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節 將軍攻略手冊

    1

    我是皇帝的長公主,城中傳言我生下來就奇醜無比,從沒在外人面前露面。

    如今,就是這個醜公主,要嫁給不愛她的駐疆大將軍。

    出嫁那天,喜轎路過長安街的時候,來了很多看客。

    如果他們是想來瞧一眼傳言中貌比東施的長公主,可能要失望了。

    因為自小體弱多病,不能見太陽,不能受寒風,直到這幾年吃了母后為我尋來的奇藥,我這身體才逐漸好轉。這才是我久居深閨不露面的原因。

    他們不知,在我成年那天,父皇隨同母后對我說:「美貌會成為你的武器,也會成為你的弱點。」

    下轎的時候,我看到了城中百姓眼裡的驚豔。十多年來的汙名,總算得到澄清。

    但驚豔也按捺不了他們眼裡的同情和嘲諷,因為我的夫君,以駐守邊境為藉口,拒絕回到長安城來接我過門。

    大婚前一夜,我看著鮮紅的嫁衣,忍不住掉下了眼淚。

    父皇讓我忍耐,因為他血統不正,實力薄弱,根基不穩,朝中大臣都趨附著大將軍,如果鬧起來,我的結局會更難看。

    可這不妨礙,我成了全天下的笑柄,畢竟誰家新娘過門拜堂,是和一個用木雕刻的人偶對拜的?

    隔著頭蓋,我也隱約聽到旁人傳來的嘲笑聲。

    我聽見他們說:長公主也不過如此。

    被送進洞房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富麗堂皇的房子裡,掛著丞相之女的畫像。

    我冰冷的手指撫過畫像中的女子,畫中女子氣質脫俗,鳳眼半彎,櫻桃小嘴。

    我艱難回想這女子的名字,落款處的小楷提醒了我,柳一雁,京城四大才女之首。

    和親嫁給了聊國皇帝,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聊國皇后,風光無限。

    紅燭燃了一晚,還剩半柱,我在大冬夜的屋子裡坐了整整一宿,看著那畫像,心中毫無波瀾。

    早上府中丫鬟來伺候,是個穿水綠色裙子的姑娘,安安靜靜端茶倒水,只在遞茶的時候叫了我聲夫人。

    我看了她一眼,接過茶,問她將軍何時回來,她搖頭說不知,將軍自從三年前離開後就沒再回京。

    我頓了一會兒,想起來了,三年前,剛好是柳一雁出嫁的時候,她出嫁那會兒,可真是風光無限。

    這大將軍,怕是接受不了心愛的姑娘嫁給他人,才匆匆離開的吧。

    想到這,我不禁笑出聲來,丫鬟驚訝地看著我,似乎是懷疑這獨守空房的女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等我笑停,她開始輕聲囑咐我府中的規矩。

    她說:將軍是個守規矩的人,要是夫人壞了規矩,要當罰不誤。

    我看著她,看見她喊我夫人的時候略帶不屑的表情,直到我聽她說,將軍希望您安分守己,不要拋頭露面,影響府中風氣。

    我在宮裡待了十八年,從未有出格的舉動,這個大將軍與我素未謀面,卻認我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這樣的男人,過於魯莽了,究竟是如何從軍打仗,守了邊疆八年的安寧。

    更頭痛的是,朝中的規矩,一個月後我要隨他回宮拜見父皇和母后,卻不知他是否能從邊疆回來,見一見他過了門卻未洞房的妻子。

    我想不太可能,皇帝都召不回的人,我算什麼,真可惜,我不是柳一雁。

    2

    「他可有密反之意?」

    高位上的男人這樣問我,我繡著手裡的杜鵑花,聽到這話,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是我的舅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

    「侄女不知。」

    「你怕是被將軍府裡的人禁了足吧?」

    聽聞我的話,他顯得十分不滿,語氣裡面滿是嘲弄。

    這也不怪舅舅生氣,公主出嫁,有幾個是為了愛情,不過是為了穩固皇家基業。幾個妹妹做得都挺好,但到我這兒,就顯得十分困難了。

    因為,我已經被關在將軍府裡整整四十八天了,對外宣稱的是「夫人偶感風寒,臥床不起。」

    若不是父皇下旨召見,我也不知何時能見到舅舅。

    「這小子,已經蔑視皇威到這種地步了嗎?」

    舅舅靠在太師椅上,緊鎖眉頭,我看到他黑色的長袍上也沾了泥,看得出來,今日外面的雨應該是很大的。

    「舅舅別急,有些事情得慢慢來。」

    繡完最後一針,我用刀子把線頭斬斷,看著窗外籠子裡面的金絲雀發呆。

    陽光透過烏雲散射下來,青磚地板上的水漬折射著光,等風吹過的時候,那隻金絲雀抖了抖身子,低低地叫喚著。

    「我不會愛上他的。」

    地板上的光有些刺眼,我抹去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

    「要是不行,再讓你二妹嫁過來,她天生聰慧又貌美,總能幫到你。」

    「皇家只能靠女人了嗎」聽到舅舅的話,我忍不住問出聲。

    舅舅突然沉默了。

    半晌,我才聽他說道,

    「五十五萬大軍全在他手裡,朝中三分之二都是他的親信,不是隻能靠女人,只是這個關頭,誰敢與他抗爭。」

    說完,舅舅深深嘆了一口氣,半白的鬢角顯得他十分蒼老。

    「舅舅,讓我去邊疆吧。」

    3

    為了方便,我在第二日就隻身騎馬朝大漠前行。當然,父皇也安插了暗衛一路跟隨,暗中護我周全。

    我是趁著天色未明朗,摸黑翻牆走的,誰知道明說的話,將軍府會不會放我出行。

    原先我選的是走崎嶇小路,可經驗不足,反倒是花了大把時間在尋路上面,只好重新規劃路線,選了靠近城都的大路,正好也可以看看沿途的風土人情。

    一路上,我都能聽到沿途的百姓誇讚將軍將邊疆治理得很好,提起他的名字時候,能看出百姓眼裡的愛戴和敬仰。

    我知曉近年來父皇年事已高,身體不再如前,朝中權臣無視皇權,貪汙腐敗也十分嚴重。

    更重要的是,朝中隱隱有一股勢力壓住了皇室黨,那日舅舅刻意點醒了我,這股勢力,就是最近風頭正好的大將軍。

    我問他們可知將軍娶妻之事時,他們卻給了我一個驚喜。

    一個穿著麻衣的男人扛著鋤頭,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說,「娶妻了又怎麼樣,難道那將軍夫人,還能美得過桃玉姑娘?」

