉霜也趕忙趕了過來,葉遠匆匆走進屋子,看到這一幕,連忙讓人拿來木桶,連帶著被褥一起,扔進了木桶裡,緊緊的蓋上蓋子。

    「怎麼會有這麼多蟲子,這,這也太可怕了!」冉霜嘴唇都在哆嗦。

    這噁心人的場景,莫說是我,就連內侍監都噁心的在外面嘔吐不止。

    我胃裡一陣難受,忍不住跑出了臥房,趴在桂花樹下大吐不止。

    不用說我也知曉這事是誰幹的。

    我打小就怕這些多腳的玩意兒,這宮裡知道的人只有太后,鈺嬪和楚穂笙。

    我不知道這是她給我的示威,還是因著今日之事,她給我的報復。

    我也不知道她們有沒有發現我下毒一事。

    「主子,沒事吧?」秋杉輕輕拍打我的後宮,替我順氣。

    我緩了緩神,渾身癱軟的坐在石椅上,臉色很不好看。

    今日我帶著冉霜出宮,宮裡頭的宮人,除了在養傷的漣芝,幾乎都在外面,也正是如此,正好給了福良人和楚穂笙下手的機會。

    「讓葉遠搜仔細了,別有遺漏,還有那床板,用熱水擦拭,這些東西毒的很,別傷了皇上。」我小聲吩咐著。

    秋杉點點頭,從房間裡拿了件斗篷給我披上。

    「是福良人嗎?」秋杉呆愣愣的望著我的臥房發呆,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我看著她,語氣平靜的說道,「本宮不吃她,她可不會放過本宮。」、

    昨日秋杉的猶豫,是不贊同我給福良人下毒,我知曉,但後來她什麼都沒說,我便也沒有多說什麼,有些事情,要她自己想清楚了才是。

    好心在後宮是最無用的東西。

    「奴婢知曉。」秋杉微微垂下頭,語氣有些低落。

    她性情單純,我卻將她留在身邊,讓她沾染上這些腌臢之事,我著實是有些於心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進太后的耳中,我得想法子給太后一個交代。

    和楚穂笙之間的事情,我不想再讓太后插手,有些事情,只有我親手解決,才能徹底的結束。

    「去御膳房取些糕點來,本宮要去瞧瞧福良人。」我淡淡的說道。

    楚穂笙給我準備了這麼大一份禮,我自然是要還給她的。

    我特意吩咐秋杉,要備一份栗子糕。

    她小聲應下,緩步退出榮恩殿。

    「主子。」

    身後傳來漣芝的聲音,我轉頭看去,她不知什麼時候起身了,臉色還有些蒼白。

    「怎的起來了?」我關心的問道。

    「奴婢的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奴婢想馬上回來伺候主子。」漣芝的嘴唇上沒有一點血色,我聽到她這般說,立馬搖了搖頭。

    她這是強撐著身子。

    「主子就讓奴婢回來吧,有奴婢在身邊,主子才更方便行事。」漣芝的話中意有所指。

    我猜是秋杉昨日回到臥房後,同漣芝說了些什麼,漣芝也十分的清楚秋杉的秉性,她是想替秋杉分擔一些,一些秋杉不願做不敢做的事情,她來做。

    我思索了一番,咬著嘴唇應下。

    楚穂笙虎視眈眈,她心思的狠毒,秋杉是遠遠比不上的,她太優柔寡斷,我吩咐她做事確實不方便。

    「奴婢這就去換身衣裳,陪主子走這一趟。」漣芝微微福身行禮,邁著小碎步走回房裡頭,換上了宮人的衣裳。

    沒一會,秋杉也從御膳房回來了,手裡拿著個食盒。

    她掀開面上一層,說道,「這是御膳房這幾日新琢磨的糕點,滿棠紅,底下是主子交代的栗子糕。」

    我看了看,這糕點做的很是精緻,我抬起手,掀開底下一層,是黃澄澄的栗子糕。

    眼眶不由的泛酸,這栗子糕是方竹夏最愛吃的糕點,那時我們在鏡心院,她日日唸叨著,怎麼都吃不著,後來,是我悄悄地從御膳房偷了幾塊,我們趁著天黑,靠在鏡心院的後門處,三個人分著幾塊栗子糕。

