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節 四




    我就曉得陳先生也不知道,所以趕緊換個話題,我問,陳先生,剛剛你拿紅線捆棺材的那一手叫什麼名字?



    陳先生一聽這個,頓時臉色好看了許多,言語之間都有些自豪,他講,這喊過「紅線纏棺」,怎麼樣,厲害吧?



    我趕緊如搗蒜般地點頭,然後問他,你那條紅線明明只有一米長,為麼子你可以一直拉長,就好像用不完似的?



    陳先生嘿嘿一笑,講,想曉得?



    我再次狠狠地點頭。陳先生卻收起微笑,板著臉講,這是我們孩匠一脈的秘術,想曉得就拜我為師。要是我心情好,可以考慮教哈子你。



    我想了想,當陳先生的徒弟,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想法。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也就不會害怕了,而且還能幫助別人,順便裝個逼。但是一想到王二狗和紙人舅公對我講的要離孩匠遠一點,我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然後隨便找了個理由給搪塞掉。



    陳先生或許自己也是在開玩笑,所以也沒怎麼在意,而是走到王青松跟前,對他講,王老弟,接下來我講滴事,你要好生記到(用心記住的意思)。



    王青松看見陳先生這麼一本正經的講話,而且剛剛還對陳泥匠的棺材又做了一些處理,搞得他也有些緊張起來。



    陳先生講,第一,你每天要到陳泥匠滴墳頭燒一把紙錢,邊燒滴時候邊用右手的小指頭在火堆邊上畫圈,嘴裡念陳興旺滴,其他人莫搶。



    第二,紙錢的錢印打法有講究,首先,紙錢要用兩尺長,七寸寬滴,其次,打錢印滴時候,固定紙錢的釘子不能是銅釘,要用木釘或者鐵釘,然後就是這個錢印,這是最關鍵滴,一張紙錢上面,橫到打九個錢印,豎到打五個,千萬莫打多了,也千萬不要少打,否則出了問題,事情就難辦了。



    第三,找一隻公雞拴到他老屋旁邊,每天好吃好喝伺候到,要是七天過後它哈活到滴,那就沒事咯,你也就不要燒紙錢,如果他沒活到七天,你再看看他老屋周圍哈有沒有活到滴蟲子之類滴,如果有,也不會有麼子大事,如果沒有,那就自求多福吧。



    陳先生講完這三點之後,我看見王青松的臉色都變了,大清早的,太陽都還沒出來,他的額頭都冒了一層密密的汗珠。但是還是答應了下來,畢竟現在整個村子他是老大,出了什麼事都必須由他罩到。



    就在他出門準備去找公雞的時候,他突然又折回來問陳先生,那王二狗怎麼辦?



    陳先生講,你莫管了,我自有安排。



    王青松巴不得不管王二狗了,現在王二狗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人人都想甩掉他。



    等王青松走遠以後,陳先生才對我二伯講,你把王二狗背到王長源屋裡去,他們兩個老的膝下無兒無女,等王二狗好了,讓他去盡孝。



    我二伯很是納悶,問陳先生,就王二狗現在這個樣子,他能盡孝?莫連累老人家就不錯了,要不換一家?



    陳先生講,這是王長源滴意思,你要換也闊以,你和他商量去。



    講完之後,陳先生就招呼我說,小娃娃,走,回去吃飯。



    然後他就大搖大擺出了陳泥匠的院子,我看見他出門的時候,伸手在院門的門框上拍了一下,等他的手拿開,就看到一張黃符貼在了門框上面。隨後看到他的左腳在門檻上輕輕跺了三下,這才邁出去,爾後雙手背在身後,走了。



    我問二伯,要我幫你不?



    二伯講,趕緊回去吃飯。然後就揮手把我趕了出來。



    我追上陳先生,問他交代王青松做那麼多事的原因,然後我就看到陳先生又露出了之前要收我為徒的那種嘿嘿笑容。還不等他開口,我就直接講,算了,我不想曉得了。



    陳先生問,真的不想曉得咯?我都還打算跟你好生講哈子滴。



    哼,我根本就不會上當!