    「桃玉?」見我不解,他十分熱心腸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原來桃玉是安州縣縣令的女兒,因擅長畫地勢圖而出名,五年前,被她的父親送到了軍營,說是為了助將軍一臂之力,明眼人都知道是為了討好將軍。

    也正是當年將軍無妻妾,又加上自己的女兒確實有幾分才華,才被這縣令鑽了空子,讓那女子成了將軍的第一個女人。

    聽聞安州縣縣令早在將軍打了第一場勝戰時,就想過將女兒送給將軍,這算盤打得長遠,也十分巧妙。

    而他女兒能在軍營中紮根,成為將軍身邊唯一的女人,也實屬有幾分本事。

    這兩個人,都不可低估,若是對自己不利,也萬萬不可手下留情。

    事情的變故出現在那晚,夜市已歇停後,我拿著半錠銀子住進了一家客棧。

    洗漱完畢,準備上床入睡時,樓下有吵鬧的聲音,我拿起護具出門一看,才知道原來是將軍的護衛隊們今晚進城,將軍也將在一會兒達到這個小城。

    能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可是件榮幸的事,消息不脛而走,家家戶戶頓時便鬧騰起來,如同節日的鬧市一般。

    我倚靠著房梁的柱子,倒是也想看看大將軍長什麼樣子,於是換了一身紫色的羅裙,穿上淡色的紗罩,隨意用一個木簪子將頭髮挽起來,準備出門看看。

    走到客棧門口時,我遠遠看到遠處的城門熱鬧起來,百姓們高聲呼喊著將軍的名字「戶羽。」

    戶羽?

    再次聽到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我腦海裡閃過一些短暫而瑣碎的記憶,彷彿曾認識這個人,好像宮中的一個玉佩上刻著相同的名字,但我又忘記了,實在想不起這人出現在哪裡。

    難道我和大將軍見過?這不可能,我從未出過宮,肯定是記憶出差錯了。

    小時候我在蓮花池旁不小心摔過一跤,昏迷了一天一夜才甦醒過來,後來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也記差了很多事。

    想到這,我不禁低頭笑了笑,不知道為何有這種莫名的熟悉感。

    對一個陌生的,並且心裡還有其他女人的男人有這種熟悉感,讓我有些厭惡自己。

    還未等思緒反應過來,我就被人群擠出了原來的位置。

    這時候,還好巧不巧出現了一個拿著草玩具的小孩子,正好在我面前,我一時驚慌,竟然撲到了人群的最前方,然後我前面那個妝容華貴的婦人,竟硬生生將我推出了人群。

    緊接著,我就在眾目睽睽下,趴到了將軍的馬匹下。

    接著馬匹受到驚嚇,硬生生在離我三尺之處停住了蹄子,而我,也在驚嚇中吞了好大一捧灰,不用想,我剛洗的頭髮肯定又髒了。

    我聽到身邊好多議論聲傳來

    「這女子是為了求愛嗎?」

    「太勇猛了吧」

    「穿得那麼樸素,還看不到臉,看起來不像是個美人。」

    ……

    議論聲悉數傳到我耳裡,我只求快點回到人群中,再回到客棧內,好好洗洗我的頭髮。

    可是正在這時,我頭頂穿來一聲清朗而陽剛的聲音,那聲音裡面含著一絲冷意,他說,

    「還不起來,要攔著我的馬到何時。」

    我知道這就是我的夫君,可我此時灰頭土臉,羞於見人,只好捂著自己的臉,微微欠身行禮,以示歉意。

    正當我轉身準備離場時,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來。

    「妾身倒是想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不要命地攔住將軍的馬。」

    這人是桃玉?

    我想也沒想,腦袋裡便閃過這個念頭。

    「小女相貌醜陋,不敢見人,怕驚嚇到將軍和桃玉姑娘。」

    「將軍,可我就想看看。」

    桃玉語氣有些撒嬌的意味,似乎是到了不看就不罷休的地步。

    「桃玉想看,那你就抬起頭來給我們瞧瞧。」

    這個殺千刀的大將軍來了一波神補刀。

    但這要是傳出去,第一次見面就如此狼狽,得有多尷尬,於是我堅定地說了一句,

    「將軍不可。」

    沒說還好,說了之後,這個女人居然開始陰陽怪氣地說,

    「難道你是敵國的奸細?」

    奸細?我簡直十分無語,哪個奸細會傻到跑到大將軍的馬下趴著?哪個奸細會這麼笨?有這種奸細,敵國不早就被滅了。

    可這時候,我身邊的人不樂意了,因為我拒絕了他們將軍的女人的請求,就等於拒絕了將軍,我失算了。

    人群中已經開始對我進行言語上的批判和指責了。

    就在我已經想好回覆說辭的時候,我的手被用力拉了下來。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臉就被重重擦了幾下,擦得我生疼,定睛一看,又是剛才那個衣著華貴的女人。