    想著,淚珠子就從臉頰上掉下,我取出了幾塊栗子糕,留下五塊在碟子中。

    我將多的栗子糕遞給秋杉,給她解解饞。

    我清楚的記得,當初我從御膳房拿了五塊栗子糕,只是不知道,楚穂笙還記不記得。

    160

    待漣芝換好衣裳,她拿著食盒,跟在我的身後。

    福良人宮前一片平靜,朱門開著一條縫,蓮芝推開朱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我跨進朱門,院子裡灑掃的宮女朝我福身行禮,我微微點頭,徑直朝福良人的臥房走去。

    「那依你之見,下一步,你打算如何去做。」

    剛走到門口,我聽到福良人的聲音從裡面傳出,頓下腳步,豎起耳朵聽她們的悄悄話。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她正同楚穗笙說話。

    緊接著便是楚穂笙的聲音,她的嗓音有些嘶啞,「主子放心,咱們今日給汐長使準備的,她可得好些時間才能緩過來。」

    「汐長使,呵呵,馬上可就要改口喚汐婕妤了,你可知本宮為何把你從清宮中帶出來。」福良人冷笑了一聲。

    我勾起嘴角,臉上滿是陰鷙。

    「奴婢知曉,奴婢一定會讓主子如願,汐長使,不會有好日子過。」楚穂笙的聲音和六年前的變化不大,只是比那時候更加的嘶啞一些。

    「給汐長使請安。」

    我身後傳來一聲宮女的請安聲,她故意提高了音量,我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這宮女,倒是有幾分眼力和聰明勁兒。

    屋子裡的聲音一下便安靜了下來,我正了正身子,伸出手,儀態優雅的搭在漣芝的手上。

    漣芝給了我身後的宮女一個眼神,她連忙走上前,推開臥房的門。

    踏進門檻,裡面的福良人和楚穂笙臉上都有些不自然,估摸著這會都在心裡思索,我是何時來的,有沒有聽到她們的談論,若是聽著了,又聽到了多少。

    我掛著淡淡的笑容,十分自然的在她們面前坐下。

    「剛剛聽聞妹妹身邊的宮女給本宮準備了一份驚喜,這份驚喜,本宮收到了,妹妹的心意,本宮記在心中,趕忙來給妹妹回一份禮。」我語氣平淡,微微抬手,讓漣芝把東西放上來。

    漣芝將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上面的蓋子,拿出糕點。

    「怎麼還勞煩長使特意走一趟。」福良人扯了扯嘴角,眼神在糕點上落了一下,又很快移開。

    她這是在擔心我在上面動什麼手腳吧!

    我可沒有這般的蠢笨,下毒,還親自給她送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旁人,是我給她下的毒?

    我淡然的拿起一塊糕點,放進自己的口中,輕輕咬下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這糕點是御膳房新制的,妹妹嚐嚐味道,妹妹若是擔心新制的糕點不符合口味,妹妹還帶了旁的。」我遞給漣芝一個眼神,她立馬心領神會的拿出下面的糕點。

    蓋子一掀開,五塊栗子糕整整齊齊的擺在食盒中,我目不轉睛的盯著漣芝,看到她臉上的表情變了又變,嘴唇微微有些發白。

    福良人自然是不明白這栗子糕的用意的,但我瞧楚穂笙的表情,便知道她還記得當年的往事。

    「這栗子糕,本宮從前甚是愛吃,可自打六年前,本宮就再也沒有吃過栗子糕,因為這上面,有腥味。」我意有所指的說道,邊說眼神邊落在楚穂笙的臉上。

    「這栗子糕怎麼會有腥味,汐長使是說玩笑話吧。」福良人有些茫然。

    「是血的味道,黑色的血,順著嘴角流下,緊接著是眼睛,鼻子,耳朵,七竅流血。」我面朝著福良人,眼神卻落在楚穂笙的臉上。

    她的瞳孔極速的收縮了一下,臉上閃過一抹慌張,很快,又恢復如常。

    六年了,我長大了,她也是。

    福良人也看出了我們之間的貓膩,沒有搭茬。

    我想楚穂笙一定很意外,我現在居然還有心思出現在這裡,還是這般的處變不驚。

    「福良人宮中新來的宮女甚好,本宮也很喜歡,不知道福良人可否割愛?」我故意說道。

    她自然是不會答應的,我是想讓楚穂笙知曉,如今,我是主子,她是奴婢,有些事情,只要我想,便是幾句話的事情,而她,不過是隻螻蟻,任人踩碾,想要同我鬥,她沒有這個資本。