    吃完早飯以後,爸媽就下地收最後的苞谷了,我等陳先生吃完之後,收拾好碗筷,把碗筷洗了,才出來和陳先生坐在屋簷下,拉拉家常——其實也就是我一直在問東問西,他把他曉得講給我聽,當然了,有些他不想講,有些估計他自己也不曉得,然後假裝成他不想講。



    我想到昨晚舅公面對面看著我以後,就曉得我身上沒有爺爺留給我東西的那種手段,所以我問陳先生,你曉得有一種手段,只要眼睛對著眼睛,就能看透對方心思的道術不?



    陳先生想了想,對我講,有是有,不過沒得你講滴那麼神乎,最多也就是曉得對方有沒有撒謊之類滴。你要曉得,這個世界上麼子最難猜?人滴心思最難猜!要是真的有你講滴這種道術,能夠看透人滴心思,嘿~老天爺都會看不下去滴。



    聽陳先生這麼講,我就放心了,不然要是舅公曉得了那把蒲扇的存在,他會不會搶在我前面把蒲扇找到?現在好了,他應該只是看出我沒有撒謊而已,並不知道蒲扇的存在。



    我又問,陳先生,你曉得九獅拜象除了是塊好地以外,哈有其他的典故沒?



    我沒有把「九獅拜象回頭望」這句話講出來,是害怕陳先生不曉得,那我就會成為洩露這句話的人了。



    陳先生講,不曉得咯,我又不是搞風水滴,這些東西你要問專門搞風水滴人。我曉得九獅拜象,也只是從我師傅和別人談話那裡聽來滴。那個時候我都哈年輕,學滴東西不多,師傅不肯給我講九獅拜象。不過那段時間這四個字好像很流行,只要是圈子裡滴人,基本上都曉得。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表示曉得了。



    陳先生的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說當時那段時間很流行九獅拜象,難道當初有很多人都在找這種地勢麼?而我爺爺和奶奶也僅僅只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小撮?那麼,當初那麼流行九獅拜象的原因是什麼呢?又是什麼驅使著他們那個圈子的人去尋找這九獅拜象呢?最關鍵的是,「九獅拜象回頭望」這一句為什麼只傳下來「九獅拜象」四個字,後面的「回頭望」三個字到底有麼子秘密?



    雖然陳先生就在我身邊,而且我們現在也都有時間,但是我還是沒有問陳先生,因為他也不知道。



    就這樣,我和陳先生一問一答,一整個白天都相安無事。直到黃昏的時候,院門突然被推開,一位婦女匆匆忙忙地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在陳先生的面前:「陳先生,求求你救救我屋狗蛋!」



    第 35 章 夾生飯



    來的這人是村尾王關生的媳婦兒,原名記不得了,只知道村子裡像我這樣的後輩都管她叫英姐。她嘴裡說的那個狗蛋,今年六歲了,原名王小凡。我之所以對這小傢伙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他的名字是我爺爺當年給取的。



    我起身跑過去想要把英姐拉起來,但是英姐卻像是全身沒了骨頭一樣癱坐在地上,我一個大男人一時之間竟然拉不動她。



    陳先生也從屋簷下走出來,和我一起把英姐拉起來,扶她坐在屋簷下的椅子上。然後才問她,發生麼子事咯,莫急措,慢慢講。



    英姐眼睛水已經流出來了,她沒有安靜地坐下,而是掙扎著站起來,拉著陳先生的衣袖往屋子外面走。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上。出了院子之後,我把門虛掩著,然後跟了上去。



    英姐走得很急,一邊走一邊喘著說她家狗蛋的事情。



    原來,兩天前,英姐下地太累,回來煮飯的時候水位沒把握好,煮出來的飯變成了夾生飯。村子裡的人節約糧食,英姐也不例外,所以就沒有倒掉重新煮,而是將就著吃了。也就是那天之後,狗蛋就吵著鬧著要吃夾生飯,其他的什麼都不吃。