    但是沒等我驚訝,她倒是驚訝起來了,我聽到了周圍倒吸氣的聲音。

    「孃親,這個姐姐好漂亮啊。」

    一個小孩扯了扯麵前女人的衣服,用怯生生的聲音說道。

    「竟然是你!」馬上的男人不知為何不淡定起來,急匆匆下馬來到我身邊。

    用力拉住我的手臂,打量起我來。

    手臂傳來的疼痛讓我不禁呻吟了一聲。

    他像是受到驚嚇般放開手,看著他滿臉的錯愕和失態,輪到我驚訝了,這大將軍演的是哪一齣。

    第一次見新婚妻子,倒是顯得很熟悉的樣子來。

    桃玉耐不住了,也急匆匆來到我跟前,也用驚訝的神情看著我。

    這時我才發現,面前這個女子,竟和我長相有四五分相似。

    難道大將軍有毛病,娶我只是因為我和麵前這個女人相似?而桃玉身份低微,不得成為正妻,於是才娶了我?

    「將軍,她,她,她不是死了嗎?」

    看著她顫顫巍巍指著我的臉,花容失色的樣子,嘴中還傳來對我的咒罵,這誰能忍,我皺著眉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按回去,認真對她說,

    「我不僅沒死,還是你身邊這個男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盯著她的眼睛,看著她眼裡莫名的不甘心和嫉妒。

    心裡有疑惑的同時也將目光投向將軍——戶羽。

    他眼眶微紅,沉默地看著我,最後也只是說了一聲,

    「來人,迎夫人回營。」

    身邊的百姓們都安靜了,不知為何都看著我,可能是今晚我太過於狼狽,也可能是因為將軍和桃玉的失態,也有可能是因為驚訝於我長公主或者是將軍正妻的身份。

    但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我的責任只不過心懷皇家,勸阻戶羽不要造反,再來才是安分守己為人妻而已。

    戶羽想什麼,做什麼,和我有何干呢。

    我在一眾士兵的擁護中坐上了原來桃玉的馬車,她本就是無名無分的存在,又怎敢和我爭呢。

    看著她眼裡無法掩飾的怨恨,我輕蔑地笑了笑。連自己情緒都控制不了的人,又怎麼能在男人身邊長久的立足。

    女子呀,要想獲得愛情,第一步便是情緒穩定,再來是多才多藝,再然後才是千嬌百媚。

    將軍,期待和你交手的每一天。

    「我要見將軍。」

    被軟禁在帳篷的第五天,除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女孩子給我送過吃食和被子來,我就沒踏出過這個帳篷,只能通過那個女孩子來探聽軍營的事情。

    那是個有著可愛酒窩的女孩子,叫晴兒,扎著兩個小團馬尾,臉紅撲撲的,有點笨手笨腳,好在足夠乖巧,問什麼答什麼,看上去倒不是心機重的主兒。

    靠著她,我知道了很多關於桃玉的事情,她原先在桃玉那邊伺候著,後來長大了,桃玉嫌她伺候不好,便打發到廚房做廚娘,直到我來,才被提拔過來這邊。

    此刻我的指腹正摸著籃青色的瓷杯,溫柔地撫摸著上面的暗紋,看著上面印刻著的「戶家商行」的字樣,再看著空蕩蕩有些簡陋的帳篷,我停頓了一會兒。

    朝廷可明令禁止將士經商呀。

    「晴兒,那桃玉是個怎麼樣的女人?」

    話又轉到桃玉身上來了,雖然我並不是很想了解其他女人,但是對於她,總讓我覺得有幾分困惑。

    一是她長得太像我,那晚回軍營的時候,我可沒忘記那幾名大將驚訝的神情。

    二是因為將軍的態度,那是一種又曖昧又微妙的感覺。

    我本以為他心裡只有柳一雁,倒不承想還有桃玉這號人物,而對我,卻又差了幾分。

    他看我的眼神,讓我總覺得有幾分古怪的愛意在裡面,讓我雞皮疙瘩掉一地。

    愛誰,愛我?可笑,要是愛我,怎會讓我淪為天下人的笑柄,至今我都還能聽見別人議論長公主是和一個木頭人成親的,每每想起,也讓自己寒意從心頭起。

    要是這個人再心狠一點,是否有朝一日,我會因為阻擋他造反的路子而成為他的刀下亡魂。

    這樣一想,竟然讓我在這豔陽高照的日頭下,生出一身冷汗來,戶羽啊戶羽,我怎麼樣才能讓你安安分分做你的大將軍,而不是總想著擴大勢力威脅皇上的統治。

    人的野心一大,心就看不見路了。

    人人都說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而我,能不能成為那戲文裡嬌柔細語的美嬌娥,又或者成為那紂王身旁的蘇妲己,鬼迷心竅,讓你無心黨派之爭。

    「夫人,將軍看起來很喜歡你。」

    晴兒的聲音怯弱弱地傳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此話怎講?」

    我挑挑眉,看向她。

    「今早我去將軍帳篷送飯,傳飯的阿哥說桃玉姑娘就是照著您的模樣尋來的。」

    「哈哈哈哈,你怎麼不說我是照著她的模樣選來的呢?」

    「因為桃玉姑娘沒有夫人好看呀。」

    晴兒滿眼疑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如此發問。

    「行了,我心裡清楚,你先退下吧。」

    吃完早飯我感覺有些睏倦了,倒想著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

    「奴婢告退。」晴兒福了身,悄悄退下了。

    正當我躺在床上好一會兒,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時候,身邊突然多了一份涼意。我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睜不開。

    我被下藥了。

    我心中極度震撼,誰敢在這軍營中明晃晃地下藥。

    這人想做什麼?是晴兒?桃玉?還是誰?