    六年過去,楚家比六年前風光了不少,可那又如何,總歸是比不上風家世代的榮耀,六年前她沒有同我爭的資本,六年後,她也沒有。

    「汐長使可真會開玩笑,長使一句話,要多少宮人沒有,怎麼連臣妾宮中的都要要了去。」福良人打著哈哈,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輕飄飄的揭過了此事。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我看到楚穂笙的眼中閃過一抹屈辱,我便是要羞辱她,如今的她不過是個物件,我成心想要她,福良人也保不住她。

    我確有想過把她要到身邊來,對她百般的羞辱,但我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是擔心引起注意後,會牽扯出更多清宮的事情,到時候,那個地方就會成為人盡皆知的地方。

    「玩笑話而已,本宮只是見著這丫頭機靈,隨口逗個悶子,既然糕點已經送到了,那本宮也不多叨擾,福良人好好歇息,不必送了。」我站起身,說完便轉身離開,聽著身後的跪安聲。

    回到榮恩殿的時候,葉遠已經將房中的東西都清理的乾乾淨淨,秋杉也換上了新的被褥,原先的被褥連帶著木桶都扔去了焚燒爐。

    「葉遠,往後你要守好了榮恩殿的門,凡是來送東西的,都留神著些,莫要再有下次。」我有些嚴肅的吩咐道。

    還是我疏忽了,才讓楚穂笙有機可趁。

    葉遠有些不好意思的應下,同我告罪,我擺擺手,沒有計較。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但我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我時時刻刻都在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楚穂笙便會使一計陰招。

    她的性子,不顯山不露水,偏喜歡背地裡耍陰招,不到最後時刻,絕不會撕破臉,我若突然無故為難一個小宮女,定是會引來非議,只能見招拆招,多加防備。

    但我也絕不會如此坐以待斃,她喜歡玩陰的,我便來明的。

    冊封典禮已過,過幾日便是清明忌,屆時宮中會有祭天大典,進祠堂供奉先祖。

    恰好,有可良人的事情,執掌六宮的大權又重新落到了我的手中,這祭天大典自然也是由我來操持,正方便了我行事。

    福良人也好,楚穂笙也好,都對這件事瞭解不深,但我從入宮到現在,操持了四次祭天大典,其中的過程再瞭解不過。

    我呆呆的盯著手中的茶盞,思緒飄遠。

    夜深,皇宮裡一片靜寂,我趁著夜色,從榮恩殿的後門,帶著漣芝悄悄的離開。

    長廊的盡頭,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半路上有著微弱的燭光,我身上披著斗篷,和漣芝一同,隱在黑暗中。

    漣芝吹滅了手中的燈籠,若不仔細瞧,根本無人察覺角落中還有兩個聲音。

    估摸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沒多久,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我拉了拉漣芝的衣角,她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誰!」

    一聲厲呵。

    漣芝連忙從黑暗中走出來,走到巡邏的侍衛面前,賠著笑說,「侍衛大哥,是我,我去上個茅房。」

    「快著點,入了夜別到處亂竄!」侍衛撇了漣芝一眼,不耐煩的說道。

    「是是是,馬上就回去。」漣芝客客氣氣的說道,眼神在其中一名侍衛上停留,很快又低下頭。

    站在一側,等他們走後,漣芝又走了回來,對我微微點頭。

    我呼出一口氣,攏緊身上的披風。

    沒一會,又是一聲腳步響起,我和漣芝對視了一眼,伸出頭,看到風如間正東張西望著,漣芝連忙輕輕的喚了一聲。

    風如間神色匆匆的出現在我面前。

    宮裡的生活有些艱苦,短短月餘,風如間的臉頰消瘦了不少。

    「這般急著找我,怎麼了?」風如間神色有些擔憂。

    我小聲的同風如間耳語了幾句,風如間抬起頭,眼神有些複雜。

    我坦然的看著他,他似是見到我眼神裡的堅定,抿著嘴點了點頭。

    「一切小心。」

    我走出去幾步,聽到他的叮嚀,心裡一暖,回過身,淺淺一笑。

    他眼神中似乎是在感慨,當初的小妹,也長大了。

    一步步朝寢宮往回走,每走一步,我頭上的步搖便晃動一下,在寂靜的長廊中迴盪著聲響。

    「漣芝,本宮的手上沾了這般多的鮮血,你說,本宮和楚穂笙,福良人,又有何不同?」我的眼神裡有些迷茫,忽然好像迷失了自我一般。

    以前,是因著太后的緣故,我不得不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可現在呢?