    一開始英姐他們兩口子還以為狗蛋只是鬧個新鮮,可是連續兩天下來,狗蛋還是一如既往的只吃夾生飯,就算打也好罵也好,他就是不聽,除了夾生飯,什麼都不吃。



    而就在剛剛,狗蛋又吵著要吃夾生飯,英姐兩口子堅決不給他吃,他就自己跑去煮。生火燒水,竟然乾的頭頭是道,就好像他以前幹過很多次一樣。可是,村子裡的娃,誰家不是當個寶?特別是英姐兩口子還就這麼一個娃,更是寶貝得不得了,從來就沒讓他幹過粗活,甚至連灶臺都沒讓他進過,他是怎麼會這些的?



    關生哥當時就去拉扯他,想要把他抱走,卻被狗蛋一掌推翻在地。一個六歲的小傢伙,居然能夠把經常下地幹活的壯漢給推倒?這說出去都沒人相信,可就是發生了!而且,英姐說,當時狗蛋看他們兩口子的那眼神,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有的眼神。具體是什麼英姐說不清楚,但是她只說了兩個字:害怕!



    是的,英姐害怕狗蛋的那種眼神。到底狗蛋的眼神會有多恐怖,居然讓自己的母親都感到害怕?



    等我們一路小跑到英姐家院門口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小孩子的笑聲和雞飛狗跳的吵鬧聲。英姐竟然害怕的不敢去推門,躲在陳先生的身後。



    陳先生對我使了個眼色,是叫我去推門。



    我沒多想,走上前去一把就推開了門,然後我看到,滿院子的雞毛,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雞的屍體,雞血灑了一地,而狗蛋,正站在院子中央,稚嫩的雙手抱著一隻雞,嘴巴卻咬在雞脖子上,我看見他喉嚨上下湧動,竟然是在吸雞血!



    狗蛋也看到了我們,他慢慢地抬起頭,隨手把雞扔在地上,臉上嘴上都沾滿了鮮血,然後衝著我咧開嘴笑,還喊了我一聲:小陽叔叔。



    我剛要張嘴應他,屁股猛然被踹了一腳。差點一個沒站穩摔倒在地上。我轉身就要發怒,卻看見陳先生一臉嚴肅的樣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講,不想死就莫應他。



    狗蛋看到陳先生後,好像是看到了什麼驚恐人物似的,轉身就往屋子裡跑。可是他的頭卻沒有轉過去,還是直勾勾地看著我們!



    他頭的那個扭轉弧度,我想應該已經超越正常的人體極限了,可是他好像沒有絲毫察覺一樣,只顧著往前跑。陳先生二話不說,脫下右鞋就朝著狗蛋砸過去。



    狗蛋往左一跳,就躲了過去,然後朝著院子的圍牆跑去,陳先生緊跟在後面,還衝我吼道,守到門口!



    我趕緊跑過去把門給關掉,還把門閂給拴上,然後站在門前,死死地盯著院子裡發生的一切。英姐已經再次癱倒在地上了,不斷地在哭。



    那邊狗蛋跑到牆根之後,不僅沒有減速,還在加速,面對有他三個高的圍牆,他竟然如履平地,就好像是壁虎上牆一樣。還好陳先生趕到,一把抓住他的腳踝,這才把他拉下來。可是之後狗蛋轉身一口就咬到陳先生的胳膊上,趁著機會,狗蛋掙脫了陳先生的束縛,然後朝我這邊跑來。



    我做出了一個守門的姿勢,心想著要是狗蛋跑過來,我就一把將他抱住。可是跑到半路上的時候,他突然像是焉了菜一樣,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然後一動不動了。