    而那人靠近我,解開了我的衣領,在我脖頸上撫弄著。

    我感覺到了這人手上的繭子和他接觸到我時質感很好的袖口,混雜著奇怪的香味,他的手反覆摩挲著我脖子上圓形的傷疤,或許是他的手太過於粗糙,讓我有些疼痛。

    我想到了一個人

    大將軍戶羽。

    不知為何,我十分篤定自己的猜想,就是這個人,別無二人,但是他想做什麼呢?

    在我疑惑卻無法動彈之間,他又將我衣領合好,安靜地躺在我旁邊。

    我內心暗自猜想,難道是我不夠美?還是將軍不行?

    思緒萬千轉過的時候,我聽見身旁的人嘆了一口氣。

    他語氣很疲憊,卻帶著一絲溫柔,我聽見他說,

    「怎麼會是你,我的夫人。」

    果然是他,他怎麼會在我的床上?

    又為什麼說,怎麼會是我?

    我記得我的脖子上確實有個圓形的傷口,傷口很深,我卻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母后說那是我小時候貪玩被木刺刺傷的,但我總認為那更像是劍傷,但我的記憶因為兒時的大病斷斷續續,只有深宮裡面的記憶。

    難道他知道什麼?

    還是,這傷口真不是木頭傷的,那,母后為什麼騙我。

    而這時,旁邊的男人卻撫摸上了我的臉,從嘴巴到鼻子,又到眼睛,那種溫柔讓我內心一陣噁心,這個王八犢子到底想做什麼。

    心裡想著柳一雁,身邊陪著桃玉,現在又來肖想我?

    他沒給我反應的機會,因為我感覺到一滴熱熱的東西掉在了臉上。

    那是?眼淚?將軍的眼淚?

    為何流淚,這眼淚為誰而流,為我?又是為何。

    這時我卻壓不住內心的惶恐,腦袋裡似乎有斷斷續續的記憶閃過,讓我很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可我卻使勁想抓住這記憶,但我忘記了。

    我現在中了迷藥,雖然將軍可能不知道我意識是清醒的,我也不知道為何我只是身子動不了,再加上這幾天來邊疆水土不服,身體不佳,再繼續想下去,讓我十分難受,掙扎之間,竟硬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可恥的是,血都吐了,我還是沒醒過來。

    旁邊的男人就不一樣了,他驚慌失措地為我擦拭著嘴邊的血跡,大聲叫著:「讓軍醫快過來。」

    他抱著我,一遍又一遍重複著,「別離開我,別再次拋下我而去。」

    聲音顫抖著,充滿恐懼

    是什麼讓他恐懼,又是什麼,讓他表現得如此情深?我想不明白,但我還是在他這一次一次搖晃中,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迷。

    最後一個念頭就是,醒來的時候我一定要和他說,

    「下次要是想找我,別用迷藥了,傷身。」

    「夫人,您終於醒過來了。」

    在我迷糊地睜開眼睛後,我巡視著周圍的環境,還是原來那個帳篷,也還是原來的那種簡陋,不同的是,現在這個帳篷裡面,多了一個男人。

    大將軍戶羽,怎麼還沒走。

    我正想開口說話,卻感覺頭疼得難受,嗓子也難受極了,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晴兒上前幾步,拉住我的手,眼眶頓時紅了。

    「夫人可是啞巴了?」

    我就這樣看著她那張粉色的小嘴巴一張一合,說出的話著實讓我驚訝,這就啞巴啦?我皺著眉,卻無力解釋,比畫了好幾下著,水,我需要喝水。

    我和她大眼瞪小眼,看著她滿眼的困惑,我終於還是放棄抵抗。

    這丫頭,怎麼那麼憨,怪不得桃玉不要她。

    把視線投向一旁一直注視著我們的將軍大人。

    我先用一隻手比畫了一下,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他也不懂?難不成邊疆待久了,腦子遲鈍了?

    於是我又從被子裡掏出那隻剛剛撓了撓背的左手來,加入啞巴比畫的行列中來。

    我用盡全身力氣比著,先是指了指門口的水桶,再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看著將軍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身旁的晴兒也只是看著我,眼裡多了一份難解的意味,我猜想難道他們沒照顧過病人,不知道病人醒來後都應該有一杯溫水?

    我只好看看屋裡不知何時消失的杯子,巡視一週後,無力地捂著臉,我的杯子去哪裡了。

    那好端端的,可能還被下過迷藥的水杯去哪裡了。

    思慮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自己起身找水。嗓子太疼了,期待別人是可以的,但是還是不要依賴別人,長公主也要自力更生呀。

    可當我掀開被子正要下床時,大將軍卻冷冷地說了一句,

    「躺著,別動。」

    然後,我看見他朝晴兒抬了抬下巴,吩咐道,「給她倒杯水。」

    我那時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原來你早就知道我需要水,那還看著我像只猴子那樣比畫那麼久。

    「因為好玩。」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朝我微笑了一下,然後徑直坐在了這個帳篷唯一的一個軟椅上,直勾勾看著我。

    被他盯著害怕,我只好低下頭看自己的手指。

    過了好一會兒,晴兒才從外邊拿水回來。

    這是拿聖水嗎,那麼久,你家將軍的眼睛都快在我身上燒出一個洞來了。

    晴兒倒了水,先用手試了試杯身的溫度,才把水喂到我嘴邊。

    喝水前,我還聞了聞,有沒有迷藥的味道,確定沒有任何味道,也沒有任何其他顏色之後,我才放心喝了下去。

    不遠處傳來一聲冷哼,但我太想喝水了,沒空去搭理這陰陽怪氣的將軍。喝了整整四杯水,我才感覺嗓子好受一些。

    我嚥了嚥唾沫,在感覺自己終於可以說話後,問一旁的晴兒,

    「我睡了多久了?」

    「回夫人話,已經兩日了。」

    「兩日?那麼久」

    沒想到我睡了那麼久,怪不得頭那麼疼。

    不得不說,這將軍的迷藥實屬好,後勁兒大。

    這時,我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假裝鎮靜的大將軍,看他眼神飄忽不定,我倒是起了幾分逗弄的心思來。