    終究,我和她們,又有什麼不一樣,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若說我是為了風家,為了保母家榮耀,為了自保,這樣又那樣的理由,她們誰又不是呢,誰不是有苦衷,誰又是生來就喜歡做惡。

    後宮多半人,皆是如此,剩半人,為人魚肉。

    漣芝沉默半響,緩聲開口,「奴婢不知,也說不出什麼矯情的話,奴婢只知道,弱肉強食,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161

    弱肉強食。

    這四個字在我腦海裡不停的盤旋,漣芝看的比我通透的多。

    我是什麼樣的人,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弱肉強食,想要在這裡生存,就要不擇手段。

    我冷下臉,拋開了心裡面的雜念,一步比一步走得更加堅定。

    白日裡,我琢磨著鈺嬪快要生了,便備了些小孩子的玩意兒,小衣服小鞋子,拿著去給鈺嬪。

    「你久也不來,也不知是忙什麼呢。」鈺嬪躺在院子的搖椅上曬太陽,見著我來,熱情的招呼我在一旁坐下。

    她的肚子就像籮筐那麼大個,手中拿著把蒲扇扇涼。

    「才什麼天,你也不怕凍著。」我有些責備的說道。

    「我自有孕就變得十分怕熱,這到了夜裡,我總也想到院子裡吹著冷風睡,要不是左綾攔著,我定是要在院子裡支上一張榻,吹個舒服。」鈺嬪噘噘嘴,往嘴裡丟了塊梨。

    我怪責的看了她一眼,寶貝似的拿出秋杉手裡的東西,有些小肚兜,都是我親手繡花縫製,不過我的針腳遠比不上宮裡的繡娘,只是勉強看的過去。

    「你可不要嫌棄,多少也是花了心思。」我邊說邊遞給她,像是埋怨一般,「這要麼不做,一做就得做雙份,真是把我累壞了。」

    鈺嬪咯咯的笑,拍拍我的手,喜滋滋的拿著小肚兜,愛不釋手。

    看著院子裡的花開的三三兩兩,再想想我院子裡頭枯死了的桂花樹,就好像是在映照我們各自的境況一般。

    原本是想鏟了那桂花樹,種新的花草,後來瞧著,覺得和自己甚是相似,也就不想鏟了,就這般的留著,也是別有一番風景。

    「要不了多久,孩子就要呱呱墜地了,往後你可熱鬧了。」我感慨道。

    先前可良人小產的事情,把鈺嬪嚇得不輕,那幾日,她總也擔心自己的孩子會有什麼不測。

    「我熱鬧不也是你熱鬧,你可是孩子的姨娘,我要是忙不過來了,你可不能袖手旁觀。」鈺嬪打趣道。

    我彎起嘴角一笑,「自然自然。」

    瞧我自己都還沒怎麼長大,卻要做姨娘了,我頗有些感慨。

    「對了,西綏的使臣這幾日就要到皇城了,皇上可有讓你準備宴席,接待他們?」鈺嬪忽然問起這事,我茫然的搖搖頭。

    這幾日我忙著,都沒有顧上這件事,皇上也沒有給我遞話,不知道他心裡是怎麼琢磨的。

    「這樣,難道皇上是想將他們安排在行宮嗎?」鈺嬪眼神裡透著些許思索。

    「聽皇上的吩咐吧,不過我瞧著皇上似乎不太待見西綏的使臣,一直沒有提起這件事。」我琢磨道。

    尋常來說,別國來了使臣,皇上早早的就會備著,但這次,皇上一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使臣都快到跟前了,皇上也沒有讓人準備好接待。

    「我瞧著也是,可憐了西綏公主,千里迢迢來和親。」鈺嬪一手撫著小腹,話裡有些惋惜。

    正說著,外面一陣嘈雜,我和鈺嬪對視了一眼,我打了個手勢,讓她安心躺著,我站起身,到外頭瞧瞧。

    長廊不遠處,我見白蘇蘇和蘇子顏似是起了爭執,蘇子顏的臉色漲的通紅,也不知二人是為何事爭執。

    本以為白蘇蘇是轉了性子,前些時間,她行事低調,平日裡待在寢宮中,甚少踏出宮門,也不過是安分了一陣子,這些天又變得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見著誰她都拿話噎幾句,滿宮妃嬪,無一人能讓她有所顧忌,稍稍收斂些的。

    蘇子顏的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臉上怒氣十分,顯然很是氣惱,忽然,她猛地衝上前,一口咬住白蘇蘇的肩膀,白蘇蘇疼的臉色大變,口中不停叫喚,蘇子顏卻絲毫沒有要鬆口的意思,像是渾身都使上了勁兒,腦袋都在發顫。

