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的盛宴 作品

67. 第67章 季公子,見信如晤

 可他還是來遲了。

 那般情況下,她能保住命,完全靠她自己,他頂多就是把人撿了回來。

 還有——

 顏瀚海目光落在她腹處,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你一個未婚姑娘,為何竟有了身孕?”

 之前大夫把脈說她有孕,他是萬分不信的,可事實容不得他不信,他這才想到也許他還是錯漏了一些她的消息。

 “此事與你何干?”

 “我與你父到底有一份交情……”

 顏青棠打斷他的話:“以叔伯身份?大可不必。”

 見此,顏瀚海的話自然說不下去了。

 “大夫說,你動了胎氣,如今不易挪動,以免小產。你好好養身子,把身子養好了再離開。如今葛家正瘋著,保不準你回去後,他們還要下手,住在這裡,至少你在安全上無憂。”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顏瀚海微微一哂,拿起卷宗走到屋外,吩咐下人照看好,便離開了。

 顏青棠望著床頂上的承塵。

 沒想到她竟真有了。

 她想去摸摸小腹,手卻一動就疼,只能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丫鬟端著一碗藥,走到床前。

 “姑娘,你的藥。大夫說,姑娘醒來後,便要喝一碗藥,安胎用的。”

 在丫鬟的幫扶下,顏青棠撐起身把藥喝了。

 只這一番動作,便讓她頭暈目眩,渾身疼痛。

 她再度躺回去,丫鬟幫她蓋好絲被。

 頃刻,一陣疲累襲來,她再度陷入昏睡中。

 .

 顏瀚海走出去,抬眼便看見韓娘站在廊下。

 “你怎麼在這?”

 韓娘撐起笑,走了過來。

 “我來看看四爺,都三更天了,爺怎麼還沒去歇著,顏姑娘讓下人照看著就是了,大夫不是說沒有大礙?”

 “她大概要在這住一陣子,你吩咐下人侍候好。”

 韓娘忙應是,又一直陪著顏瀚海回到他平時休息的書房。

 此時夜已深,下人們大多都睡了,書房裡只留著一盞小燈,小廝旺兒倒是沒睡,一直守著。

 “四爺,你回來了?”

 旺兒接過卷宗,服侍他脫去外衫,又往臉盆中倒了水,服侍他淨手淨面。

 期間,韓娘一直站著沒走。

 顏瀚海洗漱完,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也去歇息吧。”

 韓娘勉強地應了聲是,走到門邊時,轉頭道:“睿哥兒想爹了,說許久都沒見著爹了。”

 顏瀚海嘆了聲,眼中露出一絲愧疚。

 “你與他說,我明日去看他。”

 .

 比起顏青棠,素雲看似當時傷得很重,其實第二天就活蹦亂跳了。

 “大夫說我就是磕破了頭,喝兩副藥,只要後面不頭暈就沒事了。”

 反倒顏青棠,身上多處淤傷,又動了胎氣,竟躺在床上連動都不敢動,喝藥都得人喂。

 她們如今所在的地方是顏府,屬於布政使司右參議的府邸,就在布政使司衙門後面。

 宅和府是不一樣的,只有家中有人做官,所住的宅子才能被稱之為府邸。

 就好像顏宅明明比這裡大,也比這裡豪華,景色也更好,卻只能被稱之為宅,而這處小小的三進院,卻能被稱之為府。

 顏青棠再次醒來後,就命人叫來了宋天,詢問了當日情形。

 就如她猜想那樣,襲擊者只是糾纏,所以顏家這次沒有死人。不過有人受了傷,六子是個倒黴的,傷剛好沒多久,又受傷了,這次是摔斷了腿。

 至於疾風司那,由於只有顏瀚海看見了這些人,而他以為是顏家的人,竟讓他們很好地隱藏了過去。

 其實疾風司的人當時就認出了顏瀚海,才由著他把人救了回去。

 而顏青棠,她倒沒有埋怨‘欽差’食言,只以為‘欽差’人手不夠,景走後,便沒有人保護她了。

 所以考慮到顏瀚海的話,再加上自己如今確實不適合挪動,她便在顏府養起傷來。

 對於要住在顏宅,顏青棠並無任何負擔。

 因為在她心裡,顏瀚海本就欠自己的。

 中間,顏瀚海來看過她幾次,她一律沒什麼好臉。

 不過這人還是每天都會來兩趟,似乎並沒有放棄拉攏她的心思。

 .

 顏瀚海正在煎茶。

 他是個做什麼事,都十分認真之人。

 桌上有竹爐,有茶壺、茶釜、茶碾、茶盅、茶盒,各種茶器齊備。他先把茶放在茶碟中,置於明火上煎烤,待茶微微變色,置於長柄茶釜中用沸水滾煮。

 水過數滾,茶湯呈淡黃色,倒入茶壺,再分以茶盅,享用。

 這是煎茶法,盛行於江蘇長江以南,像揚州那邊,更盛行撮泡法,也就是省去了煎和煮,直接用滾水沖泡。

 顏青棠平時喝的就是撮泡茶,倒沒想到此人竟如此雅興。

 見她目光落在茶上,顏瀚海分出一盅。

 “你可要飲?”又說,“你如今還吃著藥,倒是不宜飲茶,也免得沖淡了藥性,不過少飲些許,應該無礙。”

 說著,他端了一盅來,遞給她。

 如今顏青棠已經能坐起來了,但還不能下床。

 她倒想不接,但她這幾天每天都要喝幾碗藥,吃得也清淡,嘴裡寡淡至極,也是平時吃慣了茶,一日不吃就欠得慌。

 想了想,是他欠自己的,她也就理直氣壯地接了過來。

 一遞一拿之間,兩人目光碰撞。

 她在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笑。就像當初,他坐於父親堂上,她貿然闖進來,卻未曾想竟然有客。

 要說慌張,定然是有些的,她努力讓自己顯得淡定。因為爹說了,為人處事要處事不驚。

 當時也是目光碰撞之間,她在對方眼裡看到一絲笑,就像在笑她小孩子故意裝大人。

 瞬時,她覺得他在她面前煎茶,就是故意的。

 “你倒不用如此鍥而不捨,如今這般情形,你我之間還談什麼合作,本身就有共同的敵人,各做各的不好?”

 她把喝空的茶盅放回他掌上,近乎用扔的。

 顏瀚海對她的粗魯之舉不以為然,拿著茶盅,放回桌上。

 “日前,老師以有人告發為由,要求徹查織造局歷年賬目。我雖拿到兩份商人的供詞,但數目太少,缺乏關鍵的證據。如若動用你爹留下的賬目,必然要經過你的允許,畢竟此番之後,也就意味著你進入了魏黨一系的眼底。”

 是時,可能有襲殺,也可能有其他別的變故,都是未知,也就意味著顏青棠更不安全。

 “你何時做事,竟知道詢問他人意願了?”顏青棠嘲諷地看了他一眼。

 “也許就是通過你那次吧,讓我意識到輕言旁人的性命,也許未來有一天會讓我後悔莫及。”說著,他緩緩看過來。

 這個人太過坦白,態度又一直和煦,不卑不亢。

 顏青棠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本就如此,但不得不承認這個人還是有人格魅力的,不怪她爹當初視他為知己。

 “此事我要考慮幾日。”她想了想道。

 “你是想徵求和你合作的那個人的意見?”

 顏瀚海目光落在她略顯有些蒼白的臉上,此時這張臉還是不見任何血色,讓他想到了冰雪天裡的白梅。