    這時我才看見,在狗蛋的背後,貼著陳先生的右鞋。



    我和英姐跑過去,英姐直接坐在地上抱起狗蛋,用手去擦拭他臉上的血和剛剛抽搐時吐出來的白沫。嘴裡哭喊著狗蛋的小名。



    陳先生看了我一眼,然後指了一下堂屋裡面,我跟著他走過去,看見王關生暈倒在地上。陳先生喊我把他扶著坐起來,然後我就看到陳先生蹲在王關生的面前,伸出左手拇指點在他的眉心,隨後以拇指為中心,手腕翻轉,把食指點在他的耳前,隨後再以食指為中心,翻轉手腕,大拇指點在他的下巴處,最後收攏食指,屈指在下頜的位置輕輕一彈,王關生立刻驚坐起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晃過神來。他謝了一聲陳先生,然後跑去看狗蛋去了。



    我問陳先生剛剛那手法叫什麼,他輕描淡寫的講了一句,三指定關。



    我和陳先生坐在堂屋門口,陳先生又拿出他的旱菸槍開始抽菸。英姐兩口子抱著狗蛋走了過來,問陳先生,狗蛋為麼子哈沒醒?



    陳先生講,有人不想他醒。



    英姐哇的一聲就哭了,邊哭便喊,到底是哪個背時鬼要害我屋狗蛋?要是狗蛋沒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關生給陳先生裝了一杯煙,問,陳先生,你是有本事滴人,你講哈子,我們要啷個辦?我們屋可就狗蛋這麼一根獨苗苗咯。



    陳先生一邊抽菸一邊掐著左手,好像在計算著什麼。他吐出來的煙霧燻得他睜不開眼睛,但是他似乎並不在意,只是眯著眼睛看著左手,嘴巴里輕聲唸叨著什麼,我不是聽得太清楚,只記得有幾句:坎對申時無命歸,乾在酉時不能回……



    陳先生的左手停了下來,王關生急忙問,陳先生,有辦法沒得?



    陳先生把左手一握,講,試試看吧。你們村子裡有屠夫吧?



    王關生點頭講,有,有三個。



    陳先生講,你去把他們都喊過來,喊他們記到帶刀子。現在就去。



    王關生看了一眼英姐,轉身就跑出了門。



    然後陳先生又對英姐講,你屋灶鍋有好大?帶我看哈子。



    英姐抱著狗蛋,帶我們去看。



    村子裡的廚房都是用的灶,灶臺上面是一口大鍋,灶孔裡面是燒柴生火的地方。幾乎家家戶戶如此。



    我們跟著英姐來到院子的東邊,這裡有一間小木房子,相當於廚房。陳先生走進去之後,把鍋蓋揭開,然後將那口鍋端出灶孔,往裡面看了一眼,又打量了一眼狗蛋,然後對英姐講,把他衣服都脫了,用鍋灰把他全身都塗黑,然後放到灶孔裡面去,再把這口鍋倒扣過來,你現在就辦。



    陳先生看著我,指著廚房對面的那個院子講,小娃娃,隔壁那間屋子,如果我沒記錯,是王二狗的屋吧?



    我點頭講,是滴。



    陳先生點點頭,對我講,走吧,狗蛋滴魂兒就到那屋裡頭。



    第 36 章 鬼點燈



    我看了陳先生一眼,小聲問他,陳先生,你之前不是說孩尖朝屋,引鬼進屋麼?也就是講,到那屋裡頭,還有一個不乾淨的東西吧?那我們這樣闖進去,很危險啊。所以,我們為麼子不用「公雞叫魂」的方法,把狗蛋的魂兒喊回來呢?