    「將軍,妾身昏迷是有原因的。」

    說完,我沉默了一會兒,盯著他看似無辜的眼睛。

    我看著他眼瞳漸漸放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妾身覺得,可能是被人下了迷藥。這軍營裡面,居然敢有人用迷藥,將軍得好好徹查一下,不然多危險。」

    我說到這裡,他神情更加了複雜,面容還略微有些僵硬。

    「不會有下次了。」

    他拋下這句話,就急匆匆走了出去。

    看著他有些慌亂的背影,我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將軍,也太有意思了吧。

    看著他逐漸走遠,我收起了笑容,揮退了晴兒以後,從枕頭底下拿出了一面鏡子,想看看自己脖頸上面那圓形的傷疤。

    認真研究了這傷疤後,我感覺心情有些沉重,以前是我不注意,認為這疤即使不是如母后說的那般,是木頭刺傷的,也應該只是小時候隨同師傅習武時不小心弄出來的。

    但從剛才的情形來,可能其中還有隱情。

    那傷口仔細看來顯得十分觸目驚心,像是被人用力刺進去的一樣,形狀卻又是圓形狀的,總讓我有一種是有人想拔出來,加大了傷口接觸面一樣。

    若是習武所傷,這浩大的皇宮,誰人敢傷我?

    那這傷口的來源倒讓我十分好奇了。

    不知道大將軍是不是特地用藥迷了我,只為了看看這個傷口,還在我昏睡期間說了那麼多奇奇怪怪的話。

    這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否參與過我曾經失去的那段記憶。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將軍兒時並不在京城生活,他年長我幾歲,我失憶那會兒,他應該在青州生活,和我不會有任何交集,可這樣一來,事情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只要一想到那曾經失去的記憶,便讓我頭疼得厲害,不想也不是,想也不是,最終我還是屈服在疼痛之下。

    過好現在就可以了,想那麼多做甚,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也沒有提起的必要了。

    這樣想後,我感覺心裡輕鬆了不少,外面日頭也快落了,而我也不知何時靠著軟軟的繡枕沉沉睡去。

    而大將軍這邊,卻無法像長公主那般淡定了。

    他在屬於自己的帳篷裡來回走動著,一旁,雕刻著雄鷹的石桌上卻擺著一把劍,劍柄是用上好的關漢鐵打造的,劍身卻是由在這個年代還算是罕見的鋼鐵鍛造而成,劍身十分鋒利,泛著陣陣寒光,削鐵如泥可能也不在話下。

    透過劍,似乎也可以從中感受到曾經有多少亡魂喪命於此。

    戶羽好看的眉頭緊鎖著,嘴巴也抿了起來,不知道在想什麼。

    半晌,他終於停下腳步,朝門口喊了一聲,

    「把柳沉春叫來。」

    門口的士兵應了一聲,便只聽到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大將軍轉過身,來到石桌旁,看著石桌上的劍,眼裡流露出幾分複雜的情緒。

    等到門口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來人掀起門簾,走了進來,揹著光,才可以看清門口這男人的長相。

    這男人有一頭枯燥雜亂的發,卻被緊緊高束在發頂上,濃密的短眉處有一記暗紅的文身,眉毛下是明顯縱慾過度而略顯頹廢的鼠眼。

    他身形強壯,顯得矮小粗獷,雖然和這軍營裡大部分士兵一般,穿著普通的鎧甲,身上卻透出一股荒誕不經的感覺。

    這男子,正是遠嫁他國的柳一雁的兄長,柳沉春。

    「不知大將軍有何貴幹?」

    柳沉春滿眼笑意,先是左右掃視了一圈,最後才將目光投向桌子上的銀劍。

    他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便被平靜替代。

    「你和我說,一雁當年因為救我,毀了臉?」

    戶羽看著柳沉春,眼裡隱晦不明。

    「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來。」

    柳沉春還是笑著,雖然不知道為何戶羽會舊事重提,但內心早已想好了回話。

    「雖然那時她毀了臉,但找來的巫醫說她年紀小,模樣還沒長開,只要用上好的古參和雪蓮護著,就好為她重塑容顏。」

    柳沉春語氣平淡,好像只是在陳述一件很普通的事情。

    聽到這裡,即使戶羽也曾從柳一雁口中聽到過相似的話,但此刻他心裡還是有什麼東西一片一片裂開了。

    他強迫自己相信這番說辭,忍住那股心酸的念頭,繼續問他,

    「那為何,一雁身上沒有傷疤。」

    「因為她為你擋劍的時候,那個角度極其巧妙,堪堪避過了要害處,讓那劍刺得不深。後來府裡給她用了最好的藥,這才消了下去。」

    柳沉春雖然不解今天戶羽為何如此奇怪,但對於這套和自家妹子串好的說辭,他還是說得頭頭是道。

    見戶羽不說話,柳沉春還想著要回花柳巷子去會會那新來的花魁,一想到那花魁豐腴的身子,便有些焦躁起來。

    「將軍要是無事,末將就先退下了。」

    戶羽聽到這話,才抬眼看他,此刻他眼裡已經沒有來時那種波動,倒是多了幾分冷漠在裡面。

    他冷笑地看著面前矮他半個頭的人,思緒萬千,但還是想到有些事情還未弄清楚,終究還是捂著了額頭,朝柳沉春擺了擺手說,

    「退下吧。」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邊疆已經入冬了,在夜晚的時候總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那風隨著沙土奔馳在一個又一個的帳篷之間,似乎是在向這群獨守邊疆的人耀武揚威。

    我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即使這樣,也能感到十分的寒冷,那種冷是我從未在京城感受過的。大抵皇宮裡,沒人受過這份苦。