    「哎呦,你們這幫飯桶,還不趕緊把人給本宮拉開!」白蘇蘇不停的掙扎,想推開蘇子顏,朝身邊的宮人低吼著。

    我本不想理會這閒事,半個身子都已經伸了回來,眼下這情況,也不得不去理會。

    我朝院子裡的鈺嬪使了個眼色,匆匆上前。

    「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你們主子拉開!」我厲聲呵斥著蘇子顏身邊的宮女。

    底下的宮人擔心傷著蘇子顏,不敢用勁兒,費了好些力氣,才把蘇子顏拉開,起來時,蘇子顏的眼眶裡都是眼淚,嘴唇發抖。

    她的嘴邊有不少血跡,我轉頭看向白蘇蘇,她被咬的地方滲著血。

    「呀,都流血了,柔長使,鈺嬪娘娘的寢宮就在前面幾步,先去鈺嬪宮中,請太醫來瞧瞧。」我看了一眼秋杉,擺擺手,讓她下去請太醫。

    扶著口中不停呻.吟的白蘇蘇,我冷著臉,對蘇子顏說道,「蘇才人也一道去。」

    也不知是什麼事情,蘇子顏行事也太過沖動,怎麼說,白相如今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對白蘇蘇不滿,也不能放到明面上來。

    幾人走進鈺嬪宮中,鈺嬪見到狼狽的白蘇蘇,連忙扶著肚子,起身,關切的問道,「這是怎麼了?」

    扶著白蘇蘇在榻上坐下,鈺嬪也靠在榻上,我無奈的說道,「方才也不知是怎麼了,蘇才人忽然情緒激動,咬傷了柔長使。」

    鈺嬪臉上閃過一抹驚訝,發覺自己神情失態,連忙收斂神色,清了清嗓子,「蘇才人性子一向柔和,怎麼突然這般?是何緣由啊?」

    我們的視線落在蘇子顏的身上,她遠遠的坐在桌子旁,悶不吭聲,只兩手絞著帕子。

    見她不願多說,我們又看向白蘇蘇,她這會疼的一張臉都皺在了一起,想說也沒有心思同我們說,我們只好先等著太醫。

    鈺嬪細心的囑咐左綾去備清水和乾淨的毛巾,白蘇蘇宮裡的宮女,小心翼翼的脫下白蘇蘇的外衣,解開她裡面的衣裳,露出白皙光滑的肩膀。

    看到她肩上的傷口,我和鈺嬪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塊肉都快被咬下,傷口處血肉模糊的,連牙印都瞧不見了。

    162

    蘇子顏這是下了死力,恨不能和白蘇蘇同歸於盡。

    我垂下眼眸,白蘇蘇這嘴,總也不把門,有的苦頭吃,可不是誰都瞧她孃家勢力大,不敢得罪她。

    兔子急了還咬人,都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誰受得住氣。

    沒一會,連太醫隨著秋杉匆匆趕來,我連忙拉上白蘇蘇的衣裳,擋住春光,只露出一點傷口。

    連太醫放下手中的藥箱,細細查看後,拿出金創藥灑在傷口上。

    「傷不打緊,就是些皮外傷,養幾日便好。」連太醫溫聲溫氣的說著,舉止從容,一瞧便是附庸風雅之人,絲毫看不出是常年隨軍的軍醫。

    「幾日?太醫說的輕巧,本宮是要伺候皇上的,這幾日傷口能好,這疤能好嗎?這副模樣你要讓本宮如何去伺候皇上!」白蘇蘇聽他的語氣這般的輕巧,氣不打一處來,一抬袖,寬大的衣裳打在連太醫的臉上。

    連太醫連忙低下頭,同白蘇蘇告罪。

    我微微蹙眉,開口打著圓場,「柔長使莫要動氣,連太醫定是會盡心為你診治,只是這藥石再靈,雨需要時日才能發揮藥效,柔長使便耐心等等,這點小傷,不會太久的。」

    這般赤.裸.裸的把伺候皇上的話掛在嘴邊的,滿宮恐怕就只有白蘇蘇一人了,她也不怕被人說她輕浮。

    「汐婕妤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傷的又不是汐婕妤,是臣妾,汐婕妤自然是不著急。」白蘇蘇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回懟著我。