    陳先生又使出他那招鄙視的眼神看著我,然後才慢悠悠地對我講,小娃娃,做人不能那麼死板。你當時滴情況和他滴情況完全不一樣。你現在多大,他才幾歲?他要是自己曉得回來,那還好辦,問題就怕他自己不想回來。二一個,最麻煩滴是,就算他自己想回來,那個傢伙也可能不想他回來。



    走到院子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英姐,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從鍋底刮鍋灰。她的動作很慌張,我看得出來,她的內心是無比痛苦的。我又想到我暈倒在爺爺墳旁,我爸又失蹤的那天,我媽坐在床頭守著我醒來的那次,我想,她當時的心裡,應該比現在的英姐更苦吧。推己及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



    想雖然是這麼想,但是真的走到了王二狗院子門口的時候,我心裡還是有些七上八下。那雙陰鞋雖然是「舅公」給王二狗的,但是陰鞋招來的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誰都不知道。人類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是充滿著恐懼,這一點,我一直是舉雙手贊同的。



    在門口的時候,陳先生停了下來,他講,如果我沒猜錯滴話,裡面滴這個傢伙很可能就是那個劉寡婦。



    我點點頭,劉寡婦是因為王二狗才上吊自殺的,現在跑回來找王二狗復仇,算是理所當然。可是,劉寡婦為什麼要對一個小孩子下手呢?



    在進門之前,我和陳先生都以為裡面的這個傢伙是劉寡婦,可是進去之後,我才發現,我們從一開始,就錯了。



    和以前一樣,在進去之前,陳先生會習慣性地趴到牆上往裡面看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出師之前要做到知己知彼。但是從他熟練的動作來看,我覺得他翻牆頭的功夫很可能還有其他用途,比如,打不過時逃命用之類的。否則的話,他為什麼能夠做到如此熟練?



    我也試著爬上去,可是還沒成功,陳先生就已經下來了,讓我和他直接進去。



    剛推開門,院子裡面的屋子居然亮起了一盞燈。燈光很微弱,是農村裡常見的煤油燈。王二狗家以前是用不起電燈的,再說了,村子裡雖然通了電,但是幾乎沒有哪家用過,還是喜歡以前的煤油燈。



    燈光從窗子裡透過來,有些昏黃,我看了陳先生一眼,發現他的面色有些凝重。我問,陳先生,怎麼了?



    陳先生從腰帶上抽出他的那根菸槍,我以為他煙癮犯了,還想著勸他先忍忍,現在不是抽菸的時候,沒想到他卻把煙槍一把塞到我的懷裡,講,老子聽師傅講過鬼吹燈,哈從來沒聽到過鬼點燈。這根菸杆是銅做滴,是我師爺爺傳下來滴,你拿到手裡,一會要是有麼子不對頭,你先跑。



    銅煙桿。我記得以前好像聽爺爺隨口提過那麼一句,鬼怕銅,怕得融。意思是講,鬼是很怕銅這種東西的,只要見到銅了,自己就會融化。



    當然了,可信度我已經無法考證了,以前也覺得可能就是爺爺胡口亂謅的,畢竟他經常會說一些這種類似的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現在陳先生特地提了這麼一句,可見或許爺爺當年說的是對的。



    我們沒有急著上前,而是把院門打開,然後用磚頭放在門板前面,就算是有風,也不至於把門給吹的關起來。這樣做的目的是,要是搞不定,可以馬上跑出去,給自己留條後路。



    我問陳先生,鬼點燈怎麼了?很厲害麼?



    陳先生自己從腳下把右鞋脫下來拿到手裡,點點頭對我講,鬼吹燈鬼吹燈,鬼之所以吹燈,是因為黑燈瞎火滴,他們才可以為所欲為。但是點一盞燈,照一條路,燈一旦亮起,腳下滴路就會出現,他們就必須上路。這個傢伙居然敢自己點燈,你講厲不厲害?



    陳先生的話剛說完,我就看見一道黑影出現在窗戶一側,他慢慢地走向另一邊——不對,不能說是走,因為走路的話會有一上一下的起伏,而他,卻就是那樣平直的毫無起伏的往前慢慢地——飄!



    那黑影飄到窗戶中央的時候停下,然後應該是轉了個身,面對著我們,並且開始往窗戶這邊「飄」來,影子開始變小,最後站在窗戶後面一動不動。



    我以為他沒在動了,但是不是,他還在往前走!他竟然是想要透過窗戶走出來!



