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楚 作品

番外十七:旅行(上)

    正對著床的正中間貼著一副很大的油畫,比其他的完成度高許多。畫上的人臉看起來像是人臉,卻又被線條分割成好多塊,就像打碎的鏡子裡的面孔,眼睛是紅色的,臉頰是黑色的,嘴唇是蒼白的,每一個碎片都著了不同的顏色,有種詭異的感覺。

    他消瘦的臉龐下,有一顆黑色的心臟,這是整幅畫中最寫實的部分,連接心臟的血管流淌著黑色的血液,如同毒液一樣澆灌著心臟。

    夏習清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那幅畫,一句話也不說。

    周自珩能夠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這其中的原理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就好像他們兩個人的心臟被一根細細的紅線拴住了一樣,只要夏習清的心稍微有那麼一點點小動靜,這根線就會被拽一拽,扯動他的心。

    好像在說,哎,你喜歡的人難過了。

    周自珩關掉了吹風機,揉了一把夏習清的頭髮,親了兩下他的頭頂,“怎麼了?”他看得到夏習清的眼睛一直望著那幅畫,於是試著問道,“那是畫的什麼。”

    夏習清的聲音沒有太多的情緒,好像在回答今天天氣如何一樣,“我的自畫像。”說完他補充了一句,“過去的自畫像。”就好像添上這句話,可以少讓周自珩心疼一些。不過連他自己也感覺這完全是無用功,於是自己轉過去鑽進夏涼被裡,側躺著閉上眼睛。

    “我好累啊。”夏習清的聲音很輕,“我們睡吧。”

    周自珩躺到了他的身邊,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想哄他睡著。

    可過了很久,夏習清也沒有睡著,他的睫毛在床頭燈的映照下,投射出顫動不止的影子。周自珩把他抱在懷裡,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你知道我為什麼租這間房子嗎?”夏習清仍舊閉著眼睛,他總是在某種地方莫名的倔強。

    “因為它很小,小房子就不會太空。”

    “嗯。”夏習清繼續道,“我來意大利,幾乎就是為了逃避過去,可我發現來到這裡之後,我又變成了一個人。我是班上唯一一箇中國學生,那時候的意大利語也不算好,很多時候別人在背後罵我,我都只能依賴眼神來辨別。”

    周自珩皺起眉,“罵你什麼。”

    “怪胎,長得像女人,之類的……”夏習清嘆了口氣,“但其實我沒那麼介意,比起小時候的事,這都不算什麼。而且後來我也成了這個圈子的社交中心,說起來也挺諷刺的。”

    “不過那個時候,我的老師非常擔心我,他覺得我有很嚴重的心理問題,如果一直用作畫來表達自己扭曲的內心,只會把我自己推到更危險的境地。”夏習清嘴角扯了扯,“他一度不讓我畫畫,讓我四處遊學,在歐洲打轉。”

    周自珩想到那幅畫,“所以,這幅畫就是那個時候的你畫的。”

    “嗯。”夏習清忽然抬眼,“那個時候的我就是那樣的,我不騙你。”

    我當然不希望你看到我的陰暗面,我當然希望能遮掩那些瘡痍、那些醜陋的破敗的區域,還有所有我軟弱腐朽的孤寂時光。可我怎麼能說,這些不是我呢。

    我有那麼多虛偽的時刻,但起碼在你面前,我不想偽裝下去。

    因為你出現了,給我從未有過的愛。你告訴我,我是美好的。

    那我就……姑且相信一下吧。

    夏習清的意識逐漸落入一個柔軟的地方,像是雲層,卻比雲層更深。隱約感覺身邊的人離開了,可他不知道是夢境還是現實,覺得慌亂,又無法伸出手抱緊他。意識就這樣瓦解,一點點流逝。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灑滿了整個小小的臥室,灑在他們蓋好的淡青色夏涼被上。夏風撩撥著窗簾,借一縷重瓣月季的香氣敲開玻璃窗。夏習清醒過來,抬手用手背遮了一下陽光,等到意識逐漸回到鬆軟的軀體,他才睜開眼。

    周自珩還在睡,睡臉很好看。以前在家的時候他總是匆匆忙忙起床,夏習清很少能看到他的睡臉,所以他側躺著看了好一會兒。他睡著的時候每一個稜角都變得柔和,像起了大霧的遠山。

    夏習清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去給他買一些當地的特色早點,於是他坐了起來,轉了一下脖子,準備下床洗漱。奇怪的是,他發現床邊的桌子上有一盒彩色鉛筆,散了滿桌,還有好幾個廢紙團。

    原本沒有太放在心上,可當他直視對面牆壁的一瞬間,不由得怔在原地。

    那張自己的自畫像沒有了,貼滿了畫的牆壁中心,貼著一張技巧拙劣,甚至有些好笑的畫,上面畫著一個男孩的臉,笑得燦爛極了,彩鉛的色彩軟軟的,像是小孩子畫出的兒童畫一樣。

    他滿心疑惑地走過去,仔細地看了看。原來最下面還寫了一行字,漂亮的字跡襯得畫風更加幼稚。

    [夏習清的肖像畫。——by:周自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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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昨天在評論區看到一條評論,寫得太好了,和大家分享。

    [夏習清對自己的愛只是愛屋及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