    一旁,鈺嬪的眉毛都擰在了一起,顯然是多有不滿,想出言懟白蘇蘇幾句,我擺擺手,按捺下她。

    這屋子裡的局面已經夠亂了,我可不想再繼續鬧出更大的亂子來。

    「柔長使著急的心本宮可以理解,那依著柔長使,是想如何做?」我耐著性子同她說道。

    這事她急也無用,何苦要鬧這一遭,左右都是要花些時日才能痊癒。

    白蘇蘇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似是在思索著什麼,咬著嘴唇,好半響才開口,「臣妾的傷是蘇才人咬的,蘇才人自是難逃其咎,汐婕妤如今暫代鳳印,執掌六宮,那汐婕妤做事也要秉公處理才好,可不能偏袒了傷人的人。」

    本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白蘇蘇的傷也不打緊,她這般說,便是在為難與我。

    「罰自然是要罰的,只是柔長使的傷並無傷及性命,也無大礙,後宮姐妹眾多,偶爾有時有些不滿,起些爭執也是有的,就罰蘇才人佛堂灑掃十日,小懲大誡,這往後,二位可不能再如此鬧了,鬧到皇上跟前,二位面上可都不好看。」

    我看向白蘇蘇的眼神裡略帶著警告的意味,她不挑事,這後宮不知道要平靜多少。

    白蘇蘇本還有些不滿,看到我眼神裡的不悅和警告之後,閉上了嘴。

    即便她伶牙俐齒,一屋子三張嘴,總還是她吃虧的多一些。

    我擺擺手,讓蘇才人先行離開,將白蘇蘇又留了會才讓她離開,免得她們前後腳出門,又鬧出什麼么蛾子。

    「此事,你要不要同皇上說?畢竟事關汝安侯之女,可不能馬虎了。」

    等人走遠,鈺嬪才開口說話,瞧她剛剛就按捺不住,想要出言堵一堵白蘇蘇的嘴了。

    我端起桌上的茶盞,吹了吹,小小的抿了一口,嘆了口氣,「左右也沒有罰的太狠,便不說了罷,省的皇上煩心。」

    實則我是不想這般的麻煩,同皇上提起,免不了又要聽皇上埋怨幾句,抱怨白蘇蘇的話,我都聽倦了,可皇上的心呀,還是忍不住分出一些給她。

    這便是又愛又恨吧,不是一味的寵溺和疼愛,帶著些不滿,怎麼都糾纏不清。

    白蘇蘇,真是讓人羨慕的女子。

    「人家可是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何時做過粗鄙之事,這還罰的不狠,蘇才人要是聽見你的話,定是要記恨你一番。」鈺嬪無奈的搖搖頭,數落了我幾句。

    這一番折騰下來,天色也不早了,我瞧鈺嬪接連打了幾個哈欠,便沒有再多叨擾。

    走出鈺嬪寢宮不久,一道人影從我面前匆匆經過,我撇了一眼,沒有放在心上。

    身後,我聽到幾聲低笑,轉過頭,瞧見秋杉捂著嘴,忍不住的偷笑。

    「何事笑的這般開心。」我奇怪的問道。

    秋杉放下手,滿臉的孩子氣,「奴婢進宮這麼久,還沒有見過主子咬人的,這蘇才人,莫不是屬狗的。」

    說完,秋杉又笑了幾聲,我聽著她的話,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好了好了,主子的事,不要妄自議論,被旁人聽了去,小心挨板子。」我假意訓斥了幾句,邁進榮恩殿的門檻。