    窗戶上有一層白色的窗紙,而在這張窗紙上,漸漸地浮現出一張人臉!首先是鼻子,然後是額頭、下巴、臉頰——竟然是立體的人臉!就好像是一個人在敷面膜,而他的面膜,就是這層窗戶紙!



    這張臉我有些熟悉,但是我卻想不起來我在哪裡見過,不過我敢肯定的是,他絕對不是劉寡婦!因為這張臉,是個男人的臉!我和陳先生進門之前的猜測,都錯了!



    陳先生動了,他從懷裡掏出一枚銅錢,照著那張立體的人臉擲了出去。只聽得噗的一聲,銅錢穿過了窗戶紙,也穿過了那張立體人臉的眉心,可是那張人臉卻沒有消失,而是從他的眉心位置,流出鮮紅色的血來,將白色的窗紙,染成了刺眼的紅色!



    那血好像不會止住一樣,沿著窗紙流到了窗戶下櫞,然後又從窗戶下櫞往下流過牆壁,流到了地面上。我看得很清楚,那絕對是血!血液和院子地面上的泥土混在一起,變得骯髒不堪,但是這並不能阻止它往前流。



    陳先生再次從懷裡掏出了銅錢,這一次不是一枚,而是三枚!



    可是,還沒有等他擲出去,我就看見那個黑影好像伸出一條胳膊,在窗戶下面一抓,然後就提起來一個小孩子。而且,他抓的地方,不是小孩子的衣領,而是小孩子的頭蓋骨!



    那小孩子就好像是懸掛在空中一樣,四肢全部無力地垂著。突然,黑影把小孩子往窗戶上一按,他的臉立刻就在窗戶上顯露出來,是一張和狗蛋一模一樣的孩子的臉!但這小孩的眉心是緊皺的。我想,這應該就是狗蛋的魂,他此刻應該很痛苦。



    然後我看見黑影按著狗蛋的頭沿著窗紙開始往自己身邊移動,在屋裡燈火的照耀下,兩張臉開始慢慢重疊,然後融合成了一張新的人臉。



    陳先生不敢再扔銅錢了,否則也會傷到狗蛋的魂。



    我問陳先生,現在該怎麼辦。



    陳先生講,進去,把狗蛋滴魂兒打出來。



    陳先生的話剛說完,屋裡的燈一下熄了,窗戶上的那張臉也消失不見了。



    陳先生突然對我大叫了一聲,快和我背靠背站到。



    我不知道原因,但是還是第一時間跑到陳先生的後面,背靠背和他站在一起。我想,這可能使防止那傢伙從背後偷襲我們。



    大夏天的,不知道是不是太熱了,還是剛剛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以至於我在貼上陳先生後背的時候,感覺到一陣冰涼。就好像是汗水沾在衣服上的感覺,很不舒服。但既然是陳先生要求的,我就必須照辦。



    然後我感覺到陳先生在往前走,我也就跟著往前走,生怕貼著他的後背會分開。因為我們是背靠背,所以在往屋子那邊走的時候,就必須是螃蟹步橫著走。沒想到的是,我和陳先生居然出奇的有默契,一步都沒走錯。



    快到屋子的時候,陳先生為了照顧我,轉了個身,這樣他就能先進屋,而我也能面對著院門的方向,可以更快逃跑。



    當我轉身過來的時候,我無意間看了一眼院門的方向,僅僅一眼,我就全身寒毛豎起,腦袋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因為,我看見,陳先生居然還站在原地!



    那,我後背靠著的這個,是誰?



    第 37 章 死了一年的女人



    如果站在院門口的那個是陳先生,那麼,我後背靠著的這個,又是誰?



    難怪我剛靠上去的時候就覺得後背一片冰涼,因為他根本就沒有體溫;難怪走起路來竟然是默契到沒有絲毫的差錯,因為他根本就是貼在我的後背上的!



    跑!



    可,萬一站在門口的那個陳先生只是我的幻覺,我這麼一跑,背靠背就分開了。那我豈不是就把陳先生一人丟在了屋子裡?



