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像




    徐鳳年看了眼天色,起身去灶房,無奈發現米缸子已經見底,雖說如今他已經與道教真人的辟穀無異,玄妙境界甚至遠有超出,不過自古聖賢皆言修道而不說修仙,再說為了得證長生,在未修成仙人之前,就早早把自己修得不是個人,又有何裨益。徐鳳年這段時日,吃喝睡一樣都沒有落下。去桌上拿上一袋銀錢,就打算出門去買一袋子米,大概是碧山縣窮山惡水出刁民的緣故,當地盤根交錯的豪橫家族,對於他們幾個新官上任一把火也燒旺的父母官,都沒什麼好臉色,以朱氏為首的家族更是迄今為止頭面人物都閉門謝客,打定主意要跟他們劃清界限。



    徐鳳年才要出門,就有個年輕人風風火火撞入小院,肩上扛了一袋子米,徐鳳年也不跟他客氣,笑著接過米袋子,回身倒入米缸,身邊年輕人就姓朱,名正立,是喝酒認識的,是個土生土長於碧山縣的當地人,自稱是被胭脂郡大戶人家拒婚的小門小戶寒酸子弟,徐鳳年哪裡猜不到他便是個貨真價實的朱氏子孫,不過既然朱正立不願意承認,他也不去揭穿,朱正立性情灑脫,是少有作風正派的大族子弟,約莫是那點北涼遊俠風骨作祟,在碧山縣跟其他膏粱子弟廝混不到一塊,反而多有爭執,前些年因為一事還跟牽連家族跟上任縣令鬧得不可開交,須知千萬別不把縣令不當官,破家縣令可不是白叫的,縣令官不大,卻是刺史郡守之下的土皇帝,能夠坐上這個位置,既有不容小覷的背景,也得有不俗的官場學問,讓老百姓家破人亡那是信手拈來,朱正立敢惹縣令,他自己不諳人情世故是一個,再者碧山縣朱家也確實有份底蘊,若是真的朱家當家之人發話,別說縣令,就是胭脂郡太守洪山東也要乖乖噤聲,只是朱家這些年的退隱,才使得碧山縣猴子稱大王。朱正立是個喜歡碎碎唸的傢伙,此時在笑話徐奇這個主薄做得太寒磣,撈不著油水,想不兩袖清風都難,還說徐奇肯定是家裡掏光了積蓄才捐了這麼個芝麻綠豆大小的破官,否則哪裡會淪落到炊無米的淒涼地步,徐鳳年也不反駁,只是笑著提醒這傢伙在矮子面前不說揭短的言語,朱正立哈哈大笑,卻也不再念叨徐奇的落魄處境。徐鳳年拿出一壺綠蟻酒,兩人坐在葡萄架下一人一隻大白瓷碗,北涼的日頭尤為毒辣,才入夏便有江南酷暑的難熬光景,只是有個好,那就是隻要待在蔭涼處,風一吹,就可燥熱頓消,加上一人一碗綠蟻酒,兩個同齡人更是逍遙勝神仙。



    徐鳳年喝了口酒,醉然眯眼笑問道:“今兒幽州哪裡都有實缺,你跟長輩說一說,去鑽鑽空子?狠下心,拿出幾百兩銀子去找個後門,再找個有點聲望的名士討要一封舉薦信,不說如我這般的一縣主薄,謀個官身總不是難事,以後遊俠兒在北涼道上就混不出大出息,以後更沒這個可能了,還是當個文官有前途啊。”



    朱正立撥浪鼓搖頭,“當官有啥好的,騎在老百姓頭上拉屎撒尿,也不算出息。不說我是破落戶出身,就算真有錢,也不花這個冤枉錢,真想當官,還是去邊關從軍,靠本事弄到手實打實的軍功,那才叫舒服。”



    徐鳳年打趣道:“就你這三腳貓的身手,尋常戰事還好說,不說碰上烏鴉欄子,就是撞上北莽的二流騎兵,也跟送死還差不多,當官再無趣,當個死人就有趣了?”



    朱正立嘆息一聲,使勁揉了揉下巴,“所以我奶奶怎麼都不願我去投軍,說寧肯我在碧山縣混吃等死,也好過她白髮人送黑髮人,還說只要我敢偷溜出胭脂郡,就找人打斷我的一條腿,嘿,我奶奶向來說話算數,我們家所有人都怕她,都跟老鼠見著貓似的。我小時候倒是不怕,大了以後越來越怕。”



    徐鳳年促狹問道:“你那個對白縣尉一見鍾情的妹妹,如何了?”



    朱正立一聽到這個就牙疼,苦著臉道:“我就納悶了,你小子跟白上闋那繡花枕頭好歹是一樣大的官帽子,而且長得也比那小白臉俊俏幾分,奇怪了,我這妹妹就是不待見你,非要湊到那姓白的傢伙身邊去,女子該有的矜持都沒了,這也就罷了,古話都說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一層紗,我也沒覺得那個姓白的給我妹妹一點好臉色啊,愁,愁死了。而且那個整天擺張臭臉的傢伙真要成了我的妹夫,我非要跟他們……徐奇,有句話怎麼說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