    「因為,皇宮裡的人都是上天選中來享福的人,只要承受著這天下的福分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憂慮其他。」

    這是我十三歲那年,母后牽著我的手,教導我的話。

    但到了今天,我才知道為何大將軍能得到民心,因為他心裡有天下百姓,有他的士兵;他陪著他們住破舊的帳篷,吃粗糧,睡在狹小的木板床上,和將士們一起上戰場殺敵軍,出生入死。

    或許吧,正因為共生死,同進退,才讓將士們更加珍惜這個勇武善戰的大將軍。

    他們愛戴他,尊敬他,而不是表面的恭維和敷銜,得民心得天下,說得容易也說得輕鬆,做起來卻是真的難。

    可我,卻只希望將軍不要造反,雖說我父皇平庸無能,但他勤勤墾墾,也愛民如子,也同將軍一樣,愛著這個國家。

    作為長公主,我希望這個國家安寧,也希望我的家族平安。

    還有,即使大將軍不愛我,我也不願意看到他和我父親反目成仇,僅此而已。

    如果這樣,我必須得通過自己的努力讓將軍不要造反,讓他知道,他還可以通過輔佐這個帝王,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

    我能怎麼做呢,除了一張皮囊,我什麼都沒有,我也只有皮囊了呀。

    想起皮囊,我恍惚間想起兒時在宮中,母后總會給我梳洗打扮。她看著我的臉,認真地撫摸著,好像是在觀察一件藝術品。

    她給我描眉,給我塗山胭脂水粉,一言不發地注視著我的臉。其實那時我是怕極了,不知道為什麼怕,就是總感覺母后的眼神太過於嚇人。

    我會認真問,「母后,你為什麼老看我。」

    這時候她好像回魂一般,笑容又回到她的臉上,她和以往一樣,仔仔細細和我說,

    「囡兒,你有這世界上最好看的樣貌,你的臉,就是你最大的武器。」

    我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也不明白為什麼樣貌會是武器,直到今日,直到離宮後,我才從旁人的言語和目光中大略瞭解到的是,我的樣貌,可能,真的,可以為我所利用,達到自己的目的。

    即使那將軍心裡愛的是別人,但我敢肯定,至今,我還未見過比我貌美的女子。

    如果真如戲文所說,紅顏可以禍水,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我希望我是大將軍的那個美人。

    雖說身份矜貴,但是內裡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犧牲一點東西也未嘗不可,有些東西,要用代價來換取的。

    思慮到這裡,我朝外面喚了一聲「晴兒。」

    沒過一會兒,她便急急忙忙趕過來,臉上還粘著麵點的碎絮,腮幫子似乎突出一大塊。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她,「要不你先吃完?」

    本以為她會表示愧疚,因為主子一天沒吃東西,而她卻在大吃特吃。

    但我想多了,她不但沒有愧疚感,在得到我允許後,又肉眼可見地嚥下了一大坨吃食,接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核桃酥吃進去。

    我注視著她吃了好長時間,看她下嚥艱難,甚至好心問她需要水嗎?

    她好像才想起有我在旁邊,擺擺手,然後從小褲包裡拿出一個蓮花糕,問我,「夫人,您吃嗎?」

    有些無力,我對她說,「你先吃著吧,我去換件衣服。」

    「好,謝謝夫人。」

    她這句話讓我踉蹌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從容,暗念著「不和小孩子計較,不和小孩子計較。」心情才恢復了平靜。

    我整理了一下衣領,徑直走向放衣服的櫃子邊。

    打開櫃子後,我認真挑選著衣裙,藍色的,太素淨;黑色的,太端莊;白色的,款式又太簡單了。

    可當我翻到一件紅色的衣服時,手凝固在了那裡,腦袋裡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猜想,大將軍可能會喜歡。