    我之所以會認為站在門口的陳先生是幻覺,那是因為如果他真的是陳先生,在看到我和另外一個傢伙背靠背的時候,他為什麼沒有出聲阻止我?或者他為什麼沒有跟上來救我而是還站在院門口的位置?



    幾乎只是一瞬間,我就把這些東西全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然後發現,我完全沒法判斷出哪一條才是真,哪一條才是假。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身後傳來陳先生的聲音,快進來。



    聲音是陳先生的聲音,這麼說來,院門口站著的那個肯定是我的幻覺。毫不猶豫地就要抬腳倒著走進去,可是我在低頭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我的雙手,手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我明明記得,在進院子之後,陳先生把他的銅煙槍給我了。



    不對,我身後的這個傢伙不是陳先生!我現在肯定是在幻覺當中!因為陳先生說過,那些不乾淨的東西,是不可能把他們害怕的東西也弄到幻境裡面去的。



    對,我一定是在幻覺裡。



    就在我準備跑的時候,我突然感覺到脖子上傳來一絲絲涼氣,而我的腰似乎也被一雙冰冷的大手給握住,然後我就明顯感覺到這雙冰冷的大手要把我從屋子外面拖進屋子裡面去。說時遲那時快,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突然伸手抓住了兩邊的門框,然後腳後跟死死抵在門檻上。



    可腰上的力量並沒有減少,相反的還越來越大,很快,我的身體就像是一張被用力拉彎了的弓。雖然我很想知道我身後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是我還是沒敢回頭去看,萬一吹滅了我肩上的明火怎麼辦?



    我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陳先生,不明白他為什麼還不來救我。我很想衝著他喊救命,但是我又怕我一張嘴後就洩了氣,會被身後那傢伙給拉進屋子裡。



    就在我覺得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我的後腦勺突然一痛,痛得我不得不閉上了眼睛,等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發現我竟然已經站在了院門口的位置,而陳先生,就站在我的旁邊,手裡高高舉著鞋子,似乎還準備再抽一下。



    咦,就算是我處在幻境中,那我的身體不也應該是在房門口嗎?我怎麼突然就回到原來的院門口了?



    還沒等我問出口,陳先生就先講了,你個小娃娃,啷個這麼容易被鬼迷?



    我問,我剛剛一直站在這裡?



    陳先生沒好氣地講,不然你哈能上天?



    我低頭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我看見在我的腳尖前,橫著放了一條紅線,在紅線的兩側,各放有四枚銅錢。



    陳先生講,我老咯,動作慢咯,只攔下你滴身體。



    我恍然,難怪我的身體沒有進入幻境,原來是被陳先生給攔了下來。然後陳先生講,你跟到我後頭。



    說完之後,陳先生便毫不猶豫地走向那間已經滅了燈的屋子。我跟在陳先生的身後看得很清楚,他每走三步就會丟下一枚銅錢,先是左,後是右,交替進行。我數了數,一共十三枚。



    到了房門口的時候,陳先生沒有急著推門,而是在門上貼了一張黃符。說來也怪,那黃符一貼上去就立刻消失了,就好像是根本就不存在過一樣。這時,陳先生才推開房門,藉著幽幽的月光,我探出頭往裡看去,空蕩蕩的屋子裡,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其他什麼都沒有。而在那張床上,我清晰地看見,躺著一個女人。



    而在床邊,卻是跪了一個人,那個人全身顫抖著,雖然我只能看見他的背影,但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來。因為他,少了一條胳膊!



    王二狗看見我們進來,趕緊一把撲過來抱住陳先生,「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嘴裡一直唸叨著,陳先生救我,陳先生救我。



    陳先生看了一眼屋子,然後問王二狗,那個傢伙呢?



    王二狗一聽到陳先生的問題,立刻嚇得全身蜷縮起來,把背靠在陳先生的腿上,警惕地望著四周,然後才開口講,他哈到這裡,他哈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