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念奴嬌13





【悲切的簫聲流露出了演奏者的傷懷,所以他向蘇軾說,你看此時明月皎皎,星子潛藏,烏鴉南飛,這不正是曹操《短歌行》裡描述的情景嗎?




赤壁形勝,西邊的夏口、東邊的武昌俱可收攬眼底,山水環繞一片蒼翠,這不就是當年曹操被周瑜圍困的地方嗎?




曹操坐擁大軍叱吒風雲、釃酒臨江橫槊賦詩,固然是當世梟雄,可他現在又在哪裡呢?連曹操都不能對抗時間的洪流,更何況我們兩個人?




我們現在雖然可以逞遊興、飲美酒、戲江濤,但是人命何嘗不是像蜉蝣一樣須臾即逝?面對著浩渺廣闊的長江,我們就如同那滄海一粟。就算想與仙人同遊、抱月而終,可你我都知曉,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一想到這,我就悲難自抑,只好寄情於簫聲了。




大家看,這一段裡,客悲傷的是什麼?】




“哼!”




曹操冷哼一聲,彷彿被戳




中痛處一般,擰著眉沒好氣道:“什麼被周瑜圍困,我現在沒被圍!周瑜黃口小兒,焉能將我困住?!”




一旁的曹植默了默,沒有接話。那辭賦的重點分明不是困於周郎,自家父親雅愛詞章,不可能不知曉,此番分明是不欲承認那人生之須臾,故意避重就輕。




他復又抬頭看向水鏡裡的詞句,又想起“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之類的句子,竟也覺得悲從中來。




秦朝。




嬴政按緊手中佩劍,這篇賦寫得頗有仙神之氣,連他都被那“遺世獨立”、“羽化登仙”的情景所吸引。




他豈不知山川恆久人生短暫,所以才想求得長生,看著大秦千秋萬代。可楚棠一再說尋仙之事縹緲,這賦裡又明明白白地寫了“知不可乎驟得”,縱然他能歇下求仙之心,可是心中那份時不我待的緊迫感,卻是半點沒有減少,此時被這段文字一勾,反是愈發濃烈了。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他沉吟著曹操的詩,蘇軾的悲慨和曹操是一樣的,可曹操後面綴著一個“天下歸心”,反不如這裡的純粹感慨讓人心驚。




唐朝。




李白臨風舉酒:“江月年年,人命朝夕,再雄豪之人亦逃不過生命之大限,感慨不可謂不深。”




他嘆息一聲,又道:“蘇軾既有道緣,卻不曾信尋仙訪道的長生之說,難得清醒,又何必清醒。”




昌谷。




李賀唇角發苦,意態寥落。一生須臾,人命何其短暫,蘇軾到底還是科舉高中揚名京中,但他呢?他連赴考的資格都沒有!一生夙願終難償,他心神激盪,牽動心肺,不由得又是一陣驚咳。




“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




北宋。




蘇轍又不忍看了:“客之悲傷,想來亦是兄長彼時之傷懷。”




【是的,他悲傷的還是生命苦短,這是從《古詩十九首》裡就形成了的意緒,現在客又陷入了這種困境。




如果我們把這個客看成是蘇軾的另一半我的話,那麼這裡提到曹操就有些物傷其類的感覺了。曹操氣勢如虹,一代英豪,可結果卻是“而今安在哉”。




而蘇軾自己呢。名滿京都,前輩稱讚、青年仰望,也是鮮花著錦之勢,可現在不還是被貶到黃州,一生無望了嗎?




蘇軾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也無從預見宋神宗會早逝,此後政局反覆,他也跟著起起落落,黃州之外,尚有汴京風光和更遠的天涯,彼時心中,當然是充滿了淒涼與悲愴。】




神宗年間。




宋神宗手裡的毛筆倏然一頓,一團墨色便洇開在上好的生宣上。




尚在殿中的王安石彷彿聞到霹靂一般,怔愣片刻才俯身跪下,還留在殿裡伺候的內侍也跟著撲通撲通地跪了一地。




他們剛剛聽到了什麼?陛下,英年早逝?!




仁宗年間。




三蘇夫子也忍不住皺眉,雖年歲相隔,但神宗畢竟是大宋未來的官家,作為大宋的子民,




他們聽到這種消息不可能無動於衷,紛紛起身肅立,以示哀敬。




皇宮。




宋仁宗趙禎乍聽得這個消息也是一驚,帝王到底敏銳,宋神宗是變法的護航,他一倒下,變法便呈危局,聽楚棠的意思,新黨應是失勢了吧!舊黨復起,難免打壓新黨之人,朝堂必然又是一番傾軋......想到這裡,趙禎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生命本就苦短,連曹操都不能抵抗,更何況是我等?這裡的情緒簡直要低到極點了。那麼,蘇軾又是怎麼寬慰客,又或是怎麼寬慰自己的呢?】




南宋。




詞人周密既善詞章,亦善作箋語,蘇軾的這篇詞賦他已經讀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不待水鏡出示後文便接道:




“自其異者而眂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而眂之,萬物皆一也。蘇子瞻句法脫胎於《莊子》,風神脫略出,瀟灑之意,亦從莊子之處來。”




唐朝。




反應極快地杜甫也咂摸出來了,笑著看向李白:“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玉山自倒非人推。蘇軾心境,確與太白兄頗類。”




李白會心一笑,杜甫誦的是他的《襄陽歌》,他們都記得,蘇軾後文的回答是水月清風,字裡行間的意味,和《襄陽歌》那句的意境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