    只是這衣服料子和款式,我遲疑了一下,再拿起來翻看許久,最終心中還是抱著一種赴死的念頭,磨磨蹭蹭去到屏風後面換了起來。

    換好以後,我叫了一聲晴兒。

    聽到她的聲音以後,我還是決定讓她把將軍叫過來,雖然我不知道將軍會不會過來,但希望總是要有的,畢竟我才是他唯一的妻子。

    「你去把將軍喚來,就說父皇讓我給他一個物件。」

    我想了想,這個藉口最為合適。

    聽到她出去以後,我感覺自己洩了氣一般緩緩蹲下,最後還是打起精神站起來,走到梳妝檯邊梳妝打扮,。

    說女子的顏值四分天成,剩下的就靠胭脂修飾,宮中嬤嬤教我挽面,教我用那蓮花脂粉修容,用紅石做成的玉膏來吐唇,有些慶幸我曾認真學習,也不至於在今晚慌亂了陣腳。

    晴兒回來了,她說將軍一會兒到。

    可門外的輪班侍衛都換了一波了,連門口那隻蛐蛐都不叫了,他還是沒來。說不清楚是失望還是其他什麼感覺,我只覺得有一種期待落空的無奈感在心中纏繞著。

    正想起身洗漱休息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傳喚聲「將軍到」。

    我回頭看去,他的視線剛好與我對視上,我見他衣冠楚楚,而我卻顯得過於隨意,不禁有些害羞,但轉念一想,這人是我夫君,為何羞恥。

    於是我挽綰頭髮,朝他慢慢走去,我看見他定在了原地,想到是,從他見我那刻便在原地沒有動彈。

    我心裡有些疑惑,因我今日穿的,是宮裡的嬤嬤給出嫁的公主準備的,用在閨房裡面的衣服。

    這是一件火紅的羅裙,脖頸處覆著一層透明的蠶紗,腰部的絲帶緊緊束縛著你的腰,勾勒出好看的曲線。而下裙,確實高高開叉,隱隱約約露出女子的臀部。

    這件衣服最勾人的地方就在於,胸部的地方只用一塊三角形的布料堪堪遮擋著,在三角的中心處還掛著一個鈴鐺。

    隨著人的走動發出清脆的叮噹聲音,而我的長髮已經及腰,墨色的髮絲隨著重力散落在皮膚上,和紅色的衣服形成鮮明的反差,顯得自己像是青樓裡面的女子一般,色情又放肆。

    「夫人好雅興。」

    我本以為他會喜歡,卻不想他面色發青,甚至帶上了濃重的戾氣。

    我不解,只能依靠著剛才的計劃行事。

    慢慢靠近他,才發現他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但沒事,我可以的。

    這樣想著,我的手慢慢划向他的胸膛,感受到他鎧甲的寒意,我有些膽怯,面前這個男人,可是殺敵無數的戰神呀,會不會一個不開心就把我滅口了。

    但箭已上弓,不得不發。

    我把手慢慢往下撫摸著,雖然隔著鎧甲,我還是感受到了這個男人的僵硬。

    為何如此青澀,難道他是處子?那桃玉有何用處。

    但是他越青澀,讓我越激動,就像是小時候和小阿哥們打架,他們越反抗,我越快樂一樣。

    雖然夫子讓我莊重,但是,夫子應該是沒有娶妻吧,畢竟,閨房裡面東西,怎麼能嚴肅起來呢。

    以前沒有近距離看過他,今日才發現,雖然穿著衣服,還是能感受到衣服下面隱藏著的是多麼健壯的一具身軀,我的手指顫巍巍從繫帶那條縫隙裡伸進去。

    摸到了,我的手沒有再動了,我感覺到他身子也頓住了,門外還有將士訓練的聲音,屋內卻一片寧靜,我和他都沒有開口說話,我是否可以默認他是在鼓勵我繼續下去?

    我感覺手下的肌肉十分有張力,是那種薄薄的,卻很厚實的肌肉,但是此刻,在這種氣溫都快跌破寒點的天氣,他身上卻有一層汗。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正巧他也看向我,眼裡晦暗不明,卻沒有任何情慾。

    為什麼?是我做得還不夠是嗎?

    我不再看他,低頭認真解著他的衣甲,內心不停感嘆好誘人好誘人的將軍啊。

    等我終於掀開一個衣角,露出了他的半個身軀時,他的手抓住了我。

    「夫人,不可。」

    「為何不可,將軍,我是你的妻子。」

    他微張著嘴巴,卻沒有說出話。

    順著他的下巴抬頭看他,只覺他的臉龐讓我有一種熟悉的心悸感,我很快搖搖頭,專心於眼前的事情。

    我從側腰的小包裡面拿出一瓶蜂蜜來,快速從裡面挖出一指蜂蜜來,沒有片刻猶豫就塗抹在了他身上。

    流連過那暗紅色一點時,我微微握緊了拳頭,但還是毫不留情地將蜂蜜覆蓋了上去。

    「他好乖啊。」

    我內心這樣想著,也有點好奇是否面對桃玉時他也這麼乖巧,但是會嗎,桃玉那蠻橫的模樣,值得他這樣安靜地任人擺弄嗎?

    我雖不喜歡將軍,也不喜歡桃玉,可將軍是我的,桃玉不是,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如果碰過了,那是以前,可是現在,還有以後,只要我是正妻,將軍身旁就不可有別人。

    「將軍,我想吃一點蜂蜜。」

    我壓低聲音,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在這肅穆的黑夜裡聽起來溫柔一點。

    我的舌尖已經在他肌肉上打了個圈,他突然悶哼一聲,卻很快被他壓制了下去。

    他好像想側身讓開,但我卻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服,不讓他離開我的桎梏。

    「將軍,這裡還沒弄乾淨呢」

    我的手摸了摸他胸前,第一次上手,觸感有些奇異,我還按了一下。

    他聲音很啞,像是什麼東西堵在嗓子裡那樣,和平時正常那般不同,此刻帶上了一種蠱惑的意味。

    他說,「沒看出來,你會是這般不規矩的人。」

    「呵,我也沒看出來,將軍竟然會如此青澀。」

    我略帶嘲笑地回應他,我猜想,他此刻應該是紅了臉吧,還是如以前那樣,面色鐵青,讓人感覺難以靠近。

    他好像還想說什麼,可就在此刻,門外的風吹了進來,讓我不禁縮了縮身子,想讓他幫我擋住一部分風。

    他好像感受到了我的寒冷,令我意外的是,接下來他卻說了一句,

    「你自己回床上休息吧,我回去了。」

    我吃驚地想弄清楚他在想什麼,但他只是拒絕我的靠近,如同大婚那天,拒絕回京和我成親一般。那時候,他是否也是這樣,沉默著,卻不容拒絕地,把我推開。

    「是因為我不是柳一雁嗎?」

    我的手無力地從他的左臂旁滑下,其實我一人來邊疆,待在這裡那麼久,誰都不認識,別人也不熟悉我,日子過得很是無聊。

    我不會這兒的方言,大多時候都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麼,即使是伺候我的晴兒,似乎也並沒有多親近我,不像從小陪在我身邊的侍女那般親密。

    我只能守在帳篷裡面,出不去,別人也不會進來。

    這大將軍是我的希望,是我的盼頭,更是我的丈夫,可我不想提及卻不得不明白的是,他愛的人不是我,身邊卻還有一個面容和我極為相似的桃玉。

    我不知桃玉為何和我有相似的幾分容貌,但我也不知,將軍對女人,是否情深意切。

    其實這個時候,戶羽是十分驚愕的,他不知道為何面前的女人會說出那個名字,除了今天晚上她帶給他從心到身的震驚,還有內心那隱隱約約快破土的慾望念頭,其實,他真的,快失去理智了。