    一陣春風吹過,帶著些許暖意,甚是舒服,午後的太陽打在身上,我不由得也有些犯困。

    打了個哈欠,我快步回到房中,縮進被子裡躺下,倦意陣陣襲來,我閉上眼,沉沉睡去。

    163

    醒來時已近黃昏,屋子裡的光線有些黯淡,我揉了揉睡眼惺忪的雙眼,撐起身子,一瞧,有個人影坐在外屋,若隱若現的身影,我看不真切。

    這會怎麼有人來了,秋杉也不叫醒我,我忙喚了聲秋杉,

    進來的人是漣芝,她快步走到我的床前,小聲的喚了一聲,「主子,秋杉去內務司領月例銀子去了,奴婢伺候您起身。」

    穿上衣裳,我看清了坐在那兒的人影,是蘇子顏。

    「怎麼來了人也不叫醒本宮,旁人不知還以為本宮的人這般不知禮數。」我假意責怪漣芝,她微微低下頭,

    「汐婕妤不要怪她們了,是臣妾見婕妤睡著,不想吵醒婕妤,正好無事,便坐在這裡看看書。」蘇子顏微微一笑,揚了揚手中的書籍。

    整理好衣衫,我走到外屋,在蘇子顏面前坐下。

    她臉上的神情顯然是強顏歡笑,看起來不太開心。

    我有一種錯覺,好像蘇子顏和第二個我一般,進宮的日子對她來說,很不開心。

    「茶都涼了,漣芝,去御膳房瞧瞧有沒有什麼甜羹,正好本宮睡醒也有些餓了。」我轉頭吩咐道。

    我瞧她是隻身一人,身邊連個宮人都沒有帶,想來她是有話想同我說,不想讓旁人知道,我便也找了個藉口,將漣芝支開。

    屋子裡只剩下我和蘇子顏二人,蘇子顏才緩緩開口,「汐婕妤進宮多年,身份尊貴,顯赫過,如今卻只能和旁人一般,一點點的往上夠,婕妤,心裡是如何。」

    她的語氣低沉,並非是有意挖苦我,她是真想知道這個答案。

    我笑了笑,撩撥開鬢間的碎髮,別到耳後,語氣淡然,「皇后也好,婕妤也好,都在這深宮之中,只要是在宮裡面,如何都沒有區別。」

    她的眼中一片迷茫,和當初的我一模一樣,我不知道汝安侯對她又是抱著什麼樣的期望。

    「宮外的人都想進宮,宮裡的人都想出宮,箇中的滋味兒,只有自己知曉。」蘇子顏自嘲一笑,眼中亮閃閃的,含著些許淚花。

    開解了她幾句,她的情緒似乎好了一些,不像方才那般落寞,臉上算是有了些笑顏。

    「婕妤可知道,皇上登基以來,一共有兩任皇后。」蘇子顏忽然說道,語氣有些神秘。

    我心一跳,她怎的忽然提起此事,又是如何得知,我在打聽此事。

    先前那位中宮之主,從規矩上來說,她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可這天下間,無人知曉她的存在,太后有意隱瞞,想把她當金絲雀,以供皇上玩樂,本想待皇上玩膩了,這荒唐事也算了了,奈何皇上似動了真情一般,太后也只能用強硬的手段。

    「才人,禍從口出,不該說的話,還是不要開口的好。」我面色一冷,心裡帶著幾分警惕,沒有因著想知道答案而失去理智。

    太后明令禁止後宮提及此事,若是傳出去,我們私下討論,她和我都免不了一頓責罰。

    論起來,我同蘇子顏平日的交集並不多,也沒什麼交情,她的好心,我多少還是要警惕著些。

    一步錯,步步皆錯,故人已去,我沒有必要為她而讓自己涉險。

    「婕妤不必多想,臣妾並非是拿此事作餌,又或者想要做什麼,只是碰巧臣妾知道一些,但此事對臣妾來說,毫無用處,聽聞婕妤在打聽此事,臣妾就隨口一說,婕妤也便隨口一聽吧,臣妾知曉的,也未必能幫得上婕妤。」蘇子顏的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也不像是為了討好我。

    我低下頭,思索了一番,決定還是先聽聽蘇子顏怎麼說。

    我還沒有開口,蘇子顏便又接著說道,「臣妾從前在家時,對先前那位皇后略有耳聞,是父親回家時提起的,臣妾便隨便聽了一耳朵。」

    她的聲音十分輕柔,落進我的耳中,似春雨般柔和,她的話說完,我微微蹙眉,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汝安侯曾奉太后的命令,背地裡調查過皇上這位出身卑賤的心頭好,她的背景不復雜,只是,她從小被親戚抱養,她的父母親並非親生父母。

