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父子




    走火入魔的袁庭山拿刀尖指向高坐點將臺上的大將軍,叫囂著“顧老兒有本事今天一刀剁死老子,否則遲早一天要將你取而代之”。



    那以後沒被大將軍當場剁死的癩皮狗就成了邊境人人皆知的瘋狗。



    再後來,這條心狠毒辣並且打不死的年輕瘋狗無緣無故就給大將軍幼女瞧上眼。



    明擺著袁庭山既是義子,又是半個顧家女婿。



    袁庭山當下並無實權軍職,只是撈了個從六品的流官虛銜,一年時間內倒也靠著大將軍的旗幟,籠絡起出身江湖綠林的百來號散兵遊勇,最近半年時間都在尋釁邊境上的那些門派,有著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跋扈氣焰,顧大將軍對此並不理睬,邊境一線幾乎所有二三流宗門幫派都給袁廷山sao擾得雞飛狗跳,其中幾座為人硬氣行事刻板的幫派直接給袁廷山屠戮一空,偶爾會留下一些婦人老幼,而瘋狗袁殺人歸殺人,眼都不眨一下,倒也不去做強搶民女霸佔婦人的低劣勾當。



    這一次袁庭山又剿滅了一個不知進退的百人小幫派,照舊是幾近雞犬不留,期間有一員悍將狗腿子飢渴難耐,殺人滅口時見著了位人見猶憐的美婦,脫了褲子就按在桌上,才想要行魚水事,給袁庭山瞧見,一刀就將那倒黴漢子和無辜女子一併解決了xing命。



    有一名女子偷偷跟隨袁廷山一起意氣風發仗劍江湖,騎馬回軍鎮時,轉頭看著玩世不恭後仰躺在馬背上的男子,嬌柔問道:“殺了那yin賊便是,為何連那婦人也殺了?”



    袁庭山冷硬道:“女子貞節都沒了,活著也是遭罪。”



    女子輕聲道:“說不定她其實願意苟活呢?”



    袁庭山沒好氣道:“那就不是老子卵事了!”



    女子還要說話,袁庭山不耐煩怒道:“別跟老子嘮叨,這還沒進家門,就當自己是我婆娘了?!”



    出身王朝第一等勳貴的女子被一個前不久還是白丁莽夫的男子厲聲訓斥,竟然不生氣,只是吐了吐舌頭。



    袁庭山yin晴不定,坐直了腰桿,嬉笑道:“對了,你上次將你爹撰寫的《練兵紀實》說到哪兒了?”



    正是大將軍顧劍棠小女兒的顧北湖來了興致,說道:“馬上要說到行軍十九要事。”



    袁庭山白眼道:“行軍啊,老子也懂,jing髓不就是一個快字嘛,你看我這些手下,騎馬快,出刀快,殺人也快,搶錢更快,當然一見風頭不對,逃命最快。”



    在京城出了名刁蠻難伺候的顧北湖興許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在袁廷山這邊反常的溫順聽話,掩嘴嬌笑一聲,然後一本正經說道:“行軍可不是如此簡單,我爹不光熟讀歷代兵家書籍,更仔細鑽研過秋時多支善於行軍的流民賊寇,爹與我說過,這些寇賊雖不得大勢,但賊之長技在於一個‘流’字,長於行軍,每營數千或數萬作定數,更番迭進,更有老弱居中jing騎居外,行則斥候遠探,停則息馬抄糧,皆是暗含章法。而且我爹還十分推崇盧升象的千騎雪夜下廬州,以及褚祿山的孤軍開蜀,經常對照地理圖志,將這些勝仗反覆推敲。不說其它,僅說圖志一項,一般軍旅,繪圖皆是由兵部下屬的職方司掌管,戰前再去職方司索要,但我爹軍中卻是每過一境之前,案頭便必定有一份毫釐不差的詳盡繪圖,秋之戰,我爹親手滅去兩國,進入皇宮,搶到手的第一樣東西可不是那些美俏嬪妃,也非黃金寶物,而是那一國的書圖,以此就可知一國城池扼塞,可知戶口和那賦稅多少。”



    她模仿大將軍的腔調,老氣橫秋微笑道:“一國鉅細盡在我手。”



    顧北湖說得興致盎然,袁庭山則聽得昏昏yu睡,她原本還想往細了說那行軍十九條,見滿心思慕的男子沒有要聽的,只好悻悻然作罷。



    袁庭山冷不丁說道:“喂,一馬平川。”



    顧北湖瞪了眼口無遮攔的袁庭山,又迅速低頭瞧了自己平坦胸脯一眼,滿腹委屈。



    不曾料到袁庭山太陽打西邊出來地說了句人話,“我想過了,你胸脯小是小了點,但還算是賢內助,只要不善妒,以後娶了你當主婦其實也不錯。”



    顧北湖瞬間神采奕奕。



    可惜袁庭山一瓢冷水當頭潑下,“醜話說在前頭,我以後肯定要娶美人做妾的。大老爺們手頭不缺銀子的話,沒個三妻四妾,實在不像話,白活一遭了。”



    顧北湖小聲嘀咕道:“休想,你敢娶賤人回家,來一個我打死一個,來兩個我毒死一雙,來三個我我,我就回孃家跟我爹說去!”