    只是他需要問清楚,這個長公主是不是兒時遇見的那個人,因為她看著他時,眼裡沒有一絲對故人的熟悉感,像是從未見過那般。可她越是這樣,越讓他不安。

    除去不安,戶羽也是疑惑的,年少時期他隨著時任州府的父親外出私訪,不想在路上,卻被貪官汙吏派來的人追殺,戰亂中父親為了保護年幼的兒子,被人刺中三刀倒了下去。

    年幼的他也在殺死兩個刺客後,因為傷到了五臟六腑,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就在他以為將要命喪黃泉的時候。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男人帶著一個看起來和他同齡的女孩兒出現在他面前。那男人拿著銀劍,為他生生擋下了那撥刺客的攻擊。

    而那個女孩兒,只是乖乖待在他身邊,給他擦拭臉上的血跡。他看向那個有一頭濃密秀髮的女孩兒,想說點什麼,但血卡在他脖子裡面,他只是咳了兩聲。

    戶羽聽她說,「別動噢,你受傷很嚴重。」

    戶羽沒有動,但是他看見,身旁一個看上去已經死去的刺客,突然起身拿著短劍向刺向他。

    戶羽想站起來,拉開她,但是那個女孩卻敏銳感覺到危險的靠近,在他之前用身子擋住了他,生生挨住了那劍。

    那刺客似乎不死心,還想再刺一刀,但刺客早前就已經受了傷,劍的氣道不足,只從她側臉劃過,頓時她臉上有了一道血痕。但她只是捂著胸口的傷,斷斷續續安慰著年幼的戶羽。

    她說,「你別害怕」

    她以為他害怕,其實他只是吃驚,還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從心裡升起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跟隨而來的灰衣男子就已經將那刺客殺死。

    男子慌張地抱起女孩兒,那時女孩已經幾近昏厥,而他也因為體力不支暈死過去。

    再醒來時,他就已經出現在柳府,他問僕人救他的小姐去了哪裡,而那僕人以為他說的是府上外出的小姐,回答的是,不在府裡。

    其間府中的柳太爺來看過他,在知道戶羽的父親是朝中有為的州府後,一口咬定救了他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兒。

    在探清當時發生的細節後,柳太爺一臉嘆息地說,女兒因為毀了臉被送去外邊找高人那邊塑臉了。

    等他再見到柳一雁,已經是完全不一樣的人,雖然也一樣溫柔,肩膀上也有劍痕,但還是讓他有種陌生的感覺。

    但他還是將柳一雁視為自己的妻子對待,他堅信,這個女子就是他要愛護一生的女人。

    只是在柳一雁被迫遠嫁他國,他也娶了皇帝的長公主後,他才發現,這個長公主,和當年那個女子竟十分相似,不同於桃玉,他甚至有一種感覺,長公主就是她。

    但這就意味著,他曾經堅定的東西不復存在了,直到那天他來她房間,迷暈了她,看到她肩膀上的傷疤,他才恍惚間感覺到,長公主就是當年的她。

    那意味著柳家騙了他整整十年之久,也就意味著,他這十年,都愛錯了人。

    「你當真要走?」

    我看著他轉身的背影,聲音裡也帶上了一點疲憊。

    他沒有回答,只是仍往前走了幾步,看他似乎真的要離開,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保持微笑。

    但我還是……

    「站住」

    我叫住他,讓他停住了腳步。

    他不回頭看我,只是立在那不動。

    「戶羽,你可真要做反賊?」

    我站起來,一步一步逼近他,身上的鈴鐺叮噹作響,卻沒了剛才那種旖旎。

    他終是因為這句話轉過身看向我,眼睛與我對視著。

    我有些後悔剛才重新點燃了蠟燭,因為這樣,我就能清楚看到他眼裡的我,穿得如同勾欄中的女子一般,這讓我感到無地自容,感到眼眶在發燙,卻不敢再看他。

    時間似乎定格了,我不再說話,他也不曾。

    「你走吧。」

    我扯出一個笑容,希望他快些離開,好讓我一個人待在這裡,承受內心難言的酸楚。

    「在您下嫁之前,微臣是皇上的一個臣子,而皇上有很多臣子。但百姓和那些將士們只有一個將軍,邊疆也只有我來守著。」

    我不知道他為何說著這些莫名其妙的話,只感覺腦袋打緊,成了一團糨糊。

    「在您嫁給我以後,皇上是我的岳丈,您是我的妻子,是將跟我生兒育女,相守一生的人。」

    我抬眼看他,他眼睛暗得出奇,像是被下了咒的死水。

    這眼睛裡彷彿有千言萬語,想對我傾訴。

    「我要百姓安康,要太平盛世,要子孫滿堂。我只想要長公主快樂,可若是要反,長公主就不會快樂。」

    他突然走近,扶住我的肩膀。我有些不解,努力思考著他講的意思,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表露心思,疑惑這是否是他對我的招數。

    我不想說話,或許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長公主極美,為何右臉處有一道暗紋。」

    他用手摸著我的臉,我感受肌膚和他的手零距離接觸在一起,但他問起我臉上那道幾乎快看不見的疤痕時,我愣住了。

    因為這條疤痕極淺,幾乎和我臉上的皮膚融為一體,只有用手觸碰才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我記不清它為何出現,也不知道為何將軍會突然問起,能想到的關於這條疤痕的記憶,就是母后千金求人給我用藥,只為了我的面容依然豔麗動人。因為母后的心裡,女人的容貌不能受到一點玷汙,用了好多年的藥,直到今天,還要每日上藥。

    「母后說是我兒時玩鬧不小心弄傷的。」

    我如實回答。

    「呵,那您胸口的傷疤是從何而來。」

    看著他毫無愧疚,並且大大方方默認自己是那日迷昏我的人,我還來不及嘲弄他,他就再一次撥開我肩膀的衣服,露出那猙獰的傷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