    這樣的事情在坊間十分常見,生下的是個女兒,便不想要,有不能生養的親戚近鄰知曉了不忍心,就會抱回去自己養。

    也不是什麼大事,汝安侯也只是隨口一提,沒有放在心上。

    我心裡頭總覺得好像抓到了點什麼,卻又沒有頭緒。

    「臣妾知曉的只有這麼多,婕妤若是有什麼想知曉的,可以順著她的底細查查。」蘇子顏邊說邊從袖子中掏出一張疊成掌心大小的紙,放在桌子上。

    我翻開一瞧,是她的姓名,還有出生地,不算詳細,只有個府州名。

    我都還沒有絲毫的頭緒,連她姓甚名誰都不知曉,這已經算是不錯的進展。

    不著痕跡的把紙藏進袖子裡,我站起身,同蘇子顏致謝。

    她賣了我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來日,我也是要還的。

    「天色不早,臣妾便不多叨擾了,臣妾告退。」蘇子顏也站起身,同我行禮告退。

    目送著她走出榮恩殿,她走後沒一會,漣芝便從御膳房回來了。

    「漣芝。」我喚了一聲,招手讓她過來。

    附耳在她身旁,我將袖子裡的東西,悄悄的塞進她手裡,小聲的囑咐道,「派人去紙上寫的地方打聽上面的人,小心行事,萬不可讓太后知曉。」

    「主子放心,奴婢知曉。」漣芝小聲的應下。

    恰好,上面寫的地方就是霍家安身的地方,霍大人在那裡謀了個地方官,行事也還算方便,只要小心些,不要被太后發現便好。

    「主子!」秋杉滿臉喜色的走進榮恩殿,手裡拿著錢袋子,笑的那叫一個開懷。

    我搖搖頭,這丫頭,簡直就是個小財迷。

    「主子才晉了位分,本以為要到下個月才漲月例銀子,可這邱總管見主子得寵,巴巴的就來獻殷勤,這個月的月例銀子,也是按著婕妤的位分給的,比先前多了好些。」秋杉掂了掂錢袋子,聽到錢袋子裡的聲音,笑的合不攏嘴。

    「正好,漣芝拿了甜羹來,你們一起來用些,叫上葉遠一起,給冉美人房中也送去一些。」我邊說邊走回屋子裡,心裡有些許想法。

    看來邱總管和白蘇蘇的關係並不太好,不然他哪兒有膽子來巴結我。

    晚上,李年來遞話,皇上晚上傳我侍寢。

    這似乎還是皇上第一次傳我侍寢,往前都是皇上來我的宮中,一時間,我還有些手足無措,竟不知該怎麼辦了。

    直到秋杉燒好了水,伺候我沐浴,我才緩過神來。

    沐桶裡飄著一層厚厚的花瓣,屋子裡盡是花香,溫熱的水打溼我的肌膚,讓人貪戀。

    及腰的長髮垂在身後,秋杉仔細的一點點擦拭,自從她來我宮中之後,將我的髮絲養的又黑又亮,順滑的如同綢緞一般。

    描眉畫唇,銅鏡裡的我,楚楚動人,不過雙十年華,臉上的稚氣才剛剛褪去,一點點女人的韻味開始浮現。

    一身素雅的宮裝,一頭長髮只簡單的綰了一個髮髻,長長的髮絲垂下,我扶著秋杉的手,一步步走出榮恩殿。

    門口,鳳攆已經備好,內侍監攙扶著我走上轎攆,我穩穩的坐在上面,幾個內侍監抬著轎攆,鳳攆上的鈴子隨著內侍監的腳步響個不停,清脆悅耳的響聲迴盪在長廊裡,寂靜的黑夜中,難免有些滲人。

    路上黑漆漆的一片,我心裡面有些緊張的絞著帕子。

    我曉得,此事我是沒有辦法躲得,皇上的恩寵,我是越多越好,牢牢的抓住皇上的一顆心才行。

    一路上經過不少嬪妃的寢宮,她們聽著鳳攆的鈴響,心裡面也是不好受吧!

    不多時,鳳攆在和安殿停下。

    侍寢的規矩,不論是妃嬪還是皇后,只要是被傳召侍寢,上了鳳攆之後,雙腳便不能沾地,得由皇上抱進寢宮,放到龍床上才可。

    我坐在鳳攆上,李年見到鳳攆,立馬去同皇上回稟,沒一會,皇上緩步走出寢宮,來到鳳攆面前。

    我微微頷首,羞澀一笑,皇上最喜歡瞧我害羞時的神情。

    皇上伸出手,將我打橫抱起,往寢殿裡走去。

    他的呼吸聲落在我的耳邊,我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一隻手摟著他的脖子。

    許是靠的太近的緣故,皇上身上也沾上了我身上的花香,淡淡的,甚是好聞。

    皇上動作輕柔,將我放在龍床上,他蹲下.身子,眼神緊緊的盯著我。

    半響,他才開口,「等會朕,還有些奏章沒有批閱。」

    我乖巧的點點頭,微微一笑,皇上在我的鼻子上颳了一下,起身走到外屋的書房。

    靠在龍床上,我隨手拿起皇上.床頭放的書籍,看了一眼書名,嚇得我一身冷汗,手裡的書也掉落在地。

    上面醒目的寫著,大應通鑑。

    大應是前朝的國號,而寫大應通鑑的人是大應的舊臣,裡面清晰的記載了大御的第一任皇帝陛下是如何謀權篡位,讓大應滅朝,因此,這本書籍一經問世,就被明令禁止,是禁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