    袁庭山捧腹大笑。



    顧北湖見他開心,她便也開心。



    孃親似乎說過,這便是女子的喜歡了。



    袁庭山低頭,伸手摸了摸那把刀鞘樸實的制式刀,抬頭後說道:“我爹孃死在兵荒馬亂,葬在哪兒都不知道,我這輩子就認了一個師父,他雖然武藝稀鬆,對我卻不差,一ri為師終生為父,我好歹知道老傢伙的墳頭,你要嫁了我,回頭同我一起去那墳上磕幾個頭,這老頭還嗜酒如命,到時候多拎些好酒,怎麼貴怎麼來。顧北湖,你覺得堂堂大將軍的女兒,做這種事情很跌份掉價嗎?”



    女子咬著嘴唇使勁搖頭。



    袁庭山咧嘴笑了笑,一夾馬腹,靠近她,滿是老繭的手揉了揉她的青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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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只是一州境內二號人物的刺督李功德,一躍成為整個北涼道名義上第二把交椅的封疆大吏後,為官已經有些喜怒不形於se的深厚火候了,只是一封家書到正二品府邸後,就開始笑得合不攏嘴,逮著府上僕役,見人就給賞銀,屁股後頭捧銀子的管事本就細胳膊瘦腿,差點手都累斷了。李老爺刮地皮的本事,那可是離陽王朝都首屈一指的行家老手,發錢?稀罕事!



    經略使大人在府內花園慢慢轉悠,平ri裡多走幾步路都要喊累的富態老人今天恐怕都走上了幾十里路,依舊jing神奇佳,頭也不回,對那管事笑道:“林旺啊,老爺我這回可硬是長臉面啦,那寶貝兒子,出息得不行,且不說當上了萬中選一的遊弩手,這次去北莽境內,可是殺了無數的北蠻子,這等摻不得水的軍功,甭說豐州那屁大地方,就算全北涼,也找不出一隻手啊,你說我兒翰林如何?是不是那人中龍鳳?”



    叫林旺的老管家哪敢說不是,心想老爺你這事兒都顛來覆去說了幾十遍了,不過嘴上還是要以義正詞嚴的語氣去阿諛拍馬,“是是是,老爺所言極是,大少爺如果不是人中龍鳳,北涼就沒誰當得起這個說法了!”



    不過曾經見慣了少爺為禍豐州的老管家心中,的確有些真切的震撼,真是老爺祖墳冒青煙了,那麼一個文不成武尚可的膏粱子弟,進了北涼軍還沒兩年時間,就真憑自己出人頭地了。



    李功德皺眉道:“你這話可就不講究了,當然要除了兩位殿下之外,才輪到我兒子。”



    林旺趕忙笑道:“對對對。”



    北涼境內戲謔這位經略使大人有三見三不見,三見是那見風使舵,見錢眼開,見se起意。三不見則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見涼王不下跪。這裡頭的學問,好似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反正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北涼官場上眾多勢利眼,都以李大人這位公門不倒翁的徒子徒孫自居。那些丫鬟婢女們聽說那暴戾公子即將要帶著顯赫軍功衣錦還鄉,除了半信半疑,更多是大難臨頭的畏懼。李功德既然不見涼王不下跪,好幾次聖旨都敢不當回事,接過手轉過身就隨手丟棄,可想而知,這位在官場上一帆風順的邊疆權臣是何等乖戾,有其父必有其子,李翰林投軍以前,作為李功德兒子,世子殿下的狐朋狗友,無愧紈絝的名頭,劣跡斑斑,若非有這兩道免死金牌傍身,早就該拖出去千刀萬剮。



    “老爺老爺,啟稟老爺,公子騎馬入城了!”



    一名門房管事急匆匆嚷著跑進花園,湊巧不湊巧摔了個狗吃屎,更顯得忠心可嘉,經略使大人身後的大管事瞧在眼中,不屑地撇了撇嘴。



    李功德一張老臉笑成了花,咳嗽了幾聲,吩咐大管家道:“林旺,去跟夫人告知一聲。”



    四騎入城,入城後勒馬緩行。



    為首李翰林,左右分別是重瞳子陸鬥和將種李十月,還有一位尋常出身的遊弩手袍澤,叫方虎頭,虎背熊腰,長相兇悍,不過xing情在四人中最為溫和。四騎入城前先去了戰死在梯子山烽燧內的馬真齋,親手送去了撫卹銀兩,不光是馬真齋,一標五十人,幾乎死了十之,這些陣亡在北莽境內的標長和兄弟們的家,四人都走了一遍,還有半旬假期,說好了先去李翰林這裡逗留幾ri,李十月說重頭戲還是去他家那邊胡吃海喝,總得要養出幾斤秋肥膘才罷休,這位父親也曾是北涼武將的遊弩手剛剛躋身伍長,他一直以為李翰林只是那家境一般殷實的門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